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施刚真是个好律师,他一个星期到我家三次,有理有节,摆事实,讲道理,终于和我妈达成了一致。他先在城里买套小房子,和我结婚。这套房子只需要简单装修,三年后换大房子。
他和我妈的对话真让人厌烦。两个人都那么亲切而严肃地坐在沙发上,我妈的眼睛根本不看他,只盯着电视,嗯嗯啊啊,庄严得像慈禧太后。
而施刚则有话没话,搭讪,“阿姨,你就这一个女儿,我现在想把她娶回家,你想怎么办婚礼啊?”“阿姨,你对房子有什么要求吗?”“阿姨,我家里帮不了什么忙,不过,我自己有几万块钱的积蓄,付个头期还是可以的。”
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是买卖婚姻。责任我觉得倒不在施刚,而主要是我妈妈矜持而高傲的嘴脸,一副并不想谈利益,却不得不为了女儿着想,非得谈谈待遇的表情,像是刚做过拔牙手术,说话不断的穿风漏气,和施刚的低声下气,毕恭毕敬,谨小慎微,真是相映成趣。
虽然很明显,我妈很有卖个好价钱的心,但回答却是如此端庄文明且高雅,“我们家的条件,你也看见了,我们用不着卖女儿,是嫁女儿。”“她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娇气得很,我当妈妈的,当然希望她的生活有保障。”“家里总得装修得像个样子吧,你看我家的装修。她都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啥也不会。我们也不好,从小该培养她吃苦的。但是,当妈的心呀,都一样,没有还想给呢,怎么舍得她吃苦。”“嗯,你家里能给你多少?我们是所有的都打算留给妞妞的。”“哦,婚礼啊,婚礼肯定是要办的啊,不办,人家还以为是私奔的呢。我们总得给亲戚朋友一个交代,要把婚礼办得气派点。你说,是吧?”
牙都酸了。我都忍不住去同情弱者。我想,幸亏我不是男人啊,要是我是个男人,肯定就凭这鸟口气,什么女人也都不娶了,就是白雪公主也不娶。我要是男人,一定认为,所有的女人都是卖的;所有的岳母,都是养女儿待价而沽的。
我真佩服施刚啊,一个有头有脸的小律师,给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家庭妇女训得像孙子似的。不过,不管怎么说,整件事儿根本没我什么插嘴的份儿,他们商量好了,就是好了。
我才懒得吵架。我接受一切,他们给我的,必然理所应当嘛。
16
周末的时候,施刚带我回去看他爸爸。
施刚的家乡离这儿坐两个半小时的长途车就到了,当然啦,再转半小时的车。施刚的家在农村,不过,农村早没人了,他的四个姐姐都嫁在了小城里,嫁得还不错。大姐当上了某镇政府秘书夫人;二姐是某中学教导主任的夫人;三姐地位不济,是供销社承包人的夫人,但油水最足,吃的喝的,一应俱全;四姐则是真的不济,有段时间施刚深以她为大耻,她嫁给了一个小学老师,不过好在小学老师辞职后,跑起了货运,挣的钞票后来给自己脸上添了光。施刚的爸爸在农村种地,刨药,年轻有为的时候养活姐弟五人,晚年享点儿福,就在四个女儿家巡回友情客串。据说他最喜欢住在四姐家,因为只有四姐家住在一楼,有个小花园让他折腾。他把小花园折腾得有滋有味,色香味俱全,四季不论什么时光,颜色都杂七杂八,鸟儿还在阳台上乱叫。
施刚说他很爱爸爸。因为从小,妈妈去世后,爸爸就一个人顶起了家。四个姐姐,当时大姐已经嫁人了,二姐三姐还在上中学,四姐和他上小学,大姐和大姐夫愣是咬着牙,省吃俭用,让三个妹妹都读完了中学,然后大家合力供施刚读完了大学。当然,那时候家里条件也已经好了。
