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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禽灵兽猛

  适才那两侧崖壁之上箭落如雨,若换了别人,除却掉头逃过阻路巨石之外,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李玉琪是能者不忙,心念一动,护身“降魔禅障”,立即透体而出,在三人三骑之外,结成一道无形无影的气障,别说是强弓弩箭,射不进来,就是一丁点大的苍蝇蚊子,也别想能够钻入,只是李玉琪功力虽达上格青冥之境,重心玩性却未脱尽,有意与群贼一莅玩笑,故才令身外气障,将射来诸箭,悉数悬空挟住。

  这一种功夫,即使朱玉玲出身武林世家,平日里耳濡目染,见多识广,亦然是闻所未闻,惊得怔住。

  那崖顶群贼又怎不惊呼出声,还以为下面三人会什么邪法呢。

  恶蛇蔡盾在崖上指挥,见状硬着头皮,传令喽罗再次放箭,箭如飞蝗掠空,却仍如前一般,奈何不得李玉琪。

  恶蛇狠狠心下令放火,却不料也招起李玉琪怒火升腾。

  故此,李玉琪一见火把投下,立即怒啸一声,双袖连展,“两仪降魔神功”,真气劲力,随“降魔掌”中绝学,“金禅振袖”一式发出,不但将身外四周中悬空的长箭,悉数震回,疾射上崖,便是那还未落下的火把等物也震返山顶,将山顶的枯枝燃着,焚烧了起来。

  李玉琪因恨贼酋主意歹毒,手段下流,故才吩咐在崖顶埋伏的“雪儿”“红儿”将之擒住发落。

  李玉琪运用两仪降魔神功真气之无匹劲力,一举将阻路巨石击成粉碎,立即捏唇作响,响声一落,崖顶上分别响起一声清鸣与一声暴吼。

  同时,左右两壁上飞掠下一红、一白两条影了。

  朱、苏两人被这三种声响所惊,早已清醒过来。

  抬头顾盼,揉揉眼,那两条影子悄没声息回旋一周,飘堕地上,现出的正是一鸟,一猱——雪儿、红儿。

  两人芳心里不由大惭,竟同声直呼:“乖乖”

  暗忖道:“这红儿也会飞吗?那我可太不行了!”

  其实,红儿因为天生异种,秉赋特奇,其周身若干粗长的红毛,实具有御空飞行之能力。

  两人不明就理,倒以为它己得了玉哥哥的真传,练成了什么奇异的本领呢!

  朱、苏两人方在寻思,突听得玉哥哥沉声道:“无耻匪徒,泰山下放你生路,你不但不知海改向痒,如今竟又诡计算人,幸而遇着我等,不畏此鬼城伎俩,若是换了别人,岂非命遭尔手,今日被我擒住,还有何说呢!”

  苏玉玑凤目一瞥,见雪儿身前地上,倒卧着一人,衣衫破碎,已然疲累不堪,想是被雪儿抓下来的,细一审视,竟是恶蛇蔡盾。

  原来恶蛇蔡盾见人家玄功通神,火攻不但失效,反而更惹火烧身,前后左右全部化成一片火海,大惊之下,号令一声“撤退!”

  带同少数侥幸未受伤的,夺路往山后飞逃。

  雪儿隐栖一旁,早已将适才情形看清,知他便是贼头,一闻得玉哥儿传音,立即鼓翼追去。

  别看雪儿生得不过如苍鹰大小,横宽纵长皆不过三尺,但千年道行修练,却己然精通玄功变化了。

  只是它早年受达亲禅师佛法熏陶,深知养晦之道,平日里根本是深藏不露,便连李玉琪与它相处了五六年,也不知它到底会些什么。

  此时,雪儿心中,实在也气那贼众恶毒,兼奉了玉哥儿之命,故此不等追及,身在空中,引颈一声震耳清鸣,双翼鼓风连拍,身躯立即暴涨了足有两倍。

  及至追上群贼上空脆喝道:“万恶贼酋,还不与我留下,招打!”

  群贼奔得正急,万没想到,会有人追来,闻声都不由吓得打了个寒颤,抬头一瞧,不见人影,却有个浴盆大的肉鸟低空疾扑而来。

  那鸟儿生得十分威猛,周身羽毛赛霜似雪,喙、爪乌黑似铁泛亮,双睛圆睁如漆,闪射xx精光。

  转瞬间己扑到近前。

  众人心中一凛,齐齐撒下兵刃,发一声喊,四散而逃。

  雪儿横约七尺的大翼一鼓一兜,劲风疾起,近身处两名匪徒,响起了惊喊,与遍地砂石疾飞而起,直飞出几丈之外,方才“叭哒”一声,跌落在乱石之上,晕死了过去。

  雪儿可不再管他死活,继又追上别的匪徒,爪、喙、翼翅齐施,霎时间,惨吼惊叫之声彼落此起。

  除了那个恶蛇蔡盾,急急如丧家之犬,在前面拼命逃窜之外,众匪徒二十余人,不是被跌得晕头转向,便是被铁爪撕去双耳,或是被钢喙啄去一枚眼珠,变成了独眼龙。

  雪儿如风扫落叶般,收拾了贼众,双翼只一扇,便如同流星赶月一般,追上了恶蛇蔡盾,半空中一声脆鸣,束翼扑下。

  恶蛇蔡盾的功力到底比喽罗们强些,鬼计也更多一些,故一闻雪儿鸣声临近,不用回头,己猜知雪儿追来。

  他情知自己难再逃走,一狠心,立意一拼,故此一面前奔,一面偷偷将惯用兵刃“藤蛇杖”取在手中。

  同时间,左手也不闲着,偷掏出一把“藤蛇钉”来,直到背后劲气倏然袭至之时,方才陡地一拗腰,居然硬将前冲之势,变为斜跨,紧跟着使一招“怪蟒翻身”猛地里“嘿”声吐气。

  右手藤蛇杖斜击雪儿头部,同时间左手一挥,撤出满把“藤蛇钉”,向雪儿胸口、腹下打去。

  这一手偷袭,却出乎雪儿意外,加以前扑之势又疾,无形中两下里往一齐凑合,堪堪就要击中。

  恶蛇蔡盾一见,心中大喜,手上更是加劲。

  却不料雪儿不但玄功通神,心思更是灵慧,乌亮的双眼瞥见那恶蛇蔡盾这般歹毒,立即发一声短促的怒鸣。

  就在那电光石火之刹那,偏头张喙,“嗯”声喷出一蓬白气。

  这一蓬白气,看似有形无质,极不着力,却实是雪儿全身真气所倾,强劲无匹,那藤蛇杖、钉,一经与白气撞上,齐齐被震得斜斜飞出,落在十丈以外的地上,而恶蛇蔡盾一只握杖的右手虎口,也被震裂,流出了鲜血。

  恶蛇蔡盾大叫一声,身躯倒地疾滚,妄想以“懒驴打滚”的式子,逃出“雪儿”爪翼之下。

  雪儿恨他阴险毒辣,有意将之戏弄个够,故此也不扑抓,迳自缓缓飞行,随着看他滚进。

  这一来恶蛇蔡盾可真够惨的了。

  起来吧,那大鸟就在头顶上。

  继续滚呢,先不说地上乱石、枯枝刺人难受,有雪儿在上空虎视眈眈地跟着,滚到哪里才是不了局啊。

  但是,又不能不滚,万一那只大鸟突然发了性子,一扑下来,那自己还会有命吗?

  无奈何,恶蛇蔡盾虽然满肚子不乐意,也只得继续滚进。

  那地方可正好是个山坡,滚起来不用太加力。

  只是,地上的小石笋又多又尖又锐利,不一刻便将他的衣衫划破了多处,身上更不必说,也有了破口的地方。

  雪儿看着他滚地葫芦般向山下滚去,煞是有趣,不由得怒气消了小少,竟而不住口地脆声喊:“好,加油!”

