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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大地上那一场惨烈的战斗结束,遥远的异世界里,空无一物,但是风的气息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那一扇伫立在天地间的门还紧闭着,但是游离在风中的灵们却异常的活跃,一缕一缕的光,上下飘舞,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抓到了。”神庙中,一个声音冷冷地说。
涯陪伴着受伤的幽颜休养,侧耳倾听着来自远方的声音,手忽然凌空一抓。停在他手里的,是一个“茧”。无数的光线萦绕着,每一道光上面都是一个舞动的灵。当祭司的手伸出时,那些灵集体地匍匐行礼。
“是我们派出去的么?”一边的幽颜已经开始凝结出“形体”,却依旧有些虚弱———能自如穿越时空之门来去两个世界之间的,都是白之月中非一般的灵,也是他们训练出的战士。
“是的。”涯手指握紧,风息止。他的手里出现了一个人类。被无数灵缠绕的是一个东方女子。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美丽安静,乌黑的长发梳成松松的辫子斜垂在右肩,手指痉挛地握紧在胸口,被一种力量封印着,无法挣脱。她睁着眼睛看着神庙里的一切,眼神有震惊也有愤怒,奇怪的是,却并没有太多的恐惧。
“啊……我真讨厌人类用这种眼神看我。”幽颜勉强凝聚起形体,吃力地开口,“涯,你又找了人类来给我修补受损的形体么?我的力量慢慢恢复了,自己能完成‘实体化’。”
“不,这个不是给你的,”涯回答,“是那个女孩的母亲,欧阳芷青。”
“她的母亲?我们的目标不是那个女孩么?”幽颜愕然地看着这个俘虏,而那个人来女子也正在看着她,眼神如刀剑一样锋利,直视着异世界的神祗。幽颜微微有些意外:“这个人来的胆子很大啊……”
“米迦勒的妻子,虽然没有特殊的能力,胆气自然也非普通人类可比吧?”涯的手伸向那个被封住的女子,覆盖住那一双明亮无畏的眸子,“既然你不喜欢她得眼神,我就取走她得视觉吧。”
当他的手从眼睑上移开时,封印中女子的眼神已经空洞涣散,仿佛瞳孔一瞬间被封死了,感觉不到一丝光。然而涯的手没有离开她得脸,转而覆盖在她得额头上,仿佛在读取着什么,面色微微变化,最终哦了一声。
“怎么了?”幽颜问。
“很奇怪,”涯低声,双眉蹙起,“这个人类……有些不同寻常。我读不到她得内心。好像她得记忆被重重保护了起来一样。”
说话之间,涯的身体忽然间化为虚无,如同一团流动的光,瞬地裹住了欧阳芷青。他舍弃了实体,化为最纯粹的灵体模式,显然已经用尽了全部力量侵入对方内心。然而那个人类女子依旧倔强地睁着空洞的眼睛,虽然惊恐,却不退缩,微微咬着嘴唇,不说话,似乎对抗着什么。
涯惊讶地发现她的内心干净如水晶,却完全没有二十二岁之前的回忆。而二十二岁之后的记忆里,充满了对女儿的爱,以及丈夫离开的悲伤——唯独的,却不记得他如何离开。涯释放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却只能得到一点点零星的片段:青梅竹马的男孩,分离,校园生活,钢琴,毕业工作……非常普通的人类记忆片段,甚至都没有丝毫恋爱的痕迹,只是一个安静传统的乖女孩的青春。
然而,在某一个片段里,却出现了忽如其来的恐惧。那个记忆应该极其深刻,即便是在多年前被封印,那种绝望和不知所措还停留在脑海里。涯百思不得其解,欧阳芷青的记忆似乎是一块铁板,被血和火淬炼过,只有缝隙里还残留着极少的血的痕迹。他尽力探寻,却还是无功而返。
“加在这个女人记忆里的封印,强得不可想象。”他眼里掠过了一丝光,握紧了手,“但无论如何,我们终于握住了一颗重要的棋子。这一来,克兰社团那些家伙该紧张了。”
“他们会比我们更早找到那个女孩么?”幽颜有些担忧地问,“这些天我反复地呼唤霍家的那个孩子,并没有得到丝毫回应,或许已经被克兰社团控制了。”
“呵,”涯淡淡冷笑了一声,“你想过么?或许是他不愿意回应你?”
“不可能。”幽颜摇头,“那孩子不会不回应我。”
“颜,你以为人类会真的和我们同心同意?”涯冷笑,“你一直对人类心存仁慈,这会妨碍你看到很多真相。”
“不,涯。你也承诺过和人类分享未来。当钟声敲响,那道门打开的时候,世界毁灭,而剩下的人类会成为我们的同伴。”幽颜反驳,“你借助了他们的力量对付克兰社团,却又把他们视为异类,这是违背承诺的!”
“承诺?”涯冷然,“我从未向那些贪生怕死的蝼蚁做过什么承诺,那是他们的幻觉——你等着吧,当那道门打开的时候,那个世界将会全面毁灭,一个人类都不会幸存!”
