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亚列拉斯特大陆南方遥远的海面上,有一座大岛屿,岛屿的名字,就叫作‘罗德岛‘。
这是一座充斥着混乱的气息和荒蛮之风的岛屿。自从古代的卡斯图尔魔法王国灭亡后,在这五百年间,战乱的灰色阴云从未离开过罗德岛的天空。而令人敬而远之,充满了危险的魔境更是随处可见。
‘火龙之狩猎场‘、‘风与炎之沙漠‘、‘不归之森‘、混沌的暗黑之岛‘麻莫‘……因为这些原因。
罗德岛被冠上了‘被神所诅咒的大地‘的别名。
但即使被神所诅咒,岛上数十万居民的生活其实也并非想像中的那么差。因为神的诅咒并未深入到岛上的每一个角落。亚拉尼亚、卡诺、瓦利斯、自由都市莱丁、摩斯……在这些建立在岛上的王国或都市的管理下,人民的生活即使不富裕,但至少仍保有相当的安定。
瓦利斯王国建立于罗德岛南方的土地上,建国至今也已有两百多年了。光之至高神,掌管公义和秩序的法利斯为举国上下所信奉,甚至于国王也是由法利斯教团的司祭们选出来的。因此,当别国的人提到瓦利斯之时,往往都称呼它为‘神圣王国‘。
在瓦利斯国内有着一条称为‘圣河‘的法格河。传说只要在每年的春季到圣河中进行沐浴,就能够得到至高神法利斯的加护。因此每年的春天,整条法格河都充斥着虔诚的法利斯信徒。为了信徒们的方便,王国下大力气整修了好几条从王都通向法格河的道路。不过,自从十年前的一个事件后,国王瓦连一世就下令禁止任何人使用其中的一条道路。经历十年岁月,昔日干净,整洁,平坦的道路早已变得杂草丛生。人迹罕至了。
今天似乎是一个例外。一辆装饰华丽的白色马车走在中间,两名身穿纯白甲胄的骑士则骑在马上,一左一右地护卫着马车前进,而在马车后,还有十名徒步的士兵。数量达双位数的队伍不紧不慢的悠然前进着。对这条荒废已达十年的道路而言,是好久没有迎来过这么多客人了。
骑着白马,走在马车左前方的骑士约莫三十上下,相貌堪称仪表堂堂。他是瓦利斯王国神圣骑士团中的一员,甲胄胸前刻上的纹章,显示出他骑士队长的身份。此名骑士的名字叫做法恩,无论剑术、枪术还是马术的造诣都是一流的。不仅性情高洁,而且有着一颗正义的心,是许多见习骑士们崇拜的对像。最近还有传言称,法恩将会是下一任瓦利斯国王的接班人。由于现任国王瓦连一世已届七十高龄,而且长年因病卧床。所以下任国王是否有能,不仅为瓦利斯举国上下所关心,也是关系到今后整个罗德岛的大事。
法恩本人从来没有想过要当国王。他的理想是在一个适当的位置上,为至高神,为瓦利斯,为整个罗德岛奉上自己的剑。为人民的幸福而努力。当那些多少有些不负责任,全不顾当事人心情的传言传入耳中时,着实令他苦笑了好一阵子。
此刻他也是愁眉深锁的,不过并非为那些传言,而是为了此行的任务。在法格河口,有一个因为长年累月泥沙冲积而形成的三角洲。在三角洲上建筑了一座虽不华丽,却十分结实的宫殿。瓦连国王的儿子,这个国家的王子彼德就住在这座宫殿里,为将来成为一名出色的圣骑士而日夜不停地进行着艰苦的修练。
数天前瓦连国王写了一封信交给法利斯教团的杰纳特司祭。大意就是说王子也已经到达该成家立业的年龄了。希望教团能挑选出一名女性祭司,让她和王子成婚。这样的要求并不过份,瓦利斯历代国王让自己的儿女和教团中圣职者成婚的闭上眼都能随便数上一打,早已成为一种惯例。瓦连国王不过是效法先例而已。
但就是如此简单的要求,却令教团陷入为难中。至于原因,在宫廷中早已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住在三角洲宫殿里的并非王子,而是一只效忠于暗黑神法拉利斯的可怕妖魔,一只吃人的牛头魔。
这悲剧性的事件起源于十年前的某一天。那一天,国王带着王子和几名圣骑士前往国境西方的山中狩猎。王子放出的箭射中了一头鹿的腿,然而那头鹿却带着箭飞快地逃进森林的深处。就在王子纵马追赶之时,牛头魔突然出现。
王子的马因受惊而发狂,把背上的主人摔到地上后逃走了。向来视人类为美食的牛头魔咧开长满獠牙的大嘴,一把抓住意外的猎物,第一口就咬掉了王子的脑袋。