  蔡盾心里被它这一叫,就别提有多么难过,这不能怪他难过,换个人说不定会立即自杀呢。

  不是嘛,蔡盾好歹总是个人,人一向被尊作万物之灵,哪如今人,恶蛇竟被个鸟儿迫得学做那滚地葫芦,满地乱滚。

  今后无脸见人不说,眼看着性命即不保。

  因此,蔡盾又急又气又难过,边滚边打算脱身之策。

  堪堪将滚到山下,蔡盾可看出雪儿十分得意,眼珠子一转,己猜知雪儿多半是存心戏弄,并无伤他性命之意。

  因而,他立即装出疲惫不堪的样子,停住不动了,细眯起眼睛,偷窥着雪儿的举动。

  其实他不用装,确已疲惫不堪了,只是雪儿却不理这一切,见他停住不滚,立即脆叱道:“你装死吗?看我助你一滚吧!”

  叱音未落,双翅猛地一扇,劲风挟带起碎石细砂,扑身而来,吓得恶蛇一声大叫奋力再滚。

  己然慢了一步,碎石细砂直打得身上、背上生痛不说,劲风掠处,身不由己,一路翻翻滚滚,疾往山下面滚跌而去。

  这一来蔡盾哪经受得了,不等滚到山下,己然真个晕死了过去。

  雪儿一见,虽觉得意犹未尽,却也无可余何。

  同时,又听得李玉琪担唇作哨相招之声,立即舒爪抓起地上的恶蛇蔡盾,如电回飞。

  蔡盾被雪儿抓着,在空中一阵翻腾,又经那劲风一吹,人己清醒过来,不过,浑身上下不但酸痛异常,更像骨头都松散了一般。

  故此,被雪儿放在地上,己然无力动弹,只剩下“哼哼”的份儿,还怎能回答李玉琪的问话呢?

  哪知苏玉玑一见是他,立即接口道:“玉哥哥,这人坏死了,你快点把他废了吧,免得再留着多害好人!”

  李玉琪心里虽恨他歹毒,见他这般模样,倒真个有些不忍,因此闻言不但不动,反看了苏玉玑一眼,复又恶蛇蔡盾道:“看你这付可怜像,适才威风哪里去了,今天我再放你一条生路,切盼你记取今日之训,回头向善,否则,下次再遇着我,可只有死路一条了!”

  说完,也不再理他,劲自招呼朱、苏两人继续前行。此时,天色已至酉初,谷中更是阴森黑暗。

  只是朱玉玲、苏玉玑两人,芳心里已无一丝儿惧怕,因为她们己十分确知,玉哥哥足以信赖。

  她俩一左一右,将玉哥哥夹在中间,各牵着李玉琪一只手,莺声燕语地询问,适才他所施用的悬箭、火、碎石到底是什么功夫。

  当然,李玉琪也十分乐意地微笑解释着,直到她们满意为止。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三人三骑,一鸟,一猱,己然转出了羊肠谷道,抵达洪泽湖畔。

  此时,在湖畔伫立着一个身躯高大之人,似乎在等待什么人似的。

  洪泽湖在此严寒冬季中,已然结了一层冰,只因为湖面广阔,那冰并不甚厚,尤其是湖中心处,有许多地方,被浪花冲击,碎冰荡漾在波上,宛如是无数鳞片,映着落日之余辉,时时闪射出无数的白光,煞是好看。

  湖畔那人,背湖面山而立,显然非是在玩赏湖景,他是在等待什么人,否则脸上不会有那种不耐的神色。

  李玉琪三人三骑,转出谷道,老远便望见了那人,三人便是无所谓,八哥雪儿栖立在“望月”头上,却也脆声嚷道:“啊,玉哥儿啊,那个人就是叫什么‘断魂煞狄福’吗?”

  三人闻言,都不由注意打量,李玉琪目力佳绝,看得最是清晰。

  只见那叫“断魂煞狄福”之人,年约四十余岁,身躯高大,胡须满面,身着长袍,似极单薄,北风过处,衣衫飘起老高。

  背后斜插着一柄长剑,满面凶狠之色,尤其那一双浓眉,又黑又粗,竟是连成一线,更显得煞气升腾,令人望之生畏。

  书中交待,断魂煞狄福是那鬼手抓魂娄立威之师弟,一身技艺,亦得大雪山双头老怪的亲自传授,功力不在娄立威之下,从未遭遇过败迹。

  虽然出道稍晚,十数年来,在娄立威手下,任南七省黑道各寨巡察之职,权势是仅次于娄立威一人。

  只是,生性嗜杀,狂做自大,向不服人,谁要与他结下梁了,无论是黑道白道,必杀你个鸡犬不留。

  故此方被人奉送个“断魂煞”绰号,他却也以此引以为豪。

  此次,娄立威鉴于不但连番北上与太行四恶联络之人,屡遭劫杀,便其唯一爱子,丧门剑娄一刚竟也在苏鲁边界,骆马湖水月观前,被北儒之女云中紫凤朱玉玲打成重伤。

  另外,水月观自此瓦解,大观主超尘丧生,据逃回之徒众喽罗报告,与云中紫凤同行的两人,功力更是深不可测,尤其是一个叫李玉琪的少年,格外了得,竟被当时参与此役者称为“蓝衫神龙”真恍如神龙见首不见其尾,眨眼的功夫,便将四五十人,一一点倒。

  这一连串消息,送入雄踞七省绿林盟主宝座达二十年之久的娄立威耳中,如何不怒。

  一怒之下,立即遣派唯一的师弟——断魂煞狄福,带着水月观二观主超凡,一起急急北上。

  一方面飞鸽传令各寨,严加察访蓝衫神龙李玉琪、云中紫凤朱玉玲及另一少年踪迹,一经察出,立即呈报总寨盟主,或明或暗,全力对付三人。

  这一来蓝衫神龙李玉琪与朱玉玲之名,不迳而走,数日之内,已传遍了南七省黑白两道。

  大家一方面惊诧李玉琪究是何人,一方面也在自己势力所及之地,遍布了眼线、暗桩,意图一举将三人擒住,好对“盟主”呈献这奇功一件。

  故此李玉琪三人,一入皖境,便被洪泽湖水寨的眼线盯上,尚不自知。

  恰好这时,断魂煞狄福北上,也正经过这一条道路,洪泽六恶虽去其五,老六恶蛇蔡盾仍在,仍岂能不对这各寨巡察,南七省煞星竭力讨好。

  故此,断魂煞一临这洪泽湖水寨,一连串接风洗尘,送行起程之宴,整整耽搁一天。

  次日一早,正准备上路,李玉琪己至消息传到。

  以断魂煞之意,本欲带同蔡盾、超光迎上前去,万一不敌之时,方始将李玉琪诱入谷中,鬼计暗算。

  这是他想的万全之策,其实以其一贯作风与自傲自信,决未将传言李玉琪如何了得的事,放在心上。

  他想李玉琪三人,无论有多强,也挡不住他的数十年修为,只要他一出面,他认为,哼,三个娃娃,还不是手到搞来嘛!

  但是,恶蛇蔡盾经过泰山一役,目睹朱玉玲、苏玉玑各具绝学,将久着威名的梵净二鬼、活阎罗褚煌及义兄五人,杀的杀,伤的伤,只他一个,见机得早,方得全身而退的事实,吓破了胆。

  虽然他未亲眼见过李玉琪施展身手,也未听说苏玉玑同来,却仍然不敢去正面迎敌。

  故此,他献计在羊肠谷设下埋伏,来个网中捉鱼,他以为李玉琪等人,功力再强再高,也敌不住数百人的匣弩火攻。

  这一着既省力又解恨,何乐而不为?

  但为了讨好断魂煞狄福,他又故意表示,请断魂煞与超凡两人,分别守住另一头谷口,以防万一被李玉琪冲出,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断魂煞当即首肯,并且自愿提当防守这出谷之路,而此时,正是他所以在此地伫立之故。

  只是,他们都认为,李玉琪他们一行人只要入谷,便是死路一条了,决无出来的可能。

  但是,眼看着太阳落山而去,而山上突然升起阵阵火苗浓烟,似非正常现象,而山上诸人,一不也不见下来。

  断魂煞独立在湖畔寒风之中,虽不觉冷,心底终是烦躁不堪。

  就在他不耐伫立之际,谷道上却缓缓驰出来三匹骏马,虽然两下甚远,他看不出这三骑上三人面貌。

  但就凭自谷中出来,马上人服装打扮,及马头上栖立的白鸟三点判断,他便不难猜出这三骑的来历。

  故此,当狄福目光一触到那三人三骑,他的心头不觉猛地一震,浓眉立即紧皱在一起。

  不过,此时他倒还不怕,他是疑惑,这三人怎么可以出谷,蔡盾等人到底下手了没有?

