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雨儿很晚才醒来,她的头枕着童年的手臂,望望窗外的阴霾天空。童年忽然翻身起来,在她耳边轻声地说:“你现在还害怕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又闭起了眼睛。
“雨儿,我知道你最害怕的就是这间房间,所以,我们应该睡在这里,因为只有处于恐惧的中心才能真正克服恐惧。”
“不,我们永远都克服不了黑房子带给我们的恐惧。”雨儿闭着眼睛说,她依然不敢看这房间,她生怕会从房间里的某个角落发现什么可怕的东西,她继续说,“昨天晚上,我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让我害怕的是,这些声音是从我们卧室隔壁的书房里传出来的。后来,我从书房门上的猫眼向里看去,我看到书房里闪着一点烛光,我立刻就吓坏了,只能跑上来。”
童年不再说话了,他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一点幽暗的烛光,片刻之后,他猛地跳下了床,打开了房门。
“你去哪儿?是去看监控吗?”她有些害怕,昨晚的监控探头里究竟会拍摄下什么呢?
“不,我忽然想起来,今天答应过罗姿的,我要去为杂志社拍照片。”他一边穿衣服,一边急匆匆地说。
“现在就走吗?”雨儿还想留住他。
“当然,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我必须要尽快地赶到,今天是周六,你好好睡觉吧,冰箱里有早餐和午餐。好了,我先走了。”
雨儿无奈地点了点头,目送着童年走了出去。
她一个人坐在床上,终于又大着胆子环视了房间一圈,虽然窗户大开着,一些风吹了进来,但是,她依然感觉到这房间里存在着一股特殊的气味。
她摇摇头,心想也许这是第一感觉的作用,第一次闯进这房间发现童年的时候,她感到了一阵窒息和恶心。而人的第一感觉往往会影响很久,比如现在她面对这个房间,真的是如此吗?雨儿问了问自己,当她的视线停留在一堵墙上的时候,她终于摇了摇头。
又是那堵白色的墙。
其他三面墙壁上都贴着带有青色花纹的墙纸,虽然这些墙纸大多犯潮剥落了,不过依然呈现出青翠的色泽。然而,雨儿面前的这堵墙则完全是光秃秃的,只涂着雪白的石灰,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就像是一张等待着画笔来涂抹颜料的白纸。
这面墙壁令她窒息。
雨儿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枚猫眼宝石正冷冷地挂在心口上。她立刻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那堵墙的跟前,她总觉得那堵墙仿佛是有生命的,正在看着她。
她伸出了手,用指尖触摸到了墙面,那感觉冰凉彻骨,瞬间就让雨儿后退了一大步,就像被电击了一样。她摸着自己的手指,指尖的感觉已经麻木了,仿佛已经不再属于她。
雨儿不再看那堵墙,她感到一阵胸闷,连忙趴到了窗口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她用双臂支撑在窗台上,仰望着天空,现在,她只渴望自由。忽然,她感到自己的左臂底下有些痒,抬起手臂,发现在木质窗台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着几道小小的刻痕。
雨儿用手在窗台上面擦了擦,发现那刻痕是两个字母——“J·S”,字母中间还有一个分隔的小标点,似乎是什么人名字的缩写。
她又轻轻地念了一遍:“J·S”。那会是一个什么人的名字呢?又是谁刻上去的呢?雨儿叹了一口气,她隐隐有些害怕,似乎这两个字母里也会隐藏着一段难以言说的情节。
她终于离开了窗户,快速地跑出了房门。
三楼的走廊上方有一个天窗,一些微弱的天光像泉水一样照射在走廊里,使得她能看清这里。三楼的走廊看起来要比二楼的短,也许是因为法式的洋房的屋顶两边都非常陡,急剧地向上收缩,使顶楼的空间显得狭小逼仄。