在惊人的天坑塌陷时间之后,一场百年未见的暴雨袭击了S城,整个城市的交通趋于瘫痪:学校停课、公司停业、机场停开,连对天坑的救援搜索活动都陷入停顿。更可怕的是雷击现象骤增,不停传出有人被雷电击中死亡的消息,甚至有飞机在起落时被滚雷击中,造成了两百多人的伤亡。
持续的极端恶劣天气令S城市民开始选择尽量呆在室内,不再外出,期待暴雨能够早日停歇。而令人惊讶的是,仅仅两百多公里外的邻市却气候正常,日光普照。这次的暴雨似乎只吃定了S城,绝不移开半步。
在长达六十多天的暴雨后,S城的市民的情绪开始到达极限,对这看似无休止的反常大雨议论纷纷。末日的言论开始在民众里悄悄流传,开始有人拖家带口地去往临近的城市暂居,决定等雨止了后再返回。政府居然也一反常态地不再维稳,而是派出大量的警力组织了有序的撤离,似是上层也默许了这一行为。
从九月八日开始到九月二十七日,短短二十日之间,有多达七十万的人通过火车、长途汽车等离开S城,加上先期陆续自驾撤离的人,在两个月之后,这座城市变得寂静无比,没有人声,没有车行,只有乌云、暴雨、雷电笼罩。仿佛末日已经提前来临。
10月3日上午10点多,市政府大楼里灯火通明,各个部门的人都在,一眼看上去似乎和平日没什么两样。但长达两个月的暴雨让每个公务员脸色都很颓唐,精神不振,等待着午餐时间的来临。
“天啊!快看!”忽然间,靠窗的格子间里传来了惊呼声,“雷暴!”
同一瞬间,密集的闪电从乌云里击落,仿佛一列镭射光,齐齐地向着某一处落下,那里是天坑的边缘,早已废弃无人多日。紧接着,无数的乌云在头顶翻涌,大片大片地朝着天坑聚集,不断地降低高度,转瞬整个城市被笼罩得密不透风。乌云里传来奇特的呼啸,仿佛有洪荒远古中的兽类出现。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闭了一下眼睛,然而,那一列强光还是在视网膜下留下烧灼般的红色痕迹,呈现出一条直线。
“看啊,那些闪电都落在了同一个地方!”
“怎么又是雷击啊!最近雷暴也太频繁了吧?”
“呀,云里好像有东西!你们看到了么?”
密集的雷电如雨落下,集中在某一个区域,从远处看去仿佛乌云里倾泻下了无数光芒,照耀在天坑边缘的某处。终于有人忍不住叫起来:“那里是什么方位?快查查!”
立刻有人奔去查询,道:“好像是青山精神病医院……或者是附近的中山公园?我来查查具体的定位——啊,定位仪怎么忽然坏了?”
“天啊,不知道那里有没有人。这种雷击法,足够把那儿劈成焦土了!”
“云里!看云里!真的有东西,像是什么在飞!”
市政府大楼里传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和议论,所有人都扑到了窗口盯着外面,指指点点。知道部门主任走进来严厉地看了一眼,大家才悻悻住了嘴,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埋头,相互用微博和MSN传递着未完的话。空城。猜测。恐惧。流言。这些在连续数月的阴郁大雨里蔓延。
政府大楼最高一层的办公室里,厚厚的天鹅绒窗帘被卷起来,秘书长有些紧张地看着外面忽然暗下来的天色,询问:“市长,好像外面又出事了,要不要派人去看看情况?”
“算了,不能擅动,”留守在这座空城的是s城的常务副市长,他站了起来,压低了声音吩咐身边的秘书长,“派人通知乌利尔大人就行了。他是上面派来的人,身份神秘得很。我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明白了。”秘书长迅速退下。
副市长独自留在房间里,从怀里拿出私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压低声音:“霍先生么?刚才检测到了新出现的异常情况,方位在一所精神病医院,或者是附近的中山公园……对,青山精神病医院,怎么了?”
电话那边那个冷定如铁的男人声音里出现了一丝难抑的震惊,随即又以极强的控制力平静下来,说了声谢谢。
“霍先生何必说谢谢?如今上面派来了人,我其实也做不了什么了,”副市长苦笑着压低了声音,“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我的权力范围内不调动任何政府的人手前去与你为敌,给你添麻烦——这么一来,昔年欠你的恩情,也终于可以还清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了片刻,似乎斟酌着什么,忽然道:“你为什么还不离开?”
“我是常务副市长,怎么能随便离开?”副市长继续苦笑,“明年市长他就要届满离任了,我如果想要补上这个缺,少不得要多添一些政绩。在这种关键时刻当然只能留守了。”
“尽快离开吧,”霍天麟在电话里声音低沉,“如果你还想保住这条命的话。”
话音未落,便只剩下忙音。
当副市长和霍天麟通话的同一时刻,在城市的另外一端,却有人拿着手机猛打同一个号码,却怎么也无法打通。
“妈的!这种时候,是谁在打霍先生的私人电话?”乌老大急不可待地想要将找到霍铭洋的好消息报告上去,却发现电话总是占线,不由得气急败坏。然而当他第三次拨打,终于出现信号接通声时,门外猛然一个炸雷,惊得他差点把手机掉落在地。
“怎么了?”他嘀咕着,回过头去看医院外面。
那一瞬,无数的闪电从眼前划过,密集如雨滴落下。强烈的光刺得他眼前一片空白,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手机信号忽然中断,耳边只留下嗤嗤的忙音。
“**,难道移动信号站被雷劈了?”乌老大看着信号忽然为零格的手机,忍不住大骂。霍铭洋一眼看到那些电光,脸色却立刻变了,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外走:“先别管这些了!按我刚才和你说的去做!”
“那不行!”乌老大也急了,“不把你带回去,老爷会要我的命!”