  他怀疑着,却不由抖擞精神,准备迎击。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背上的宝剑,心中竟有着一股喜意,自忖地喃喃道:“哈,宝剑啊,今天又该你发市啦!”

  敢情他性喜杀生,不以杀人为苦,反而引以为乐,可根本不曾把他放在眼里,仍然是并骑徐行,谈笑自若。

  只是,那三马脚程均快,不消一盏茶时,两下已然接近不及三丈了。

  断魂煞狄福一直是伫立湖边道旁,虎视眈眈地盯视着三人,见三人有说有笑,连正眼也不瞄他一眼,心中那股气愤,可就大了。

  本来嘛,凭他那付长相威风,十数年来,任何人见了也不由不注视一眼,但也只是一眼,便多半会被他那付天生的煞神之像吓住,像老鼠见了猫一般,再也无勇气看第二眼了。

  故此,他对于自己的像貌,一直觉得是异常满意,认为是特具有磊磊然大丈夫之风仪。

  但不料今天不但吓不倒人家,反而被人家轻视得简直如未见一般,这种鸟气如何受得下呢?

  因之,断魂煞一等到三人临近,便立即嗖的一声,纵落官道中央,接着敞开声大喝道:

  “嗨,无知小娃,还不下马受死,可知我断魂煞狄大爷已然等你们多时了吗?”

  这一声“嗨”恍若晴空迅雷,响震四野,李玉琪座下黑马,最是不济,竟吓得嘶声而鸣,止步人立,连连挫退。

  狄福见状,哈哈朗声大笑,更加卖弄精神。

  李玉琪三人却不由都生气了,首先是苏玉玑亦提丹田的一口真气,只听她娇声叱道:

  “咦,何来的狂徒,在此阻路狙守,还不予姑奶奶滚开,想是活得不耐烦?”

  一声“咦”虽然莺声悦耳,狄福听来,却不由心头大震,十分不能受用。

  心惊对方功力,不在自己以下,不敢再加轻视,立即止住笑声,暗中集运功力,一面抖手道:“好丫头,出口伤人,你下来同狄大爷比比,看看到底是谁活得腻了!”

  苏玉玑闻言不由内心恼怒,既不立即行动,凤目儿转到玉哥哥面上,先征求他的同意。

  李玉琪知她技痒,点头许可。

  苏玉玑正欲下马,却忽然看见湖岸边哗啦啦一阵破冰之声,接着从水里爬上个怪物来。

  路上四人全不由一怔,只见那怪物浑身绿油油,活像是一条大鱼,只是却有两臂两腿,头上尖尖的分不出眉、眼、鼻口。

  四人都吓了一跳,红儿在苏玉玑马臀上发声低吼,作势欲扑。

  那怪物可谁也不理,上岸后伸手在背后一撕,但闻得“嘶”的一声,绿皮裂开个大口子。

  跟着便屁股一翘,脱出皮外,再伸手向头上一摸,上半身整个脱出,显出个“人”来。

  那“人”五短身材,身穿着长及膝的青布长衫,光秃的脑戴上寸发不生,什么也没戴,脑门子又光又亮,油光光像抹了一层油。

  额凸似鹅,双目内凹,鼻子翘大,颧骨高耸,下颌上翘,嘴巴特大,两只招风兔耳颇大,十足的“五岳朝天”之像。

  苏玉玑、朱玉玲两人,忍不住“嗤嗤”笑出声来,狄福因发现那人目闪精光,像是个内家高手而暗暗皱眉。

  只有李玉琪见过一面,知道他对自己并无恶意,因此便对他微微拱手而笑。

  方欲开口,那人己完全脱下怪皮衣,咧唇露出两颗特大的门牙,高兴地嘻嘻一笑道:

  “李兄啊,咱们又遇上啦,真不容易呀,对面站着的那位是谁呀?活像个恶鬼呢,你让他站在路中央,若是吓着了两位夫人,可不好玩啦!”

  那人话语,略带吴俚软音,听起来软绵绵,十分悦耳,但与那一付尊容配在一起,却令人觉得滑稽得要命。

  故此,李玉琪忍不住莞尔而笑,朱、苏两姝,更是娇笑得前俯后仰,咯咯的银铃声,荡空四散不绝。

  只有断魂煞狄福哭笑不出,便继续沉着脸,怒声吼叫道:“小子何人,敢出来横架我断魂煞狄大爷的梁子,想讨死吗?”

  那人挨了骂,却不生气,仍然嘻笑有声,对李玉琪做了个滑稽的鬼脸,方对断魂煞狄福道:“哈,你就是断魂煞狄大爷吗?失敬,失敬,听说你狄大爷动辄杀人,真是太好了,我现在活得十分烦腻,正不知如何是好,今天既能在此巧遇,就烦你狄大爷费心,动手成全了我吧!”

  说着,边将脱下的绿皮怪衣,胡乱地卷起,塞在背后衣袋之中,将后背顶起老高,猛地一看,还当他是个驼背呢?

  俗语说“蝼蚁尚且惜命”,何况人呢!但是他说是活腻了想死,岂不奇怪至极。

  因此,四人闻言,都不由一怔,朱、苏两姝更好奇得忘了笑,瞪起四只黑白分明的凤眼,不停地打量那人。

  断魂煞狄福先是一怔,当下猜知那人有意捣鬼,心中大怒,冷冷地“哼”了一声,道:

  “好吧,你既有死志,狄大爷成全你便是。”

  那人闻言,高兴得向前跳了两跳,一下子便己到了狄福面前,复又嘻笑着指了指胸口,道:“谢谢狄大爷的慈悲,请大爷往这里打吧,我这里最是脆弱,一掌使足可断魂了!”

  狄福浓眉一皱,心下暗哼了一声,忖道:“这小子一定练过金钟罩一类功夫,不怕掌劈硬击,否则绝不敢跑到我面前来撒野装疯,你说胸口最弱,其中必定有鬼,我偏偏不上这当,看你如何!”

  他这一思量,可不过眨息间功夫,电闪而过,断魂煞也己运集全身的功力,蓄于四肢。

  一待想毕,陡地大喝一声,竟施出大雪山双头老怪的绝学秘技“冰爪十三式”最后一式“冰爪崩云”。

  这“冰爪十三式”乃双头老怪潜研数年所创,每式各含三招,双掌、一腿联合运用,不但威力至大,更是诡异毒辣,令人防不胜防,尤其若再配合上大雪山独门玄冰内功一同施出,威势更是厉害至极。

  断魂煞狄福出道迄今,所以未遭败绩,其师兄鬼手抓魂娄立威,所以能雄踞南七省绿林盟主宝座,亦皆得利于此“冰爪十三式”之功。

  因之,断魂煞狄福将这“冰爪崩云”一式施出,只见他左掌五指箕张,抓向面部,右掌握拳,劲击左肋,左腿微屈,拿桩站稳,右腿一弹,脚尖猛踢下阴小腹。

  一式三招,同时使出,快如迅雷闪电,兜起满地砂石,带着阴森冰寒之气,向对面那人攻到。

  李玉琪三人见他这等威势,全都惊“咦”出声,只因那人声明愿死,却不便施救,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惨剧的发生。

  那人却仍然妇笑如故,两颗特大的门牙,暴出唇外,两人便全都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却不料,就在那爪脚堪堪沾衣之际,不知怎的,那人的头部向后微微一挫,细长的脖子向后一挺,那面部一爪与下阴一脚,竟全被他错开。

  只闻得“砰”的一声大响,断魂煞右掌打实,左手错抓到那人右肩,右脚也同时间踢在小腹之上。

  这三下重击,合起来少说些也有五千斤以上劲道,何况左爪掌中,尚有其独特“玄冰”

  内劲,功能透骨伤人呢。

  然而,奇怪的很,三下打上,若无一分劲力,那人竟像是被搔在痒处,嘻嘻地笑了出来。

  断魂煞却是吃了暗亏,暗中叫苦不迭,飘身后退丈余,惊怔在当地。

  朱、苏两人闻得响声,芳心里不由一惨。

  均惋惜那个十分滑稽好笑的人物之死,但等了片刻,听不见倒地的惨叫声,反听见那人嘻笑,不由又张开凤目察看。

  “咦!奇怪,那人怎还好端端的啊!”