我看过施刚爸爸的照片。典型一个农村老人的形象,戴顶蓝色的帽子,穿着陈旧的中山装,背弯了,眼睛眯了,皱纹深深浅浅,爬出一个复杂的棋局来。有沉重的乡土和生活气息,跟享受全无关系的一个老人。施刚曾经跟我说,他爸爸的手指在磨药时被石头砸伤,右手小指断了。当时磨药,也就是为了施刚的学费。说到这里,他就泪水盈盈。当时,我还是挺感动的。
出发之前,施刚告诉我,他要结婚的消息传回家了,爸爸激动得提着鸟笼走街串巷,抹着眼泪去给妈妈上坟。我心不在焉地听他说,丝毫没有关心,但在他叙述的间隙,我不停地点头,微笑,表明自己清楚地听到了他的话,表明我是关心他们家人的。
就在这种茫然的心不在焉之中,我突然想,为什么我没有爱的感觉,漂亮女生没有爱的感觉,周围的那么多人,为什么都没有爱的感觉。
以前我没有多想过这些。其实我也不过是个自私的小人,像我的妈妈一样。我常常鄙视她,但我充其量也不过每天都希望有人对自己一生负责,却特别怕别人连累我,我希望自己有钱,养老和住房问题都能解决,进医院别碰到医疗事故,上车不要碰到交通事故。想到未来的不确定就觉得恐惧,没人养我,我就难受。我不会奋不顾身爱别人,因为我尚且担心自己不够好,没精力爱别人。要是活在战争和动荡里,就他妈的不用考虑未来了。纵欲吧,爱去吧,反正大家都活在不了了之中。
或许,爱只能不管不顾,活一天算一天,才有勇气去爱。否则就只能爱已经丧失的人,比如施刚的爸爸如果爱他妈妈,会爱得很放心,毕竟死人不会背叛,这样的爱是非常安全的。我们多半时候根本不信活人,总因为死人没有变化,就愚蠢地简单地相信死者有无上美德。
唉,我知道,我不爱施刚。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毕业这半年折腾下来,我越来越觉得以往那些不甚清晰的想法渐渐变得明确。我的失神和梦想越来越少,身体里也极少发出奇怪的声音,我唯一的理想就是,将来考个什么大学文凭,拿个什么律师证,就算是全世界的男人都被杀虫剂杀得死光光,作为一个朝气蓬勃的母虫子,我也能活下去。
要是死后,我的墓碑上能写着“妞妞。一个宁可把身体留给母蛆,也不把理想交给男人的女人”,我就是这世界上最牛的行为艺术家。
17
我们下午三点钟到了车站,就去买票。不幸的是,票卖完了,我们站在售票窗口发呆,正不知道怎么办时,有个黑脸男人走了过来,急切地告诉我们说,有辆车就在一站开外,马上就到了,上车就走。我还留了个心眼,问,是豪华车吗?车主说是的。施刚说,那行,等车来了,我们看看车好不好再说。
车一会儿就开过来了,玻璃全是黑的,一辆蓝色的大巴,车门一开,几个人不由分说地大呼小叫,“路口不让停,赶紧上来。”我们茫然地被拽上了车,车呼地就开了。我定睛一看,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这辆车不知道是从哪个地洞里钻出来的,灰溜溜的,铺上躺满了人,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各种布包、塑料包堆在过道上,躺在床铺上的人睁着天真的眼睛看我们,盖着一床床有异味而且残破的毯子。天哪!这是什么老鼠洞里开出来的车!我拽了施刚一下,暴跳如雷地叫了起来,“让我们下车!”
司机后面坐着三个粗暴的男人竖着一张张狰狞的脸,凑了过来,“下车?这车有什么不好?上了还能下?别人能坐,你为什么不能坐?”
“这是什么豪华车?一股味道!”我抱怨地叫道,“不行,让我在这里坐三个小时,不可能!让我下车!”
