李义给李芹打电话,问能不能帮杨欣找个工作。
李芹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说:“我一家庭妇女,自己都没工作,上哪儿给她找工作?”
李义欲言又止,握着话筒,既不放下,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李芹在那边感觉到了,李义是想让她求前夫王大飞。李芹叹口气,对李义说:“你知道我不愿意求他。”
李义有点气短:“我不是让你求他,我就是问问。不行算了。成,我自己想办法吧,这事儿您别管了。”
李义放下电话,一脑门子官司。正好也该吃午饭了,刘如过来招呼大家,说她请客。李义没心思,又不愿意驳刘如面子,勉强跟着去了。吃饭的时候,刘如问李义:“杨欣还没找着工作?”
李义干笑:“咳,高不成低不就呗。”
刘如说:“那你就养呗。”
“什么叫养呗,说得轻巧。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好养呐!”大老张跟刘如逗咳嗽。
“人家孔子是你那意思吗?”刘如一笑,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结婚三个多月,杨欣在家呆了三个多月。平心而论,李义觉得杨欣已经很努力了,对自己也算相当不错,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幸福感却在锐减,甚至有的时候会有一种不平衡的感觉。李义并不是一个爱算计的人,但是平常同事一起吃饭聊天,总会说到一些荤段子或者男女之间的事,这些吧,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义听多了,就会有想法。
比如说吧,他们办公室的大老张,跟刘如坐一桌就贫,从头贫到尾。大老张一个观点,封建社会是最人性的,人是从动物进化来的,你看哪个雄性动物一辈子只操一个雌性?猴王狮王哪个不是一操操一群?刘如就说,您感谢共产党吧,像您这样的,生在古代,没准儿打小就被送进宫里阉了做了太监!还一操操一群,一个都没戏!!大老张也不恼,接着声讨现代婚姻制度的不合理,当然主要的不合理就是缺乏人性,没有考虑到这人的动物性,大老张说你看哪个物种是一夫一妻制?刘如就反驳,说那你看哪个物种有养老制度?您也可以向动物学习啊,爱操谁操谁,到老了,操不动了,一领破席子一卷完事儿。大老张结了两次离了两次,他说他现在想明白了,婚姻对于男中年是最没有意义的。年轻的时候男人得结婚,不结婚,没有人给你生孩子;年纪大了,也得结婚,就是不结婚也最好有个伴,要不孤单;就中间这段没必要。有什么必要呢?搁过去必要,您下地干一天活儿,回家得有个人给你热汤热水地伺候,搁现在,一个电话,送餐到家,十块钱齐活儿。所以这老婆就没必要留着,除非她是公主啊王储啊富婆啊什么的,要不凭什么?她一点忙帮不上咱,还吃咱的喝咱的,每个月还得有几天除了发脾气啥都干不了,咱图什么啊?就图个办那事儿不花钱?!其实这是占小便宜吃大亏。你仔细算算是不是这么回事。刘如就说男人挣钱不就是给女人花的?你看人家李义,对吧,那多有成就感。
李义的脸“唰”地红了。他分明感觉到自己成了一个小笑柄。好像他被杨欣成功算计了。是的,杨欣有什么呢?除了床上那点事儿,也就是下班能吃上个饭,衣服能有人给洗给熨,但是,现在吃饭那么方便,洗衣服有洗衣机,请个小时工专门熨衣服也没多少钱。即便就是说到床上那点事儿,大老张说话了,一个女人要是过了三十五,她就应该给男人付钱啦!要是过了四十,那就应该付双倍!!
快下班的时候,李芹给李义打了个电话,让李义过去一趟。李义问什么事儿,李芹说,什么事儿?你们家杨欣工作的事儿。李义一听,赶紧答应下来。
其实,李芹没必要非要李义过来,在电话里就可以说清楚。但她脾气就这样。所以李义可不愿意求她办事儿了,哪怕就是一猫腰就能办成的事儿,她也且矫情呢。
李义挂了电话,给杨欣发了一个短信,很简短:“有事。不回来吃。”短信这边刚发出去,那边杨欣电话就追了过来,详细问什么事儿大概几点回来,把李义给烦得呀。他又不愿意告诉杨欣是去李芹那儿,不止是杨欣跟李芹有点小过节,还怕杨欣追根刨底儿。李义有个习惯,一般一个事儿没最后落听之前,他不愿意声张。李义好不容易把杨欣糊弄好,脑袋都大了。他想起之前他没跟杨欣结婚的时候,他什么也不用跟她汇报。有的时候杨欣给他发短信,他如果正跟客户谈事儿,不回杨欣也不会说什么,这现在结了婚,反倒事无巨细全得汇报了。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每天一到快下班的时候,杨欣电话就打过来,有的时候是短信,也是关心的口气,问:“晚上想吃点啥?”开始李义还觉得温暖,慢慢的,他就觉得烦,如果晚上有事儿,或者恰巧不想那么早回家,他还得找理由找借口,搞得自己倍儿内疚。
李义到李芹家的时候,大概是晚上七点多钟。李芹叫的比萨。真正要紧的话一句就讲完了,李芹告诉李义,王大飞那儿缺一助理,让李义带着杨欣直接上王大飞公司找他就成。说完这句之后,李芹就开始叨唠,叨唠到李义实在烦了,就说:“姐,杨欣没让我求你。我找你她都不知道。”
李芹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她用知道吗?她,是该知道的都知道,该装不知道的都装不知道。”
李义不明白:“她装不知道什么了?”