  两人心里都有疑问,不由望了李玉琪一眼。

  只见李玉琪不住点头,唇角含笑,颇似赞赏什么,再看狄福,怔怔地瞪大一对环眼,正在出神。

  那人嘻笑着回头,也看了李玉琪一眼,凹入的眼睛里,闪着顽皮得意的光采,眨眨眼转回头对断魂煞道:“喂,你是诚心同我过不去吗?你知道我平生怕痒,却还故意来搔,实在可恶可恨,我看哪,你八成不是真的狄大爷,要不怎的这么稀松呢!”

  而断魂煞狄福呢?更是哭笑两难,尴尬异常。

  本来嘛,狄福适才所施绝学,用了七分真力,满以为即使不能将他打成肉饼,起码也得震飞几丈。

  谁料想三下打实,别人是丝毫不动,自己的双掌一脚,却如同击打在铁板之上,被震得疼痛酸麻交集一身。

  这分明是那人练有护身罡气之类功夫,功力比自己不知高出多少倍,自己绝非是敌手。

  但那人却又这般冷嘲热讽,怎不尴尬、羞愧煞人呢!

  只是,以断魂煞以往之个性,断不能低头认栽一走了事,而只有硬起头皮来,再试他一下再说。

  故此,狄福一闻得那人之言,气恼得面色泛显青紫,目闪凶光,煞气更炽,一反手抽出背上的精钢长剑,狞笑一声道:“好小子,这是你自己想死,可怪不得狄大爷动兵刃了!”

  那人嘻笑如故,亦然招手道:“没关系!没关系!随你动什么都成,只要你能成全我,做了鬼我还得找你道谢呢!”

  狄福闻言,早已逼近,竟而双手握起剑柄,大喝一声,一式“中流断水”,寒光一缕,带起“嘶”风破空之声,兜头劈下。

  朱、苏两妹吓得同声儿惊叫,哪知娇声未落,“梆”的一声,那只剑己劈在那人尖脑门上。

  换上个别人,这一剑不劈成两半才怪。

  偏偏那人尖脑壳特别坚固,那一剑好象是劈在铁木鱼上。

  只闻得“乓”的一声,尖脑壳可没碎没裂,倒是那剑,被一股反弹之力,齐柄震断,弹飞了出去。

  狄福不但惊愕,双臂亦被震麻,一时间竟忘了后退,只顾怔怔地举着手上一个剑柄出神。

  那人又是哈哈一笑,搔着光秃顶嚷道:“好痒,好痒,你这人真坏嘛,我搔搔你看!”

  说着,双臂霍伸,所似缓慢,等断魂煞狄福惊觉飞身倒纵之际,却又快捷无匹地探入狄福左右两肋,各搔了一把。

  这两下,形似轻描淡写的搔痒,断魂煞两肋之筋骨,连连“叭叭”一声跌落在地上,晕死了过去。

  这可不是狄福无用,实在那人太过高明了。

  李玉琪看在眼里,自然明白这点,见状立即飘身马下,拱手为礼,道:“兄台一身的功力高绝,而且连番示警相助,小弟感谢不己,但不知可否见示大名呢?”

  那人双手乱拱,还礼不迭,仍然嘻笑着道:“李兄别太谦虚,适才我已然见识过李兄的身手,堪称是玄功通神,天下无故,如再这般说话,我可真笑不出来了!”

  朱、苏两姝吃吃而笑,李玉琪莞尔问他姓名。

  那人对朱、苏两人做了个滑稽鬼脸,方道:“我嘛,泄气得很,长得像块石头蛋,偏偏姓玉,名字是我师父起的,叫什么俊骥,虽然好听,却自知又丑又蠢,真是名实不符,要不是师父不允许,我早就改个姓名了!”

  这“姓”“名”可是改得的?李玉琪心中好笑,强咬着朱唇忍住,朱、苏两人“嗤嗤”

  娇笑,却更加厉害!

  尤其苏玉玑童心犹在,觉得这玉俊骥实在好玩,忍不住玩笑似地问道:“喂,你想改成什么啊?‘石头蛋’吗?”

  李玉琪觉得玑妹妹不该讥笑人家,故此看了他一眼,竟似责她轻言。

  那玉俊骥却不以为意,眨着眼睛道:“哈,夫人你真聪明,不过只猜对了一半,我本想改叫什么铁驴,但是我师父总是摇头不肯答应,每次我师父听了我这提意,都摸着他那几根白胡子道:‘俊儿啊,你本来就己够丑够蠢了,若是再不叫个好听的名儿,哪还会有谁会喜欢你呀!’”

  “最后一次,师父被求气了,便摸着胡子道:‘好吧,你反正也大了,要改就改吧,不过将来若讨不着老婆,可不能怪师父呀!’”

  玉俊骥学着他师父的样子与语气,述说改名的曲折,虽然李玉琪三人,并未见过他师父什么模样,不知道像不像他所说的那样,却被他那付神态,引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王俊骥似是颇为得意,继续道:”

  “我可不是怕娶不着老婆,只是觉得不该让师父生气,所以便决定仍接着原来的名儿叫,所以,直到现在,我还是叫做玉俊骥!唉!”

  他像是无可奈何,竟对自己的名儿叹起气来了。

  不过,他可没有发愁的样子,故此外形与语气更不调合,使得李玉琪三人,更加狂笑不止。

  好不容易,三人止住了笑,那边断魂煞狄福己然醒转,正在犹疑不定,如何收拾这一个惨败的场面。

  玉俊骥见状,嘻皮笑脸地嚷道:“喂,狄大爷,你还不走,我再给你搔几下吧!”

  说着,作势伸手,缓步移去。

  断魂煞又痛又吓,面色青白,冷汗不断地外溢,见状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咬着牙恨声道:“好小子,今日之事,大爷认栽,你小子若是有种,留下姓名,日后大爷必找你还报此仇!”

  玉俊骥扮了个鬼脸,道:“好啊,什么时候有空,你尽管来仙霞岭找我玉俊骥玩好了,我一定陪你玩的!”

  断魂煞狄福跺脚狠道:“不出一年,狄大爷定履仙霞,誓雪此恨,姓玉的你等着瞧吧!”

  说毕,恶狠狠地环视四人一眼,飞步落荒驰去。

  此际,经过这一阵打闹,天色己然入夜,李玉琪方想询问玉俊骥何往,邀他同行,那玉俊骥已然道:“哎呀,天黑了,李兄,我可得赶着去办点事情,不能陪了,不过,我实在喜欢看你的俊模样,咱订个约好吗?”

  李玉琪何尝不喜他的有趣呢?闻言便道:“我们正是要往金陵去呢,玉兄若得暇,尽可在这一路找我,否则,咱们金陵见吧!”

  玉俊骥一把掏出背后的绿皮怪衣,一边往身上套,一边道:“好啊,李兄,咱们就在金陵碰头吧,我真得走啦!”

