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王思宇回到休息室,躺在床上,仍在回想着与尹兆奇之间的谈话,对方表现出的强硬姿态,令他感到吃惊,因为这种异常的表现,与尹兆奇以往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总觉得有些怪异。
尹兆奇用来对付唐卫国的杀手锏,就是调整常委分工,而目前的众常委中,除了常务副市长石崇山之外,也就市委秘书长梁坤和尹兆奇走得很近,当然,那只是因为工作的原因,作为市委大管家,本来就是为市委书记服务的。
王思宇非常清楚,梁坤也是唐卫国的人,在之前唐卫国与赵怀臣的冲突中,他是旗帜鲜明地站在了唐卫国这边,尹兆奇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连挖对方两个墙角,那不现实。
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如果想借助调整常委分工,打击唐卫国的势力,只能让亲近尹兆奇的常委上到关键位置上,否则,对唐卫国一方影响并不大,而剩下的常委里面,也只有自己和宣传部长黎凤姿,身上没有唐系色彩。
这也就意味着,尹兆奇已经做好了强硬到底的准备,若是在与唐卫国的争斗中,落入下风,他会选择和自己联手,抵制唐卫国,而为实现这一目的,他准备支付的筹码,应该是重用黎凤姿。
毕竟,同样是市委常委,宣传部长和组织部长,那差距可就太大了,前者是批发文稿的,后者是批发干部的,孰轻孰重,自然是不言而喻。
虽然重用自己的人,对于尹兆奇而言,未免心有不甘,但只有这样,才能促使自己与他合作,以便在常委会上与唐卫国分庭抗礼,同时,也能削弱唐卫国在人事问题上的影响力。
而这些天,组织部长罗敏江着急上火,坐卧不宁,也就可以理解了,罗部长也是很精明的人物,工于算计,估计也想到其中的厉害关系,因此,承受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虽然,在这些常委里面,纪委书记胡雪松,组织部长罗敏江,都在私下里,向王思宇暗送秋波,但事实上,在目前的情势下,两人是不可能向他积极靠拢的,在关键时刻,常委会上能依靠的,也只有那位女常委黎凤姿。
王思宇微微一笑,摸出手机,给黎凤姿打了过去,耐心地交待了几句,叮嘱她在这段时间,多到尹兆奇那边走走,既然市委书记已经做出了暗示,自己一方,也该有所回应。
挂断电话,点了一根烟,在慢慢思索中,王思宇有些理清了头绪,尹兆奇现在的表现,也许预示着,南粤省的情况,变得越发紧迫了,有可能会提前破局。
在这种压力下,他与三大派系联络,试图结成同盟,来抵消政敌施加的压力,然而,经过几个月的运作,收效却并不大,只与陈系达成了某种协议。
陈系之所以最先同意合作,原因应该在于庄孝儒,这位陈系大佬,已成尾大不掉之势,既然他可以借助唐系,来向陈家施压,陈家在被迫妥协之余,也通过与林书记合作,在渭北的棋盘上,留下反制的力量。
至于唐系,应该是对合作不太感兴趣,这才招致打击,尹兆奇玩的这一手,确实很漂亮,软硬兼施,逼迫唐系合作,若能够达成目的,有唐、陈两大派系配合,南粤方面承受的压力,就会大减。
如果在威逼利诱之下,唐系仍然不肯合作,也许,尹兆奇等人就会假戏真做,顺势把唐系从渭北的棋盘上排挤出去,那样,即便是丢了南粤,在渭北这里,也能得到很大的补偿。
把近期发生的事情,一件件串联起来,王思宇的思路越发清晰,隐隐看到了棋盘上的那只大手,最近攻势凌厉的那个人,应该是中央的林书记。
他不愧为最高层的领导,妙手生花,只运作了两枚棋子,就让渭北的整个形势,为之一变,也为南粤省的一条大龙,留下了生还的希望。
而在此时,王思宇更加佩服一个人,那就是已经离开渭北的陈启明,早在数月之前,陈启明就已经发现了其中的玄机,为此,特意搞了一次文艺汇演,让三人同时在各大媒体上露面,给予了林书记一次回应。
尽管,因为种种原因,他成了最先出局的那个人,但陈启明出色的洞察力,还是让王思宇大为赞赏,不得不承认,在大局的把握能力上,无论是自己,还是唐卫国,相较于陈启明,都显得稚嫩许多。
把形势分析透彻,接下来的思路,也就变得简单了,无论是尹兆奇,还是唐卫国,都不可能真心与自己一方长期合作,其目的都是因势利导,各取所需,而他们任何一方,在击败对手之后,随时都会反戈一击,向自己出手。
而王思宇要做的,就是在两方争斗之中,获取最大的利益,借机发展壮大,至于是否离开洛水,倒并不重要了,因为这盘棋,不止在洛水,甚至也并不局限于渭北,而是包括南粤、江南、甚至鲁东、皖东几个华夏重要的省份。
随着视野的变化,胸襟也变得开阔起来,王思宇按捺不住,走出休息室,站在办公室的地图前,默立良久,就回到办公桌后,奋笔疾书,将这些心得,都记录下来。
