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睡前,茉莱娜依次走到他们的身边,跪下来,把手放在他们头上。兰恩嘟咙着说自己用不着,不要浪费力气,但他并没有阻止她把手放在自己头上。伊文娜很热衷于亲身体验这种力量的妙处;马特和珀林则显得很害怕,却也不敢拒绝。索姆扭头避开,可是她一把抓住他满头白发的脑袋,眼中闪着不容反抗的光芒。过程中吟游诗人抗议个不停。完成后,她把手拿开,嘴角露出了嘲弄的微笑。索姆的眉头锁得更深,可是他看起来确实显得精神了许多。所有人都是的。
岚缩到洞壁的一个小缝隙里,希望自己会被看漏眼,从而躲过这一次。他已经很困了,一靠到洞壁上眼皮就打架,但是他强迫自己睁大双眼,又把拳头塞到嘴里阻止自己打呵欠。只要稍稍睡一下,他想,一两个小时吧,我就会很精神了。但是茉莱娜没有忘记他。
她碰到他的脸时,冰凉的手指令他打了个哆嗦。他刚开口说我不就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疲劳如同山坡上一倾而下的溪水般从他身体里流走,所有的酸痛渐渐淡化成模糊记忆,然后,完全消失了。他看着她,嘴张得大大。茉莱娜只是微微笑着,把手收回。
完成了。她说完,疲倦地轻叹一声站起身来。岚这才想起来:她不能对自己施展唯一之力。确实如此,她坐到火边,只喝了少许热茶。兰恩试图逼她吃几片面包和芝士,但都被拒绝了。她就这样在营火旁蜷身躺下,盖上斗篷,立刻就睡着了。
除了兰恩,其他几人都找地方躺下并且很快睡着。岚真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办到的,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精神好得很,就像是已经在床上睡足了一整晚般。不过,当他靠在洞壁上,也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兰恩在一个小时后把他推醒时,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休息了足足三天。
守护者把所有人都叫醒,只留下茉莱娜。他严厉地制止任何人发出可能打扰到她的声响。尽管这样,他们也没有在这个温暖的树洞里逗留很久。太阳刚刚离开地平线,他们就已经把曾经在此停留的所有痕迹清理完毕,上马向北方的拜尔隆而去。他们骑得很慢,好让马匹休息。艾塞达依的眼睛镶着黑眼圈,但是她的腰挺得笔直,动作平稳。
岚边走边回头,期望看到家乡的最后一眼,就算仅仅看到暗礁渡口也好。然而身后的暗礁河上方仍然笼罩着雾气,灰色的雾墙与虚弱的太阳抗衡,拒绝蒸发,拒绝透露河那边的双河。岚就这样不停地回头看,直到雾墙从视野里消失。
我从没有想过自己会离家这么远,当树木终于完全挡住了雾与河,岚叹息道,还记得那时候么?当时我们以为到守望山就已经是很远了。那时候不过是两天之前,但却像是永远。
最多一两个月吧,我们就可以回来了,珀林的嗓音压抑着哽咽,想想看,到时候我们有多少趣事可以跟大伙说。半兽人总不能追赶咱们一辈子吧,马特说道,见鬼,它们不能那样。他仰头沉重地长叹一声,又低下了头,对自己刚才说的话没有一点信心。
男人!伊文娜不屑地哼道,以前你们不是经常四处吹嘘自己的冒险吗?现在真正的冒险才刚刚开始,你们就已经在讨论几时回家!她把头扬得高高,然而岚听得出,她声音里带着微弱的颤抖。现在开始,他们已经完全看不见双河了。
茉莱娜和兰恩对他们的讨论不予评论。他们俩什么都不说,更没有任何保证他们一定会回来的话语。岚不愿意细想这其中的意味,虽然现在他精力充沛,但是脑海里依然充满纷扰的疑问,何必多找一个。他放松地坐在马鞍上,开始想象归家的情景:他和塔一起在一个丰饶青葱的牧场上放羊,耳边百灵放声歌唱春天。又逢春诞,他们一起到艾蒙村去,在草地上尽情跳舞,完全不用担心会不小心踩到别人的脚。岚沉迷在这美好温馨的梦里,以此消磨时间。