赶忙掉过头回来的圣骑士们随即和魔物展开一场激烈的搏斗。虽然牛头魔具有惊人的蛮力和一定程度的智慧,但它的对手始终是圣骑士。在付出两人死亡,多人身受重伤的代价后,牛头魔终于被打得奄奄一息。
此时,谁也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国王竟然看也不看王子的遗体一眼,反而将爱怜的眼光投向了躺在地上的牛头魔。
瓦连国王发疯了,他把牛头魔当作自己的儿子!不但把牛头魔带回王都,将它安置在王子的房间,更甚者请来了最好的药草师替它治疗。
理所当然地,这一事件在宫廷内部的人心揪起前所未有的大震动。在至高神法利斯的教义中,一切妖魔鬼怪都是必须加以根绝的邪恶存在。瓦连国王的做法无疑已经违反了教义。当时,教团里一些司祭甚至已经提出撤换国王的言论。但到最后,教团还是和圣骑士团达成了协议。决定把法格河口三角洲上,本用以让朝圣信徒们休憩的宫殿改建成一座巨大的监狱,把牛头魔半永久地囚禁起来。
这之后平安地过去了十年。在这十年中,瓦连国王并未有在其他方面显现出任何的异常。根居司祭们的判断,至高神法利斯不忍心让他忠实的信徒遭受失去爱子的痛苦打击,因而降下了至高的慈悲。在瓦连国王心目中,爱子正在为了成为一名出色的圣骑士而在三角洲上的宫殿里修行。
当瓦连国王的请求在教团中引起的骚动告一段落之后,教团的祭司们作出了一个已经拖延十年之久的决定——表面上答应国王的要求,实际上却派出一名神官战士,秘密地把暗黑的魔物牛头魔解决掉。
自愿担当这一任务的是神官芙劳丝。她有着一头如同太阳般明亮的金发。年龄才不过二十出头,但却拥有着足以跟最出色的圣骑士匹敌的实力。五年前还只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农家女的她,之所以能在短短的五年内成为一名神官,据她自己所言,是因为她背负着寻找出将来能够把罗德岛统一的英雄,并把这位英雄自黑暗中拯救而出的使命。
虽说芙劳丝的实力不差,但牛头魔的力量却不容任何人小看。为了保万无一失,教团决定请法恩担当护卫一职。而从来没有与牛头魔作战经验的法恩,决定请自己的好朋友,同为圣骑士的铁西欧斯同行。
铁西欧斯比法恩年轻两岁,在剑术与骑术方面都与法恩不相上下,但在为人处事的态度上却不及法恩灵活。对至高神的信仰就像铁块般不可动摇,有过好几次因为至高神的教义和所担当的任务互相产生抵触而放弃任务的经验。当别人提到他的时侯,往往称呼他为‘坚定的铁西欧斯‘。
圣骑士法恩和铁西欧斯,还有拥有圣女资质的芙劳丝,此刻的他们绝对想不到,在三角洲宫殿中等待着他们的,将是一场悲剧。
一片宽阔的水面展现于眼前,法格河和道路交汇成为一个巨大的T字形状。东南方的不远处,一片三角洲突出于河道中间。用灰色岩石砌成的宫殿耸立于三角洲上。那里,就是把牛头魔囚禁了十年之久的监狱。
队伍在宫殿大门前停下,与预想的不同,双层铁板加上硬木造成的坚固大门是紧紧闭上的。使者应该早就把消息通知宫殿的守备部队了。为什么竟没有人出来迎接?铁西欧斯搔搔头发,向法恩望了一眼。两道困惑的眼光在空中相遇。铁西欧斯随即上前,一面拍打大门,一面扯开嗓门大叫。
‘我等是护送新娘前来与王子殿下完婚的使者。快开门!‘重复喊了三遍,门内终于有所反应。伴随着一下刺耳的‘嘎吱‘声,厚重的门打开一道小缝,随之出现了一张苍白的脸。
看见门外聚集了这么多的人,不禁令脸的主人为之一征。然而惊愕的表情只维持了数秒,代之而起的是一副略嫌生硬的笑脸。
‘哦,是,是法恩和铁西欧斯啊。等你们好久了。我马上开门。‘此名男子名为夫斯拉布,同样是圣骑士。同时也担任着这座宫殿的守备队长之职。和法恩、铁西欧斯二人间也有着相当的交情。然而今天不知怎么搞的。他的脸在法恩眼中看来,陌生得就仿佛是另外一个人似的。
