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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节 音乐历程:从现实中逃离的方法之三

  岁月如歌

  人们习惯于把人生和音乐联在一起,比如“岁月如歌”这四个字。

  岁月如歌,生命的前进如同起伏的旋律,有激昂处的振奋,有低回时的消沉,但人生正是如歌般地从第一个音符开始便不间断唱到尾声,然后在歌声散尽后,仍在世间留下一些回响。

  每当我们发出岁月如歌的感慨时,多少也夹杂着一种对人生充满些许浪漫的忧郁,歌是美而短的,人生不也正是如此吗?总是在不经意间一切都已流逝过去,最美的东西往往不可救药地留在记忆里。

  好在音乐能帮我们回忆。

  岁月如歌对我来说绝不仅仅只是一种比喻,它有着更真切的含义。

  回忆中的生命之路,总是要有很多路标,提醒你:在那个路段上曾经发生过怎样的故事和曾经拥有怎样的心情。音乐就是这样的路标。

  一段熟悉的旋律或是一首好久不唱的歌,一旦不经意地在身边的哪个角落响起,我脑海中便很快浮现出与这段旋律相对应的岁月和心情,然后沉醉一会儿,晃晃脑袋从记忆中退出,再慢慢地上路。在这个时候,音乐于我,是生命回放的遥控器,而且屡试不爽。在音乐这种路标的提示下,回忆很少出错,几乎可以密不透风地把我这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很快串联起来,然后让我也能拥有岁月如歌的感慨。

  每当《祝酒歌》、《边疆的泉水清又纯》、《洁白的羽毛寄深情》这些歌曲的旋律飘来,我马上就会让思绪飞到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当时哥哥去北京上大学,家里就我和母亲相依为命,妈妈下班的时间总要比我放学晚一些,于是在东北严寒的冬夜,由于我不会生火,家中自然很冷,我缩在收音机旁听着这些歌曲等母亲回来。毫无疑问,在那样的冬夜里面,这些歌曲天天温暖着我,成了呼吸都会产生哈气的屋里,让我不再孤独的朋友,而当时,我不过是十多岁的一个少年。

  邓丽君在泰国离世,好多中国人是会心头一紧的,因为她的歌声陪着我们从精神的荒芜中慢慢走出。我也一样,邓丽君的歌声一响起,我就能想起旧的大墙刚刚倒下的岁月里,偷听邓丽君的有趣故事。在那时,不知翻录过多少遍的磁带,由于上面录的是邓丽君的歌,因此依然被当作宝贝。和同学互相交流收听“澳洲广播电台”的中文节目,因为每天都可以听到邓丽君、刘文正的歌。当然邓丽君的歌声响起,也马上能想起身边手提录音机,穿喇叭裤、戴麦克镜的年青人,在当时,我猜想,自己心里是羡慕他们的。可能正是这样的相依为伴,邓丽君的唱片成了中国市场上的长销货,她身边的歌手不停地变换,而她依然跨越岁月在那里忧郁地微笑。似乎每天都会有男男女女将她的歌声再度领回家中,去重温多年前的一段旋律,重温自己成长中的一段记忆。我也是如此,在告别邓丽君十几年之后,又习了一套她的全集,偶尔听听,回忆的底片便会泛黄。

  而一唱《我的中国心》,我就马上想起1984年那一个除夕,吃完年夜饭,我急匆匆地到邻居家里在那个不大的黑白电视机前过了第一次没放鞭炮没在雪地里疯玩的除夕。也就在那一天,认识了张明敏,熟悉了《我的中国心》,然后在之后很长的时间里,嘴里哼的都是这首歌。

  到八五年上大学后,同学之间传唱的是周峰的《夜色阑珊》和苏芮的《是否》、《一样的月光》、《酒干倘卖无》。上了大学要显得比中学时成熟得多,苏芮的一身黑色行头和与众不同的声音很符合我们的口味,更何况“我们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我和你”这样的唱词,让我们意识到生命已经进入到思考的季节。

  四年后,当然是在崔健《新长征路上的摇滚》和齐秦的《大约在冬季》的旋律中从校园中出走。我奇怪的是这两首一动一静一个愤怒一个感伤的歌,为什么能如此协调地在那个夏季为我们送行。我猜想这两首歌和那段岁月的联系,在我的同龄人的记忆中都是相似的。

  当童安格《让生命去等候》随风飘来的时候,我正在北京的周口店乡锻炼,当时的状态何尝不是让生命去等候!与此同时,王杰《一场游戏一场梦》也开始让我们反思走过的一些道路:莫非会出了激情的一些举动都是梦一场,莫非我们正值青春便开始游戏人生?