下午两点多钟,他正在伏案办文,常委副市长石崇山却突然造访,两人曾经在处理坍塌事件时,一起合作,都对彼此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坐在沙发上,石崇山接过茶水,目送着林岳离开,把杯子放在茶几上,从衣兜里摸出烟盒,取出一根,递给王思宇,自己也点上,皱眉抽了几口,嘴一歪,吐着烟圈道:“王书记,这次过来,是有事相求。”
王思宇微微一笑,目光温润地注视着他,却见石崇山的气色,大不如前,显然,这段时间,他过得不太顺心,就点点头,轻声道:“老石,你的来意,我非常清楚,只是,在这个问题上,还要谨慎些,我以朋友的身份劝你,不要冲到前面。”
石崇山呆了一呆,半晌,才又摆摆手,慢吞吞地道:“没办法,很多事情,都赶到一起了,和那边矛盾很深,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王思宇皱皱眉头,不解地道:“老石,你们关系一向很好,过去几年,也配合得很是默契,怎么突然就出现了这么大的裂痕?”
石崇山没有吭声,闷头抽了几口烟,又叹了口气,有些苦恼地道:“也怪我,在梁鸿达面前,说了些过头的话,本以为只是随口说说,敷衍一下,没想到,竟然传到他耳朵里了,加上赵山泉从中挑拨,就结了疙瘩,我多次去找他,试图解释,却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回避矛盾,到外面搞招商引资,原以为时间久了,事情就过去了,没想到,他心胸这样狭隘。”
王思宇笑笑,站在唐卫国的立场上考虑,或许,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最信赖人的背叛,哪怕只是几句不中听的话,都会显得异常刺耳,无法原谅。
当然,如果只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就和石崇山反目,把他硬推到尹兆奇那边,似乎不太可能,唐卫国城府很深,极少有意气用事的时候,其中,或许另有隐情,沉吟半晌,王思宇点点头,意味深长地道:“老石,我也理解你的苦衷,只是担心,卷入太深,你会撤不出来。”
石崇山微微动容,深深地望了王思宇一眼,目光里流露出复杂之色,沉思良久,他才把手中的半截烟掐灭,丢到烟灰缸里,揉.搓着发黄的手指,语气平静地道:“王书记,在常委里面,我的年龄是很大的,就比政法委的刘书记小了一岁,最多,也就能干满一届了,至于两个孩子,也都去江南省发展了,没什么后顾之忧,总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些事情了。”
王思宇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缓缓地道:“老石,孩子在渭北发展,不是也很好么,为什么要跑到江南去。”
石崇山用手搓了搓脸,轻声道:“老大调到江南省,在省委办公厅工作,省委黄书记很欣赏他,过段时间,打算调他当秘书,老二也进了团省委,现在的情况也很好,王书记,直到前段时间,我才发现,亏欠子女太多,以后退休了,无权无势,遭人白眼,他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王思宇叹了口气,拍了拍石崇山的大腿,笑着道:“老石,你能敞开心窝,和我讲实话,这很难得,不过,为了维护班子的团结,在人事问题上,还是要谨慎些,免得火上加油,把事情搞得不可收拾,影响大局。”
石崇山点点头,轻声道:“王书记,也不瞒你,老柳和我是莫逆之交,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他曾经伸出过援手,现在,他到了关键期,我也该投桃报李,当然,能不能成,也只看他的造化了,不过,从工作的角度来看,他还是胜任的,起码,比赵山泉之流要强上许多。”
“应该是吧。”王思宇笑笑,心里清楚,对方是在暗讽,唐卫国在用人的问题,也存在很大的问题,没有出于公心。
又闲聊了十几分钟,石崇山起身告辞,王思宇把他送到门外,望着他下了楼,才回到办公室,摸起电话,给财叔打了过去,把洛水最新的动态,简单介绍了一遍,并和他交流了想法。
财叔在电话中,也肯定了他的推测,并且,透露出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就在昨天下午,中纪委的一个调查组,刚刚抵达南粤省,就在入住的宾馆房间里,发现了窃听器,由此可见,南粤的水有多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