一张男人的黑脸狰狞地逼到我鼻子前,“你他妈的买票!”
“我他妈的报警!”我掏出电话来,盯着他,“你开门不?”
其实我很害怕。但是我觉得我无法不坚持下去,我觉得我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我和这个陌生男人紧张地对视,咬牙切齿,彼此衡量。就在这时候,施刚拽了拽我的衣服,很平静地看着我,不动声色。
“我数一二三,你给我开门。否则我报警!”我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一咬牙,继续威胁说,指着车门,没有理施刚。
“跳车!下去!”男人恶狠狠地说,打开了车门,但车子并没有停。
“一……二……”我的三还没有数出口,司机嘎地停了车,皱着眉头说,“滚下去。”
滚下去就滚下去,总比在上面,看着躺着一车面容麻木的男男女女,被三四个彪形大汉包围好。车子刚停稳,我啪地就跳到了路边的青年岛上。
施刚也跟着不紧不慢地走了下来。
车子又嘎的一声,开走了。我们互相看看,又看了看头顶上的立交桥,恍恍然地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都他妈的是强盗。”施刚平静地说。
“嗯。管他们是小偷,还是强盗。我们最好还是想想,怎么走。”我蹲在路边,抬头看,天被立交桥划成几片形状不一的灰蓝色伤口了,淡淡的灰尘在伤口上飘浮。
一个白天,想着爱情,经历生活,未免有些小小的忧伤。
18
等了一会儿,就有一辆还算空的车来了。从刚才的长途汽车站发出来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空,却在窗口买不到票。上车补票,还便宜了十块钱。不过,没要车票。
我靠在施刚身上睡着了。车里哗哗啪啪地响着电影里的打斗声。睡得极不安稳,好像一直在跟人打架,有人拼命地抽我耳光,我一点也不觉得痛,只是头晃来晃去,很难受。就这样晃荡晃荡,一路挣扎地到了。
我浑身睡意,满面灰尘,怎么都觉得难受。晃晃荡荡下车时,施刚拽着我站定了,向我介绍一个脸庞黑瘦、紧皱着眉头的小个子男人,“这是我四姐夫。这是妞妞,我的女朋友。”
我“啊”的张大嘴,刚想叫“姐夫”,想想又不对,就咧开嘴笑了笑。姐夫同志原谅地看了看我,说,“累了吧。上车。”
有见过用货运大卡车接人的吗?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小个子和施刚坐进了驾驶室,然后伸手把我连滚带爬地拖上了车,车就开了。
我内心大城市的虚荣立刻就发作了,觉得自己被这个黑脸的农村人和施刚一起虐待了,闭上眼睛不吭声,装睡着。车子颠簸得像性高xdx潮,虽然我见了这辆破车子,就算汤姆克鲁斯立刻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不需要性高xdx潮了。唉,结婚,恋爱,都为了什么呢?还要费这么大劲儿,折腾自己,来满足种种有关无关的人的窥视欲。唉。其实,我对任何人都没有兴趣。各过各的,不是挺好嘛。
尤其是,还得坐着卡车去见一群莫名其妙的陌生人,表现出不合情理的亲热来,好像生来就真的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似的。
不靠谱。
19
车子开到一道长长的、有些破败的围墙外面,就停下了。我们下了车,施刚的四姐夫又一溜烟把车子开跑了。