  然后是黑豹、唐朝,那重重的敲打和高亢的呼号竟成了我去电视台之前那一段日子的背景音乐。迷茫,希望看到更好的未来,周遭沉寂的世界开始慢慢苏醒,人们心中开始有话要说,唐朝与黑豹的声音成了表达我心情的最好的替代品。

  再然后,是柴可夫斯基的《第六(悲怆)交响曲》的第一乐章。那是1994年冬天,我正在采访十二位中国知名的老学者。天天准备到夜里一两点,眼前的故事都是些历史片断,十二位老学者,十二座人格的碑。那段准备采访的日子竟怎么也不能和老柴的《第六交响曲》分割开来。看到老学者的名字就想起老柴,听到老柴的曲子就想起采访老学者的那段日子,回忆和音乐就是如此奇妙地交织着。

  人过三十之后,是巴赫的《平均律》,是舒伯特的钢琴曲……我将用更长的岁月去填上这省略号代表的部分。

  而以上这些也只是回忆中的几个片断,动用的路标还很少,没有提起的旋律和岁月太多了。我相信每一个心灵中,如此的旋律性路标都有很多。比如我发现,当苏联的一些老歌旋律唱响的时候,母亲的神情就会与往日不同,该是在熟悉的旋律中,母亲又回到五十年代的大学生活了吧?而当妻子听到郑智化的歌时,她的话就比平时多一些,因为在她毕业时,校园里的流行旋律就是郑智化唱出的。

  谁的岁月中都有歌,不管你是喜欢音乐还是不喜欢。当然喜欢音乐的人回头时,旋律会更丰富一些。想一想也算幸福:一路艰难的奔波,在回忆时总有一些优美的旋律陪伴着,行走的也就不算孤独。音乐就是这样一位不动声色的朋友,不打扰你却暗暗地抚慰你,怕你忘掉什么因而时常用自己的旋律提醒你,一路行走岁月中有歌,路,艰难些,也还算好走。

  用摇滚向世界发言

  我们这个年龄的人,想和摇滚脱开干系那是不可能的。从某种角度来说,在中国,摇滚就是为我们准备的。因为抒情、颂扬、流行、麻醉之后就注定是呐喊出一代人的声音,恰到好处,摇滚从《一无所有》中走出了。

  崔健在工人体育场第一次唱出《一无所有》的那个历史时刻,我本该在现场,当时我们几个人从学校赶到现场,可在工体门口,看到了我们另外几个同学,手上的票显然不够,总得有人忍痛割爱,最后是我这个音乐迷和另外几个同学发扬了无私奉献的精神,起身返回学校。

  然后一直后悔到今天,这就是做好人的代价。

  同学们回来就开始兴奋地议论崔健和他的《一无所有》,我知道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很快地,一些这样的歌曲来到了我的眼前,崔健的《一无所有》和《不是我不明白》快速地在校园中流传,我自然是推销这些歌曲的积极分子,由于当时广播学院的广播站由我们几个人主持,因此隔三差五,全校的学生就会在崔健的歌声中进午餐和晚餐。