“她装不知道你有一个有钱的姐姐呗。你说你们结婚,我让你们上我这儿来住,结果呢?她这是干什么?她这是苦肉计。演给我看。还怕戏份不足,把工作还给闹没了……”
李义打断:“那不是人家也没求您给找吗?”
李芹不吃这套:“是没求我,那她要是一辈子都找不着工作呢?你是不是得养她一辈子?她还有一个儿子,将来她儿子上学娶媳妇,那钱都得谁花?她当然不用求我,你是我弟弟,我能看着你跟她受罪吗?”
李义说:“姐,你那意思是不是说,要是我没有你这么一个姐姐,她杨欣就不会跟我好?”
李芹深入分析:“她跟不跟你好是一回事,跟不跟你过是另一回事。你姐我也是离婚的人,我知道女人一个人日子不好过,需要一个男人,哪怕就是什么都没有,说说话发发短信也好,那叫精神需要,‘跟你好’很容易,又不搭本钱,就是耽误点工夫,可对于离婚女人来说,不有的是工夫吗?工夫值什么钱?但要跟你过,那这决心就不是一般的了。杨欣跟你开始那阵,我能理解,漫漫长夜无心睡眠,打打电话逗逗闷子,她拿你混点儿,你拿她排遣,可是,我就想不明白,她就来咱家这么一两回之后,就非得逼着跟你结婚,你说这事怪不怪?”
李义一直是耐着性子听,听到这时候实在忍不住了,对李芹说:“姐,她要是真像您想的那样,她直接找一个有钱的男人嫁了多好,干什么偏找我啊?有钱的男人多的是。”
“是多的是,可是有钱的男人,那钱那么好给她花啊?她那点姿色,那点手段,也就是糊弄糊弄你这样的。她是琢磨透了你,也琢磨透了我,她知道你要是跟我张嘴要钱,我不能不给你,我在这个世界上,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李芹说着,自己几乎伤心落泪。
李义见李芹这样,知道李芹是想起自己的伤心事,赶紧闭嘴。
李芹也不愿意在李义面前这样,她站起来去了卧室,出来手里拿着一摞钱,放在李义面前,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杨欣也没什么像样的衣服,这往后当了王大飞的助理,她得注意点形象。”
李义支吾着点头。
李芹叹口气,接着说:“你们现在结婚了,我也不好说什么。甭管怎么着,还是早点搬出来,哪怕是暂时租房子呢。前夫前妻总这么住着也不是个事,再说马虎叔叔爸爸叫着也不像话。还有,说句你不爱听的吧……”
“说句你不爱听的吧”是李芹的口头语,她每次一说这话,李义就紧锁眉头。这次也不例外。李芹就知道李义是不爱听了。但李芹心想不管你爱听不爱听,反正我做姐姐的该说还得说。李芹索性也皱起眉头,做苦口婆心状:“你是我弟弟,话再难听,我也得说。杨欣那种女人,做错什么事都理直气壮,完了,她跟你来一个对不起,你还什么都不能说。说,就是不大度。”
李义忍无可忍,烦了,站起来,拔脚要走。李芹叫住他。
李义声音都带着央求了:“姐,我晚上还得赶活儿呢……”
李芹努着嘴:“你钱没拿!”
李义想嘴硬,但腰包不硬。李义从茶几上拿了钱,轻声说了句:“我尽快还你。”
李芹叹气,嘟囔:“好好的日子不过,这是何苦!你要是没我这么一个姐姐呢?”
李义走了,李芹给自己倒了杯茶,坐下,沉沉心。她不是矫情,而是每次给王大飞打过电话,她都会情绪起伏心乱如麻。其实,李芹有的时候也想找个理由给王大飞打个电话,但是没理由。他们又没有个孩子,要有孩子,还可以借孩子说个事。李义找她帮忙,她虽然烦,但内心还是愿意打这个电话的。毕竟这给了她一个借口。
李芹挑的是下午三点这个时间段。上午王大飞一般都比较忙,中午有的时候要陪客户,不陪客户的时候要睡午觉,下午三点是相对比较闲的。但李芹没想到,她那个电话打过去的时候,王大飞正在主持公司高层主管会议。王大飞一接电话,李芹就能感觉到,自己这个电话打得不是时候。
海大的办公室,王大飞坐在会议室把头的座位上,目光炯炯。
李芹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到他手机上的。王大飞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了起来。众目睽睽。
李芹:“说话方便吗?”
