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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法师之路 第八章 女神之侍

  予尝侍蜜斯特拉女神。女神行事,实非常人可料。然常人经此磨炼,乃可成为完整之人。

  桑得尔?莫森法师之路碎片欢歌之年四周是乳白色的薄雾。伊尔用力摇摇头,却分明听见有小鸟的鸣叫。一只鸟?在这冷寂的神庙里?他又摇了摇头,发现自己赤脚站在泥土的地上,而不是方才冰冷的石地板。

  诸神啊,他又到哪里来了?伊尔在薄雾中大口喘着气,意识里仿佛有云彩从中飘过。他继续晃着头,可小鸟的歌唱是那么分明,像极了当年他躺在赫尔登的草坪上的时光。微风轻轻掠过树叶,沙沙作响。

  他在一座树林里走着。薄雾渐渐散开,伊尔屏住呼吸,四处张望。他发现自己处在一片树林的深处,大树参荫,遮天蔽日,周遭空气湿润,树根下生长着大大小小的蘑菇。

  伊尔慢慢向前走去,过了一会儿,他走到了大树之间的一片空地上,阳光直射了下来。伊尔眯起眼睛,前方有一汪清泉,水面清澈见底。而雄狮之剑就放在泉水边的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蜜斯特拉一定用法力把它也转移到了这里。

  伊尔走上前去,弯腰拾起宝剑。他低下身时,胸口涌动起一股他从不曾体会过的陌生感觉。他皱了皱眉头,低头一看,自己胸前竟然曲线毕露,一对少女的Rx房有活力的动弹着。伊尔几乎呆若木鸡,惊恐万状。他迟疑地伸手摸了摸自己,天哪,它们绝对拾千真万确的真货!他茫然四顾——只有他一个人。

  魔法女神把他变成了一个女人!伊尔用手紧紧握着雄狮之剑的剑柄,这才稍感心安。他冲到水塘边上,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挺直的鼻梁,黑色的头发,但脸部的线条变得柔软了许多,还有一张看上去精巧细致的嘴。水里的倒影,千真万确地显出他已经变成了一个骨感的女人。诸神啊,他已经不再是伊尔明斯特了!他看了好长一阵,发现从水底冒出一缕蓝白相间的火焰。

  伊尔退后。有团火焰在水底燃烧!那团火焰自己烧起来!还在慢慢地升起!啊,那团火焰变成了金黄色——一定是蜜斯特拉的火焰!等火焰刚刚升到水面上,伊尔就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摸它,一点也不担心它是否会烧着自己。手指触上去,火焰竟然是冰凉冰凉的。这时,他脑海里有人告诉他,“伊尔明斯特将变成伊尔玛,汝将用一女子之眼观察此世界。汝将了解,万事万物皆有其法力,并以之为生。汝将在此森林寻得一位师父。”火焰渐渐熄灭。伊尔明白那是谁的声音,不禁打了个哆嗦。

  他又向水面照了照自己,现在他是,“伊尔玛,”她大声地说,“伊尔玛。”她的声音比从前动听多了。

  她摇摇头,突然回忆起在哈桑塔的一夜,他身上带着偷来的金币。他想起那些热烈的吻,那些光滑的肌肤,他的手在那些身体上游走。

  如果他现在再次进入那房间,他——她,就得学会另一种做爱的方法了。嗯……这是女神的第一个小把戏吧。伊尔玛舔了舔嘴唇,摇摇身子,深呼吸。伊尔明斯特,破落的王子,杀过至少两个巫师,而现在,他的使命将暂时停下。嗯,会停下几年。但是,现在该……伊尔玛自言自语,“现在该怎么办?”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她的问题。

  她耸耸肩,站起身,翻过小山坡,不再是往常那样大幅度的跨步,她的步子变得小了许多。但这树林里什么也没有,除了落叶和薄雾。她一个人,赤身裸体,光着脚丫。她,现在,到底,该干些什么?这里没有食物,没有地方可以藏身。她已经感到太阳照在身上火辣辣的,最好赶快找个地方躲躲。蜜斯特拉方才说,她会在这树林里找到一位师父。但她不愿离开水池边,这里也许是她跟女神唯一的联络点。不,不对。女神还说,她可以用火焰召唤她。但这里没有柴火可以点燃啊。对了,现在得去寻找那位师父了。