我背着自己的行李,拎着一个红色的袋子,里面装着送给未来老公公的茶叶,感觉自己像个傻瓜,跟施刚在我家时一样傻。如果我妈为我着想,就不应该对施刚摆那么高傲的脸色。现在,如果施刚爸爸对我摆摆脸色,我都没有资格抱怨。
我绝望地看着一段砖头剥落的墙壁,看着灰土在暴烈的阳光下和空气拼杀,觉得自己应该立刻回家,或者当场自杀。从小我就想当烈士。现在,我盼到了最好的机会。死在见老公公之前的三十秒钟,是身为女人一生中最壮观的场面。
施刚背包走在前面,鞋底掀起一片一片灰。我跟在他身后,有气无力。过了一会儿,我们走上了柏油路面,终于发出了人的动静。啪啪啪。就是这样的动静。而不是暧昧的扑扑声,和暧昧的灰尘满天。我一声不吭,想伸手拽住他的衣角,想想,又终于没拽。
他这样的骨架,一点点也不可靠。
转了几个弯,穿过一条黯然的楼道,我和施刚站在一扇绿色的门前。防盗门上挂着已经变色的淡黄色门帘,墙面被潮气浸出了四张硕大的脸,像猪脸,一张猪嘴的位置用黑色的笔写着,办证,联系电话,138********。
门是微开的,施刚推门进去,立刻扑出来一个穿着红色上衣、黑色紧身裙的长头发女人,用一口听不懂的方言说了几句话,热情而警惕地看着我,改用普通话说,“妞妞吧?施刚经常提起你呢。”
只是这一句话,我就被排除在她们之外了。她们,他们,始终是一个团结的集体,在一起过了几十年的集体生活,互相知晓最微妙的习性。于是,所有的外来元素,只能被吸纳,被同化,即使如此,仍然被排除在核心之外。
这种对未来的憧憬和预期真可怕。我浑身发冷,所有的幽默感都消失了,一句话说不出来,最深切的感觉就是口渴得厉害。唯一的想法就是,如果此时此刻,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一定毫不犹豫地说,把这东西拿走,换杯冷水!
屋里也有些阴。我来之前,施刚的亲人们,三姐、三姐夫、四姐和爸爸四个人围在桌子前打麻将,阳光从遥远的地方渗进来微弱的残温。我进屋后,施刚爸爸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透出层层的茫然和羞怯,淡淡地用难以分辨的口音说,“坐吧,坐吧。”然后,再也没有了第二句话。
施刚的四姐个子很小,站着都跟其他人坐着差不多高,她跳下椅子,扬起脑袋看看我,笑了笑,跑到厨房里倒了杯热腾腾的茶出来,“茉莉花茶,很香。”
三姐夫搬了个小桌子到阳台上,摆了象棋,叫施刚和他爸爸过去下棋,屋里就剩下我们三个女人大眼瞪小眼地坐着。我把手撑在下巴上,撑着,想让自己清醒些。睡意还没有清除干净,我没有照镜子,但估计有一面镜子摆在我面前,我会宁可立刻死过去。我觉得毫无疑问,我的眼睛是红的,眼圈是黑的,头发是灰的,狰狞而凌乱的。我这个样子,坐在施刚的两位准妈妈面前,似乎很丢人。但,这我已经是管不了的事儿了。
四姐坐在我面前,犹豫了一下,问,“要不,洗个脸去?”
我终于站在了镜子前,嗯,没有想的那么糟糕。眼神有些恍惚,头发也毛糙,眼圈有点黑,但没那么丧权辱家。
我张大嘴,“啊,啊,啊。”舒展了一下表情,用化妆台上的洗颜泥仔细把脸涂抹了个遍,涂得满面菜绿,一股清凉的气息往肌肤里渗。
洗干净脸,出去,顿时气定神闲,神清气爽,看着两位姐姐,也觉得她们的微笑可亲起来,三姐的长发乌黑迷人,面容冷漠,四姐娇小玲珑,一脸好奇和刺探,多么可爱啊。
坐在八仙桌前,在厚厚的墙壁赋予的阴冷之中,我唯一可做的事就是沉默地喝茶。三姐和四姐在用家乡话说着什么,有好几分钟都没理我,然后,突然之间,三姐看看我,“妞妞,听说你爸爸是当兵的?”