  说着,己着好皮衣,恢复原先那怪物的样子,说完话,不等李玉琪回答,便对三人挥挥手。

  晃身飘飞起二丈多高,“哗啦”“噗嗵”连响,人已撞破洪泽湖面的薄冰,消失在水中去了。

  这来的突然,去得也匆匆的怪人玉俊骥一走,四周的空气似乎也突然沉寂了下来。

  李玉琪三人虽对他认识不深,心中却有了好感,一见他这等匆忙别去,不由均怅然若失。

  李玉琪对湖水凝视半晌,方才舒了口气,上马起程。

  一路上,三人放马疾驰,欲找个客栈,故此都不开言,直到酉未之时,方才赶到“牛城”,找了个客栈住下。

  “牛城”虽名之曰城,地方甚是窄小,三人到得又晚,唯一的一所客栈之中,已然找不出两间房子。

  这一来可正中李玉琪心怀,只是那二位李夫人都不由暗皱起柳眉儿来。

  晚饭一过,朱玉玲、苏玉玑两人,似有意不让李玉琪亲近。

  不约而同,各自盘膝跌在室内两张大椅子上,调息运功,将床铺让出来叫玉哥哥独自去睡。

  李玉琪似也猜中两人的心意,并不叫破。

  悄悄地吩咐红儿,到马厩中看管马匹,又叫雪儿到外面去自找宿处,然后一个人解衣登榻,仰卧在中央,闭目养神。

  一两个时辰过去了,店外二更的梆子声响起。

  朱玉玲、苏玉玑下椅,对望了一望,悄悄地走到榻侧,见李玉琪不言不动,呼吸均匀,似己睡去。

  两人均以为狡计得逞,不由得抿嘴窃笑,缓缓地解衣熄灯,分别在玉哥哥两侧睡下。

  哪知李玉琪心计更多,故意装睡,骗她两人。

  故此,一等到她两人睡下,外侧朱玉玲首当其冲,便受了偷袭。

  李玉琪本是仰卧,一翻身,一臂一腿,己翻在玲妹妹玉体之上。

  朱玉玲不知他有意使坏,虽然被他压住,可不敢胡乱推动,怕万一将他惊醒,不肯老实。

  谁知李玉琪得寸进尺,竟将头也伏到玲妹妹的酥胸之下。

  李玉琪过去服食下太多的异果奇珍,全身肌肉,均已净化,自具袭人异香,尤其在情绪激动或运功卸敌之时,香气更是强烈袭人。

  他这这伏近朱玉玲身畔,玲妹妹被那奇香煎染得如同醉酒,芳心里春情汇动,难以自禁。

  不由自主地舒臂搂住玉哥哥的颈项,肆意地温存起来。

  李玉琪见她如此,心中窃喜,知道事情已然成功过半,岂肯再装睡放过,立即口手并用,三路齐发,发动了攻势。

  到这时朱玉玲警觉上当,却不说己然处于下风,不克自守,便是真能防守得住,那难耐的春心,也已不愿意防守了。

  不过,她可不愿意负什么责任。

  听吧,在一阵“啧啧”声过后,在她的唇瓣儿无物阻塞之时,一阵轻微娇喘的媚声响了,似佯嗔如撒娇地道:“玉哥哥坏嘛,故意装睡骗人,专门来欺负我,我不来,你快去找玑妹吧……哎呀,玉哥哥,你轻点好不好……”

  显然,李玉琪不但没接受她的意见,更易攻击目标,反而变本加厉,使她因忍不往而娇呼出声。

  苏玉玑听见,嗤嗤憨笑,幸灾乐祸般为玉哥哥打气。

  黑暗中朱玉玲娇喘更促,见状恨声呻吟说:“玑妹妹,你想让玉哥哥整死我嘛?我……

  哎呀,好哥哥你去治治玑妹妹吧……我……”

  苏玉玑叫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玲姐姐怎可以嫁祸于人呢,哎呀,玉哥哥,别纠缠我,我……”

  显然李玉琪改变了方向!

  霎时间,朱玉玲得到了平静,由劳而逸,苏玉玑却似是不胜其扰,咯咯嗤嗤地娇笑,渐渐地变为促声急语,而由逸入劳,己累得开始呻吟了!

  这是何等火炽的场面呀,只可惜那室内太黑了,使人什么也看不见,否则,否则……

  时间在欢乐中消失得极速,所谓良宵苦短,便是这个意思。

  朱玉玲二人,夜来“疲于奔命”,“悉索敝赋”,一觉醒来,己然日上三竿,室内己不见玉哥哥影子。

  两人顾不得谈话,慌忙起身着衣,盥洗已毕,方见李玉琪春风满面,带着一名伙计进来。

  三人相视而笑,互道过早安,匆匆用过早餐,准备上路。

  一路顺洪泽湖岸而行,倒未再出什么乱子,及晚三人便低达湖畔名叫“临淮头”的地方。

  这“临淮头”乃在淮河、洪泽交接之处,街面上十分热闹,过往的旅客很多,栈房更不在少。

  故此,三人在街角上,轻易地找了家宽敞的宿店,订下两间住室。

  这可是朱、苏两姝的主意,原因不用说,自然是她俩怕与哥哥同居一室,欲取欲求不易应付。

  李玉琪了解她俩的心事,心中虽十分不乐意,但在行途旅次之中,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得把不乐闷在心里。

  此时,年关己近,天气十分寒冷,在长江以北,多数的家庭与客栈之中,室内都设有土炕。

  那火炕,皆用土砖叠就而成,底下可以升火,一睡在炕上,自然就会觉得温暖与舒服。

  往常李玉琪三人因俱有一身特异功力,不畏寒暑,每次住店,都吩咐伙计,不用在炕下升火。

  这晚,三人在两间居室内用饮,李玉琪忘了吩咐,饭后,复在室内与朱、苏两人闲话家常,直谈到二更,方才依依不舍地自回房。

  李玉琪回到房内,见红儿、雪儿均都不在,炕下巳火光熊熊,将室内薰染得温暖如春。

  李玉琪既己达寒暑不侵之境地,自然也不怕热,因而并不在意,正欲关门就寝,店中的伙计,突然又抱着一大堆柴木,走了进来。

  李玉琪仍不在意,仅看了那伙计一眼,道:“小二哥,不用烧啦,我不觉冷呢!”

  那伙计生得鼠头漳目,却十分乖觉客气,闻言哈腰连声应是,把木柴堆放在榻畔桌下。

  似有心或无心,在其中取出一根细小的乌木,弯下腰去,扰弄炕下燃着的柴火,好一阵方将那乌木丢入火中,恭谨地向李玉琪道过晚安退去。

  朱、苏两人所居是另一排房屋,两下距离颇远。

  二人等李玉琪走后,相对跌坐榻上,做一阵调息功夫,便自入睡,榻下面并未点燃木柴。

  二人刚刚睡起,便闻得叩门之声,两人以为玉哥哥不耐独宿,去而复返,都故意装睡不应。

  不一刻,敲门的发话问道:“两位姑娘,请开开门,烧炕的来啦!”

  苏玉玑听出是店中小二,嗤地一笑,应道:“我们都睡了不用烧啦!”

  门外那伙计,好像有所图谋,踌躇了一会,方才离去。

  这一宿可是十分平静,朱、苏两人睡得十分香甜。

  次日清晨,两人起身盥洗,总不见玉哥哥到来。

  苏玉玑的性儿比较急,忍不住过去叫他,哪知她在窗下叫了半天,室内竟无半点回音。

  房门窗外,都从里面关住,不像是出来过的样子,苏玉玑点破窗纸,凑进一看,榻上却无李玉琪人影。

  这是到哪里去了呢?苏玉玑芳心中不由自主地十分焦急,顾不得大白天惊人耳目,举起纤掌,拍开两扇窗户,飞身穿入一看,除榻上被褥十分零乱,并无什么异样,长衫仍然挂在门后,李玉琪并未穿去。

  苏玉玑惊讶地自问:“这是到哪里去了呢?”

  她迅速地打开房门,奔回房去告诉玲姐姐,朱玉玲自然也不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两人惶急地又跑过去,朱玉玲翻察榻上的东西,苏玉玑则高声唤来伙计询问,有没有看见李玉琪出去。

  那鼠头漳目的伙计,推说不知,恭谨地反问有什么吩咐,苏玉玑不耐地挥手令他退下,反身见玲姐姐侧坐榻畔,手中拿着玉哥哥的挂囊与宝剑出神。

  这兵刃是练武之人防身利器,一般均随身不离片刻。

  如今,李玉琪不但未穿长衫,竟连那珍贵的兵刃都未携带,不分明表示,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朱、苏两人都这么想,不由焦急得流下泪来。

  就在这时,室外飞进来一只大白鸟,正是那八哥雪儿。

  苏玉玑如见亲人,悲戚戚怀抱着一线希望,问道:“雪儿,你可曾看见玉哥哥吗?”

  雪儿瞥见两人愁颜,十分惊慌,闻得她这般说话,更是莫明其妙,“呀”了一声道:

  “昨夜你们不是住在一起的吗?怎说不见了玉哥哥呢?昨夜我被一缕香酒味引去后园,找着了一个大地窟,发现里面存放着数十桶好酒,一时兴起,直喝到现在才出来,唉,玲少奶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苏玉玑失望至极,缓缓将发现玉哥哥失踪的事说出,朱玉玲接着道:“刚才我一翻这榻上褥子,发现这宝剑、挂囊及盛放碧儿的小葫芦,均好端端放在一处,显然是昨夜玉哥哥睡时解下来的,玉哥哥平时,十分珍视这柄降魔宝剑,轻易不肯离开,若说因事外出,决不会不带此剑,不着长衫呀!”