  伊尔玛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在手里玩弄着雄狮之剑,眯着眼睛斜斜地看了看太阳。这树林很像是当年他从赫尔登遥望的至高森林。如果是这样,那她往南走就能找到树林的边缘,也许那里还能找到些食物。要是在树林里实在找不到东西可吃的东西,她只有那么办了。树林里的地面很滑,到处都是凹陷的小沟,和陡峭的斜坡。她开始怀疑自己还能不能找到路回到这水塘边上。伊尔玛弯下腰,狠狠喝了一大口水,不知自己几时还能见到清水。

  那好吧。勤劳的男人——女人不该浪费时间。她嘲笑地更正了自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习惯自己的新性别。

  她走进了树林,没有回头多看一眼,当然就没有看见水面上露出一对眼睛,看着她远走,赞许地点点头。

  伊尔玛在树丛中走了一整天,赤裸的双脚被粗糙的地面磨得出了血,每往前走一步,身后就留下一溜血痕。她必须在天黑之前找一棵合适的树作为栖身地。要不然,老虎和狼在天黑后就会循着血迹找到她,三口两口把她吞个干干净净。

  她不安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树林仿佛没有尽头。黄昏的斜阳西下,从茂密的树叶里只透出一缕微光,反倒显得这里异常昏暗诡异,让她心里不由得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她得尽快燃起一个火堆,虽然那样也会引来凶猛的野兽。但蜜斯特拉说过,燃起火即是向她祈祷。伊尔玛对自己点点头,从现在开始,她一定每天晚上都这么做。

  她弯腰拾了一些干枯的树枝,把它们弄散,堆在一块石头上。接下来的事情似乎有点难办,她怎么才能生起火呢?她身上没有打火石,也没有坚硬的铁器。

  坚硬的铁器?坚硬的铁器!伊尔玛一掌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埋怨自己反应太慢。她有雄狮之剑啊!这不就成了么?她抽出剑,狠狠地往岩石上劈下去。

  一道火星溅了出来。对!就这么干!她在石头边上放了许多引火用的干杂草,继续一下一下用雄狮之剑剑身的根部劈着大石头。那里是剑最硬的地方了。剑劈在巨石上,叮叮当当的回声在森林里蔓延了很远。可是,火星总不在她预计的地方溅出来,而是东一点,西一点,总也点不燃干草。

  她越劈越是沮丧,难道她就做不来什么正确的事么?她忍不住大叫起来,“蜜斯特拉女神,你看见了,我在努力啊,可是……”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她打住了话头。为什么不用念力唤起火焰?她以前用念力推动过小东西,用念力给自己止过血,嗯,她能用念力点火么?何不试试看?她全神贯注,盯着雄狮之剑,召唤起脑海里的白色光芒,直到这白芒扩散成一团火焰,充盈在她脑海里。然后,她把雄狮之剑放在巨石之上。但见剑身周围一丝火星闪了出来,仿佛要引燃干草,却又又在蓦然间熄灭了。

  伊尔玛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这样看来,真的有希望。她再次屏住呼吸,在脑海里召唤火焰。这次,火星变成了白色,而且扩大开来。伊尔玛咬紧了牙,控制着火星蹦到干草堆边,并继续燃烧。火星蹦了蹦,她突然闻到了火焰的气息。干草堆里飘出一缕烟气。

  伊尔玛定睛一看,忍不住惊喜万状。她小心翼翼地拿了些树叶和干树枝放在干草堆边上,诸神保佑啊——燃了!一团小火燃起来,舔着周围的树叶,它们变得焦黄起来,火焰越燃越盛。

  她正兴奋,突然觉得脑子里出现了一阵极痛的抽搐。她舔了舔自己干枯的嘴唇,面向火焰祈祷说,“吾神蜜斯特拉,吾将努力学习,全心侍神之侧。”火焰突然窜起,差点舔到她的鼻子,转眼又缩了回去,好像从未曾像刚才那样爆燃过。伊尔玛跌坐在地上,抱着自己剧痛欲裂的头。刚才那绝非一般的火焰,女神一定听到了她的祈祷。