到拜尔隆这段路花了将近一个星期。兰恩嘟哝着对如此缓慢的速度抱怨个不停,但是带队的人是他自己,是他命令大家走得这么慢。不过他跟他的牡马曼达据他说,古语中曼达是刀刃的意思就一点也不轻松,每天走的路是队伍的数倍。有时他飞奔向前,变色斗篷在身后随风飘扬,为的是预先检查队伍将要走过的地方。有时他又坠后,清除他们留下的痕迹,并且查看身后的情况。其他人如果企图走得快一点,马上就会被严肃阻止,警告他们必须照顾好自己的马匹,以便遇到半兽人时可以处于最佳状态,跑得最快。就连茉莱娜,一不小心放任自己的白马走快了一点点,也一样虚心接受守护者的责备。她的白马名为阿蒂尓,古语中指西风带来春雨的西风。
守护者的巡逻没有发现任何追赶者或者埋伏。他从来都只跟茉莱娜报告他的见闻,声音很低,外人一点也听不到。而茉莱娜只会把她认为有必要的消息转达给其他人。起初岚总是不停地回头查看身后。珀林也是,常常摆弄着自己的大斧子。马特则拿出一只箭搭在弓上,随时准备发射。但是身后的土地一直没有出现半兽人和那只黑袍怪物,空中也没有吸魂扎卡。渐渐地,岚觉得他们兴许已经逃脱了。
一路上经过的地方都是一片萧杀景象,即使是最茂密的树林也是稀稀拉拉。暗礁河以北的冬天跟双河的一样严酷。树林里只有一些松树、冷杉或者羽叶树。偶然会见到洋腊梅和月桂树,零零星星地点缀着光秃秃的林子。就连那些老树,都没能抽出新叶。只有极少数新长的嫩枝带着一点绿色,从被冬雪压扁的棕色枯草里伸出来。跟西树林一样,这些唯一长出来的嫩枝,也是荨麻或带刺的荆棘。树影里、常绿树木低垂的枝桠下也残留着少许积雪。虚弱的阳光没有一点暖意,夜寒依然刺骨,人人都把斗篷紧紧裹在身上。这里同样没有小鸟,连大乌鸦都没有。
队伍虽然前进得很慢,但并不是从容不迫。兰恩坚持不让他们沿着北方大路岚猜想在暗礁河以北,北方大路也许有另外一个名字,但他仍旧称它为北方大路笔直前进,而是弯弯曲曲地走,有时走到路边的树林去,有时又穿回来,像蛇路一般。如果前面有村子,或者农场,甚至只是看到人或者一点有人的迹象,他们都得绕上一个大圈,多走好几里路来避开它。不过这样的情况不多。离开暗礁河的第一天,一整天里除了那条大路以外,岚就没见过人迹,他甚至觉得,就算是迷雾山脉的脚下,也没像这里这么远离人烟。
他看见的第一个农场很令他吃了一惊:这是一座大农屋,有一个棕褐色的谷仓,茅草屋顶又高又尖,炊烟徐徐从石砌烟囱里冒出。
跟我们家一样么。珀林皱眉看着这座建筑说道,它在树林外,离他们很远。透过树木之间的空隙,可以看到人们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并没有察觉到林中的旅行者。
当然一样了,马特说,咱们离得这么远,根本看不清啊。我跟你说,是一样的。珀林坚持道。
不可能,你别忘了,咱们在暗礁河北岸。你们两个安静,兰恩低吼道,我们不想被人看见,你们忘了吗?这边走。他向西转去,在林中绕过这座农场。
岚回头看着那座农屋,心想,珀林是对的,它跟艾蒙村四周的农屋没什么区别。一个小男孩正从井里打水,几个年纪大一点的男孩正在照看圈里的绵羊。他们甚至也有一个加工烟草的加工棚。但是马特也没有错,这里是暗礁河以北,一定有所不同。
他们总是天没黑就停下,选择一个稍微倾斜利于排水并且可以避风的地方扎营。风一直在吹,只是不时地改变方向。他们的营火总是很小,几码以外就无法看见。而且一旦茶烧好了,就马上扑灭,把煤收好。