她小心翼翼地在走廊里转了一圈,三楼总共只有三个房门,她来到了第二扇门前,一只猫眼正在房门上冷冷地看着她。于是,雨儿把眼睛贴到了反装的猫眼前面,向房里看去。
一道黑影从猫眼里一闪而过。
雨儿后退了一大步,心跳又剧烈了起来,她摸着自己的心口,又回头看了看头顶的天窗,她决心一定要进去看一看。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地打开了这扇房门。
房间里没有人。
雨儿这才呼出了一口气,她发现房间的地板上的灰尘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厚,光线很充足,照射在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同时,这柔和的光线,也照亮了那些挂在墙上的画和镜子。
雨儿惊呆了。
她发现墙壁上挂着好几幅油画。
除此以外,墙上还有一面高高的落地镜子,反射着光线,雨儿觉得这镜子的反光有些刺眼。墙上的这些画尺寸中等,似乎都蒙着一层薄薄的灰,画面上的颜料在那层尘埃底下暗淡了许多个年头。雨儿有些颤抖,她又抬头看了看房间的四角,没有发现摄像探头,这说明童年也没有进入过这间房间。然后,她走到了离她最近的第一幅画面前,她顾不得脏,伸出手,轻轻地拂去了覆盖在画上的尘埃。
“黑房子。”
她禁不住叫了一声,第一幅画的内容是黑房子。整个画面的格调呈现出一股阴郁,颜色偏深偏冷,天空有些红紫色,大概是黄昏时分在黑房子的外面写生的。画家的笔触非常细腻,把从那个角度能观察到的黑房子所有的细节都表现在了画上,一个烟囱高高地升起,从烟囱里飘出一团黑色的浓烟。雨儿还从没有见过黑房子的烟囱里会冒烟,底楼客厅里的那个大壁炉她可从来没有用过。现在,看着画中的黑房子和烟囱里的黑烟,她有了某种可怕的联想。
雨儿站到了第二幅画前,同样轻轻地擦去了灰尘。她发现,这幅画画的正是这个房间,画面的中央是这房间的窗户。从窗户里还可以看到对面楼房三楼的窗户。雨儿看着画,调整着自己的位置,直到她眼中所见景象与画中的内容完全重叠在一起。是的,就在这里,画家是坐在这里正对着窗外画的,对面的窗户画得特别清晰,整幅画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大的取景框再套着一个小的取景框。
接下来,雨儿擦了擦第三幅画,她惊讶地发现,画里呈现的居然是二楼的书房。这幅画的是夜景,书房的窗外一片黑暗,写字台上点着一支蜡烛,发出微微跳跃的幽暗烛光,照亮了书橱和台上的一本书。这本书摊开着,几乎连纸页都能看得出,在烛光下照得发红。她立刻想到了昨晚在书房的猫眼里所见的景象,禁不住后退了一步,立刻转到了第四幅画面前。
还是小心地擦一擦,她发现第四幅画的是一个女人的背面。这个女人平躺在地上,裸露着后背,乌黑的长发也在地板上披散着,双脚和肩膀有些蜷缩,但是整个体形还是很清楚,一个身材完美的女人,只是背对着雨儿,无法看清她的脸。但是,真正令雨儿感到震惊的是,这个女人的裸露的后背上有着许多条伤痕!是的,这累累的伤痕仿佛是一条条紫色的毒蛇缠绕在女人的身上,似乎是用硬物击打出来的。雨儿不敢再看这些伤痕了,她来到了第五幅画前。
第五幅画给雨儿的第一感觉像是一面镜子,她立刻用手擦了擦画面,果然,画里是一面镜子,镜子里画着一个女人的全身肖像。
雨儿又看了看这幅画旁边的那面镜子,没错,就是这面镜子,画画的人就是对着这面镜子画的,也就是说,这是一幅自画像。画里的女人穿着一条白色的衣裙,胸部丰满,手臂光滑白皙,在女人的胸前,挂着一串项链。而画里的那枚项链的坠子是雨儿再熟悉不过的了,现在,这串项链就挂在雨儿的胸前。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猫眼宝石,又看了看画里的那一颗,绝对不会有错的,就是它,同一枚猫眼宝石。雨儿微微地颤抖,仿佛自己胸前的宝石瞬间已经跑到了画中,她又用手摸了摸它,同时也摸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