  雪儿安慰她道:“两位少奶奶不要着急,以我推想,玉哥儿绝对平安,昨夜不是挺平静的吗,如说有什么敌人偷袭,凭你们俩的功力,也绝无听不见之理呀,我看你们在店里等着,由我出去找,说不定一会儿玉哥儿便会返回来呢!”

  朱王玲心想,也只好如此,便点头答应。

  雪儿鼓翼而出,不大会儿,红儿进来,苏玉玑又问红儿,可见过玉哥哥,红儿也摇头表示不知。

  这一来,两人像是被蒙在鼓里,一肚子疑惑与不安,连伙计送来的早饭,都懒得看一眼,一个劲猜想玉哥哥到底怎么着了。

  不过,两人并不十分害怕李玉琪会被人害死,因为她们己彻底了解,李玉琪一身功力,己达金刚不坏之境。

  任何利器均不能伤他,即便是大雪山双头老怪亲临,也未必能挡得住李玉琪的降魔掌法。

  那么,她们担什么心呢?

  说来好笑,在她们潜在意识之中,却怕李玉琪是故意不辞而别,抛弃了她们,或是被什么坏女人引去,乐而忘返。

  从多方面推测,这事情倒不是不可能的,但是她俩即为这假想的,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担心焦急得如同热锅上蚂蚁一般,愁颜相对,在房内团团乱转。

  中午,雪儿一无所获地飞回来报告一声,又复飞了出去。害得两人连中午饭也不愿吃了。

  下午,雪儿带回来的消息,仍是一样,两姝失望之下,略一商量,稍稍地进了些稀饭,等候着天色入夜,立即分头出动,到各处察看。

  然而,有什么用呢,一切都如同往常一样平静,一切都毫无迹象,似是根本未发生事故。

  这也难怪,宇宙中芸芸众生,实在太多了,失踪一两个人并无何影响,何况店中伙计似乎经过了叮嘱,根本不曾把李玉琪失踪的消息,传播出去呢。

  一夜辛劳,满身疲倦,朱、苏两姝怀抱着一颗悲凄惑惶的心,回到客栈,不由得相拥涕泣。

  这是何等强烈的对照。

  两天以前,李玉琪在她们身边的时候,三人之间融融乐乐,胜似天上的神仙美眷。

  而今,李玉琪失踪,才不过一天的工夫,两人便觉得凄凄戚戚,难过悔恨要死了。

  她俩实在是十分悔恨,为什么要在此地,拒绝与李玉琪同房呢?否则即或是发生事故,两人也不会如此莫名其妙呀。

  当然,她们谁也不肯说出来,而只是在目光中缓缓渗出此种意思罢了。

  苏玉玑心想;

  “或许玉哥哥故意藏起来报复我们对他的拒绝吧?但他也不应该这么久而不出来啊!”

  “哼,果是如此,等他回来,我也非报复不可!”

  朱玉玲却不是如此,她除了悔恨之外,便自责自己的无能与任性,不使其满足而拒绝,她想:“唉,玉哥哥,我实在错了,等你回来,我宁愿使自己减寿十年,也要天天满足你,我要尽我为妻的责任,再不也拒绝你什么了!”

  但是,无论两人心中是何种想法,李玉琪失踪己成了事实定论。

  接连两天,朱、苏两人停留在“临淮头”过着度日如年寻找、探听的生活,而李玉琪的下落,却亦如泥牛入海,找不出半星点儿蛛丝马迹。

  店里的帐房与伙计,除了表示过份的殷勤招待之外,根本一无用处。

  镇上与方圆百里一带,也没有一丁点儿与此事有关的迹象。

  两人己莅临绝望的边缘,议决让雪儿明日飞返鲁中,请北儒朱兰亭迅速赶来,两人则缓骑南下金陵,以冀万一在途中或金陵邑内遇上李玉琪。

  自从出事之后,朱玉玲两人都是夜间出外察访的,这夜,一来实在是太累,二来也觉无望,便决定不再出去了。

  她们俩为了留恋,或是说追忆玉哥哥吧,便搬到前天住过的房里去住,自然,雪儿、红儿与她俩一齐住入。

  伙计乘空隙,未得许可,便又燃上了炕,两人搬过去之后,烦恼着心事,并未留意。

  那伙计哈腰恭立在一边,目视着炕底,面上浮掠过一丝得意之色,却被玲珑七巧的雪儿看到。

  雪儿可不立即声张,也只得暗暗猜疑那伙计“得意”的原因,也暗中盯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欲找出伙计其他的异样来。

  果然,当那伙计来撤除盘盏之际,又要为火炕添柴。

  苏玉玑本来心烦,加上室内空气温暖,浑身都不对劲儿,燥热烦闹。

  故此,瞥见那伙计行动,立即制止道:“喂,别加了,你快走吧!”

  那伙计恭身答应,在柴木堆里,取出一根细小似木炭的乌木,到炕下捣弄柴火,随手也将那乌木丢了进去。

  雪儿在一边看得清楚,心中大惊,仍然不动声色,等伙计走了之后,立即吩咐红儿关门,悄声对朱玉玲两人道:“哎呀,玲少奶,你赶快把坑下的那一段乌木取出来,玉哥儿失踪之谜,我已经知道了!”

  朱、苏两姝闻言,又惊奇又怀疑,苏玉玑依言,到炕边找了个火夹,在熊熊火光中,把那段乌木夹出,放在桌上。

  只见那段乌木,虽在火中多时,仍未燃着,用手摸摸,不但奇重,而且还有些冰冷,雪儿此时,也跃上桌子,对乌木审视半响,方才悄声道:“哎,这座店一定是贼店无异,否则怎么会有这种木头呢?”

  朱玉玲也在审视,闻言“啊”了一声,问道:“雪儿,这是什么木头?又冷又重,能烧着吗?”

  雪儿“咳”了一下,表示十分惋惜与愤恨地道:“这木头名叫‘忘忧木’,仅产于大雪山一所‘忘忧谷’中,大约是因为常年受冰雪覆盖,故才十分冰冷,不易燃烧,当年,我随老禅师远履大雪山,曾经见过,故而识得!”

  苏玉玑奇道:“这里离大雪山何止万里,怎能采到此种木头,来当柴燃呢?”

  雪儿又咳了一声,方道:“就是因为这原因,我才怀疑呀,你不知道,这‘忘忧木’,有一奇处,虽不易点燃,一经燃着,便会发出大量的气息,无色无味,散出数丈,令人嗅着,立即便熏去,非六个时辰,不能回醒,比普通的迷魂香高明何止十数倍。”

  朱、苏两人同时惊得“啊”了一声,心中己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苏玉玑气愤地站起身来,欲去找那伙汁,雪儿又悄悄止住她道:“玑少奶别急,你先听我说嘛!”

  朱玉玲拉住她坐在身旁,雪儿方道:“这‘忘忧木’另外还有一种奇处,就是凡被熏过的人,回醒之后。立即会将过去的一切,全部忘记个干净,便是连自己姓名,也不会记得。”

  朱、苏两人闻言气愤之余,更加担心,忧虑不己,怕是玉哥哥已经闻过,将她两人忘却。

  因此,两人不约而同齐声问雪儿,有否解救之方,雪儿偏头想了片刻,道:“记得老禅师,曾经告诉过我,凡被这‘忘忧木’熏过,失去忘记之人,非琼州特产的‘相思草’不救,至于相思草是什么样儿,我可未曾见过呢!”

  说完,瞥见两姝楚楚可怜,炫然欲涕的模样,又觉十分不舒服,便安慰道:“不过,两位少奶也无须焦急,那琼州虽远,却住有一位熟人,与玉哥儿十分要好,说不定她或许知道呢!”

  朱玉玲两人闻言,愁绪稍解,苏玉玑却有些酸酸地道:“雪儿,你说的可是什么‘九天蓝凤’蓝玉琼吗?她有多大啊?生得美不美呢?”