王大飞:“方便方便。”会议室里一桌子的人,面面相觑。王大飞站起来,径直走到门外。带着大领导的霸气。
李芹几句话就说完了,一点弯子都没绕。她了解她的前夫,有什么话最好直说,因为他的时间很宝贵。王大飞听一半就明白了,说:“没问题。你让李义带他媳妇来找我。”
李芹:“你要是为难,或者觉得不合适,也没关系,反正我也没答应他们。”
王大飞:“你客气什么。”
李芹格外客气地说:“那就拜托了。”
王大飞:“别这么见外。你那摔的没事儿了吧?我最近一直忙,本来说去看看你……”
李芹听了,一方面感动,但另一方面,心里的怨气又冲了上来,眼泪差点落下,她语调忽然生硬起来,说:“有什么好看的?以前还没看够啊?”
王大飞从电话里感到李芹那边的情绪变化,也有点尴尬,干笑着说:“什么看够没看够的,看你说的。”随即,不等李芹接茬,赶紧转移话题,道:“李义那媳妇叫什么?孙容是吧?”
李芹:“那是旧的,现在换了,叫杨欣。”
王大飞:“哟,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告诉我呀?”
李芹没好气:“告诉你干什么?”
凡是来自李芹的,带着情绪的,不大好接的话,王大飞一率采用“停顿片刻另起话头”的方法,这相当于写文章,一段写完了,另起一行,空两格。王大飞这次也一样,他停了个20秒左右,然后问:“你怎么样?别老一个人闷在家里,有空多出去转转玩玩。”
李芹生气起来:“我,你就别关心了。你关心该你关心的吧!”
再次停顿。又一个20秒。另起一行,空两格。王大飞说:“那行,什么时候有空见个面。”
“算了吧。你这么忙,我也没什么好见的。”李芹越说越生硬,说完,挂了电话,自己一个人黯然神伤。在给王大飞打这个电话之前,李芹给自己沏了杯茶,茶叶都浮在水面上。一个电话打完,茶叶全落到杯子底部,原来一杯冒着热气的茶,凉了,颜色也变深了。李芹想,到了明天,茶杯里就有了茶垢,有了茶垢就不好刷干净了。她这么想着,就把那杯凉茶拿在手心里。人走茶凉还不是最让人难过的,难过的是茶倒掉了,杯子上还有这么一圈印。李芹的这圈印就是王大飞。
王大飞那边挂了电话。也是片刻的低落。之后,他稍一调整情绪,扭开门,刚才脸上的儿女情长荡然无存,一张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总裁脸。座中众高层立刻坐直身子,也严肃起来。王大飞坐到自己座位上,接着开会。用现代管理学术语来说,王大飞属于“情绪管理”能力强的人,这种人,从“醉不成欢惨将别”到“添酒回灯重开宴”,根本不需要过渡,低头抬头一眨巴眼儿,成了!
李义带着杨欣去见了王大飞,王大飞很给面子,给杨欣安排了一个总裁助理的工作。
李义提醒杨欣,带头说:“谢谢王总。”
杨欣刚要照猫画虎跟着李义鹦鹉学舌也说“谢谢王总”,王大飞一挥手:“不用谢不用谢。我这儿本来也需要一个助理,一直没找着合适的,现在看上去人满为患,可真要找一个合适的,特别难。就说助理吧,不好找。年轻小姑娘吧,分寸不好,分寸好的吧,又怎么说呢,还有一个放心不放心的问题。找一个外人,真不放心。”边说边按了桌上一个键。片刻,一穿着白衬衣倍儿精神的小伙子敲门进来,王大飞喊他小王,吩咐他带杨欣去办各种手续。小王一看就是那种特机灵特得体深得老总喜欢的孩子。他对杨欣一笑,既温暖又职业,说:“杨助理,请跟我来吧。”李义也站起来,要跟过去。王大飞叫住李义:“你就在我这儿等吧,她办完手续上这儿找你。”
杨欣一走,王大飞就问李义:“什么时候的事儿?”
李义:“前一阵。”
王大飞:“我是问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
李义说:“我也想不起来了。以前我们是同事。”
王大飞突然问:“她主动的吧?”
李义有点不好意思,不接茬。王大飞笑了,说:“其实,这男人应该四十岁以后再结婚,四十岁以前结了的,都是悲剧。”
李义:“我情况不一样,是孙容跟我离的。”
王大飞今天似乎问题特别多:“她好好的,为什么跟你离啊?”
李义一时答不上来。
王大飞突发感慨:“甭管谁跟谁离,都一样!男人四十岁以前,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说四十不惑,过了四十就明白了。四十岁以前,就是遇到合适的,你幼稚年轻不懂得珍惜,白搭。四十岁以后,就是遇到一个不那么合适的,你成熟宽容有了点手段,也能对付着过了。”
从王大飞公司出来,杨欣那叫一个兴奋。挽着李义的胳膊,高兴得走路直拌蒜。李义也觉得自己极有面子。俩人边走边聊。
“你姐说话还真管事儿啊。”杨欣前所未有地对李芹有了正面评价。
“主要是我姐夫那人好。”
“你这胳膊肘拐哪儿去了?”
“真的,我姐夫还让我给我姐张罗过伴儿呢。”
“张罗成了吗?”
“那要成了,现在我姐能还是一人吗?”
“哎,你说你姐夫这是什么心理啊?是他对不起你姐的吧?”
“咱不说这事行吗?”
杨欣挑衅:“这事儿怎么就不能说呢?”