雨儿的目光从画中女人的洁白修长的脖子继续往上移,但却突然定住了,因为画中女人的脸,已被黑色的墨水抹掉了,更确切的说,应该是覆盖掉了。整个脸部都成了一团漆黑,那块不知是谁涂抹上的黑色墨水占据了整个脸的位置,使得画中的女人看上去更像一个黑纱蒙面的女盗,甚至像是一具站立着的无头女尸。
看着这幅画,雨儿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后退了一大步,站到了旁边的那面落地镜子面前,或许,在许多年以前,画里的那个女人,也是像雨儿现在这样站在这面镜子前画下了自己的模样。
雨儿看着落地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她注意到了自己也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裙,简直和画里的女人一模一样,特别是胸前的猫眼项链,只要再把一块黑色的东西挡在她脸上,浑然就是那幅画的复制品了。
镜子的反光越来越晃眼,雨儿不敢再看镜子里的自己,立刻躲到了另一边,于是,眼前出现了第六幅,也就是最后一幅画——猫眼。
瞬间,她惊奇地发现,眼前这最后一幅画居然和几天前她在米若兰的心理诊所里看到的那幅画一模一样。一只白猫的脸部特写,一双诱人的猫眼正从画中射出神秘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雨儿的眼睛。
她后退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这房间里的其它五幅画,这些画都让她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忽然,她听到背后传来一身猫叫,她吓得差点尖叫了起来,惊恐地转过头来,发现那只绝美的白猫正站在房间里。
猫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雨儿。她不敢再看它,而是回过头看了看最后那一幅画,一模一样,此刻,地上那只猫的眼神与画中的那只猫没有任何区别,最后一幅画简直就像以地上这只猫为模特儿画下来的一样。
几秒钟以后,雨儿终于无法忍受了,她绕开白猫,惊慌失措地夺路而逃,一口气跑下三层楼梯,逃到了底楼的客厅里,大口地喘息了起来。
叶萧是看着雨儿冲出黑房子三楼的那间画室的。他拿着望远镜,坐在窗台边的角落里,小心地观察着对面黑房子里发生的一举一动。从他这个角度,可以透过黑房子三楼敞开的窗户看到里面所有的情况,只有那些画因为不是面朝窗户,所以有了一些反光,看不太清楚。
他已经在这里监视了三个晚上了,但可惜除了发现童年每晚都要到三楼睡觉以外一无所获。更让他尴尬的是,在前天清晨,他还目睹了童年与雨儿之间最隐秘的事情,尽管他闭上了眼睛,但依然看到了一部分雨儿的身体。
在那个清晨,他忽然感到自己的心里有些负罪感,他想起了雪儿,他曾经答应过雪儿一定要保护好她的妹妹的,而现在,自己却成了雨儿身体的偷窥者,于是,他觉得自己对不起雪儿。
叶萧忽然觉得自己在这里的所做所为有些龌龊,尽管他事先向领导汇报过,并征得了领导的同意才进驻这里监视黑房子的,因为他认定一年前成天赋自杀案与黑房子有着莫大的关系。可是,他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吗?他监视的不仅仅是对面这栋黑色的房子,还有房子里居住着的两个人,他窥视着这对男女的一举一动,以至于最隐秘的事情都被他目睹了。
正在胡思乱想间,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喂,是叶萧吗?”这是雨儿的声音。
“是我,有什么事?”他立刻向黑房子的二楼望去,并没有看到雨儿,他想她现在一定是在底楼打的电话,忽然,他的心里掠过一个念头:难道她发现了我吗?
很快,这个可能被他排除了,雨儿在电话里说:“叶萧,你现在在哪儿?”
叶萧想了想后说:“我现在在郊区,有什么事吗?”