“没办法跟你说清楚,”霍铭洋显得有些急躁,“先从后门走,一刻都不要耽误!”话音未落,外面又是一片惊雷,闪电映照得这片废墟几乎雪白。乌老大手里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信号虽然还是为零,却显示出一个空白的号码正在呼入。
“呀,这是怎么回事?”乌老大诧异地低下头,刚要接听,忽地被霍铭洋劈手夺了过去,用尽全力,将手机对着墙壁仍了出去,砸得四分五裂!——而更奇怪的,是手机虽然散架,连电池都掉出来了,屏幕却依旧亮着,那个陌生的号码还在锲而不舍地呼入!那一刻,乌老大倒抽了一口气,蓦地觉得背后有点凉意。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朝着刚才进入的A楼方向看去,只见无数闪电在楼外盘旋,密集如林。只听轰隆一声响,忽然间那幢楼一震,楼里仿佛忽然涌入了大量浓黑的乌云,将整个楼吞没!无数闪电从中绽放,就像是忽然发生了一场爆炸一样。
“我靠!这是怎么回事?”乌老大脱口,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爆破么?”
“走!”霍铭洋一把将他推开,“否则来不及了……那些东西,已经闯进来了!”
无数闪电从天而降,仿佛一个倒圆锥,从各处集中一点,击落在青山精神病医院。光芒四射,亮的令人睁不开眼睛。闪电里有无数的声音在窃窃私语——那些声音很奇怪,高频率的声调,短促的断句,像是另一个种族的语言,听多了会令人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里。是这里!”
“我也能感觉到!就在这里面!”
“入口呢?找不到入口……被什么封印了么?”
窃窃私语中,只听啪的一声,一道电光如同雪白的蛇类蜿蜒贴着建筑外壁游走,一路窥探。它终于发现了1026房间那个小小的孔洞,瞬地钻入:“就在这里了!”
玻璃居中裂开,电光透入之处,那具背部贴在窗上的躯壳猛然弹开。无数闪电在那一刹那从窗外钻入,通过小小的孔洞透入那个小小的卫生间,仿佛一朵奇诡的花凭空绽放,照得室内一片雪亮。光芒里,影影绰绰出现了许多人形,在相互低语。
地上还残留着一些碎片,依稀是人类的肢体。那是小唐。有人用他的背部堵住了那个小孔,设下了结界,让外来者一时无法觉察。
“原来是这个东西挡住了我们的路?”
“这个人的身体似乎已经空了,好像被什么从内燃烧过一样。啊——”查看着地上碎裂的空壳子,说话的人忽然惊呼了一声,倒退了一步,“这个人,他、他戴着克兰社团的戒指!”——如果克兰社团比他们先到达这里,那么祭祀大人所要的那个女孩被抢走的话,那就糟糕了!
“还有人得气息!”首领抽动鼻子,“应该还没走掉吧,快!”声音一落地,所有人转身四散,冲出了A楼去分头寻找。哪些光芒仿佛箭一样地射向四方,就像是放开绳索的猎犬,急不可待地想要第一个找到猎物。
然而,刚到中庭,他们忽然停住了。
大雨倾泻而下,将这片废墟湿透。而就在他们的前方,居然站着一个年轻人。他用冷冷地眼神凝视着他们,双手交叉胸口,十指里有隐约的光芒凝聚。站在大雨里,身上居然毫无湿意。那个人身上有奇特的气息,仿佛是同类,又仿佛满怀敌意。
“他是谁啊……为什么会在这里?”有人低声问,抽动着鼻子,默默地审视,“像是我们的同类?……哦,不,又似乎不像!”
那个年轻人没有说话,他的脸狰狞可怖,就像是被一拳打碎的面具,四分五裂,疤痕遍布,根本看不出面容。他孤零零地站在废墟中,面对着成群蜂拥而来的魔物,手指间的光芒逐步加强。
“他在做战斗准备!”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上前了一步,开口,“喂,你是谁?快让开,否则别怪我们一并把你给清除了!”
“不要管我是谁,”霍铭洋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那一团裹着闪电逼近的人,冷冷,“反正所有人都不能靠近我背后的那座楼——再上前一步,别怪我不客气。”
“好大的口气……你知道我是谁么?”领头的人忍不住开口,“我是祭祀大人亲自遴选出来的追随者,是白之月在人类世界的首领!”
“呵。”对面的年轻人冷笑了一声。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克兰社团的人很快也会找到这里,”首领按捺住了火气,以大局为重的劝告,“如果你也是白之月的追随者,那么,无论如何,让我们先找到那个女孩再说。”
冷笑从霍铭洋嘴角溢出:“我不会让你们找到她的。”
话音未落,他顿足一点,瞬地化成一道闪电!
这道闪电笔直地切入那一团光里,居然将无形的光都生生割裂出一道缝来。被切开的光团发出猝不及防的惊呼和惨叫,哪些追随者踉跄的避退和抵抗,反击抵抗的速度也是快得惊人,然而每一击居然都落了空,不由得大乱。他们的攻击,居然对这个神秘的年轻人毫无作用!