李义:“这男女之间过不到一起,怎么就非得是谁对不起谁?那你说你和马文是谁对不起谁?”
杨欣正色说:“李义,咱俩可说好的,咱们谁都不许提对方以前的事。”
李义不说话了。杨欣打李义一下,也是向李义示好,李义理解了杨欣的意思,对杨欣笑笑,表示自己并没有在意。杨欣提议给李芹买点东西,表示感谢。李义说:“我姐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好男人。”
杨欣说:“这我可帮不上,你姐这起点太高了,曾经沧海难为水,以后一般的男人就没法再入她的眼了。”
李义叹气:“谁说不是呢?”
杨欣这人吧,不愿意欠别人的。上班没几天,就跟李义商量请李芹到家里来坐坐。李义一想,好事儿,正好借这个机会,让她们冰释前嫌。找了一个周末,提前跟马文商量好,让马文带马虎去欢乐谷。马文以前是最不愿意带孩子出去的,又累又花钱,何必?但自从引进了“竞争机制”,马文就有了动力。孩子可不就这样,谁对他好,他就觉得谁好。马虎也贼着呢,他想要什么东西,现在直接就跟李义要,李义面子软,一般都给买,而且还给买最好的。有一次马文问马虎,究竟是更喜欢爸爸,还是更喜欢叔叔。马虎一点客套都没有,直接回答“无所谓”,还说以前没有叔叔的时候,想去趟欢乐谷难着呢,所以,还是有叔叔好。把马文给气得胃疼了好几天。还有一次,马文正跟黄小芬热火朝天那阵,马文试探性地问马虎:“爸爸要是搬出去住,你会不会不高兴?”马虎竟然说:“你走了,我就不用睡在厅里了。我就有自己的房间了,同学来也有地方玩。”
马文异常失望,说:“你这是轰我呢吧?”
马虎反问了一句,差点把马文给顶一跟头:“爸,为什么别人家的房子都那么大,就咱们家的那么小?”
马文生扛着,让这口气顺过来,问:“马虎想住大房子?”
马虎点头。马文于是道貌岸然理直气壮地教育马虎,说:“那马虎要好好学习,将来有出息,挣好多好多钱,买大房子好不好?”
马虎童言无忌一针见血,说:“爸,那你小时候一定没好好学习!”
马文赶紧声明:“我怎么没好好学习?我当年数理化成绩是我们学校最高分。”
马虎反问:“那你现在为什么还没有大房子?”
马文无言以对。马文发现还是他爹那个时代的爹好当,棍棒底下出孝子,做儿子的哪儿有那么多说的?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这些都是最基本的为人儿女的品质。哪像现在,您这当爹的稍微不如人家当爹的,在儿子面前说话就没底气。马文有一回被马虎气得晕头转向,对杨欣说:“你儿子是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
杨欣说:“那怎么了?人不就应该这样吗?噢,越对你不好,你非要越对他好,那不是自找罪受吗?”
马文知道杨欣是借题发挥,他顶了杨欣一句:“马虎这点是你的遗传吧?”
李芹是打车来的,进了门,不像是做客,倒像是视察。李义陪着,“这是卫生间”“这厨房”“这卧室”,李芹转到马文那屋门口,伸手要推,李义制止,随后有些尴尬地说:“那是那谁的。”李芹手缩回来。杨欣赶紧在一边补充说:“没事儿,他一般不锁门,钥匙就插门上。”说着,过去把马文房间的门推开,李芹略略看了一眼。
杨欣赔着笑脸,说:“我们家就是有点挤,地儿小。还好,快暑假了,马虎到时候上他姥姥家去住。”
李芹没接着杨欣的话说,她转过脸对李义:“你们俩口子现在都有工作了,怎么就不能贷款呢?首付你们凑一凑,差多少我先给你们垫上。”
李义含糊地答应着,敷衍着,说:“行,这事儿不着急。”
李芹:“这事儿不急什么事儿急?”
李义顺嘴说:“不是,是,马文这段正相着亲呢。处着好几个,都是有车有房的……”
李芹听了,不以为然,也顺嘴说:“这是找老婆还是找房子?”
李义飞速看了杨欣一眼,发现杨欣有点不自在,李义赶紧纠正姐姐的观念,说:“姐,这找老婆和找房子本来就不矛盾,再说了,世界上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啊,上层建筑是需要经济基础的。”
李芹那评论员的劲儿又上来了:“现在的男人怎么这样?算计女人也不嫌丢人。吃软饭当小白脸好像还是一种时髦似的。”
杨欣听李芹议论马文,不爽,毕竟马文是她前夫。杨欣就说:“既然女人花男人钱天经地义,男人怎么就不能花女人钱呢?女人花男人钱不叫不要脸没志气,男人花女人钱凭什么就叫吃软饭小白脸呢?”一席话,把李芹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李义脸色煞白,又没办法找补,他知道李芹肯定是气疯了,她就介意别人说她花王大飞的钱!