他们第一次扎营之后,在太阳下山之前,兰恩开始教授男孩子们如何使用各自的武器。先从射箭开始,他在一株枯萎的羽叶树桩的裂痕上找到一个人头大小的树节,以这个为目标,让马特从一百步外向它射击。马特连发三箭,箭箭击中。于是守护者又叫珀林射,准度一样高。最后是岚,他在心中召唤火焰和虚空,心境一片平静,手中的弓箭与他融为一体,三只箭一支挨着一支,几乎插在同一个点上。马特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祝贺,他们三人互相会意地咧嘴而笑。
好了,假设你们三人手里都有弓箭,守护者冷冷说道,而半兽人也同意不走得太近以免你们无法射击他们马上收起了笑容。让我看看我能教你些什么,来对付靠得太近的半兽人。他给珀林示范如何使用他的宽刃斧:面对同样持有武器的敌人挥舞起斧头,这跟砍木头、做练习完全是两回事。守护者给铁匠学徒安排了一系列的动作让他自己练习,包括防御、躲闪和攻击。然后,他转向岚和他的剑。同样的,守护者给岚示范了一套动作:一连串平滑连贯的移动,一个接着一个,像舞蹈一般,跟岚自己想象的那种乱跳乱砍完全相反。
有些人错误地以为,兰恩说道,只要会挥舞剑刃就可以了。但其实这是不够的,意志也非常重要。牧羊人,清楚你心中的杂念,把憎恨、恐惧和一切感情驱逐出你的心,烧掉它们。你们两个也听着,这不光是使剑的技巧,对斧头和弓箭一样有效,也可以用在矛、棍棒上,甚至赤手空拳。岚惊讶地看着兰恩:火焰和虚空,他问道,你指的是这个吗?我的父亲曾经教过我。守护者看着他,眼里的神情岚完全看不懂。照我说的方法拿稳你的剑,牧羊人。我没法子在一个小时内把一个满脚泥泞的农民改造成剑术大师,不过,至少可以教会你怎样防止砍掉自己的脚。岚叹了口气,双手握剑指向前方。茉莱娜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不过第二天扎营之后,她要兰恩继续给他们上课。于是,这成了他们每次扎营之后的任务。
每天的早餐、午餐和晚餐都是一样的:面包片、芝士和肉干,只不过晚上会有茶,帮助他们把干涩难咽的食物冲进胃里。索姆每晚都给大家表演些小节目,不过兰恩禁止他弹奏竖琴和吹笛子,怕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于是吟游诗人就变戏法和讲故事。有时讲玛拉和三个笨国王的笑话,有时讲智者安拉的无数传说中的其中一个,有时讲一个充满光荣冒险的故事,比如号角大搜猎(译者:这是第二部《大搜猎》的中心线索)。他的故事总是以幸福和归家为结局。
这些天来,身边的土地一片和平安宁,树林里没有半兽人,云层后没有吸魂扎卡,岚渐渐觉得他们只是在自己吓自己,危险已经过去了。
有一个早上,伊文娜醒来后开始梳理头发。岚一边卷起自己的毛毯,一边从眼角里看着她。每天晚上营火被扑灭以后,人人都盖上自己的毯子睡觉,只有伊文娜和艾塞达依例外。她们俩总是躲得远远地,长谈一两个小时。等她们回来时,人人都已经睡着。伊文娜披散长发,细细梳理。岚一边给云上马鞍,绑鞍囊,一边默数着:总共梳了一百下。然后她把梳子收好,把头发拨到身后,戴上了兜帽。
岚十分意外,不禁问道:你在干什么?她斜瞄了他一眼,不回答。岚这才想起,这是他们从暗礁河岸边出发以后的两天内,他第一次跟她说话,但是他继续问道:你从小就一直盼望着快快长大成人,把头发编成辫子,而现在你却不愿意编了?就是因为她不编辫子?艾塞达依从来不编辫子,她简单地回答,至少,她们只有喜欢的时候才编。你不是艾塞达依。你是艾蒙村的伊文娜?艾维尔,如果被女事会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她们会大发脾气的。女事会的事情与你无关,岚?艾索尔。而我,只要一到塔瓦隆,我就会成为艾塞达依。他苦笑一声:只要一到塔瓦隆?为什么?光明啊,告诉我,你不是暗黑之友。你觉得茉莱娜塞达依是一个暗黑之友吗?你是这么想的?