“小心!这小子很厉害!”有人忽然发现了什么,惊叫,“他、他的灵——”
话到一半又停止了,只听嗤啦一声轻响,血色从光里喷薄而出,划出一道稀薄的虹,绚烂而残酷。霍铭洋的食指从对方的动脉里掠过,没有停住身形,在半空中折身转回,手指一并,又剪断了另一个邪魔的咽喉,动作快得离奇。
“小心,他的灵很纯!”终于,首领将方才死去同伴没有说完的喊出来了,急速地后退,手一展,巨大的光弧从他两肋划出,拦截者凌厉的刺杀者,大呼,“大家小心!这个人是劲敌——”
他的速度很快,两道光弧从霍铭洋身体里对穿而过,然而对方居然不闪不避,直扑而上,双手十指张开,十道凌厉的光从掌心绽放,瞬间将首领的右臂切断!
两败俱伤。然而,当霍铭洋踉跄着落地后,伸手一撑,身上刚刚被洞穿的伤口居然瞬地闭合,完全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怎么、怎么可能?你……”首领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毁容的年轻人,喃喃,“我是祭司大人亲自选中的人,这世上不可能有强过我的追随者!”
霍铭洋不出声的讽刺一笑,刚要说什么,忽然听到背后一个声音冷冷道:“哦……不要惊讶,你的阶位虽高,却依旧无法和他相比。”
谁?谁在说话?所有人闻声回头,脸色大变。结界破除了,雨直接落了下来,洒在废墟上。然而,雨丝无法穿透的两个虚影缓缓升起,仿佛烟雾一样凝聚。虚影的光很淡,甚至带着一种奇特的黯。但那种光一出现,千百道闪电立刻黯然失色,仿佛被吸到了某个黑洞里。
大雨里听到一个声音,清冷低沉:“他身上的气息直接来自于白之月最高贵的灵体。从纯度来说,这世上任何一个‘人类’追随者都不可能比得上他,何况你们?”
那两道虚影并肩而立,渐渐清晰起来。
“祭司大人!”当容颜绝美的一男一女出现在雨中时,那些闪电忽然间全部熄灭了,追随者显出了人类的形体,颤声匍匐到地上,头也不敢抬。
“就知道你们这群废物不管用,所以我一确知方位,便立刻赶到了这里。”涯冷冷地笑,看着匍匐在脚下的追随者,“不过幸亏你们在这两个月里把这座城市弄得遮天蔽日,不分日夜,否则我和颜也无法同时出现。”
说话时,他的右手一直拉着身边女子的手,不曾松开。
雨中的幽颜容颜苍白,身形单薄,甚至无法完全地凝聚,就如一层薄薄的烟雾一样飘渺绰约。她凝望着这一片废墟,以及废墟上容颜尽毁的年轻人,眼神里流露出微微的错愕,低声:“啊,你……你的脸,怎么了?”
她得语音亲切而温柔,令霍铭洋下意识地抬起手抚摸着脸。他从未这样近地看到她,那个有着母亲容貌的白之月女祭司——那一瞬间,他的身体难以克制地颤抖着,呼吸几乎停滞。是的……是的!就在同一个地方,十三年前,他曾经失去了世界上最爱他的那个人,而此刻,那个已经失去的女人又回来了,就在他的面前!从未苍老,从未凋零,就像是凝固在记忆力的花朵,永远保持着盛放的摸样。
幽颜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而微妙,仿佛是看着自己的孩子,又仿佛是看着一个自己所不能了解的存在。雨从天而降,漫天雨声里,她皱了皱眉头,忽地开口问了一句话:“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呢?”
“……”那样一句轻轻的问话,顿时令他如遇雷击,猛然倒退了一步。
“这还用问么?”涯冷然一笑,“是他不愿回应你而已。”
“不,他不会这样的,”幽颜柔声反驳,盯着霍铭洋,“他身上有着一般来自白之月的灵,不像那些人类。他是我们的孩子。”
“别天真了,颜,”涯冷笑起来,“他想要保护那个女孩。”
“不,不会的。你也知道,在檀宫的时候他曾经想把这个女孩献给我们,是吧?”幽颜的视线落在霍铭洋身上,仿佛想知道他的回答,“即便他保护那个女孩,也只是为了自己的企图,而非背叛了白之月,是不是?”
那样的眼神令他不由得微微恍惚,仿佛是母亲隔着遥远的岁月在看着自己。霍铭洋身体一晃,眼里闪过一丝动摇,许久才叹息了一声:“是的。我只是不想让她落入其他追随者的手里拿去向你们邀功——只要我交出了她,你就会答应我任何条件,对吧?”
“当然。”幽颜松了口气,对着涯胜利的微微一笑。她转头看着霍铭洋,温柔地伸出手来,“你的要求是什么呢?孩子?只要你开口,一切都能按照你梦想的样子呈现。”那一瞬,雨里所有追随者都盯着他看,眼里露出无比嫉妒的表情——哪怕他要求的是整个世界或者长生不老,都会在这一刻得到满足!
然而霍铭洋凝视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只道:“带我走!”
追随者们发出了大失所望的嘘声,幽颜却是毫无意外地一笑,看了涯一眼,发现对方并无反对之意,道:“好,我会带着你穿过那道门……你的母亲在那里,我也在那里。到时候,你将和我们的世界融为一体,永远不会分离。”
“永远?”霍铭洋喃喃反问,神色有些恍惚。
“永远。”幽颜重复,仿佛许诺。
霍铭洋隔着雨帘看着不远处那一张宛如母亲的脸,似乎有些恍惚,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对他们道:“那就跟我来吧……我把她藏在了B楼的三层。”
幽颜看了一眼涯,涯点了点头,对周围那些追随者吩咐:“你们分头去守住医院每个入口,在我们带走那个女孩之前,决不能让克兰社团的人进来一个!”