  她停了好一会,希望女神会显现一些指引的征兆,可她只看见树林里一片昏黑,听见树枝烧得噼啪作响。唉,她还在期待些什么呢?难道指望更多的好运?昨夜之前,她还从未见过女神,费伦大陆上像她一样的莽夫草民多得是。而现在她已经在神的眷顾之下了。

  伊尔玛茫然无措地对自己说,难道你以为诸神成天没事干吗?突然,她听见前方传来靴子走路的声音。伊尔玛本能地操起了雄师之剑,屏息凝气,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双骄傲的眼睛——精灵的眼睛,看着她,目光并不十分和善。

  一只手伸向伊尔玛,有亮光在那手掌里闪现,渐渐地扩展开来——伊尔玛发现一把光剑对准了她的咽喉。

  “告诉我,”一个清亮的声音对她说,“为什么我应该让你活着?”德尔山用力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火光!”他向前伸出手,魔法让前面的树丛纷纷向外闪开,突然而来的怒气让他的耳朵尖变得通红,“那里!竟然在老树林的深处!”“嗯,”布理塞恩用手挡住了他朋友的胳膊,“只是一小团火,不要着急。”他抬起自己另一只手,用两根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嘴里轻声念了一句咒语。

  一会,空中浮现出一个年轻女人的脸。德尔山嘘了一下,示意同伴噤声。两人听见,“吾神蜜斯特拉,吾将努力学习,全心侍神之侧。”火焰舔出了长长的火舌,他们使出的魔法影像一下破裂开来,变成了几点蓝色的火星,很快就消失了。德尔山的下巴几乎掉在了地上,不可思议地说,”女神竟然听见了她的祷告!”布理塞恩点点头,“她一定是女神送来的那人。”他站起身,默默念道,“吾神,吾将践我誓言,指引教导于她。吾神,请践汝之诺……”德尔山慢慢地,也点点头,但他仍旧表情冷漠,语带挖苦,“女神说过,会引我们——三个人,至成功之境,”布理塞恩静静地把手放在他肩膀上,转身走了。

  德尔山默默摆了摆手,人类,人类,他们杀了他的父母,毁了他从小长大的树林,可为什么女神还会送“人类”到这里来?难道她会让人类学习她至高的魔法吗?“我想,也许女神觉得精灵们已经够聪明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吧。”他一个人大声说着,笑了笑,随后才站起身。蜜斯特拉从未跟他说过话,他耸耸肩,用手抚着树干。好一会,才走进夜色里。

  伊尔玛看着剑尖,“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她终于开始说话,“蜜斯特拉女神送我来到这里,”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突然觉得很是羞愧,“我对这地方,和对你,都并无恶意。”精灵看着她,神情严峻,过了好一会,他才说道,“可是你心里对很多人都有恶意吧?”伊尔玛看看那双眼睛,喉咙干涩,“我活着是为了向杀我父母的人报仇。我的敌人,只是阿森兰特的巫师团。”伊尔玛耸耸肩,“为了报仇,我必须掌握魔法,要么就是找到别的能毁掉他们的方法。我……我遇到了蜜斯特拉女神,她告诉我,我会在这里找到一位导师。你知道那人在哪里吗?”光剑忽然消失了。在突然降临的漆黑里,伊尔听到有人简短而清晰地说,“我知道。”接着,又是静谧。

  伊尔玛不假思索地追问道,“你会带我到他那里去吗?”她声音有些发颤,似乎是害怕被孤零零地留在这无尽森林的长夜里。

  “你已经找到了‘那个人’,”精灵低声说道,那声音既是满意,又带着些消遣的意味,“告诉我,你的名字?”“伊尔——伊尔玛,”她回答说,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今天早晨之前,我还叫伊尔明斯特。”精灵点点头,“我叫布理塞恩,很久以前,在一个人类面前,我也曾叫过布莱伊尔。”伊尔玛突然好奇起来,”那人是什么人?”精灵眨眨眼,”一位女法师……死了有三百年了。”伊尔垂下头,“噢……”“我不太喜欢别人问我问题,“精灵接着说,”你会渐渐习惯的。你必须专心顷听,专心观察,用全心来学习。这是我们精灵的学习方法。你们人类总是迫不及待地提问,尚未完全理解,就匆匆着手开始做。我希望你会尽力避免这一点。”他靠近她,“现在,躺下。”伊尔玛看着他,照做了。可她忍不住想他准备做什么,不知不觉中,她用双手遮住了自己的前胸。精灵见了,笑道:“你全身我都已经看见过啦。”他蹲下身,接着说道,“把你的脚递给我。”伊尔玛好奇地看看,抬起了自己的左脚。精灵轻轻握住,他的碰触仿佛羽毛一般轻,脚上的伤口慢慢不痛了。