她转过身来正面着岚,手里握着拳头一副想揍他的样子,在她拯救了我们的村子之后?在她救活了你父亲之后?我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但是不论她怎样,也改变不了艾塞达依的声誉。故事里成熟点吧,岚!故事,故事,忘记这些故事,用你自己的眼睛来看!我的眼睛看到她把渡船沉入河里!你可以否认这点吗?你这个人,一旦做了决定,即使人家告诉你脚下是深渊,你也听不进去。如果你不是这么个瞎了眼铁了心的笨蛋,你就能看出来!我是笨蛋,是吗?我来告诉你一件事吧,岚?艾索尔!你是世界上最顽固,最死心眼的!你们两个想把方圆十里之内的人都吵醒吗?守护者问道。
岚张着嘴正准备驳斥伊文娜,醒觉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提高了嗓门大喊大叫。他们两个都是。
伊文娜的脸胀得通红,一甩脖子转身走开,嘴里喃喃骂道,男人!也不知道是指守护者还是岚。
岚心虚地环视营地:不光是守护者,每个人都看着他。马特和珀林脸色苍白,索姆神经紧绷,随时准备战斗或者逃跑。茉莱娜,这个艾塞达依面无表情,眼神犀利得直插入他的头脑。他惊恐地拼命回想自己刚才究竟说了些什么,艾塞达依是暗黑之友?我们该出发了,茉莱娜说,转身向阿蒂尓走去。岚打了个哆嗦,她的话令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人从陷阱里释放一般,松了一口气。他甚至怀疑自己刚才是否真的已经落入了她的陷阱。
又过去了两个晚上。有一晚,兰恩出去检查营地四周,茉莱娜和伊文娜也已经走到一边进行她们的密谈,索姆叼着烟斗打瞌睡,火边只有他们三个年轻男孩。他们围在低低的营火前,马特舔着手指上粘着的芝士,说道:你看,我觉得咱们已经把它们甩掉了。珀林手里拿着树枝懒散地拨弄着营火,回答道:如果是这样,兰恩为啥还不停巡逻?岚快要睡着了,他翻了个身,背对着营火。
咱们把他们甩在暗礁渡口了,马特向后靠去,两手手指相扣垫着脑袋,看着月色清朗的天空,如果它们真的在追赶我们。你以为那只吸魂扎卡因为喜欢我们才追着来吗?珀林反问。
我说啊,不要担心这些半兽人什么的鬼东西了,马特忽略掉珀林的问题,不如想想怎样开眼界吧。我们现在身处传奇故事发生的地方呢。你说,一座真正的城市是什么样子的呢?我们快要到拜尔隆了。岚迷糊地说,不过马特不屑地哼了一声。
拜尔隆?哼。我曾经看过艾维尔先生那张老地图,如果我们从卡安琅转南,沿路直走,就能到达伊连,甚至更南方。伊连又怎么了?珀林打着呵欠问道。
首先,马特回答,伊连没有艾塞达他忽然住了嘴,岚马上惊醒。茉莱娜提早回来了,站在火边,身后是伊文娜。艾塞达依吸引了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马特仍然仰面躺着,嘴形定在达字上张着,眼睛瞪着她。茉莱娜的眼睛像光亮的黑宝石反射着火光。岚不禁担心,她到底站在那里多久了。
这些家伙们不过是索姆开口道,但是茉莱娜同时说道:只不过是放缓了几天,你们就已经打算放弃。她的语气平静无波,跟她精光闪烁的眼睛形成鲜明对比,一两天的安宁日子,就能让你们忘记春诞前夜的教训。我们没有忘,珀林说道,我们只是艾塞达依跟刚才打断吟游诗人一样打断了珀林,语气一点也没变:这就是你们三个的想法?急不可待要到伊连去,把半兽人、类人和吸魂扎卡丢在脑后?她冷漠的眼神逐个逼视他们,淡然无味的语气令岚不安之极。不待任何人回话,她继续说道:暗黑魔神在追击你们三个,目标也许是其中一人,也许全部三人。如果我放任你们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他就能抓到你们。你们听好了,不论暗黑魔神想要什么,我都不能让它如愿,所以你们给我记住,到那个时候,在暗黑魔神得到你们之前,我会先把你们毁掉。她的声音,如此平静像是在讲一件平常事,令岚深信,万一她认为有必要,她真的会这样做。这一晚他失眠了,他的伙伴们也是,甚至吟游诗人也在营火灭了很久以后才开始打呼噜。这一次,茉莱娜没有帮助他们。