“是。”那些闪电瞬地四散,朝着每一个门口、每一个窗户而去。瞬间,这一座建筑的每一个出口都闪闪发光,仿佛被闪电封印。
“走吧。”霍铭洋却有些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垮塌的楼梯,指着楼上某处的光亮,道,“她就在那里——变得很奇怪。”
“奇怪?”涯和幽颜交换了一下眼神,有些警惕。
“你们来看看就知道了……”霍铭洋走上楼去,脚步声在废墟里空空地回响,“那天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在一瞬间从檀宫来到了这座医院,结果被当做精神病人关押起来——她不知道受到了什么刺激,忽然昏倒,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再也没有醒过来?”涯微微皱眉。
“是。”霍铭洋走到了楼上,推开门,“但她的身体好像出现了奇怪的变化……容貌在改变,而且身体里有时候居然会透出圆环状的光芒来!”
“圆环状的……光?”涯沉吟着,脸色越发凝重。一边说着,霍铭洋一边推开门,门里果然透出柔和的光来。光芒里可以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女子,嘴里正在发出奇特的声音,仿佛吟诵,又仿佛是祈祷。
“她苏醒了?”涯立刻抢身掠了进去。一边的幽颜也想闪身跟进去,然而就在即将进门的那一刻,她看到了站在门边的霍铭洋的眼神,令她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经历了死里逃生,那张英俊的脸已经全然毁了,变得恐怖无比,然而那双眼睛还是璀璨如星辰的,那里面的神色是如此的复杂,令她的灵体在一瞬间起了微妙的波动。
“别担心,”她忍不住站住,柔声对他道,“等事情告一段落,就算这个世界上的医生不能替你恢复容貌,我也能用灵力替你补全你形体上的毁损。”
“……”霍铭洋没有回答,眼神有些奇特。
“怎么了?”她有些惊讶,刹那间她有一种错觉,仿佛这个因为自己的灵而重生的人类孩子心里掠过了极大的悲伤。就在那一瞬,她听到门内的涯发出了一声惊呼。
“涯?!”沉稳冷静如涯,几乎是处变不惊的人,此刻定然是遇到了什么及其突然的事情,幽颜吃了一惊,来不及多想便从门口一掠而过,入内查看——那一刻她没有回头,所以没有看到霍铭洋眼里的表情。
那是悲哀、决绝以及痛苦的。就如同生离死别。
当看到来自白之月的两位最高阶的使徒都进入了那个房间后,霍铭洋抬起双手,迅速结着手印。他低低吟诵着来自南亚次大陆的咒语,转瞬间,一道光在双手之间升起,他手腕一动,重重地拍击在门上——只是一刹那,封印结成,那一道门迅速关闭,并且消失了。
“原谅我。”他的双手按在墙壁上,筋疲力尽地喃喃。
“喂,”另一端的楼梯口,阴暗角落里探出一个人的头来,却是那个地质学家钱从皋,灰头土脸的,似乎刚从废墟里扒拉出了什么东西,抱在胸口对着他叫,“怎么你还在这里?在干什么?还不走?”
霍铭洋看到他,也是吃了一惊:“你怎么还在这里?刚才……刚才我不是让你们两个跟乌叔一起走了么?”
“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我不放心啊,得回来看看。而且,”钱从皋挠了挠头,看了一眼手里刚找回来的一叠草稿纸,“无论如何,我得回来把握在这里完成的论文带走。这可是惊天动地的大发现!”
“你不要命了?”霍铭洋愕然,“你知道回来意味着什么吗?”
钱从皋眼里有一股奇特的热情,无所畏惧:“哎!反正我不能让这篇东西落下,否则可能想不起计算的全过程了——那么伟大的发现,怎么能被埋没在废墟里?我还指望用它获诺贝尔奖呢!”
“……”霍铭洋沉默了一下,“那个神棍呢?”
“逃出去了。”钱从皋耸肩,“溜得飞快,头也没回。”
“好吧。”霍铭洋想了想,道,“反正现在你也逃不出去了,快去找个最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吧——等四周的光全部消失再出来,千万记得。”
“光?”钱从皋吃了一惊,抬头四顾——的确,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每一扇窗户、每一道门上都绽放着奇特的光芒!
“这是怎么回事?”科学家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难道……难道是那个‘场’又恢复了?我们出不去了?”
“不是。这儿被恶灵控制了,很危险。”霍铭洋没有多解释,只道,“你最好藏起来,不要让它们找到。自己保重。”
他说得很简略,但显然是这一段时间的遭遇已经让科学家对灵异现象的接受度大幅度上升,钱从皋没有再问下去,只是脸色灰白地咒骂了一句:“妈的,早知道就不回来了!——那么你呢?你——”
然而等他抬起头,霍铭洋却忽然从眼前消失了。
当幽颜冲入房间的时候,发现室内的景象非常奇特诡异。光芒里,那张铁质的沉重病床直直的竖了起来,虚浮在半空!然而,床上躺着的女人却并没有掉下来。她躺在那里,睁大双眼狠狠地盯着面前的使徒。一眼看去,她那张被凌乱长发遮盖的脸上全都是血,仿佛被抓破了,然后用血在床上画出一个奇特的符号。
那血线一直蜿蜒到窗边,滴向不见底的天坑。
“涯?”幽颜吃了一惊,转头看到了靠在对面墙上的涯,他的脸色异常的苍白,捂在心口的双手呈现出奇特的微透明状,在不易觉察的微微发抖。
“怎么了?”她大吃一惊,“你、你受伤了?”