多年未打开过的厚重大门,伴随着刺耳的‘吱吱嘎嘎‘声而开启。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和宫殿外毫无二致的荒凉景象。除去一条被掩盖得几乎找不到的小路外,四周乱草丛生,长草晃动,依稀竟是狐狸一类的小动物在奔跑。面对此情此景,法恩和铁西欧斯都不由得同时叹一口气,伤感的情绪迅速高涨,淹没了心中异样的感觉。
在这座名为宫殿,实为监狱的建筑物中渡过了十年的岁月。夫斯拉布和他以下被分派于此地的人们,会在外人眼中变得陌生,实在是一点也不奇怪吧。
进入宫殿内部,虽然还是一片与‘豪华‘无缘的样子,总算要比外面好得多了。只见十多名头上已经出现白发的女佣热情地忙上忙下,令原本是空荡荡的宫殿也好不容易显现出了一点喜兴热闹的迹象。对这座宫殿里的人而言,只要这次的婚礼能顺利举行,就意味着长达十年的形同被囚禁的生活终于到达终点。对正常生活的盼望,激发出了他们身体内消失已久的热情。
按照礼仪,婚礼的当事人在婚礼举行前是不能见面的。一名上了年龄的女仆带领着脸上蒙上白纱的芙劳丝前往一间打扫干净的房间,在婚礼举行前,她必需一直待在那里不能出来。不过,这也只是到今天晚上为止而已。
这场婚礼将会带来怎样的结果,宫殿里没有不清楚的人。
鉴于新郎的特殊身份,这场婚礼自然不可能像正常一样,在神官的主持下进行。经过一连串自欺欺人式的仪式后,夫斯拉布、法恩、铁西欧斯、芙劳丝、还有三名女仆来到了囚禁牛头魔的,面积足足占了整座宫殿三分之一大小的房间前。
厚达两公分的厚厚石门不情愿似地被推开,露出一条狭窄的缝隙。腥臭腐烂,中人欲呕的气味立刻争先恐后扑面而来。首当其冲,身穿纯白色婚纱的芙劳丝不禁向后连退了好几步。
法恩关切地扶住芙劳丝,同一时间,铁西欧斯忍不住立刻拔出了剑。
‘都已经到这里了,不需要再装下去了吧!干脆我们就一起进去,把‘它‘杀掉好了。‘芙劳丝坚决地摇了摇头:‘这是我的工作,也是至高神赐予我的考验。无论如何。我都希望能独力完成。铁西欧斯,多谢你的好意。不过,还是要请你原谅我的任性。
如释重负般的眼神在夫斯拉布眼中一闪即逝。他连忙上前,拉住铁西欧斯的手臂。
‘放心吧,放心吧。至高神的庇佑是无所不在的。神官大人一定会做得很好。我们根本没有担心的必要。不是吗?‘法恩无奈地点点头:‘芙劳丝,就拜托你了。‘芙劳丝白纱后的双眼显现出坚定的光。她向身旁众人微微鞠了一躬,随即头也不回地走进石门。
夫斯拉布赶紧把石门推回原处。狭窄的缝隙消失,神官战士芙劳丝,开始了她成为神官以来最初的战斗。
石门外,焦虑不安的法恩和铁西欧斯站在一旁,右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随时准备着。只要门内发出讯号,他们马上就能进去帮忙。对于芙劳丝作为一名神官战士的实力,法恩并没有任何怀疑。不过,她毕竟是一名女性,在力量方面始终存在不足之处,而牛头魔的蛮力,却是暗黑妖魔中数一数二的……夫斯拉布和其他几名担当守备工作的圣骑士把丰盛的酒菜搬来摆放在石门外,兴奋的表情洋溢。
只要度过这最后的一晚,他们就自由了。会兴奋也是应当的。他们都是有点年纪的人了。完成这最后的任务后,应该就退休了吧?一想到他们不得不在这座监狱中度过十年的岁月,法恩就忍不住对这些同僚们产生一种愧疚之情。也因此,当夫斯拉布邀请法恩和铁西欧斯过去喝上一杯的时候,一向不喝酒的法恩也只犹豫一下便答应了。
守备队的圣骑士们兴致看来极为高涨。不但一杯接一杯地往口里倒进烈酒,而且也不停地把琥珀色的液体倒进法恩和铁西欧斯手上的杯中。酒量称不上好的两人,根本招架不住这种攻势。几轮下来,法恩只觉得头重脚轻,什么看上去都似乎变出了好几个。他想推开再次向自己杯中斟酒的夫斯拉布,却力不从心。摇晃几下,一下子歪倒桌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石门内的空间没有点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充满了黑暗特有的邪恶气息。芙劳丝下意识地握紧手中锋利无比的小剑。然而,这个武器到底能够对牛头魔起到什么程度的作用,连她自己也没有任何的把握。