伊文娜和艾塞达依每天晚上的密谈也令岚痛心不已。每当她们避开所有人消失在夜色中时,岚都忍不住要猜想她们究竟在说什么、做什么。艾塞达依究竟对伊文娜做了什么?有一晚,他等待其他男人都睡下,索姆开始锯木一般地打呼噜之后,披上毛毯,悄悄潜离营地。他运用上猎兔时的所有潜行技巧,跟随月影移动,直到靠近了一棵高高的羽叶树。他蹲伏在树底,隐藏在它宽大的叶子下,看到茉莱娜和伊文娜就坐在前面一根倒下的树干上,脚边放着一盏小提灯。
问吧,岚听到茉莱娜说,如果我能回答的,我会回答。你要了解,世上没有一蹴而就的事情。你必须先学会基础,才能开始学习高级的技能。比如这个,它要求你先学会那个技能,而为了学会那个技能,你又必须先学会其他更基本的技能。但是,你可以问。那五种力量,伊文娜缓缓说道,土、风、火、水和灵魂。我觉得男人擅长土和火的力量这是不公平的,为什么他们可以使用这两种最强的力量?茉莱娜笑了:这就是你的想法?孩子?有哪一块岩石足够坚硬,风和水不能令它化灰?哪一簇火焰足够猛烈,水不能把它浇灭、风不能把它吹熄?伊文娜沉默了一会,脚趾轻轻敲着土地。他们是他们企图把暗黑魔神和遗弃使释放,是吗?那些男艾塞达依?她做了个深呼吸,迅速把话说完,女人们没有参与,是男人发疯并且破坏了世界。你在害怕。茉莱娜的语气忽然变得冷酷,如果你没有离开艾蒙村,将会成为一个贤者。这是奈娜依的打算,对吗?或者说,你将加入女事会,操纵艾蒙村的事务,虽然村务会自以为是他们在管理。但是你做出了出人意料的选择。你离开了艾蒙村,离开了双河,追寻冒险。你想这样做,但是你又害怕。然而你倔强地反抗恐惧,拒绝被它击败,否则,你就不会问我一个女人如何能成为艾塞达依,你就不会把把你们的传统和惯例抛弃。不是的,伊文娜争辩道,我不是害怕,我想成为艾塞达依。如果你会害怕,反而比较好。但是我希望你能坚定你的决心。这些日子以来,有天分的人已经越来越少,更少的人自愿成为艾塞达依。茉莱娜的语气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从来没试过在一个村子里找到两个这样的人,双河古老的血统强烈依旧。躲在阴影中的岚动了动,脚下踩断了一根小树枝。他马上定住,屏住呼吸,冒着冷汗。不过那两个女人没有回头看。
两个?伊文娜惊呼,还有谁?是卡里?卡里?坦勒?拉拉?艾兰?茉莱娜的舌头不耐烦地咯了一声,严厉地叮嘱她:你必须忘了我刚才的话。她有自己的路,通往另一个方向。你关注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你选择的路并不平坦。我不会回头的。伊文娜说。
尽管如此,你还是想要保证,这是我无法给你的,我无法给出你想要的保证。我不明白。你想确定艾塞达依都是好人,都是纯洁的,想确信是传奇时代的邪恶男人造成裂世,想确认那些不是女人。好吧,我告诉你,那些确实是男人,但是他们并不比普通的男人邪恶。他们神经失常,但他们不是恶魔。你在塔瓦隆将会遇到的艾塞达依也是人,除了会使用唯一之力外,她们跟平常的女人没有什么不同。她们有的勇敢,有的懦弱;有的坚强,有的软弱;有的友善,有的残酷;有的热心,有的冷血。成为艾塞达依不会改变你的本质。伊文娜的呼吸显得沉重:我想,我是害怕会被唯一之力改变,我也害怕半兽人、黯者、还有茉莱娜塞达依,以光明的名义,它们到艾蒙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艾塞达依忽然扭过头来,笔直地看着岚躲藏的方向。