——在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能令涯受伤!
“小心!”涯看到她转身,却失声闪电般地飞掠而来,一把将她拉到了怀里。幽颜从没见过涯如此失态,不由得惊呼——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了背后有一双赤红色的手急速地伸过来,抓向了自己的后心,如果不是涯在千钧一发之时将她拉开,自己依然被抓住。
嗤的一声,涯伸出手臂挡在她身后,一道火红的划痕赫然留在了手上。
“她是谁?!”幽颜失声。
“不知道。”涯双手迅速结印,啪的一声,那个女人的手被弹开,整个人连着铁床被击飞出去,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涯迅速后退,低声道:“她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我们被骗了!”
“被谁?”幽颜不敢相信,“铭洋?不会的!”
“别做梦了,”涯冷笑,“看看眼前这个人!她是夏微蓝么?”
那个女人被击飞,重重地撞在墙壁上,嘴角流下一行血来。铁床都被那一击打得变形扭曲,然而她的眼里却丝毫没有痛苦,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幽颜,嘴角裂开了,露出一个恐怖的笑容,喃喃自语:“美瞳,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的女儿。”
“美瞳?”幽颜依稀记得这个名字,不由得楞了下——是的,这个名字,是她在这个世界采集过的人类灵魂标本之一!
那也是一个S城的女孩,三年前被她在一个无月之夜从家门口擭取往白之月。而那个女孩一直强烈地留恋着人间,前一段时间居然冲破禁锢从白之月逃逸。作为采集者,她不得不来到这个世界,及时地将逃脱者再度抓回。
那个女孩失踪后,她的母亲据说疯了,被送往了精神病院长期禁锢——却没有料想到,居然会在今天这样的状态下重逢。
“她疯了,灵魂变得强烈狂暴。而且被人下了咒术,激发出了及其狂热、无所畏惧的灵,已经不再是一个人类,”涯抬起手臂,方才那一抓在他的身体上居然留下了深深两道乌黑的痕迹,他有些怒意地转过身看着她,冷笑,“你看,你那个好孩子设下圈套算计了我们,颜!当我进来查看的时候,发现这个房间里有结界;当我突破结界抓住这个女人时,却发现她根本不是夏微蓝!
“不……铭洋怎么会这样?他、他不会骗我的。”幽颜脸色苍白的摇头,想要否认这一切。然而当她的视线落在门口时,终于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那扇门消失了。——当他们一进来,门外的人就封闭了这个空间,再也不想让他们出去!
“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么?”涯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温柔地伸出手将她挽住,“那个人类的孩子把我们骗到了这里,自己已经带着夏微蓝跑了……他为了保护她,不惜背叛白之月、与我们为敌!”
幽颜的身体晃了一下,仿佛有一击落在胸口上
“别难过,颜,这些人并不值得你们为她们难过。”涯柔声安慰,“没关系,这样做也只是螳臂挡车而已——如今外面都是我们的人,他跑不掉的。我这就杀了这个女人,然后出去把他们一起抓回来!”
话音未落,他松开了她的手,瞬间冲向了那个女人,指尖划出一道光,光芒冲击之下,铁床发出了弯曲的刺耳声,那个女人的身体也随着铁床一起弯曲,他身上那一股煞气和凶器被压了下去,就宛如一只被敲破了壳的核桃,五脏六腑被压得粉碎,大口的血喷了出来。
涯冷冷一笑,身形瞬地飘起,指尖点在了对方的眉心。
"别!……别!幽颜失声,拉住了他即将斩落的手,“他只是一个失去了女儿的疯女人而已我们这就去追那个女孩子吧,别和他浪费时间了。”
又心软么?涯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掠过一丝不屑和嘲讽。然而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回过神,手指一挥,那个扭曲的铁床连带着床上的女人一起落到了角落里,呻吟起来。他转过身面向来的门时,双手虚合,然后缓缓左右分开,墙壁传来一阵阵奇特的战栗,仿佛被看不见的力量撕扯着——然而,还是什么都没用。
“那小子的灵力居然比我想象的要高?”涯皱眉,有些愕然。
“你别忘了,他的母亲来自于尼泊尔王室,身上有着灵能者的血,所有当时你才选择他做为我的实体提供者。”幽颜低声说:“可能他使用了血脉力的力量来结下这个印吧?——你看,这里的地面上全都是鲜血画成的法阵,仿佛进行过什么仪式。
“他将这个疯女人变成了一个进攻性极强的怪物,用来伏击我们。”涯冷冷道,“这就是你的人类好孩子做的事。”
“……”幽颜的脸色又苍白了一下,咬紧了嘴角。
“好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出去吧,”涯缓和了一下语气,道,“来,颜,借我一只手——我们一起摧毁这个结界。”
他平平伸出手来,她点了点头,也抬起手,指尖相互接近,双手之间忽然有两团奇特的光开始流转,就像是小小的阴阳鱼在追逐着彼此。那团光越转越快,越来越亮,很快变得太阳般耀眼。
两位使徒并肩而立,双手向前齐齐推出。只听一声裂帛般地轻响,那一道白墙终于裂开,露出了原来的那道门来!