  她连忙放下左脚,抬起右脚。伤痛再次消弥于无形。“你已经向森林献过了血,”他说,“这是一个仪式,虽然有人觉得不太舒服。”精灵握住她右脚的手突然加大了力度,他发出一声奇怪的叫喊,慢慢放下它。

  隔了一会,他无声无息地来到她的脑袋旁边,单膝跪下,他轻声说,“躺着别动。”伊尔玛感觉到他的手指正在她头部轻轻游走,慢慢地,扫过她的眼睛,嘴唇。她头部的剧痛减退了。

  困意渐渐向她袭来,她猛然警醒,“阁下,十分地感谢您——可您在做什么?”“一些小事。我正在做一些小法术,你很快就会学到。其次,我不太喜欢别人叫我‘阁下’,我希望你会叫我作‘布莱伊尔’,把我看成一个人类,而不是某种会施魔法的妖怪。”他说话声音很轻,但伊尔玛相信他的每个字都是很认真的,于是她便将这段话默记在心。

  她慢慢抬起头来,寻找着那对离自己只有一指之遥的眼睛。“布莱伊尔,请原谅我的无心冒犯。你会成为我的朋友么?”精灵的眼睛眨了眨,而她,轻轻侧过头,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布莱伊尔没有推开她,可也没有回吻,他用手指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这很好。王子的女儿,也是个小公主,现在睡觉吧。”伊尔玛重新躺下,她还来不及寻思布莱伊尔怎么会知道她的父亲是个王子,就飞快地进入了甜蜜的梦乡。在睡熟之前,她似乎有一种感觉,好像全费伦大陆都知道她的身份似的“像所有的年轻人那样,你起先敬畏魔法,接着你害怕它,你憎恨那些滥用法术的人。再过了一阵,你看见了魔法强大的威力,你忘不了它。所以,你必须学会掌握它和控制它。”布莱伊尔说完,靠前一步,专心地看着在伊尔玛指尖跳动的蓝色魔法火焰。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让这些火苗沿着她发麻的皮肤,在每根手指里来回跳动。

  “你也许会想,我为什么会用这种小孩子般的把戏浪费你宝贵的时间,”布莱伊尔说,“我不需要靠它让你对魔法熟悉起来,我认为你已经认识它们了。这样做,是要让你从心底爱上魔法本身,而不是爱上魔法能达到的目的。”“为什么,”伊尔玛用精灵的礼仪问道,她看着他,眼睛里反射着火焰跳动的影子,“一个人为什么该爱上魔法呢?”像往常那样,她的导师十分安静地看着她。两人双目对视,直到伊尔玛忍不住加了一句:“我觉得如果一个人爱上了魔法,就会把自己关在狭小的空间里,成天钻研一些疯狂的法术,就这样耗费掉他们的生命。”“某些时候,情况的确如此。”布莱伊尔赞同地说,“但爱魔法本身,对于信仰魔法女神的人来说,也就是女神的牧师,这一点非常重要。大多数人并不明白这些人和普通法师的区别,更不必说他们和巫师的区别了。人们必须先有了爱,尔后才会有真正的尊敬。”伊尔玛皱起了眉头。她狂野的黑发间现在已有了一丝灰发,她已经在布莱伊尔的指导下学习了两年时间,每晚,她都向魔法女神祷告。可她从来没有听见女神的回复。哈桑塔和她作贼的那些日子想起来就像是一场梦,但她始终都还记得她见过的巫师团的那些面孔。