  很自然的,崔健成了我们当时的英雄,各种版本的崔健故事在我们中间流传,利用广播站的条件,我还费了很大的周折给崔健打了采访电话,放下电话,那种激动的感觉持续不停。崔健当然记不起那采访电话了,但对于我来说,那个电话却很难忘,以至于很多同学会追问我电话采访中的细枝末节,让我很是得意了一阵。现在回头看,那一段崔健热,也正是我们这代人追星的时代。但更重要的是,在崔健的摇滚乐中,我们听到了我们自己心中的声音。很长时间以来,我们年少却学着别人的腔调说话,用别人用滥了的词,有怀疑,有愤怒,有希望,却不知道该怎样表达。但听到崔健的音乐,我们知道,我们终于有了面对这个世界的语言,我们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发言,我们和崔健虽不能算是太近的一代人,但彼此的灵魂在废墟上终于独立站起,这一点都是共同的,于是我们就注定了和摇滚的血脉相连。

  毕业后到报纸工作,等于有了自己的阵地,摇滚则不仅仅是欣赏还成了一种责任下的推广。不管黑豹和唐朝最终出了多少盘专辑,但至少到现在为止,他们的第一张专辑的震撼力才是最大的。听着黑豹和唐朝,在笔下写着有关的文章,然后在报纸上登出来,一段时间里我自己竟有了摇滚圈中人的感觉,因为我觉得我们是站在一起的,内心深处是一样的呐喊和渴望改变。

  唐朝录制他们第一张专辑时,我一直在现场,由于我的朋友替他们当助理录音师,因此整个录制过程我印象深刻,几个长发的青年很健康很投入很有激情地做着他们的音乐。于是我知道,我必须支持他们,写文章,拿他们的歌曲小样在电台节目中做推介。还好那是一段属于摇滚的年代,从崔健到唐朝、黑豹到更多的摇滚乐队,曲折的创业之路被执著的人们艰难地走出,一种新的声音在一种新的状态和新一批人的推动下发出了。

  然后摇滚在不正当地压抑下很火爆地轰动着。几年的工夫,热潮过去了。

  很高兴,自己能和中国的摇滚一同成长,今日的摇滚不象最初时那样让人热血沸腾,但众多的乐队仍在生存状态的艰难中坚守着一种珍贵的东西,这种东西是在商业包装下的流行歌坛不易见到的。

  摇滚不象有些人想像的那样反动和具有破坏力。好的摇滚是一种有责任感的音乐,他们象这个社会的清醒者,永远不会对现状满足,在他们的头脑中,前面永远有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而今天的许多东西是应当改变的。做摇滚的大多是理想主义者,也正因为他们的理想主义,他们是痛苦的,很少被人理解。于是一些让我们更不理解的丑恶行为,比如吸毒等等就在他们中间出现了,但当我看到他们中的有些人和这些行为沾边时,我看到更多的是他们痛苦后的脆弱。

  而在同时,摇滚乐又是真实的,当周围的人们虚伪的风花雪月时,摇滚乐直面着并不乐观的人生,说着真话,唱着真实的心情,这种真实在实话难说的时代中如何珍贵,我们自然知道。

  千万别忘了感谢他们,他们总是在努力唱出一代人的声音,唱出阳光灿烂下的一种怀疑,唱出明天应该更美的一种希望,唱出外表疯狂而骨子里却很执著的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与其说他们是在破坏不如说他们是想在破坏中建设。

  当然,以上说的都是优秀的摇滚乐,然而现如今,摇滚乐正快速地流行化、商业化,哥哥妹妹的相亲相爱也成了摇滚的内容。我悲哀于这种变化,但当我想到“诗人已死”,摇滚的局部下滑又有什么大惊小怪呢?更何况在这种商业化的背后,我仍然清晰地看见,真正的摇滚仍在夹缝中顽强地生长,我就快乐地知道:摇滚精神并不会死亡,它一定会在哪一个春天卷重来。

  我猜想,我和我的很多同龄人,摇滚精神已经深入骨髓,虽然不会拿起贝司、吉它或是敲鼓的木棒,但我们正在另外的舞台上摇滚着。因此我一直觉得,虽然摇滚世界里有歌者有听者,但有缘聚合在一起的人们,心灵是相通的,我们不过是不同舞台上的呐喊者而已。