李芹铁青着脸离开李义和杨欣,自己打车回家。李义追着送到楼下,对李芹说:“姐,杨欣这人就那样,说话不过脑子!她不是那个意思。”
李芹站住,对李义:“她是不是那个意思,她都是你媳妇,我都是你姐姐。她是你手心,我是你手背。以后,可能连手背都不是,是脚后跟。”
李义紧张:“姐,你生气啦?”
李芹眼睛里闪着泪花,说:“我生气又能怎么样?”一辆出租车过来,李芹招手,车停下,李芹伸手拉车门上车。李义一个人站在路边,无精打采,叹口气,往回走。
一直到晚上,李义都在埋头玩游戏。杨欣能想出的招儿都使了,比如晃着李义的胳膊说我错了,再比如趴在李义的肩膀上说你原谅我吧,但不管怎么着,李义就是装雕塑,不搭理她。杨欣也想过“色诱”,她换上薄雾似的睡衣,T字裤,细高跟儿,但手刚一搭上李义,李义就很反感地说:“手拿开。”搞得杨欣特无聊特没趣。
这是他们结婚以来,头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冷战。要搁以前,杨欣准保自己上床拉灯睡觉,你不理我,我还不理你呢。但现在,杨欣已经离过一次婚了,她知道那样做是最伤感情的,与其冷战,还不如正面交锋呢。可是这交锋,得需要导火索。如果没有导火索二次世界大战也不会打起来。可见这导火索的重要。古人讲话,名正言顺,什么叫“名”?对于军事家政治家阴谋家野心家来说,“名”就是导火索,师出无名是不成的。
杨欣通过总结自己和马文的失败婚姻,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对话比冷战好,如果一方不配合,不肯对话,那就得找个导火索,制造事端,发动战争,像人类千百年历史中经常做的那样,谈不成咱就战争解决。刘如曾经跟杨欣说过,世界上任何一次大统一其实都是战争的结果,和谈谈到最后,一般不是独立分裂就是割地赔款。美国是怎么成合众国的?那是打出来的。苏联是怎么变成独联体的?那是表决表出来的。那阵杨欣正闹离婚,刘如天天教育杨欣,夫妻之间发生矛盾,宁肯吵一架,哪怕动手,打一鼻青脸肿,也不能搞忍辱负重息事宁人。夫妻是不能讲道理的,讲道理就别做夫妻。君子之交淡如水,男女关系要是混成白开水,那就完了。男人要你干什么?跟个绢人似的?
杨欣找到的“导火索”是拔断网线。李义跟马文不一样,这要是马文,肯定跳起来了。李义没有,李义漠然地坐着,跟一木头似的。
杨欣拉过椅子,坐李义边上,诚恳地语重心长地:“咱们谈谈行吗?咱们都不年轻了,遇上事儿没必要谁都不理谁吧?有什么你就说,我哪不对的,你该批评批评……”
李义:“你把我姐气成那样……”
杨欣:“我气她还是她气我啊?我跟你说真的吧,她要不是你姐……”
李义陡然提高嗓门:“她是我姐!”
杨欣:“她是你姐,她就有权利对别人的生活说三道四啊?”
李义:“她说什么三道什么四啦?再说,一家人关起门来说说话,还得跟竞选演说似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说到什么分寸,什么可以敞开聊,累不累啊?”
杨欣本来想奋起还击,但见李义真急了,赶紧使出软招子,对李义缓和口气,嬉皮笑脸真真假假地说:“你呀,不应该着急给马文找对象,你应该着急给你姐姐找男人。这女人,到了一定岁数,没个男人,脾气心理就会变。变到一定程度,就叫变态。当然啦,你姐还没到这个程度。”
李义还是不爱听:“你怎么这么说话?你这工作还是我姐给你找的呢。”
杨欣接上话头:“我正想说呢,我怎么就没工作了?我好好地上着班,怎么就辞职了,我是为什么辞的职?我怎么就混得去当什么助理去了?”
李义不接茬了,毕竟杨欣辞职跟他多少有点关系。但他又不愿意这么轻易地就借坡下驴。凭什么呀?回回杨欣把他气个半死,完后说两句软话就完事儿。李义站起来,走到床边,躺下,随手拿过一摞报纸翻看。杨欣主动示好,躺他边上,故意挤着他,李义挪过去一点,杨欣挤过来一点,李义没地方挪了,就挤杨欣,俩人互相挤,最后俩人都绷不住,乐了。
杨欣一看李义乐了,赶紧抓住机会“进谏”:“哎,给你姐打个电话吧。”
李义:“说什么?!”
杨欣:“随便聊几句,要不,她就一个人,这再气出个好歹来,我也不落忍啊。”
李义想了想,叹口气,说:“今天算了吧,我姐那脾气我也知道,现在打电话,就是找她骂。”
杨欣:“她就一个人,你就让她骂两句,她也好舒服点。”
李义犹豫,杨欣把电话给李义递过来。百炼钢可以绕指柔。杨欣在李义面前,那身段可比“百炼钢”柔软多了。
电话打过去了,李芹接了。李义没话找话:“姐,干什么呢?”
李芹平静地说:“看电视呢。”
李义:“看什么电视呢?”
李芹:“你有事吗?没事挂了啊。”
李义:“您看您,我这不是关心您吗?”