  “有些人只是崇拜魔法,但不害怕它。这说明他们的敬意还不够么?”精灵点了点头,“是这样的,”他简短地回答道,”那些人甚至并不理解魔法。”他站起身,动作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现在灭了火,跟我一起去找点晚餐。”望着他穿过树林,伊尔玛站起身,笑了笑,跟了上去。他们的一天总是这样渡过的,她在他的指引下练习法术,间或谈谈话,接着就去寻找食物。她还记得有一回,他教她如何变成一只狼,她惊讶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变成狼,扑向一只鹿。

  他们在一起的日子里,伊尔玛从未见过他做别的事情,只是每天教她法术。但他每天晚上都留下她独自一人,自己消失到不知何处,一直到天亮才出现。他总是替她选择睡觉的地方,以她的魔法直觉,她知道他在先那里布下了某种魔法环晕。

  布莱伊尔看上去从不疲惫,也从不肮脏,从来不曾失去耐心。他的衣服从来没换过。他从来没有一天不准时出现。但伊尔玛也从未见过其他任何精灵,或是任何人。虽然,有一次他告诉她,他们确实是在至高森林,离费伦大陆的精灵王国很近。

  伊尔玛来到森林的第一个早晨,布莱伊尔带给她一套粗糙的动物皮袍子,一双极为柔软,舒服之至的长统靴子,还有一根细皮带,可以把雄师之剑挂在她脖子上。她找了一张兽皮,把剑裹起来,免得割伤自己。最后,他还给了她一把铲子,她能用它挖地洞。

  为了把自己弄干净,伊尔玛用树叶和苔藓清理自己,在森林里无所不在的水塘里洗澡。有一天,她问他,这森林里是不是处处都会有清泉,特别是在山丘的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高度的地方。布莱伊尔点点头,笑着对她说,“泉水就好像魔法一样,无所不在。”这回忆提醒了伊尔玛。她看着走在前头的精灵,穿越树丛无声无息,仿佛一道阴影。她大跨步地赶上他,每次她一走快,就会踩着落叶,发出噼里啪啦淅淅嗦嗦的声音。布莱伊尔转过身,不满地看着她。

  伊尔玛看见他皱着眉头,问他说:”布莱伊尔……为什么精灵们爱魔法呢?”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他脸上露出特别高兴的神采,但转眼之间,他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噢,你终于开始思考了。”他说,“你终于问了一个正确的问题。我将开始教导你。”他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开始教导我?”伊尔玛有点愤怒地冲着他的背影,大声问:”那你这两年是在干什么?”“浪费时间而已。”他平静地回答,她的心猛然沉到了最低点。

  眼泪流下她的脸颊,接着她蹲下身,不管不顾地大哭起来。她一个人哭了好久,寂寞失落,觉得自己没用极了。等眼泪全流干了,她终于抬起头来四处打量——只剩她一个人了。

  “布莱伊尔!”她大声叫唤,“布莱伊尔!你在哪里啊?”她的叫声回荡在整个树林里,可没有人回答。她失望地坐在地上,自言自语地说,“女神啊,帮帮我吧……”天已经黑了。伊尔玛张皇地环顾四周。她以前从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她呼唤出火焰,点在手心,像是提着一只灯笼。周围的树沙沙作响,然而她只是觉得这里更加寂静了。

  “布莱伊尔!”她在黑暗中呼喊着,“请……你……回来吧!”她身边有一棵树来回摇摆,向她弯下腰,走上前来。那就是布理塞恩,他看上去忧伤极了,“伊尔玛,你原谅我了?”他们之间还隔着两三步,伊尔玛已经跳进他的手臂,用手环着他,抽泣起来,“你到哪里去了?噢,布莱伊尔,我该怎么做才好?”“噢,女士,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我的话会伤你的心。”精灵温柔地抱着她,轻轻摇着,就好像她是一个撒娇的小孩子。他的手指轻柔地滑过她长长卷卷的头发。