“好了,”涯道,“走吧。”
然而当他举步离开时,幽颜却没有跟上来。他有些吃惊地回过头,发现她正惊骇地看着地上,脸色苍白——地面上匍匐着爬过来一个女人,满脸鲜血,正用双手紧紧地抓着幽颜的裙裾,发出狂喜的、可怖的笑声。
那个疯女人一手抓着幽颜的裙裾,伸出另一只手来,摇晃着手指间的某一样东西,眼神灼灼地看着她,语无伦次“美瞳,我终于找到你了!乖,这次可别再走了……看,妈有钥匙!有钥匙!乖孩子,等一下,妈妈就来给你开门了!”
——在她手里的是一把钥匙,上面有着水晶小熊的挂坠,晃晃悠悠,咧着嘴微笑。那一刻,仿佛忽地想起了什么,幽颜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开始恍惚起来。这感觉……不对劲!她的灵在波动,不受控制的波动,好像、好像就要……
“又是这个疯子!”涯怒斥了一声,再不能忍,回身便要下杀手。然而他的手刚刚捏住对方的咽喉,幽颜却忽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弯下了腰去。那一瞬,她的身体起了奇怪的变化,忽然变得半透明起来。
“颜?颜!”涯停住了杀手,吃惊,“你怎么了?!”
“我、我感觉……感觉,整个身体在分裂……在分裂。”她喃喃,脸色苍白如雪,眼神也开始涣散,“这……这……是什么?有东西……有东西在翻滚……”
她的声音渐渐微弱,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那里的衣服在悄然往外鼓起,不停波动,竟然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蠢蠢欲动!
那一刻,那个疯女人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更加疯狂地大叫起来:“美瞳,我的女儿……我的女儿!”被他踢开的人从地上又挣扎着爬了过来,抱住了幽颜的脚,伸出手,颤巍巍地探向她的腹部——那一瞬,隔着起伏的肚子,涯居然清晰地看到一张脸从幽颜的身体里凸现出来,也在看着那个疯女人!
那是一张少女的脸,满是不甘、愤怒和悲哀。
“麦美瞳!是她、是她!”幽颜呻吟着,“她、她在我身体里!她在撕裂我!”
——是的,那一天在轮回巷的白色小楼里,她抓住了那个逃脱出来向夏微蓝示警的女孩的灵体。为了防止她再度逃逸,她干脆将这个不安分的灵吸收,并融入了自身。但是,却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时候,她身体里那个人类少女的灵竟然觉醒了,异动了起来,并爆发出了这样强得能量!幽颜捂着小腹,咬着牙,极力想要控制自己的灵。然而那女孩在她身体里拼命挣扎,试图离开,获得独立,回到这个世界与母亲相聚。
然而这样的挣扎,无异于将她活活地剖成两半!
“颜,颜!撑住!”涯眼睁睁地看着幽颜身形越来越稀薄,知道很快她的灵就会涣散,情急之下手一探,瞬地扣住了那个女疯子的咽喉,便想将这个祸首活活捏死。
“别……别!”幽颜呻吟着抬起手阻止,显然体内麦美瞳的灵魂已经几近疯狂地挣扎。然而涯这一次根本没有听她的话,手指一并,犀利的白光如同镰刀一般从她脖子里一掠而过,唰的一声,切断了那个疯女人的咽喉!
“啊——!”幽颜发出了痛苦的喊声,整个人瘫软在地上,身体变得半透明,那个女孩的脸从身体里狰狞地浮凸出来,狂怒憎恨的表情栩栩如生。
“你……你居然在她面前杀了她的母亲!”幽颜呻吟着,“涯!”
涯冷着脸,手迅速地伸出,虚扣住了那个被杀的女疯子的天灵盖。刚死去的女人身体还在抽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附,身体居然凌空竖起,脖子里喷涌着鲜血——然而,奇特的景象出现了,有白色的光一点一点地从她身体里出现,从天灵盖汇集向涯的手心。
涯的手瞬地握紧,五指紧扣,将那一团白光死死地捏在掌心。那一瞬,幽颜下意识地弓起了身体,痛苦到了顶点,几乎分崩离析。
“涯!”她的眼前一片空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的母亲已经死了!你就算脱离出来也见不到她了!如果不想她的灵魂粉碎的话,立刻给我平息下来!”涯厉声,对着那个在幽颜身体内翻滚的灵,“否则,我立刻将她在你面前化为齑粉,永远消失在任何时空里!”
那一刻,麦美瞳的那张脸上露出了极度愤怒的表情。然而涯毫不犹豫地立刻握紧了手指,手里的那团白光颤抖了一下,开始一分分地散逸。
仿佛感知到了母亲的痛苦,麦美瞳的灵不再起伏,露出了憎恨的表情狠狠地看着他,嘴巴开合着,狂怒的骂着听不到的话,然而涯的神色冷酷如死,根本不为所动,只是继续粉碎手里的那个灵体。
终于,麦美瞳的眼里露出了绝望。
涯松开了手,语气稍微温和了一些:“你看,颜并不愿伤害你们母女——现在我来进行一个简单的分割仪式,只要你配合我、从颜的身体里缓缓退出来,我就让你们母女俩永远在一起。如何?”
