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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扬赶紧从女儿手里拿过无绳电话机,一边匆匆上楼,匆匆关上房门,一边说到:“贡书记……您还没休息了”“……我哪敢休息啊?”贡开宸拿着电话,在办公室里慢慢踱着小方步说到:“我一直在琢磨,今天晚上你肯定会忍不住的,肯定会‘杀’回来跟我论说一番的。我一直在等着你。怎么的?是我判断有误?还是你马扬有长进了,沉得住气了?”马杨故意哈哈一笑到:“您敲,您判断失误了吧。告诉您哪,我早睡了。回来就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睡觉前还喝了杯热牛奶,养胃安神又补钙。该干吗干吗,我才不着急上火哩。”贡开宸嘿嘿一笑到:“你把电话挂到免提上……”马扬忙问:“干吗?”贡开宸催促道:“让你挂免提就挂免提。多问啥!”马扬犹豫着只得把电话切换到座机的免提功能上。
立即,从话机的小扬声器里传出贡开宸的呼叫声:“小扬……小扬……你在你爸身边吗?”马小扬犹豫了一下,看看马扬,好像在请示似的。马扬冲她点了点头。小扬这才走到电话机跟前,应道:“贡爷爷,我和我妈都在哩。”贡开宸问:“刚才你是在哪儿把你爸叫来接电话的?跟我说实话。小孩子家,不许对大人说谎。”马扬忙对她做了个手势,好像是要她别照实乱说。黄群却又急忙对她做了个手势,让她别听她爸的,照实告诉“贡爷爷”真情。小扬迟疑了一下,选择了后者:“……贡爷爷,我刚才是在院子里把我爸找来的。”“他跟我说他早睡了。一会儿又跑到院子里去干啥?梦游呢?”“他抱着我妈哩……”小扬挺严肃地说道。黄群立即冲着她做了个别再往下胡说的手势。小扬躲过母亲劝阻兼威胁的手势,继续说道:“妈躲在爸的怀里哭鼻子哩……”黄群赶紧叫了声:“小扬,不许胡说!”小扬赶紧声明:“贡爷爷,我没胡说。我看得特别清楚,我妈躲在我爸怀里,在抹眼泪……”黄群忙凑到电话机跟前,作更正:“贡书记,您别听小孩家乱说。”贡开宸却说:“你们别插嘴。我听年轻人的。小扬,你还在吗!”小扬忙答应:“我在。”贡开宸问:“你妈刚才真的哭了吗?”小扬用力地点点头说道:“是的……我爸刚才冲到院子里,好像是要到哪儿去。我妈追下去了。他俩说了一会儿话。后来我妈就偎到我爸怀里哭了……”“这些日子,你妈经常哭鼻子吗?”“不能说经常。但……有时也哭两回……”
沉默。
“黄群……黄群……”过了一会儿,贡开宸点着名地叫黄群过来说话。黄群忙应道:“哎……贡书记,我在哩……”贡开宸问:“小扬说的是实话吗?”黄群吞吞吐吐地:“谁哭来着……怎么可能……”贡开宸轻轻地叹了口气:“黄群,大山子这副千斤重担压在马扬肩上,他不容易。希望你、希望小扬、希望你们全家能支持他工作……啊?以后有什么牢骚,到我这儿来发,冲我嚷嚷,不要再给他增加精神负担……”
黄群的眼圈一下潮红湿润了。她一边擦着忍不住淌下的眼泪,一边连连说道:“贡书记……我没发牢骚……我们全家一定支持他工作……您放心……”
贡开宸感慨地:“谢谢你啊,黄群……谢谢……”
黄群硬咽着:“贡书记,您……您别这么说……。千万别这么说……”
马扬的眼眶也湿润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地流淌下来。
马小扬怔怔地站着。虽然她并不十分明白。也并不十分理解父亲母亲此时为什么会如此激动,但看到他俩居然流泪了,她的心也一阵阵酸涩起来,情不自禁地去搂住母亲,眼泪也夺眶而出。
贡开宸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了声:“不说了。不说了。早点休息吧。”紧接着,“哒”一声,便把电话挂断了。虽然挂断了电话,贡开宸的手却久久没离开电话机。他低垂着头,怔怔地坐着。一脸的深沉,一脸的无奈。焦来年悄悄走了进来,见状,又悄悄转身向外走了。但他还是“惊醒”了贡开宸,贡开宸愣神般地抬起头看着他,问:“有……有事吗?”焦来年犹豫了一下,说:“您该休息了。”贡开宸感慨地说了声:“是的……是的……该休息了……”但接着又问:“后天的日程怎么安排?”焦来年打开随身携带的一个黑色塑胶封面卷宗,看了一眼日程安排,报告道:“后天的会议比较多。这是按您的要求,把会议相对集中安排,以便让您腾出整块的时间去做一些别的事情。