  眼泪滑下伊尔玛的脸颊,”可你不该走开啊。”“我觉得你看上去需要一个人呆上一段时间,放松心情。”精灵轻声说。“有时候,人需要学会自己面对那些悲痛,学着自己去克服。”他轻轻推开她的肩膀,两人面对面站着。他微微一笑,举起一只手,突然变出一只碗,林间野味的香气立刻萦绕在两个人身边。“想吃东西么?”伊尔玛不好意思地笑了,点点头。布莱伊尔伸出另一只手,变出了一个华丽的高脚酒杯。他动作夸张地递给她。伊尔玛接了过来,布莱伊尔手中又多出了两把漂亮的餐叉。他向她示意,请她坐下。

  伊尔玛发现自己正在狼吞虎咽。布莱伊尔这个森林的大厨,做的烧蘑菇美味极了,酒杯里倒满了香醇可口的薄荷酒,她把每样东西都吞进了自己的肚子。布莱伊尔边看,边是好笑地摇着头。

  等她吃完了,精灵的手里又端出一盆水,好让她洗干净自己的脸。

  伊尔玛把脸上的水甩干,抬起头,发现精灵的脸上恢复了一贯的严肃。

  “我再问你一次,伊尔玛,我错怪了你,你原谅我了吗?”“当然,我原谅。”伊尔玛用洗干净的手拍了一下他的手。

  布莱伊尔看着她的手,“我对你做了一件很坏很坏的事:我错误地对你下了判断。这是这座森林里的人们都不会喜欢的事情。我并不是想让你感到不舒服。你还记得之前我们的对话吗?”伊尔玛看着他,“你说你这两年浪费了太多时间,从现在起才会真正的教导我。”布莱伊尔点点头,“那我为什么会这样说呢?”伊尔慢慢回答,“我问你,为什么精灵热爱魔法。”布莱伊尔点点头,“不错。”他一挥手,所有的餐具都消失不见。一道魔法火环在他们周围燃了起来。他双腿交叉着坐下,问道:“你介意我们今晚谈谈吗?”伊尔皱着眉头说,“当然不介意。可为什么呢?”“我要对你说一些你应该知道的事情。在过去的两年里,你已经准备好了,应该听这些话了。”伊尔玛看着他严肃的眼睛,上前一步,低声道:“那么,你说吧。”布莱伊尔微笑着说,“我现在回答你的问题:我们这些热爱魔法的人,从本质上来说,只是因为我们热爱生命。魔法是费伦大陆生命活力的源泉。精灵,还有那些在地底的矮人,都非常靠近这块土地,是大陆的一个不可分割的部分,我们跟它密切相关,是它生命圈平衡的要素。我们的数量十分有限,而且也不会过度繁殖。噢,请你原谅,但,你必须知道,人类与我们的情况十分不一样。”伊尔玛点点头,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布莱伊尔看着她的眼睛,慢慢说道,“人类的本质和半兽人是一样的,天生懂得做四件事:拼命地繁衍自己的种族;垂涎自己周围所有的东西;破坏不合自己心意的所有事物;控制他们无法毁坏的一切。”伊尔玛望着她,脸色苍白,但她慢慢点点头,听他继续说。

  “我知道这话有些过火,”精灵说道,“可是你应该知道得比我还清楚,实情就是这样。费伦大陆的人类总是想要改变这块土地,让它变得更合乎自己的心意。如果我们——或是别的任何东西,挡了他们的路,他们就毫不犹豫地消灭掉我们。人类十分聪明,可他们思路变化太快,奢望太多,这对费伦大陆来说,异常危险。他们的势力渐渐扩散到这块大陆的所有地方,蚕食了这片森林,还有大陆上所有不可接触之地。你是人类中第一个深入到这片树林的人,虽然,我的族人都巴不得你死在这里,用你的血肉做树木的肥料。”伊尔玛静静地听着,脸色苍白,眼神阴郁。