“郊区?太远了,那算了。我只是,只是想和你谈谈而已。”
“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你需要我立刻就赶过来。”
“不,不必了。”
“雨儿,你不要害怕,请相信,我一直都在保护你。”叶萧看着对面的黑房子说。
“谢谢,再见。”雨儿挂了电话。
几分钟以后,叶萧看到雨儿走进了二楼的书房。她的表情似乎非常警觉,仔细地观察着房间里的一切,特别是写字台。她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现,然后就坐在了写字台前。忽然,她把脸转向窗外,向叶萧的方向望来,叶萧连忙躲到了窗边的墙后。
过了几分钟,当叶萧重新把头探出窗台,向黑房子里望去的时候,发现雨儿已经趴在二楼书房的写字台上睡着了。
雨儿的长发披散着,铺开在写字台上。
忽然,叶萧有了一种想要抚摸雨儿的长发的感觉。
真正的梅雨终于来临了。
夜晚的雨水以汹涌之势冲击着窗玻璃,发出异样的声音,窗外的小花园里一些黑影如此摇晃,想必又要绿肥红瘦了。然而,米若兰似乎却对此无动于衷,桌子上铺着一张纸,她手中的画笔在纸上涂抹着一些奇怪的线条,她的副手下班前曾问她画的这些线条和图案代表了什么,她回答:“我在画童年的梦。”
时钟指向了23点,电话铃忽然响了。
她放下手中的画笔,接起了电话,电话里响起了许文明沉闷的声音:“若兰,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诊所,你怎么了?”她立刻就听出了许文明的声音似乎不太对劲,在他颤抖的声音里有一股从来都没有过的恐惧。
“你,你,你那边没事吗?”他结结巴巴地说。
“当然没事,一切正常。”
“真的没事?嗯,没事就好。”
“那么晚打电话来就是为了问这个?告诉我,你出了什么事?”
“明天再说吧,再见。”许文明挂断了电话。
米若兰看着放出“嘟、嘟、嘟”声音的电话,若有所思,然后她立刻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他是第一次如此恐惧。
当她刚刚把电话放下,铃声就又响了起来。
米若兰摇了摇头,拿起电话就说:“许文明,你又要问什么?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一阵可怕的沉默。
她立刻感到自己刚才搞错了,这绝不会是许文明打来的电话,她立刻更正道:“对不起,这里是米若兰心理诊所,请问你是谁?”
电话那头还是沉默,忽然,电话里渐渐传来一阵雨点敲打在地面上的天籁之声,在纷乱的雨声中,还夹杂着一些微弱的喘息声,这奇怪的声音通过电话听筒传入米若兰的耳朵里,让她产生某种错觉,以为那个人的嘴巴就靠在她的耳边窃窃私语。
“喂,你是谁?你还在听吗?”她继续对着电话说。
电话那头继续保持沉默,直到米若兰准备把电话挂了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电话里的声音:“米医生,你好。”
“你好,你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她柔声地回答,她经常接到这种深夜打来的电话,通常,这些人需要倾诉,而她则是接受倾诉的最好对象。米若兰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心理医生,她有责任倾听他人的心声。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缓缓地说——
“我目击过一件谋杀案……”
米若兰拿电话的手微微一抖,然后又紧紧地握住,她冷静地回答:“我愿意倾听。”
此刻,窗外的夜雨依旧肆虐,不知道今夜小花园里又有多少花瓣要凋零了。
第四起扼杀案。
叶萧清晨冒着瓢泼的大雨,驾着车来到了案发现场。这里是一栋高层建筑,坐着电梯上到22楼,从楼道里的窗户向外望去,他看到整个城市都在雨中沐浴着,极远方那几栋摩天楼也被浓重的雨雾所笼罩。举目望去,视野所及宛如海市蜃楼一般,一些雨丝飘进来,打湿了叶萧的头发。
他悄悄地走进了案发现场。
与前面三起案件相比,这一次的案发现场略微显得有些凌乱,也可能是因为房间比较大给人的感觉。这是一间三室一厅的房子,建筑面积大概120个平方,而死者则是一个独居的年轻女子。叶萧又仔细地观察着这套装修豪华的宽大房间,忽然想起了另外两个租住在狭小的房间里的扼杀案受害者,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他暗暗地对自己说。
“你总算来了,这些天潜伏下来有什么收获?”同事拍着他的肩膀说。
叶萧无奈地摇摇头:“一无所获。”
同事看着叶萧苍白的脸色说:“你瞧,你的脸色太差了,眼睛熬得通红,会把身体累坏的,我觉得你不应该再蹲在那鬼地方了。”
“我只是觉得连环扼杀案可能与一年前的成天赋自杀案有关。”
“为什么有关?你拿不出任何根据。你这个人,就是过于相信自己的直觉了,我的经验告诉我,破案不能靠直觉。”说完,同事带着叶萧向死者所在的房间走去,边走边说:“从第三起凶案到现在,凶犯足足沉默了十多天,你知道我心里有多复杂吗?”