李芹“啪嗒”把电话扣了。电视在孤独地放着节目。李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忽然间泪流满面。她不停地用手擦眼泪,但眼泪不停地涌出来。
李义看看杨欣,把听筒扣回原处。
杨欣见状,心虚地问:“你姐还生气呐?”
李义黯然说:“我姐其实挺不容易的。”
杨欣说:“说句实话,你姐也是有福不会享。你说你姐是不是还惦记王大飞呢?哎,这人吧就怕自己跟自己较劲……”
李义息事宁人:“睡觉吧,都几点啦。明天还上班呢。”
杨欣一边就势把小脑瓜枕在李义的胳膊上,一边对李义说:“你姐怎么不再找一个啊?”
“你说得容易。她整天呆在家里,你让她上哪儿找?这男女总得有机会认识吧?”
“你就不能给你姐划拉划拉?”
“我干脆注册一皮条网算了。连我姐带你前夫全办了。”
“我前夫好办。他是男的……”
“男的怎么就好办?那好办的都得有车有房,什么都没有的,就难办。”
“也是,你说现在女的,自己有房子的,肯定挑拣;自己没房子的,就更挑拣。”
“上哪找个有房子的,还不太计较的女人呢?”
“那就是你姐了。”杨欣这话是开玩笑说的,但李义紧锁眉头,想了片刻,还真就上了心,说:“哎,可能还真行。”杨欣当时以为李义是就这么一说,没当回事,结果到了周末,杨欣招呼着李义去看老太太的时候,李义说:“啊,今天不成,今天得安排马文见我姐。”
杨欣当即就说:“你就是不想去看我妈,也不能找这么一茬吧?”
李义挠头:“哎呀,你妈见了我,就老小边鼓敲着,问我工作怎么样啊,什么时候买房子啊……”
“那我妈问有错吗?”
“没错是没错,可是我不是没脸去吗?你说大周末的,咱们换好几趟公交大老远跑过去,你无所谓啊,你是她女儿啊,我一爷们儿,去听她一通数落,还得干半天家务,还得赔着小心,你说我难受不难受?”
“那你是不是就打算这辈子都不见我妈了?”
“当然不是!等咱有了钱,买了房子,我还得把她接来呢,让她天天享清福!”
杨欣抿嘴乐了,对李义:“你不去就不去,我也不是非得去我妈家不可,你干什么偏去你姐家呢?”
李义说:“那不是为马文吗?”
杨欣张大嘴巴:“你真要把你姐介绍给马文啊?”
李义看她:“怎么啦?你有意见?”
杨欣马上说:“我能有什么意见?又不是我姐。”停了一会儿,又添一句:“你可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
李义立马追上去问:“说清楚了啊,谁是孩子谁是狼?”
马文躺在被窝里,听见杨欣出门,李义送她走的声音。马文翻了个身,继续睡。李义的脚步声到了马文房间门口。李义敲马文房间的门,马文躺在被窝里,喊:“门上有钥匙,自己开!”
李义进来,坐在马文床对面的椅子上。马文迷迷糊糊地看着李义,说:“杨欣回娘家啦?”
李义:“啊。”
马文坐起来,说:“她回娘家,你怎么不跟着去啊?又有什么事得背着她跟我聊?”
李义不接茬,径直问马文:“哎,我问你啊,作为一个男人,你会什么绝活儿?”
马文想了半天,摇头说:“没有。”又问李义:“干什么?”
李义“得吧得吧”一通说,完了,问马文一句:“我说的你明白了吧?”
马文尽管要多吃惊有多吃惊,但还是点点头,表示明白。
李义就催马文:“那就赶紧起,洗个澡,顺道想想,有什么拿手的绝活,一会儿给我姐露几手,证明自己是一个男人。”
马文恢复了吊儿郎当:“你是让我给你姐去当慰安夫?”
李义拿起马文桌子上一个小摆设就要砸马文,马文赶紧叫着:“别,别,别,你不是说让我露几手,证明自己是个男人吗?”
李义:“我是说,你得露几手女人不能干的事情,比如修个电视,给洗衣机换个零件什么的。”
马文说:“那我去帮她换煤气,煤气罐我还扛得动。”
李义说:“你没事儿吧?现在谁家不是管道煤气?”
李义和马文坐出租车去李芹家。
在路上,马文忽然想到什么,问李义:“你姐今年多大了?”
李义不以为然地说:“我姐当然比我大。”
马文执着地要李义正面回答,说:“你少废话!究竟比你大几岁?”
“那我得好好算算。”
“你直接说哪一年的吧。”
李义翻翻白眼说:“什么哪一年的?”
“你姐是哪一年出生的?”
“我还真不记得了,她出生得比我早,我怎么知道?”
“你说你推三拖四的,有意思吗?不就问一个年龄吗?”
“这不是年龄不年龄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这是感觉不感觉的问题。你要是跟我姐姐对上感觉了,年龄就不是问题;要是对不上感觉,那一切都是瞎掰。”
“既然这样,你跟我说说你姐多大又怎么啦?”
李义翻马文一眼,说:“我真不知道,肯定比我大。”
马文问:“那你多大?”