  朱玉玲知她又犯了醋劲,心中好笑,便道:“玑妹妹,这是什么时候呀?放着正经事不办,吃这门子干醋作什么?”

  苏玉玑警觉自己的态度实在不该,粉颊一红,莹莹欲涕地道:“玲姐姐,咱们该怎么好呢?”

  雪儿抢着出主意道:“我看这贼店多半是什么‘娄立威’手下开的,玉哥儿八成也受了这忘忧木的暗算被人抢去,不过,用不着担心,玉哥儿功力我深知,虽在晕迷之中,其两仪降魔禅功足以护身,所以,两位少奶千万不可气馁,今晚好歹也擒个贼人问问,现在,赶快把这段木头藏起,躺卧在床上装晕,以我推断,不出三更,贼人定以为我们己着了道儿,想法子前来擒人呢!”

  朱玉玲立即称善,便吩咐雪儿,隐身室外树丛之中,暗中观察,红儿去马厩看管马匹。

  一鸟、一猱依言而去,苏玉玑紧闭门窗,把行囊整理妥,以备万一被人逃脱,好便于追赶。

  两人又将身上束扎利落,和衣并头卧倒塌上,盖起棉被来装睡。

  两人心中均有点紧张,一面担心着玉哥哥下落,一面又怕万一那伙计丢在炕下两段“忘忧木”则在不知不觉间,同被烟晕。

  那时,一切岂不都完了吗!

  故此,两人尽量地减少呼吸,以防万一真有什么意外,可以少晕些时候。

  外面,正值二更,天色黑暗逾常,天空中除了掠空忽哨的北风之外,连一颗星星都没有,月亮显然也同被阴云掩盖住,发不出一丝光来。

  屋内,由于炕下燃着柴火,反显得明亮些,朱、苏两姝,并卧在棉被之下,圆睁看两双凤目,环视打量,静待事态之发展。

  但是,一切都出乎意外地寂静,室内陈设的桌子、椅子、画皆是死物,自不会有什么异动,便连附近人家所养的家畜,也未发半点儿声息。

  故此,那天空中忽哨的风声,坑中燃着木柴偶而的微爆声,反更显清楚,而增加人们心底的恐怖、紧张之感。

  时间候乎已经是静止了,许久许久以后,街道上方才响起了三更的梆子声响。

  苏玉玑不耐地嘘了口气,正想说话,樱唇己被玲姐姐捂住,她惊奇地瞪视着朱玉玲,只见她似正凝神静听。

  她猜知玲姐姐必然听见了什么异响,马上也凝神逸志,潜运起功力来。

  果然,不大工大,也听见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但那声音煞是奇怪,活像是相距甚远,又好像是在地面之下。

  她下意识地联想到鬼,鬼是住在地底下的,因此便有点儿毛骨悚然,不觉地偎在玲姐姐怀内。

  朱玉玲拥着她的颈子,却不这么想。

  她的心思较细,经验见闻都多,自从得知那乌木来历,便考虑之房内,必定暗藏机关,否则,玉哥哥绝不能失踪得那般神秘,甚至连门窗都了无破损,不留下一丝痕迹。

  故此,她一听到脚步声,立即想起那三天新婚驻地,不是嘛,那地方可也在地下呀。

  果然,那脚步声是在地下,渐渐地移向右方,不用仰头察看,她便能知道,右方正有个可疑的大方桌。

  一会功夫,一阵卷纸的“沙沙”声,与机磁移动的“轧轧”声,传入两人的耳鼓,但两人并不决察看,反而闭起眼来,仅以眼角的一点余隙窥视。

  在黑暗中,那只大方桌前的壁上,挂着一付巨大的观音大士像,卷了上去,墙上显出一个窄门。

  门里面的人极其谨慎,先探出个头来,环视室内一周,瞥见榻上两位熟睡的并蒂莲花,又赞赏又似垂涎的啧啧有声,等了半响,方始探脚悄踏上方桌,然后再踏着椅子走下地来。

  朱玉玲向里侧卧,窥看得最是清楚,黑暗中隐约已看出那人,正是日常里招待的那个伙计。

  在伙计身后,一会又跃下一人,武功似是不弱,身形轻飘飘竟无半点响音,怪不得适才只听见一人的脚步声,敢情还有高手在后。

  那后下来之人,功力虽然不错,却仍然十分小心,只见他先打手势,止住那伙计妄动,侧耳听了半响。

  似乎听出,榻上两人呼吸均细,认为已着了道儿,便嗖的一声,纵至榻边,欲往榻上扑去。

  他可是为防万一,欲出手点住两人的穴道,来个先下受为强。

  哪知他快,苏玉玑比他更快,当他扑身榻畔,尚未立稳之际,苏玉玑面向外卧,那拥在玲姐姐纤腰之上的一只玉手,早已悄没声息地隔着一层棉被,将两颗预先握在掌内的明珠,弹射而出。

  苏玉玑自被玉哥哥代为打通玄关,传授天龙不动神功,服下许多奇珍灵药,功力己然倍增。

  后来在树窟地室之内,李玉琪又因她损丧真无过甚,喂下了一颗青龙丸药,功力更是大非昔比,激进无己。

  那棉被虽厚且软,等闲不易穿透,却是难不倒她。

  故此,当那人方自张爪欲落之际,陡见被内电射出两缕白光,劲风呼呼,分取“章门”

  “欺门”两处大穴。

  这两大穴,均乃人身三十六死穴之一,如被射中,轻则晕绝,重则毙命。

  何况事出突然,防不胜防,那人虽有一身功夫,却不但惊吓得呼叫出声,想藏起来却来不及了。

  但听得“哧哧”两声微响,那人仅啊出一半便己被明珠击中,晕倒地上。

  后面伙计,闻声睹状,吓得一怔,欲回身逃开,还不等转过身躯,肋下一麻,便自目瞪日呆钉立在地上。

  这一下可是朱玉玲抢身飞掠追来的杰作,她骈指点中那伙计之后,并未滞留,回身一招,晃身飘上桌面,闪目对壁上门内望去。

  那门甚是窄小,也不过尺半宽,门内石阶婉蜒,想是能往地室之路。

  苏玉玑跟踪追来,两人手牵手,拾级而下,弯弯曲曲,连转了三四个方向,方瞥见前方有光亮透出。

  朱玉玲反臂抽出紫虹剑,隐在身后,以防万一,悄悄走近有光之处,倾耳察听,并不曾闻见有人呼吸之声,知道里面无人,拥身闪入,扫目环视,不由吓得惊叫了一声,掩目不忍再看。

  苏玉玑在外掩护,并未进来,闻得玲姐姐惊叫,只当她遇上什么危险,立即一挥掌中“金鳝神鞭”,护住头胸要害,冲了进来,俏目一扫,竟也是惊呼掩面,与玲姐姐如出一辙。

  原来那四壁挂满残肢断体,骷髅人身,不一而足,有的竟还是鲜血淋淋,似是新死不久,这难怪两位姑娘吓破了胆,不忍目见。

  换个大男人,在这般夜静更深之时,履临此地室刑台,也一样胆战心粟,疑惑着自己己入了地狱。

  好半天,朱玉玲还过魂来,大着胆放下掩面玉手,两眼盯在地上,一步移近苏玉玑,然后拉着她由原路退回室内。

  一来到室内,苏玉玑立即燃亮了灯。

  朱玉玲心头又恨又气,又忧又握,沉着脸走近被她点中穴道,仍僵立室内的伙计身畔,手中剑“叭”的一声,抽在那伙计背上。

  那伙计早在被点中穴道之初,已然知道这一下完啦,他见朱玉玲走近,挥剑拍来,心头不自主地叫了声:“妈呀,救命……”

  只是,当时他穴道被制,出声不得,只觉得背上一阵碎裂巨痛,“命”竟然喊出声来。

  伙计命字喊出,知道未死,眼珠一转,“噗嗵”一声,跪倒尘埃,叩头如捣蒜一般,哀声求道:“祖奶奶饶命,小人被迫无奈,冒犯两位,请看在小人家中,尚有八十岁断腿老娘,须要奉养的份上,饶过小人这遭吧!”