“我当然能明白,我们身为警察,希望能够获得更多的关于罪犯的线索,可是,当我们得到更多线索的时,就意味着又有一个人被杀害了。有时候,我们也希望那个家伙永远都不要再作案,可是这样一来,也许我们仅凭着现有的线索永远也抓不住他了。”叶萧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是啊,这真是一个矛盾。”
女子死于卧室,穿着一件白色睡衣仰面躺在地上,脖子上那道黑色的扼痕特别醒目。叶萧不愿再看死者的表情,他知道连环扼杀案的死者都是什么表情。
房间里不断地有闪光灯闪烁,把现场拍摄下来,也有几个人在提取指纹和脚印,但叶萧很清楚,提取到完整指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至于脚印倒是有希望,因为昨晚下着大雨,沾湿的脚印将特别清晰。对于昨晚的大雨,他还记忆犹新,晚上他一个人躺在黑房子对面的房间里,只垫了一条草席,敞开的窗户里刮进来许多雨点,打在他身上,差点让他感冒了。于是后半夜他不敢睡了,只能坐在窗边上,守着对面的黑房子。
叶萧转身离开了死者所在的房间,站到客厅里那面巨大的落地窗户前,从这里望出去,视野异常开阔,只是大雨使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叶萧对跟在他身后的同事说:“我总觉得这次的现场比前面三起案件都要乱一些。”
“你的眼睛很尖。是的,前面三起案件死者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就被杀害了,而这一起,死者与凶犯进行了搏斗。我想,也许是这个死者警惕性比较高,也可能是力气比较大。”
“你没感觉到凶犯的变化吗?”
“凶犯的变化?”同事有些吃惊。
叶萧点了点头,然后他缓缓地把手指向了头顶的天花板。同事抬起头,立刻惊讶地叫了起来:“天哪!”
因为,他看到在天花板上写着两行红色的字——
“劈开木头我必将显现,搬开石头你必将找到我。”
叶萧冷冷地看着头顶的这两行字,瞬间联想到了那本从黑房子里带出来的书——《猫眼》。他又看了看靠近窗户的一个组合柜,在柜子上明显地有两个污黑的脚印。
叶萧对惊讶的同事说:“他一定是踩着柜子在天花板上写字的。”
“可他是用什么写的呢?”
叶萧冷冷地说:“你刚才没有注意到死者的嘴角上没有多少血吗?”
