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醒醒。同志,嘿!”一个尖利的声音传来,王凡猛然从梦中掉了出来。一名胖胖的女售票员使劲把他推醒。王凡晕乎乎地看了一眼车厢,发现已经没人了,车停在一个大院儿里。
“到终点了,没车了,现在十点多了,赶紧走吧。”那个女售票员嚷嚷着。
王凡赶紧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下了车。他听见那女的小声地在车里嘀咕了一句“满身酒气,真讨厌。”王凡看了看手里的酒瓶儿,还有大半瓶儿,就又喝了起来。
原来是一场梦,唉!真可惜,要是真得多好,就是死了也愿意。不过,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儿呢!王凡疲惫不堪地想着。
从停车场转出来,王凡才发现自己站在长安街上,周围林立着许多钢铁大厦:巧克力大厦,赛特购物中心,贵友大厦,再往前是国际贸易中心。人行道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三三两两恋爱着的男孩儿女孩儿从他身边经过。微微轻轻地吹着,一切都散发着一种朦胧的美。
王凡边喝边走着,想着刚才的那个梦,想到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事儿,想着皮夹,想着芳芳,想着于小红,想着许多事情,头越来越疼,而意识越来越模糊。他知道自己已经醉了,看看酒瓶儿,还剩下一半儿。
一阵风吹来,王凡打了一个寒颤。他看着前面,不知不觉自己已经走到了建国门立交桥。他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桥上的护栏边,站在风中,站在浩瀚宁静的夜空下。
王凡的心突然平静了。他望了望桥下往来穿梭的车辆,又转身看了看周围的大楼和巨型霓虹灯照亮的广告牌儿,望着行人,望着所有这一切梦幻的空间。一刹那,他突然觉得这一望是多么的熟悉,似乎在几年前,或者更早的时候,同样是这个地方,同样的季节,同样的夜晚,同样的高楼大厦,同样的这么一望。过去和现在奇迹般的吻合了,可是此刻这一望,一股深深的尖锐的悲伤象把尖刀,突然刺向了王凡的心头。
王凡知道,这个城市永远是这个城市,这座大厦永远是这座大厦,而自己永远还是同样的自己。今天看到的和过去看到的完全一样,一切都没有改变,而唯一改变的,是自己的生活在这永恒中发生了巨变。那一夜这么一望,而自己是多么陶醉,感觉是多么美好。而现在…同样的一望自己是多么的孤独,多么的忧伤。一切都变了,一切都无法预料。有很多人,他们会越来越快乐,越来越富有,越来越能找到自己的位置,朝着自己的梦飞去,越来越近。而还有一些人,王凡想到了自己。一股无形的不可抗拒的力量把他象赶一只蟑螂一样赶到了生活的另一边。他无力阻止这股推动自己的力量,只好绝望地看着,看着自己越来越虚弱,越来越失去方向,越来越渺小,越来越失败,越来越朝着离自己的梦相反的方向法飞去。
经过这些年,经过幻想,经过那条蜿蜒曲折的路,经过善良飘摇的旗帜,经过被血覆盖着的永恒,经过魔术一样巨变的生活,王凡终于迷失了,深深地迷失了。迷失在一望无际的荒凉的道路上。他没有了方向,他没有了前面的灯塔,他看不到路边的指示牌儿、红绿灯,在路中间被车流推来搡去。最终,他瞪大着眼睛,带着流着血的破碎不堪的灵魂,停在了一个地方,一个袅无人烟的荒野,无所期待,无所适从,在虚空中发出哀。然后,推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消失在这破碎而辉煌的现代生活之中就像一粒尘土。
王凡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任眼泪静静地流淌。他从没象此刻这么伤心过。从没象此刻这么绝望过。他感到那么冷,他感到那么疲惫,他感到那么孤单。他撅起酒瓶儿又猛喝了一大口,然后象醉鬼一样歪歪斜斜地走向远处。
渐渐地,他觉得眼中的世界开始旋转,头不再疼了,周围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一切都变得那么美丽,一切都变得那么安宁。他喜欢这样,多么安全,多么平静。他走向桥下,沿着街边儿往家走去。
月亮照着这条街道,月亮照着街上散落的人们,月亮照着晕头转向的王凡,月光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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