麦美瞳疑虑地盯着他,在幽颜身体里微微蠕动,却不再激烈地反抗。
“我只给你一分钟时间考虑!”涯却不耐烦起来,看了看门外。
终于,那个灵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重新在幽颜的身体里平息下去。涯松了一口气,俯下身将手轻轻按在了幽颜的头顶,低声道:“放松。现在我要把那个人类的灵魂从你身体里抽离出来,可能会有一点痛,稍微忍一下。”
“嗯。”幽颜苍白着脸,微微点了点头,也闭上了眼睛。涯默默地念动咒术,将手点在她的顶心,然后瞬地抽起——瞬间,只见一缕光从她的腹部急升而上,穿过心脏和眉心,从顶心瞬地穿出,落在了他的手里!
“好了。”涯看着掌心那一缕新抽出的灵,猛然将双手一合。只听啪的一声拍击,宛如惊雷,他手心里忽然绽放出耀眼的光,仿佛太阳的瞬间出现——幽颜在那种光芒里失声惊呼,瞬地站了起来:“不!”
然而,当她站起后,光一下子又消失了。
“你怎么能这么做!”幽颜冲过去,一把将他的双手抓起,急切地查看。涯的掌心已经空空如也,那两团白光同时湮灭了,完全不见任何踪影。她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声音发抖:“你……你,居然反手就把她们两个都毁灭了?!”
“是啊,”涯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我答应让她们永远在一起,如今做到了。”
他松开手,掌心里飘落一堆灰色的烬——那是灵体被湮灭后短暂残存的影子,就仿佛是虚幻的蝶,在空气里飘了片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幽颜看着他,眼神渐渐陌生:“你怎么能这么做!”
“她们伤害了你,差点让你涣散!我怎么能轻易饶了这些胆大妄为的人类?”涯却是一把拉起了她,不由分说地走向门外,语气凌厉,“别为这些事和我争吵,颜!时间已经被消耗掉了,我们要立刻找到那个逃跑的少女,否则事情就麻烦了!”
墙壁无声无息地裂开。当两位使徒并肩走出房间的时候,忽的顿了一下,看向了同一个方向,眼神一变。
走廊的尽端有一个人站在那里等候,看着手里的一个沙漏,似乎在默默等待着什么。看到他们并肩走出,霍铭洋叹了一口气:“时间比我想的要长一些。”他将沙漏扔到了一边,抬头看着他们,道:“那个疯女人居然能把你们拖住足足十分钟——看来,‘能够见到夺走女儿的仇人’,真是赋予了她可怕地力量啊……”一边说着,他一边抬起了手,十指之间闪出凌厉的光芒。
“你要和我们开战?”幽颜看着他,脸色有些苍白,“铭洋……是谁在屋子里设下了全套伏击我们,并且赋予了那个疯女人妖魔般的力量?真的是你么?”
“是。”霍铭洋直视着她,简短的回答,“是我。”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你知不知道我们差点……”
“别傻了,颜,”涯却有些不耐烦起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我跟你说过了,无论如何他毕竟是个人类!他以前一直都在阻挠我们猎取标本,如今也一定会站在人类那一边。”
“错。”霍铭洋却打断了他,摇了摇头,“我不是为了什么人类,也无所谓什么救世的信念……我虽然一直同情那些被你们采集的灵魂,却从未想过和你们为敌——这个世界就算毁灭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对这个世界无所留恋。”
他看着幽颜,眼神里露出了一丝复杂的情愫,却立刻压抑了下去,继续道:“但是我却不能让你们伤害那个女孩……”顿了顿,他低声,似加强语气般地重复,“我,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我眼前,成为第二个麦美瞳!”
“唰”的一声,他张开了双臂,强烈的光从他掌心绽放,宛如闪电。
“如果你们要杀她,就从我尸体上踩过去吧!”
“呵,你要用生命来保护她么?”涯冷笑了一声,白袍一拂,双手凌空一抓,手心顿时凝结出了一把冰一样透明德白色长剑,脸色不屑,“杀了你,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幽颜却从后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看着霍铭洋,眼里满是不解和悲伤:“我们从不毁灭自己亲手创造出的东西——你……你为什么要喝白之月为敌呢?你不是克兰社团的人,为何要用生命去保护那个陌生的女孩?最初你并不是这样想的,不是么?”
“是啊……你说对了。我不是从一开始就想着要与你们为敌的。”霍铭洋低声,有些感慨的道,“最初我只是想用她作为筹码,来向你们交换去往白之月和母亲团聚而已。这是我唯一想要追求的东西了。可是……”
说道这里,他顿了顿,神色复杂地喃喃:“可是她确是继母亲之后,第二个试图用生命保护我的人!”
他蓦然抬起头来,看着前面两个来自异世界的使徒,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冷静,不可动摇:“在医院里,我忽然想起了母亲临死时说过的话——那一段记忆原本已经被屏蔽了很多年,再也想不起来。但是在同一个地点,同样地场景里,一切都复苏了。”
“是的…在那一场大火力,母亲和我说我必须要活下去,因为我还有我的使命。”他的脸色悲伤而寂寞,喃喃,“那么多年来,我一直不知道她为何要我活下去,因为感觉不到这个世界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直到今天。我终于知道我的确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他抬起了头来,眼神如电:“我不能再让你们带走她!”
“可是……”幽颜还想说什么,却被涯拦截住了。
“别再和他多废话,颜,我们不能理解他们人类。越耽搁,那个女孩就跑的越远。”祭司眼神里已经充满了杀意,看着霍铭洋,手指握紧,低声,“既然他想死,那么,我们就成全他吧!”
话音未落,他双手瞬地展开,一道凌厉的白光如同巨大的刀轮,沿着他的手掌边缘急速放出,向着霍铭洋拦腰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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