  生命是首无字歌

  人们习惯于将音乐分为流行音乐、民族音乐和古典音乐和世界音乐,不过我不太喜欢这样的分类,音乐就是音乐,不同的心情下不同的音乐会给我们相同的安慰和启示。

  我是一个喜欢古典音乐又喜欢流行音乐的人,因此我知道,流行音乐曾经在我的成长岁月中扮演过怎样的角色,而其中的优秀作品曾在我的心灵中造成过怎样的震撼。

  比如说罗大佑的优秀作品曾经长时间地担当着我们精神启蒙的老师,《现象七十二变》、《鹿港小镇》、《爱人同志》、《亚细亚孤儿》,哪一首不是我们成长中的重要乐章。

  达明一派也许并不为太多的人熟悉,但这支来自香港的乐队,由作曲者刘以达和歌者黄耀明组成的电子乐队,是华人音乐圈中我的最爱。很长一段时间,我陷在达明一派的音乐中不能自拔,他们的《石头记》用短短的一百多个字将《红楼梦》这部伟大的作品用音乐的方式表现出来,我相信达明一派的一些作品将骄傲地停留在华人音乐的殿堂里。

  还有很多很多,在我们青春迷茫的时候,流行音乐一直在我们身边响着,除去文字书籍以外,流行音乐帮助并提醒我们思考着。当诗歌逐渐死亡以后,优秀的流行音乐在我们的心灵中替代着诗歌,和我们一起呐喊、沉思、迷醉和思考,很难把流行音乐从我们青春的脚步中剔除出去,否则青春将变得极不完整并缺少趣味。

  但生命总要从流行音乐这个阶段超越过去,在青春时节,流行音乐一直密切驻扎在我们身边的时候,古典音乐却在我们生命的远方耐心地等候着,当我们生命的跑道开始转弯的时候,他们传递接力棒。于是,走过青春的沼泽地,古典音乐很自然地出现了。年少时,流行音乐打动我们陪伴我们,在于歌词部份总是不停地撞击着我们,“我想要离开,我想要存在,我想要死去之后重头再来。”“你曾经对我说,你永远爱着我,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心中总有一些朦朦胧胧的感触,被不知哪方的歌者唱了出来,然后又长大了一点又和流行音乐亲近了一点。

  但岁月流逝,青春过去,流行音乐中的歌词越来越难以打动我们,也许心中的感触和感悟已经不少于歌者,虽然时常还会在流行音乐中感受震撼,但这种震撼越来越少,更何况为生计奔波上有老下有小,心中的思绪再也不是几句深刻的歌词就说得清,一个人开始需要只面对自己的音乐,这个时候古典音乐来了。

  我和古典音乐的真正结缘是1994年底,这之前我也陆续买了很多古典音乐唱片,但门一直没入,因而也谈不上爱好古典音乐。但那个冬天,我要采访季羡林、张中行、启功等十二位平均年龄在八十岁以上的老学者,因而闭门苦读有关材料和思考是必然的,每天晚上都是和老学者的故事与书籍相对的时间,可能多少受着老人们的影响吧,心情也和窗外的冬天一样有些苍凉。

  有一天深夜,很偶然地将柴可夫斯基的《第六交响曲》(悲怆)放进音响,音乐响起,我奇迹般地被牢牢地吸引住,而当第一乐章那伤感的转折出现的时候,我已泪流满面。后来知道这个乐章初起时描绘的是一个将要死去的老人,在死神的催促下,突然想起生命中的幸福时光,那个转折便是由死神的催促转至生命中幸福时光的回忆。当然这些文字描绘再丰富也比不上音乐中的那个转折。那一个晚上我听了将近三遍“悲怆”,我知道我和古典音乐的缘份终于开始了。

  但流行音乐也不会从我的生命中退去,只不过古典音乐的位置越来越重,一点都不奇怪,在古典音乐面前我听到的是无词歌,这一点恰恰帮助我将自己的复杂思绪投入其中。

  听古典音乐长了,便发现,古典是一种静静的等待。有些乐章今天听来还索然无味,但随着岁月的流逝,不知哪一天,你的心情便会和这个乐章奇妙地相遇相知相通,因此有些曲目今天听来还不得其昧,但我一点都不着急,我常常看着唱片架上的那些静静的唱片想:我会在哪一天与你们相见恨晚呢?