  苏玉玑恨他外和内好,走过来没头没脑的就是一脚,踢得那个伙计,连翻两滚,仰躺在地上,杀猪般地惨嚎了起来。

  这更深夜静之际,又在人多聚居之处,这一阵嚎叫,哪能不惊了别人。

  朱玉玲一皱秀眉,一扬手中宝剑,叱道:“该死的东西,你再乱叫,看我杀了你!”

  那伙计果然住声不叫,却不断地哼哼,苏玉玑也叱道:“不准哼,爬起来跪在这里,姑奶奶有话问你,若是你俩肯实话回答,我便放你一条生路,否则,哼!”

  “哼”声出口,“叭”的一鞭,击在那一方桌腿上,立将桌腿打断。

  伙计见状,吓得浑身发抖,铁青着脸起身跪好,朱玉玲沉声问道:“前天与我们同来的男客,是不是被你们擒去了?说!”

  伙计点头应是,朱、苏两人皆觉得芳心猛地一紧,同时抢先问道:“你们把他怎么着了?快说啊!”

  那伙计见两人情急之状,还想卖关子不说,故意急急两人。

  但目光一触到苏玉玑凌厉的凤目,及朱玉玲手中,紫霞闪闪的宝剑,不由自主扫了个寒战,乖乖地供道:“祖奶奶,小人可是受人差遣,情非得己啊,小人家中尚有个……”

  苏玉玑不耐,急叱道:“别罗嗦,快说你们把我玉哥哥到底怎么样了!”

  那伙计哭丧着脸,道:“那天,我们把那位李爷弄晕了以后,悄悄抬入地下室内,依着那位爷说,要把李爷立刻‘做’了。”

  说着,指指晕躺在地上的那人,又道:“小人心中可是十分不的不忍,尽量代李爷求情,说李爷长得这么俊,死了岂不是太可惜……”

  苏玉玑两人知他故意讨好,均瞪他一眼,吓得他赶紧改口道:“那位爷可是小人的顶头上司,也便是此店的主人,人称活无常阴德,他可不听小人的话,说是接到什么‘盟主’之命,非取李爷与两位……”

  “性命”两字,被苏玉玑目光瞪了回去,他咽了口涎沫,迟疑地道:“故此,他便亲自取出刀来,对着李爷的脖子就是一刀!”

  朱、苏两人闻言吓得同声惊呼,紧张地握紧双手,瞪大了眼,静听下文,那伙计却有点报功的味儿道:“哪知李爷,吉人大相,冥冥中竟有神佛保佑,那一刀劈在脖子上,李爷他不但未伤分毫,那刀还被弹起老高,连刃都卷了,若不是活无常力气大,差点儿便握不住呢!”

  朱、苏两人长嘘一口气那颗久悬的心也放下了一半,苏玉玑摧伙计快说,那伙计又道:

  “当时活无常直喊邪门,他说他不信邪,取出个大刀来再砍。”

  朱玉玲两人又提起心来,只听那伙计继续述道:“谁知砍了无数下,李爷的衣服都没破损一点,活无常反倒砍得累了,吩咐小人试试!”

  说到这里,朱、苏两人心知玉哥哥两仪降魔禅功无敌,虽在晕迷之中妙处仍在,不畏刀剑,心事全部放下,却恨死了那个活无常。

  伙计见她们两人面带恨色,目闪煞气,他的心头不由暗暗打鼓,便讨好似地献媚道:

  “小人当时,可没有答应,所以活无常十分生气,就打了小人两记耳光,到如今还觉着痛呢!”

  说着,两手捂着两颊,似在痛定思痛。

  两人知他心意,知道这种人最是奸渭,现在还如此做作,当时是他先砍也说不定?故此,苏玉玑不屑地叱道:“别废话,你要有这般好心,早就不在这店里当伙计了,还不快说下去,想讨死吗?”

  马屁拍在马腿下,那伙计只好在心里咕嚷着“倒运霉气”,面上可不敢丝毫露出,赶紧应声说下去道:“后来,活无常拿李爷没法,只好命人连夜将李爷送走,至于送到哪里,小人却实在不知,求祖奶奶明察!”

  说罢,又不断叩头,要求饶命宽恕。

  苏玉玑也不理他,过去活无常身边,一脚将活无常踢翻了过来,取下明珠放入囊中,一连又是两下,将阴德踢开穴道,翻滚到朱玉玲脚边。

  朱玉玲用剑指着活无常阴德胸前,一等他醒转,立即大声叱问道:“你这万恶的小人,专门会诡计暗算,快快供出把我玉哥哥送往何处,姑奶奶给你个痛快,否则,管教你不得好死!”

  那活无常醒来,只觉得混身巨痛,睁目一看,朱玉玲剑指前心,迫问口供。

  他可是武林黑道中人物,讲究的是可杀不可辱,见状竟而冷冷阴笑,反唇相讥道:“无耻贱婢,大爷既落你手,要杀便杀,休必罗嗦,若妄想问我实话,今世休想得着!”

  苏玉玑闻言大怒,挥手一鞭抽在活无常阴德左小腿上,立即将那一腿打断,那阴德也立即惨叫一声,痛晕了过去。

  朱玉玲一皱柳眉,在桌上取过一碗水,浇在阴德的脸上,片刻之间,活无常回醒过来,只痛得他周身颤抖,咬牙哼声不己。

  苏玉玑气吼吼地,急催他说,不想那活无常真个嘴硬,竟而破口大骂,蓄意激怒两人,以图速死。

  人谁不惜性命,活无常阴德,何故如此作张作智呢?

  其实此乃他聪明之处,须知,他过去开此黑店,专门设下圈套,暗害过往的富商行旅,杀人如麻。

  这一旦被朱玉玲识破,且不提李玉琪已被他擒去之仇,站在武林道义之上,也不能再容他活命。

  那他何不装成硬汉,死不输口,让后人佩服他的“骨气”呢?

  然而,朱玉玲岂肯这般就让他死去,一见他口出脏言,怒恨交集之下,立即疾扑出手,连点他胸前五处穴道。

  这五处穴道,皆属于心房脉络,即“天池”“胸中”与“坚络三焦”五处,这五处一经点中,人的血液,立即停止循环,四肢涨痛欲裂,心房空洞洞,虚若无物,酸、甜、苦、酸、麻、痒无数感觉一齐涌入,心中恍似是热锅之蚁,难过逾恒,时间一久,血脉瘀痴,全身粟癫痉挛而死。

  非人类所能禁受。

  朱玉玲自习得此法,却知武林中人禁用此法制人,以免过于残忍,上干天和,因此从未使用过。

  这次却因气不过,方才使出。

  想那活无常阴德,作恶多端,也应有此一劫召来此祸,全身仰卧在地上,颤震抖擞,痛苦异常,想喊都喊不出声音。

  瞬息间,活无常面色己转成黑紫,口鼻眼耳各处,缓缓往外渗血,额头面上汗水如雨,双手在胸前乱撞乱抓,双睛圆睁,流露出乞怜哀求之色。

  一旁店伙见他这付形状,只吓得上下牙齿捉对儿厮打,咯咯有声,心中暗自庆幸道:

  “哎呀,我的妈,这可是什么法呀?幸好我照实说了,否则,真不知这两只母大虫,怎么治我呢!”

  朱玉玲见活无常己然忍受不住,便即伏身,素手在阴德胸前,连拍五下,将穴道拍开,等他稍透口气儿,方才道:“怎么着?肯告诉我了吗?”

  还有不肯的?活无常此时,天大的胆也不敢再吐个“不”字。

  不过,下面小腿已被打断,又受了这顿惨整,穴道虽解,心中虽有一百不肯说,一时也还开不得口。

  哪知苏玉玑可不管这些,一见他不开口,便对朱玉玲道:“玲姐姐,这贼仍不服呢,我看你还是再治他一下吧!”

  哪再受得了,活无常闻言,直吓得连声叫妈,强忍着全身的奇痛重创,不住口地道:

  “行了,行了,我说,我说……”

  苏玉玑瞪了他一眼,催促道:“快说呀!你把我玉哥哥送到啊里去了!”

  活无常阴德自知生己无望,一狠心照实说道:“前夜我因无法治那位李爷,放才命人连夜将李爷送往老子山‘秃头才子高庙村’处请他设法去了,至于是杀是往后送,则又我非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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