李义马上说:“反正比你小。”
马文又好气又好笑。
李芹对李义和马文的突然来访感到十分意外,李义神秘兮兮的,一见着李芹就特客气地大声寒暄:“姐,你气色越来越好了。”
李芹没接茬,把李义二位让进屋。李义进了门就转身对跟着的马文吆五喝六地张罗着:“换鞋换鞋。”
李芹鞋柜里只有一双拖鞋。李义让给马文,说:“我光脚就成。”又对李芹:“您怎么不多准备两双鞋子。”
李芹没好气:“多准备给谁?”
马文主动要求:“我光脚吧。”
李芹拦着:“你等等……”转身去卧室,取了一双毛茸茸的卧室拖鞋,马文穿上,李芹看了,觉得很好笑,笑了。
李义和马文双双坐在客厅里,李芹给他们端上茶。李芹刚要跟李义说话,李义就跳起来,跟李芹说:“我打一电话,你们聊。”说完,躲到走廊去了。
客厅只剩马文和李芹,马文有点不知所措,和李芹有上句没下句地敷衍着。
李芹:“李义最喜欢干一些不着四六的事情,一早就说来看我,结果一来就打电话。什么重要的电话,打起来没完没了。”
马文微笑,为了不让气氛太尴尬,马文拼命找着合适的话来接:“李义做事还是挺讲究分寸的,他应该从小就是那种老实孩子吧?”
李芹说:“他是那种看上去老实,其实一点不老实的人。”
马文说:“跟我正好相反,我是那种看上去不老实,其实特别老实的人。”
李芹听了,赶紧给李义找补:“不是不是,他在外面,在班里,在同学中间,都是出了名的老实巴交,就是到我这儿,喜欢折腾。”然后就说了好些他们姐弟小时候的事儿,都是李义怎么恶作剧,李芹怎么跟父母告状,父母怎么不相信,还批评李芹,说你弟弟那么老实不可能!李芹说得津津有味,马文其实没多大听的兴趣,但装着很有兴趣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李义打完电话,回来。他故意搞得好奇心特重,生怕错过什么重大细节似的,屁股都没坐稳就忙着打听:“聊什么呢你们俩,聊得这么投机?”
李芹说:“说你上学的时候,总给我捣乱,弄得我后来都强迫症了,到现在做梦还会梦见一上课,打开书包,所有的课本都不见了,书包里一堆不相干的东西,太恐怖了!”
李义迅速看马文一眼,发现马文完全在走神,显然马文对李芹的话题不感兴趣。李义对李芹说:“就这么点事儿,总说总说不嫌烦啊!”又趁李芹还没有说话,赶紧提议:“姐,马文第一次上你这来,你带他参观参观……”
李芹看马文一眼,马文赶紧顺着李义的话说:“这房子得不少钱吧?”
李芹赶紧说:“我这套房子是这片别墅里,规格最差的一种,凑合住还成。”
李义插嘴,说:“这还叫凑合?”转过头对马文:“知道啥叫有钱人了吧?”
李芹说:“别瞎说,我根本就没什么钱!”
李义说:“我又不跟你借钱,人家马文也不会跟你借,别慌着哭穷。”说完,把话头抛给马文,说:“马文,是不是啊?”
马文笑笑,没吱声。
李芹带着马文绕房间各处转悠,多少有些卖弄的意思,边走边指指点点,告诉他为什么要这样安排那样设计,马文干听着,根本不搭腔。
“本来这里是一个吧台,我觉得有点不伦不类,后来就改成茶室,平常在这儿坐一坐,喝杯茶,练练瑜伽,挺舒服的。”李芹说吧台的时候,马文故意抬头看墙上的画。
“哦,这画是我去年拍卖的,本来我去之前,想要的是另一幅,后来看见这幅,就喜欢了。”李芹故意把这画的来历说得很低调,但语气中含着一种小小的炫耀。
马文默默地吃一惊,但尽力克制住自己。李义却在边上添油加醋:“我姐就是神经病,我跟她说,这种画,哪儿没有卖的?非要去拍卖行买,有病。你猜猜她花了多少钱?”
马文故意不猜,等着李义自己说。果然李义以渲染的口气说:“30万!你知道吗?天价!”
李芹对着李义:“你把30万直接挂墙上,能有这个效果吗?”
马文根本不接李芹姐弟的话。他接着往前走,推开一个门,这个房间全是衣柜和鞋柜。李义发出感叹,说:“这才是人住的房子。光是放放鞋和衣服就有一个房间。”
马文还是不说话,李芹却在那里说:“其实,房子太大了,一个人住也不舒服。光是收拾就得大半天。”
马文的眼睛落在一个巨大的浴缸上,里面落满了灰。李芹在边上说:“这个浴缸是最后悔的,只用了一次,在家里总不如去专业的美容院做SPA舒服。”
一圈转下来,又回到客厅,马文落座,端茶要喝,李芹说:“茶凉了吧?”说着,去加热水。
李义悻悻地说:“转这么一圈,茶都凉了!看看人家,再想想我们,我们现在住的,怎么能叫人住的房子,我们他妈的根本就不是人!”