后天是这样安排的:上午九点整,凯旋路人民剧场,全省精神文明表彰大会,您有一个讲话。十点,和邱省长一起在省委常委小会议室听取省经贸委关于国际中小企业协会在我省举办的中国日活动的筹备情况汇报;下午三点,扬子江路政协礼堂,K省籍的欧美侨胞联谊会召开年会,您有一个讲话。晚上在金朗大酒家,会见K省籍留日学子回省参观访问代表团全体成员。会见结束后,应访问团部分成员的要求,在省白云宾馆还要举行一个小型座谈。座谈的主要议题为:如何为当前的经济结构调整,加速培养造就K省的新型人才。同时还邀请了省内几所高校的领导同志参加这个座谈……”说到这里,焦来年发现,贡书记其实并没有在听他的汇报,他的视线笔直地投向窗外夜空某个遥不可及的地方,目光里流露了无限的茫然和木然。当他发现焦来年突然中止了汇报时,他忙收回了视线,立即转向呆站着的焦来年,问:“完了?就这些?”这时,他的目光又重现了他平时惯有的那种从容、矜待和高深莫测的含蓄,只是那略有些虚肿的眼泡和略显苍白的脸色,无法掩饰地在告诉人们,此刻,他真的很累了……
很累很累了……
而在大山子市委办公楼里,当秘书来报告“市政法委的蔡书记来了”的时候,正在圈阅文件的宋海峰连头都没抬一下,只应了声:“嗯。请他进来。”他圈阅的是一份申请报告。
业主申请在大山子市中心开设一家叫“熊猫”的西餐馆。按说,这样的申请报告,工商会同城建、国土、餐饮协会等部门就可以批复了,无论如何也不必交他过目的。但大山子当前情况特殊,它小,又处在重建阶段,于是市委市政府做了个决定,凡是要建在重点地段,比如市中心的项目,一律得经统一规划,并由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最后签批。
蔡书记走进办公室,宋海峰略略地示意了一下:“坐。”但仍埋头在那份申请报告上。
等签完字,他才抬起头,微微一笑道:“来了?自己搞茶喝。”而后调整了一下伏案已久的身姿,刚要跟老蔡开谈,电话却响了起来。他微微皱起眉头,探过身去,拿起电话,只问了一声:“谁啊?”立即,对打来电话的人说道:“哦。你等一下,我换一个电话。”便跟老蔡道了声歉,走进另一间办公室去了。
电话是郭立明打来的。“你在哪儿?”宋海峰间。“我在省党校……”郭立明低声答道。
宋海峰很不高兴地说道:“我告诉过你,不要在那儿给我打电话,也不要把电话打到这儿来。”郭立明忙说:“这会儿宿舍里没有人……”宋海峰断然打断他的话:“行了。我一会儿就回省里去了。晚上,你往那儿打。”郭立明忙说:“宋书记,您总得见我一见……”宋海峰说了句:“晚上再说。”便挂断了电话。
回到办公室,他对老蔡说:“你让检察院的同志把前一阶段他们立案侦查的那几个经济大案情况赶紧详细写一个书面报告……”老蔡说:“那几个大案查无实据,不是已经决定结案了吗?”宋海峰说:“结案,你也可以把整个情况写一写嘛。有人告我们状了,说我们对群众举报的那几个经济大案按兵不动。”老蔡说:“我们都查了。问题是查不到任何证据。检察院的同志把言可言留下来的全部账册都核对了一个过,没有发现举报材料中说的那些问题。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实,言可言被杀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或几个重大的经济案,凶手一定是杀人灭口。”宋海峰往椅背上一靠,说道:“好了,好了,别说那么多了。情况有变化。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从今天开始,言可言被杀案,全部移交省公安厅侦办。”老蔡一怔:“移交给他……他们来侦办?”宋海峰说:“告诉市局的同志,要全力配合省厅的工作。原则是,不招呼不动,招呼了要全心全意地跟着动。”老蔡似乎还没从那愣怔中苏醒过来:“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是省政法委的决定?为什么不让我们做了?”宋海峰淡淡地说道:“是省委的决定。一个小时前,贡书记亲自打电话通知我的。至于为什么,你就别问了。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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