“对,以前三起案件的死者的嘴角都溢出了许多血。”
叶萧点了点头:“显然,凶手是用毛巾之类的东西吸去了死者嘴角的血,然后再用毛巾把这些鲜血写在天花板上,就像画家用抹布沾着墨水画画一样。”说着说着,他自己的身上也发出了一阵颤抖,就像是在打摆子。
“你怎么了?是不是淋到了雨着凉了?”同事拍着他肩膀,关切地说。
“不,我没事。我只是想,凶手一定是故意在和我们玩智力游戏。”
同事点点头,神色冷峻地说:“叶萧,你说得没错,看来我过去小看你了。”
现在,窗外大雨如注,叶萧和他的同事都仰着头,盯着天花板上这十九个用血写成的汉字——“劈开木头我必将显现,搬开石头你必将找到我”。
窗外的阴雨使雨儿昏昏欲睡,原本她准备乘着两个休息日把许文明安排给她的工作全都在家里完成的,可是现在她一点都提不起精神,一切的构图都变成了雨点儿,最后化成了一团墨迹。现在,她走进了书房。
一进房间,她就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墙角上方的探头。昨天她曾叫童年查看一下那天晚上的监控,这间房间里是否有过烛光或其它可疑的迹象,可是,童年却告诉她一无所获,摄像探头里什么都没有录下来,只有漫漫的长夜。
雨儿来到书房的窗前,关上了窗户,雨点敲打在玻璃上,有节奏地发出清脆的声音。她从书橱里抽出了那本80年代出版的《狄公案——四漆屏》,因为她总是听别人说:坐在窗边的桌前听着雨声看书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果然,窗外的雨声似乎是在给她伴奏,随着她翻动书页的声音而一起一伏。雨儿忽然觉得书页间散发出某种奇怪的气味,她知道旧书里总是会有一种气味的,然而,那并不是现在她所闻到的气味。
她渐渐地有了些紧张,然而,高罗佩编织的文字却让她放松了下来,逐渐地沉入到武则天时代那起扑朔迷离的案件中。
半天过去了,窗外的雨依旧,当雨儿翻到《四漆屏》的最后几页,写道狄仁杰戳穿了滕县令企图谋害妻子的卑鄙灵魂时,忽然从最后的书页间掉出了一张照片。
雨儿看着这张夹在书里的黑白照片,瞬间就惊呆了,因为——照片里是雨儿的脸。
这是一张室内拍摄的照片,背景看不清楚,照片里她的脸并没有面对镜头,而是向窗外望去,冷冷地看着天空。
雨儿看着照片里自己的脸,她第一次从照片里发现自己的目光居然如此凄美,这是唯美与忧郁的完美结合,也许还隐藏着某种神秘的东西。她的目光里藏着些什么呢?雨儿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闻到照片里散发着一股陈腐的气味,就和这书的气味一样,边角还略微有些卷起。
可是,雨儿并不记得自己曾经拍过这样一张照片。
她想了想,也许是童年偷拍的,她知道童年有一架老式的黑白照相机,是那种拍摄时眼睛从上往下看的翻盖机,拍出来的都是这种色调和风格的照片。
雨儿立刻拿着这张照片跑上了三楼的房间,而童年正在房间里看电视,今天早上他把二楼卧室里的电视和电脑都搬了上来。
“童年,这张照片是你偷拍的吗?”
童年接过雨儿手中的照片看了看,立刻,他的脸上露出了一股特别的表情,他显得有些害怕,然后抬起头,盯着雨儿的脸,却不说话。
“你回答啊?”
童年依旧不置可否地看着这张照片,眼神中似乎埋藏着什么。
“你默认了?”
雨儿从童年的手中夺回了照片,然后离开了这个房间,忽然,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猫眼宝石。
黑房子的三楼,童年和雨儿挤在那张小床上。
深夜了,他们却谁都没有睡着,忽然,黑暗中响起了雨儿的声音:“昨天晚上,那只猫又来过了,是不是?”
“我忘了。”童年淡淡地回答。
“你在抚摸它,拥抱它,是吗?”
童年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用沉闷的鼻音说:“我是这样做了吗?我不知道,也许是吧,也许,我是把它当做了我小时候我妈妈养过的那只猫。”
“你和它很亲吗?”
“你是指哪一只?过去的,还是现在的?我只记得我曾经爱那只猫爱得发狂,它太美了,美得让人难以自禁,不过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小孩子。”他忽然苦笑了一下。
“你说过是你爸爸杀了它,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嫉妒。”
黑暗中响起了雨儿奇怪的语气:“嫉妒一只猫?”
“是的,我爸爸嫉妒那只猫,因为我妈妈把除了对我以外的所有的爱都放在了那只猫身上。”
“这么说,你爸爸把那只猫当成了情敌?所以才杀了它。”
“差不多吧。”
“童年,你们家族是不是有什么遗传病?”雨儿大胆地问。
“你什么意思?”童年的呼吸有些急促了。
“我是指在心理方面。”
“你说我爸爸精神不正常?”
雨儿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我只是担心你会不会也遗传一些家族性的心理疾病。我没有别的意思,也许米医生说得对,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灵深处,都隐藏着一个魔鬼。或许,我的心里也藏着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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