地板上堆积了无数牛羊等牲畜的骸骨。几乎每走一步,芙劳丝的脚都会踢到类似的东西。虽然只不过是在室内,但那种恐怖的气氛,却让女神官产生了仿如身处魔境中的错觉。
侧耳倾听,隐约可以发现右前方的空气正规律性地流动中。这个石室并没有窗。而唯一的通风孔现在也并没有打开。芙劳丝马上作出正确的判断——牛头魔就在右前方的地板上。
一面默念着法利斯之圣名,一面调整好自己的呼吸。芙劳丝尽可能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前进。
假如能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举击中牛头魔要害的话,成功的机会将大大增加。
如意算盘没能打响,看来是因为至高神的庇佑并没能进入这所显然已经被法拉利斯所占据的房间之故。芙劳丝前进了还不满十步,空气的规律性流动就猛然停止。熟睡中的暗黑妖魔凭着本能,觉察到了危险的逼近。两点血红光点出现的同时,芙劳丝的耳朵也听见了牛头魔隐隐约约的咆哮。
‘伟大的至高神,正义的法利斯,请赐予您的信徒以力量吧!‘芙劳丝一面高声祈祷,一面放出了一个闪耀着强光的魔法光球。凭着那一瞬间的光芒,勇敢的女神官看见了她的敌人——那凶猛、强壮、高大、丑陋的妖魔正因为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而双手掩着双眼,痛苦地咆哮着。
抓紧刹那间的机会,芙劳丝双手紧握小剑,向敌人猛扑而去。只要锐利的剑刃插入牛头魔的胸膛,刺穿它的心脏,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想得太简单了。牛头魔并不是这么容易就对付得了的。虽然眼睛看不见,然而……一只手继续遮掩眼睛,牛头魔伸出右手一挥。已经全身凌空的芙劳丝根本没办法躲避。娇小的身体挨了重重一击,就像断线的风筝似地撞上石壁。一丝红色的液体顿时从女神官嘴角渗出。
好不容易咬着牙站起来,芙劳丝用意志力强行把痛楚的感觉压下,全神集中地开始咏唱咒文。一声断喝,凝聚法利斯神圣力量的‘气弹‘咒文发出,不偏不倚正中妖魔的胸膛。
成功了!虽然这一击不可能把妖魔置于死地,但至少也能打断它一、两根肋骨吧?芙劳丝想错了。‘气弹‘咒文虽然有一击粉碎大石的威力,但面对着牛头魔强壮得令人吃惊的肌肉,却也只跟一阵微风毫无分别。牛头魔只略微停顿一下,立刻就又向前迈开了大步。
‘太小看这妖魔了。‘芙劳丝一面责备着自己的大意,一面念诵起更为强力的咒文。对黑暗的妖魔而言,芙劳丝即将施展的这种神圣魔法是具有强大杀伤力的——只要来得及在牛头魔毛绒绒的手臂袭击而来之前把咒文完成的话。
不等芙劳丝的咒文咏唱完毕,牛头魔那比铁棒更具破坏力的手臂就已经扫了过来。娇弱的身体再次飞舞在空中,随即颓然倒下。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勇敢的女祭司受到了纵然没有生命危险,却已经足够令她暂时再也站不起来的强烈冲击。
忽然间,牛头魔的咆哮停止了。芙劳丝吃力地抬起头,却只见牛头魔血红的眼睛变成了正常状态下的黑色。仿佛是向芙劳丝表示友好一样,牛头魔非但没有继续攻击,反而轻轻地把女祭司抱起。芙劳丝心念一动,向丑陋的妖魔伸出了她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它那巨大的头颅。
巨大的妖魔从喉咙里发出小小的悲鸣。两滴混浊的眼泪从眼框里流下,紧接着,它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了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我……是……彼……德。‘彼德是十年前就已经死去的王子的名字。牛头魔竟然会说人类语言已经够让人吃惊的了。而它竟然自称是彼德王子,这就更令人惊讶了。