  无论是古典还是流行,世界还是民族,音乐都只是音乐,但他们会在你不同的年纪和心情下发挥不同的作用。我不会因今天觉得古典音乐博大精深就觉得流行音乐浅薄无知,也不会因为觉得流行音乐陪我走过青春的沼泽就拒绝古典的召唤。

  随遇而安,随乐而安,拥有什么样的心情便自然欣赏什么样的音符。在音乐世界里,古典、流行、世界和民族可以是要好的朋友,它们相聚时也许常常会嘲笑人们的固执;你们人类以我们一方为阵地会错过多少动人的旋律、美好的感动啊!

  当音乐响起,世界就安静下来

  我一直很庆幸能和音乐结成要好的朋友,走进音乐世界长了,便会有一种后怕的感觉:如果在过去的道路中,一直没有音乐相伴,生命之路该多出多少枯燥和单调!

  不过能和音乐结缘,对我也并非偶然。家乡的草原毕竟是块和音乐很近的地方。小的时候,大家都很穷,但我所生活的这个边疆小城却拥有苦中作乐的习惯。当时我舅舅还年青,朋友异常的多,每到周末,,他们都会聚在家里,很便宜的酒,很便宜的菜,然后就是一台小小的音乐会,有拉手风琴的,有吹笛子的,但更多的是歌声。音乐就这样在贫穷中装点着人们的生活。那个时候我和舅舅他们住在一起,这样的聚会对我这个小孩来说,是一周一次的盛会,因此我总是乐于为他们端酒上菜,赖在音乐的中不走,时间长了就和音乐亲了近了。

  上大学的时候家中的经济情况并不宽裕,但我还是很快地省出钱来,自己上街买了一个105块钱的小录音机,这个数字对于当时的大学生来说,的确是一种奢侈的消费,但没有音乐的日子实在太苦,因此饿了肚子也不能饿了耳朵。

  磁带并不多,不过同学之间可以互通有无,音乐声在各个宿舍里此起彼伏。可能校园生活自然助长浪漫,加上那个年龄,头脑中的想法五颜六色,音乐正好帮助自己搅拌着心情,于是大学时期,音乐就和自己成了不可分割的莫逆之交。

  一直记得一个情节,有个冬天,我的小录音机坏了,好在这个小录音机的维修部在北京广渠门一带,于是坐着公共汽车去修录音机,可到了广渠门,偌大的地方,维修部在哪儿,一下没了方向,只得前后左右不停地问,天冷加上口袋里没钱,不忍在外面吃饭来补充热量,因此只好饿着肚子找,最后终于找到了修理部,录音机也很快修好,但那一天的冷却刻骨铭心,到今日都似乎在回忆中有种冻透了的感觉。

  和音乐感情如此深厚,自然是因为它在生命中屡屡安慰和温暖着自己,不知在多少次没人的时候,在绝望和伤心的时候,音乐默默地把我从苦海中救助过来,又把我送入人群之中;还有多少创意和文思都是音乐的伴奏下产生出来,效果让自己都惊奇。这样的好处说不完。不光于我,对别人也是这样。

  大学快毕业前几个月,一个同班的好朋友显然遭受了失恋的打击,对于他,看得出来这次打击很重,我们作为朋友,虽有劝慰,但那份伤感在当事人的心里,别人的劝慰是不太能起作用的。

  他就突然沉默了,竟有几天一个人离开北京,去了海边,让我们很是担心。几天过后,晚上,我回到宿舍,看到他回来了,并且正躺在我的床上戴着耳机听音乐。

  对于这位过去不太喜欢音乐的朋友来说,这个时候也许只有音乐能真正抚慰他,一定是想了很多方法后,他才来到音乐身边的,看到这一幕,我消消地退了出去,我知道,他的伤口已经开始走向愈合。

  果真在几次音乐治疗之后,他的快乐慢慢恢复,我们都没有再和他提起关于失恋关于伤痛关于音乐的事情,但显然的,从此音乐成了他的好朋友。我想这种和音乐的患难之交恐怕是很难在他的一生中更改了。