  布莱伊尔笑着补充了一句,“你的族人都不喜欢死亡,可有时候死亡本身是值得赞美的。”伊尔玛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那么,为什么你……容忍我来到这里?”精灵伸开自己的手,伊尔玛好奇地抚摸着它。他拍着她的手背,“最简单的原因,是我尊重女神的意旨。既然她派你来到这里,我就应该照她希望的那样教导你,把你教导成为对我们伤害最轻的那种人。如果神的意思是这样,你当然应该活下去。”他继续微笑着说,“可除此之外,我渐渐地了解了你,并且敬重你。我知道了你的一生,伊尔明斯特?艾摩,阿森兰特的王子。我知道了你想做的事情,就是反抗我们最近的敌人——巫师团。你本来憎恨魔法,但你以审慎的态度接受了女神的指引,来到了这片森林。女神把你变成了一个女人,这让我的教导过程变得不那么乏味枯燥。而且,我得说,伊尔玛,你把它变得很有趣。”伊尔玛眼眶一热,眼泪又流了出来。“噢,布莱伊尔,你、你是那么好的人,你是我知道的最有耐心的人了,”她低语道,“请您原谅我,我太容易哭了。”布莱伊尔拍着她的手背,“噢,都怪我。我想这也是蜜斯特拉的本意,她把你变成一个女孩,既是为了把你在巫师团面前藏起来,也是为了让你更好地体会在这块大陆上,万物本是生生相息。在这方面,女性比男性更为敏感。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会教导你如何更好地与此生物链共生共息。”“你可以看穿我的想法吗?”伊尔玛轻轻啜泣着,“那么,看在诸神的份上,为什么你不能直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呢?”布莱伊尔摇摇头,”我只能在靠你很近的时候,才能读出你强烈的感情起伏。几乎没人可以随时看穿他人瞬间变化的小心思。视心术并非随时随地去读懂他人的思想,而只是能看穿对方当时脑海里最关心的那一类问题。”好一会儿,伊尔玛才点点头,“我明白了,你是对的。”布莱伊尔说,“我想告诉你,你的问题,只能取决于你自己的选择。”她看了他好一会,突然笑了起来,因为哭得太久,她发出自己从没听过的干涩而深沉的声音。伊尔玛吓了一跳,布理塞恩也笑起来。

  黎明将至,布莱伊尔说,“你累了吗?还有精力继续下去么?”伊尔玛伸展了一下坐得发硬的腰,坚决地要求,“不,我一定得弄清楚。你继续说吧。”布莱伊尔敬佩地看了她一眼,说:“你必须要明白,这块至高森林正在渐渐死去,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在人类的斧子和巫师团的魔法之下,它一点点在消失。巫师团明白我们的力量,也知道,除非彻底消灭我们,摧毁我们,他们的统治才会稳固。”他指着四周的树木,“我们的力量根源与四季的变换,这才是这块大陆的活力与韧性所在。我们的力量,不是用来作战与破坏的。巫师团深知这点,所以他们总是强迫我们在一些我们不熟悉的地方作战,在那些地方,我们是无法发挥自己的能力的。这样,我们也不敢公开的挑战他们的统治。这一点,他们也非常明白。在战争中,我失去了很多朋友,他们大都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巫师团的法力在某些方面比我们更强大。”布莱伊尔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你,还有所有像你一样的人们,我们会帮助你们反抗巫师团。只要你们尊敬这块大陆,与它和平共处,我们的友谊与帮助会持续到永远。当你们与巫师团作战的时候,只要需要帮助,随时可以召唤我们。此为吾等庄严之誓。”片刻之后,四周的树木突然向两人走来,有很多声音重复着布莱伊尔的话,“此为吾等庄严之誓。”伊尔玛看着周围这许多肃然的精灵之眼,慢慢鞠了一躬,轻声说道:”吾必不有违君之愿,吾人永不害及君及此大陆。请君为我见证,教我以何偿此誓。”精灵向她还礼,慢慢又回到树林之中,伊尔玛惊讶地问布莱伊尔,“他们总是在这里么?我们周围的树上都有他们的身影么?”布莱伊尔笑着说,“不。只是你碰巧停在了一个特别的地方。”伊尔玛看看他,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意,摇摇头说,“我尊敬你和你的族人,我们不能彼此侵犯。”她打了个呵欠,接着说,“不过我觉得现在该睡上一觉了。你保证以后会教我真正的魔法吗?”布莱伊尔笑答:“当然,我保证。”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她很快便甜甜地睡着了,他轻轻抱着她的肩膀,把她放在地上。

  布莱伊尔靠近她坐着,又摸了摸她的脸颊。她在这森林的日子不会太久了,他得好好看看这对付巫师团的武器。不止如此,他还想好好看看他这位宝贵的人类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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