芙劳丝受到的冲击并没有想象中大。因为她已经隐隐约约地感应到这个不可思议的事实了。
也只有认可眼前的牛头魔就是早已去世的彼德王子,才能解释它为什么不继续向芙劳丝攻击。
虽然接受了事实,可现在该怎么办呢?既然知道牛头魔的确是王子,芙劳丝就没办法再下手杀死它了。但是不杀死它,任务就没办法完成……如何是好呢?就在女神官犹豫不决,左右为难的时候,一股细细的奇怪吟哦声忽然穿过石壁,传进了一人一魔的耳中。霎时间前一刻还显得那么软弱无助的‘王子‘一下子又变成了凶暴的妖魔。圆睁着血红的眼珠,它用力地把臂湾中的芙劳丝高高举起,用力摔到地上。悴不及防之下,芙劳丝的后脑重重地和地板互相接触。猛烈的冲击袭来,女神官随即掉进了昏迷的黑暗泥沼。
腥臭而灼热的气息钻进鼻端,唤醒了沉睡着的意识。
还没有睁开双眼,法恩就已经忍不住大声地咳嗽起来。四周腥臭的腐败味道实在难闻,对于一向生活在宫廷里的圣骑士而言,这绝对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经验。
脑袋回复清醒的同时,感觉到的却是双臂张开,被吊在墙上,全身发痛的不愉快感觉。稍微动一下身体,立刻察觉到紧紧缠绕全身,把肌肤勒得发痛的粗大绳索的存在。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吃力地睁开眼睛,眼前却只有一片漆黑。正在疑惑不定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呻吟。
法恩不禁反射性地叫了一声。
‘谁?谁在这里?‘‘圣骑士铁西欧斯。是法恩吗?‘‘铁西欧斯?你也在这里?为什么……‘‘别问了。我和你一样什么都不清楚。知道的话现在就不会变成这样子啦。‘‘想知道为什么吗?我来告诉你们吧!‘得意的大笑声在黑暗空间中回荡,变得多少有些模糊了。尽管如此,法恩和铁西欧斯还是马上就分辨出了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然而答案却让他们无法相信。
刺耳的‘嘎吱‘声中,黑暗空间里突然出现了强烈得刺眼的光。光芒的来源是前方不远处,全副武装的夫斯拉布手上拿着的蜡烛台,在他的身后,还有好几名同样在这里担任守备工作的圣骑士……不,应该说是‘原‘圣骑士。因为他们身上原本纯白的铠甲,现在已经变成了近似黑色的血红。而胸膛上代表瓦利斯的神圣银十字也已经削下,取而代之的,则是暗黑神法拉利斯的纹章。
更加令法恩震惊的是夫斯拉布身后的东西。那是一个用石头造成的祭坛。冰冷的石版上,美丽的女神官紧闭双眼,平静地躺着,一动也不动。一只巨大的,丑陋的妖魔就站立在祭坛旁边。弯曲的角,血红的眼睛,尖利的牙齿……是牛头魔!?法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印象中,夫斯拉布是一名性情高洁的骑士,是什么样的理由,竟使他和这里的圣骑士都成为了暗黑神的奴仆?铁西欧斯受到的冲击看来没有法恩那么大,他颤抖着的嘴唇很快就恢复平静,抢先说出了一句法恩正想说的话。
‘你……你们……你们竟投靠了法拉利斯?!夫斯拉布,为什么?‘‘想知道为什么吗?那当然是为了报复啊。那个糊里糊涂的瓦连,只为了要庇护一只牛头魔,竟然就把我们关在这里十年!只为了他一个人,竟然让我们足足吃了十年的苦。我们都看清楚了,法利斯根本不值得信任。只有提倡完全自由的法拉利斯,才值得让我们献上自己的忠诚。‘法恩和铁西欧斯都没有说话。因为在这件事上,宫廷和神殿的处理手法的确有不当之处,会招至怨恨也没有话说。
但是这种理由并不能使夫斯拉布他们的行为正当化。转而投靠暗黑神的怀抱绝对是错误的。必须想办法脱离现在的困境,再把芙劳丝救走不可。
法恩开始以尽可能小的动作,用力磨擦绑在双手上的绳子。把祭品奉献给暗黑神,从而使其降临的仪式是需要一段不算太短的时间的。希望能在此之前脱困就好。