  四川省原省长肖秧因为癌症住进了医院并动了手术,由于我曾经采访过他并在音乐方面有共同语言,因此得知情况后我去医院看他,老人手术的情况良好也很乐观,而之所以这样,他告诉我是音乐的功劳。动完手术后,他又开始听贝多芬的东西,很快便在心里坚强起来。他自己也想不到听了很久的贝多芬在这个特殊时期又起了特殊的作用。

  不过一段时间以后,他还是去世了,但听到这个消息后,我猜想,音乐一定会陪着他走进天国。也许在他生前任高官时有很多的朋友和各种关系,下来后,也有不少朋友,但真正能陪他最久的朋友还是音乐。

  在我失眠最严重的时候,对很多事已是万念俱灰,连阅读的兴趣都停止,但音乐一直在听,那段挣扎过后,我就在想,音乐是我最后的防线,只要还有心要听音乐,那就还有希望,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而如果有一天连听音乐的心都没有了,那可能就是真正的绝望。

  需要声明一点,音乐并不只象上面几件事中说的那样只在人生特殊时期才起作用,恰恰相反,正是在每一个平淡的日子里,音乐如同雨润无声,每时每刻平衡、安静、启迪着我们的内心。

  前些年大家挤在一起住时,每天该起床的时候,我都是让音响放出迪斯科舞曲,然后大家快乐地起床,在那样一种节奏中走进新的一天,快乐是多一些的。后来搬出来单独住,邻里之间鸡犬之声相闻,放迪斯科舞曲是不太敢了,起床便显得有些沉闷。

  但音乐是真正属于夜晚的。平常的日子里,每天晚上九点钟过后,好的电视剧都结束了,音响的那间屋子就属于我,一直到深夜12点多,就是我和音乐在一起的时间,这一段时间是我觉得每一天中最短的,好象一眨眼的功夫就不得不睡觉了,离开的时候竟总是恋恋不舍。

  在每天晚上的这一段时间,也不一定是全神贯注地听,而是翻着书,让音乐作背景,或是在音乐中让脑子里胡思乱想,这是我最快乐的生活方式。在这段时间里,离报纸上的国际国内新闻、白天工作中的事都很远,而离心离人性却很近,常常听着听着音乐,会有一种深深地感动:这样的心情和平淡中的快乐如果能够凝固,那人生多么值得留恋啊!于是我常说:“每当音乐响起的时候,世界就安静了,不管窗外有怎样的诱惑并上演着怎样的故事,旋律都遮盖了他们,几乎可以说,音乐响起,我就走进了自己的教堂,心便有了归宿,走出的时候,我知道,音乐扮成的上帝与我同在。”

  写到这里我想应当从自己的沉迷中跳出来,还没有走进音乐世界的人有很多,面对这一点,我因自己的快乐而替他们着急起来,这会错过太多的乐趣,更重要的是,奔波日益紧张,在心理医生还太少的情况下,音乐能最好地为每个人实施心灵按摩,它让我们放松,它让我们幻想然后有梦,最终让我们健康而高尚。

  在我周围的朋友中,我象一个音乐的布道者,帮他们配置音响,帮他们分析选购唱片,给他们讲有关的音乐背景,做这些事我从不觉疲劳。因为以我个人的体验,音乐实在是好东西,而好东西自己独享,自私了些,于是拚命推广,好在身边的人悟性不错,陆续走进音乐世界的人多了起来。几年过后,我知道,他们的心灵世界一定比过去丰富得多,也许他们会偷偷地谢我,但真正我们该谢的还是音乐。

  写这段文字的时候,我出差在哈尔滨,身边自然没有音响设备,因此虽然买了些唱片,但只能翻来覆去地看却不能翻来覆去地听,于是和往常一样,开始盼着回家,除去家人孩子,很重要的来自于每晚我和音乐在一起的感觉。和音乐分别几天日子就难过起来。

  此时音乐只能在脑海里暗暗地响起,灵感有些枯竭,就此搁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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