马文说:“别这么说啊。住大房子就是人,住小房子就不是人?那你让一头猪住这儿,那猪就进化成人啦?”
李义说:“你这话什么意思,是骂我姐还是夸我姐?”
马文一行人,在客厅里一坐好几个小时,中间要了两个比萨,吃完了就没什么话了。李芹本不是一个善于张罗的女人,李义也不是一个特别爱聊天的主儿,好容易找到一个话题,说两句就没了,跟沙漠里的河流似的,流着流着就没了。马文不胜其烦,但又不好率先站起来拍拍屁股就走。
李芹虽然不明白李义马文这俩人到底来干什么,但还是猜到了这之中的意思,不过她有点拿不准,而她的性格又不允许她直截了当地问,就只好慎着。马文和李芹都是当事人,马文骄傲,不愿意太上杆子,李芹更骄傲,更不愿意显得主动。结果找话说的重任就责无旁贷地落到可怜的李义身上。
李义说:“姐,你是一个人,有什么不方便的,跟我和马文说一声,我们帮你做。”
李芹心知肚明,但不好说穿,只好含混地答应:“啊,好。”
也许是坐得太久,坐到大脑缺氧,李义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忽然冒出一句:“姐,我们给你清洗一下油烟机吧。”
李芹忙说:“不用,不用。我们小区门口就有清洗油烟机的,挺便宜的。”
李义很严肃地说:“这不是便宜贵的问题,你可是单身,一个人住,不认识的人,怎么可以随便喊回家呢?”说着就招呼马文:“赶紧赶紧,别坐着了……”
马文极被动地站起来,李芹看出马文的不乐意,赶紧上前拦着:“不用不用。”
李义:“姐,你就别跟我们客气了……马文,快点!”
马文只好挽起袖子,跟李义去了厨房……
李芹看着他们干了一个多小时,根本不得要领,折腾半天,好容易清洗完了,却怎么也装不回去。李义把马文这一通数落,要搁平常,马文早急了,但这不是在李芹家吗?马文只好红着脸支支吾吾,他得给李义这个面子,同时也是维护自己的形象。李芹看不过去,就吩咐李义趁着天还亮,赶紧到小区门口找人帮忙。
李义一走,偌大的房间就只剩马文和李芹。
马文红着脸对李芹说:“真不好意思……”
李芹端详了一阵大卸八块的油烟机,对马文说:“你们是不是安反了?”
马文看了看,说:“是反了。”
李芹指挥马文,俩人终于把抽油烟机装上了。
马文:“你以前看别人干过吧?”
李芹:“就看你们干过。”
马文:“你真厉害。”
李芹:“什么厉害不厉害。”
俩人热热闹闹洗手,说说笑笑,正相互恭维着呢,李义从外面进来,垂头丧气地对李芹说:“奇了怪了,今天怎么一个人都找不见?”
李芹:“就知道你什么都干不了,连个人也找不来!不用啦,我们自力更生,弄好了。”
李义惊讶地看着马文和李芹,呆一分钟,笑起来:“真的?怎么弄上的?”又对马文:“你怎么跟我就不成,跟我姐就成呢?”
这话意思太明显,所有人都听出李义的意图。但都装着没听出来。
李义和马文告辞。李芹似乎是出于客气和礼貌,问了马文联系办法。
李义:“姐,马文是个电脑高手,您不是要置办一台电脑吗?找马文给你攒一台。”
李芹把目光投向马文,马文赶紧说:“没问题没问题。”
李芹一笑:“那我怎么找你?”
马文掏出钱包,找出名片,说:“这是我办公室电话,家里电话,跟李义的一样。”
李义干笑,为缓解尴尬气氛,对李芹说:“姐,你也给马文一个联系办法。”
李芹到这里,基本上完全弄明白了李义和马文的目的,她大方地打量马文,然后从便笺簿上撕了一张漂亮的便笺,给马文写了自己的家庭号码、手机号码,并且对马文说:“我一般在家的时候,都不开手机。”
马文答应着,接过来。
李义与马文打上车。李义不无得意地问马文:“喂,觉得我姐怎么样?”
马文不吭声。
李义有些不高兴:“你这是什么意思?”
马文还是不吭声,隔了一会儿,小声嘀咕:“你姐又有钱又漂亮……”
李义:“又有钱又漂亮有什么不好?”
“好……”马文的语调中明显含着犹豫和否定。说完这句,马文就扭过脸,看车窗外面,只给李义一个大后脑勺。
李义牛逼哄哄地盯住马文的后脑勺,说:“你摆什么谱!就因为我姐比你大了几岁?我告诉你,女大三,抱金砖,这事就算你肯,我姐还未必乐意呢!”
马文一直在摆弄李芹给他写着电话号码的便笺,这会儿,他把那漂亮的便笺纸叠成一飞机,摇下车窗玻璃,一放手,便笺飞机飞了出去。
李义勃然:“马文,你,你,你……”
马文一乐,转过脸,对李义说:“你姐漂亮有钱,跟我有什么关系?张曼玉还漂亮有钱呢!前面给我踩一脚。”
李义:“干什么呀?”
马文:“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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