夫斯拉布也不再说什么。他转身回到祭坛前跪下,开始进行仪式。密室里回荡着类似歌曲一样的奇怪吟哦声。蜡烛上的火随着声音的大小而忽明忽暗地跳动着。邪恶的气息随仪式的进行而越来越浓。昏昏沉沉之中,勇敢的女神官不禁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以纯洁的肉体和对至高神的坚定信仰为武器,一场在精神层面展开的战斗正激烈地进行着。然而女神官的对手是邪恶的暗黑神,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她就根本没有胜利的希望。失败是迟早的事。当暗黑神把她脆弱的灵魂撕裂的时候,芙劳丝就永远地从世上消失了。
‘伟大的至高神啊,请您救救我吧!我宁愿死去,也决不愿意成为邪恶的祭品!法恩,铁西欧斯,用你们的剑,刺进我的心脏吧!‘坚强得令人吃惊的意志,使芙劳丝依然保有最后一丝的意识。她的声音很微弱,但依然能够冲破障碍,传达到两名圣骑士的耳中。面对急需救援的同伴,自己却没有能力帮助她……法恩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正义在邪恶面前的无力感。
仪式的进行到达最后关键时刻了。巨大的痛苦压迫下,芙劳丝发出了最后一次微弱的呼喊。
‘请帮助您的子民吧,伟大的法利斯呀!‘随着这一声呼喊,奇迹发生了。一直乖乖站在祭坛旁边的牛头魔突然张开它的大口,发出了愤怒的咆哮。还没等夫斯拉布反应过来,比铁锤更具杀伤力的巨大拳头已经应面直击而来。突如其来的攻击令这名也算得上身经百战的骑士措手不及。怪异而短暂的破裂声响起,夫斯拉布马上得到了暗黑神所显示的,永远的自由和解放。
仪式被迫中断,又惊又怒的骑士们纷纷拔出了剑,刺向一刻之前还是自己忠顺奴隶的牛头魔。善良的妖魔咆哮着,仿佛根本感觉不到锋利的白刃在自己身体上带来的痛楚。它以自己的肌肉封住骑士们的剑,随即还以迎面重重的一拳。这种纯粹两败俱伤的打法十分凑效,厚重板金铠在牛头魔惊人怪力攻击之下,就像面粉烤的小饼干似地脆弱无用。红色的血,蓝色的血迅速流淌到地板上,形成了一个个鲜艳的小水潭。
人与魔之间的战斗既激烈又短暂。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一切都平静下来了。连夫斯拉布在内,暗黑神法拉利斯的怀抱里增加了七名忠实的信徒。
牛头魔——不,是被困在牛头魔身体这所监狱中的彼德王子。彼德王子的生命之火,也几乎已经燃烧殆尽。腹部中了三剑,腿上的动脉中了一剑,心脏和肺部各中一剑——这些全都是无救的重伤。
挣扎着爬到祭坛上的芙劳丝身边,彼德紧紧地握住了女神官温软的小手,一股满足的表情浮现在他那丑陋的脸上。回复意识的芙劳丝早已泪流满面,她一面颂唱着全能的至高神之名,一面则企图向彼德已经受到严重创伤的身体施加回复的咒文。
没有用,芙劳丝虚弱的身体和精神,都使她的声音无法传达到至高神的心中。彼德无力地笑了笑,伸出手抚摸着芙劳丝的秀发。然后,慢慢地,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三天后的清晨。
三角洲宫殿的庭园中,堆起了两个坟墓。一个较大的,埋葬了七位曾经是瓦利斯引以自豪的圣骑士,却因为命运的捉弄而掉进黑暗中的可怜人。而另一个较小的,则埋葬了一具巨大又丑陋,却依然拥有着水晶般纯净心灵的身体。
芙劳丝站在这位名义上的,自己丈夫的坟前,久久不愿离去。她已经不再悲伤。剩下的,只是一股淡淡的哀愁。
‘芙劳丝,我们走吧。‘铁西欧斯的呼唤声又一次响起,勇敢、美丽、坚强的女神官深深地吸一口气,转身迎着朝阳走向了正等着她的下一个挑战。
‘再见了,彼德王子,再见了,勇敢的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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