这简直是莫大的污辱。我爸爸明明是当官的,怎么变成了当兵的?她们的可爱在瞬间就变成了恶意的刺探、无知和攻击。我抬起眼睛,不动声色,心里却升起抵抗似的敌意,冷漠地说,“他在部队工作。”
这姐妹二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我话里的意图和刻薄,互相看了看,三姐拿出个本子来,努力练习普通话,“把你家地址留给我,好吗?”
我迅速地扫了一眼在不远处下棋的施刚,他没有注意到这三个女人之间的冷漠战争,低着头看棋盘,呈沉思状。
我拿起笔,羞辱地在本子上写下了家里的地址,并且毫不犹豫地在后面补充了派出所和居委会的地址,推给了她。
要是妈妈知道,她所有的冷漠和傲慢都报应在我头上,不知道她会不会对施刚和颜悦色些。我记得,施刚第一次到我家时,我妈觉得他拎的水果不够贵重,觉得就是因为他对我不够尊重。第二次是中秋节,施刚送了两盒贵重的月饼,我妈就报复地跟他说,以后别带礼物了,送礼的人多,来不及扔。
这是一种自己的东西被抢夺的敌意,是受了伤害的占有欲,是试图再重新划定控制范围的一场战争,而不是爱。我看着三姐冷漠的脸,想。
三姐看看我补充的派出所和居委会地址,似乎毫无知觉,或者从容不迫,只是笑了笑,把本子收进了抽屉里。
20
晚上,四姐夫请客,四对夫妻,带着三个孩子,一个老人,外加我们这对所谓情侣,闹哄哄地坐着三姐夫的子弹头面包车,大姐夫的小轿车,齐齐地到了一家饭店。
饭店的服务员脸色都那么凝重,心不在焉地跑来跑去,淡黄色的中式装就像得了败血病的叶子,衣服的面料跟这城市一样呆滞。放碗筷的时候,这群粗人粗手粗脚,把碗筷弄得啪啪乱响,说话的声音也倍儿响亮,就像彼此之间隔着一条长江。
如果我心情好一点,可能会欣赏这种所谓朴素的气息。可是,我心情不好,看着这帮淳朴的人就生气。我低声对施刚说,“孙二娘的黑店也不过如此了吧。”
大姐就在施刚旁边,估计是听到了,严厉地扫了我一眼,然后微笑着,和颜悦色地说,“你以前是我家施刚的学生吧?要是当初家里条件好些,供施刚出国,也就碰不到你了。看到你,我就觉得施刚不出国,是值得的,有缘呀。”
妈的,这是什么意思?他出不了国的责任这下是不是摊到我头上去了?我狐疑地想,咧开大嘴客气地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四个姐夫轮流地敬施刚酒喝,施刚那张小白脸都喝成了红领巾。施刚爸爸呵呵地笑,一言不发。我坐那儿也一言不发,食之无味,完全不觉得这家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真多余。这个场景也真荒诞。
我一个人,坐在一群有着共同历史的人中间,想介入他们的以后。历史的共同参与感,和对未来的不知所措,就在一张桌子上分裂开来了。我被历史和未来扔在了现在,掉在了一盘红烧猪蹄中,满嘴油脂,拼命地撕咬硕大的骨头,却觉察不出有什么味道。
三姐夫突然倒了一小杯白酒,放到我面前,自己举起了杯子,“来,妞妞,我敬你一杯。”
我摇摇头,端起橙汁,“我不喝酒的,用这个代吧。”
三姐夫犹豫了一下,说,“好吧。”脸色不太好,自己干掉了。
施刚不满意地看了我一眼,说,“三姐夫敬酒,你怎么能不喝呢?”他伸手把我的橙汁拿走,把白酒递给我,“喝了。”
一桌子人都笑吟吟地盯着我看,眼睛里都写着无所谓三个字,就像看一场无关的戏剧表演。施刚爸爸从口袋里掏出个红包,放在桌子上,大姐拿起红包,说,“妞妞,咱爸爸把见面礼都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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