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的眼神跟她威胁他们那时一样冷酷,穿透了羽叶树的浓厚枝叶。光明啊,如果她发现我在偷听,她会怎么做?他向后缩,想躲入更黑的阴影中,双眼只顾盯着那两个人,脚下被树根绊个正着,好不容易才稳住没有重重摔在枯萎的灌木上,否则,那些枯枝噼里啪啦地折断就会像焰火一样暴露他。他喘着气,四脚着地爬回营地,竭尽全力保持安静。他的心咚咚咚地剧烈跳着,响得令他担心别人都能听到他的心跳。傻瓜!竟敢偷听艾塞达依!回到营地后,他悄无声息地从众人身边溜过,回到自己的位置躺下盖好毛毯。兰恩动了动,但只是微微叹了一声又不动了,他只是在睡梦中翻身而已。岚无声地长舒一口气。
过了一会,茉莱娜来了。她站在营地边观察地上的众人,月光在她身上形成一个光轮。岚闭上眼睛,尽量规律地呼吸,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她的脚步声。但是她没有走过来,当他睁开眼睛,她已经不见了。
那晚他好不容易睡着后,整晚都断断续续地做着梦,梦里艾蒙村的所有男人都争相宣布自己是真龙转生,所有女人头发上都带着一条跟茉莱娜一样的金链子挂着蓝宝石。从那晚之后,他再也没去偷听茉莱娜和伊文娜。
缓慢的旅行进入了第六天。冰冷的太阳缓缓爬上树梢,北方的天空中飘着几片薄云。风显得大了,岚把斗篷拉回自己身边,自言自语着叨咕着这样走法到底能不能走到拜尔隆。他们走过的距离在他看来都足够从暗礁渡口走到白河了。每次他问兰恩时,兰恩都说拜尔隆已经很近,很快就到,最后他都懒得问了。
兰恩从前面的树林里出现。他刚巡逻回来,走到茉莱娜身边,低头跟她说话。
岚皱了皱眉头,但他也不问,因为兰恩对于任何跟巡逻有关的问题都拒绝回答。
其他人里,只有伊文娜对兰恩的归来特别注意,不过大家都知道他只会跟艾塞达依报告,所以她也没有上前去。虽然从艾塞达依这几日的言行看来,她隐隐将伊文娜当成了艾蒙村伙伴们的小领队,但是这不等于容许她旁听。珀林手里帮马特拿着弓,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随着他们离开双河越远,这样的情景越常发生。马匹走得十分缓慢,马特充分利用这点,在马背上练习索姆教他的耍球技法。跟兰恩一样,索姆每天晚上也给他们上课,教他们一些小戏法。
茉莱娜听完兰恩的报告后,在马背上转过身来看了看众人。当她的目光扫过岚时,他假装假装毫不在意,但是心里却忐忑不安。不知道她是否特别注意他?他心想,也许那天晚上,茉莱娜其实是知道谁在偷听的。
嘿,岚,马特喊道,我可以同时耍四个球了!岚心不在焉地挥挥手,头也没回。我说过,我会比你先学会玩四个的。我看呀!他们走上了一个小山坡,在他们脚下,离那些光秃秃的树林不到一里之外,在傍晚的阴影中,是拜尔隆。岚高兴地想笑,却又被眼前的情景惊叹得张大嘴。
一道大约二十尺高的城墙把整个城镇包围起来,沿墙设置着许多木建了望塔。城里,铺着瓦片和石板的屋顶在落日的余晖中闪闪发光,炊烟从成百个烟囱里徐徐上升没有一座茅草屋。城镇东边有一条宽阔的大路,西边也有一条,两条路上都行驶着十几辆四轮马车和多一倍的牛车。城外散布着农场,北边最多,南边只有少数夹在森林中。岚的目光完全被这座城市吸引住了:把艾蒙村、守望山和德文驿站加起来,甚至连暗礁渡口也加上,也比不上它的规模!这就是城市的样子啊,马特赞叹道,他头像马脖子一样向前伸着,呆呆地看着它。
珀林只管摇头:这么多人怎么能住在同一个地方?伊文娜目瞪口呆。
索姆?墨立林瞥了瞥马特,转了转眼珠一吹白胡子冷哼一声:城市!岚,你呢?茉莱娜问,你对拜尔隆的第一印象如何?我只觉得它离家很远。他慢慢回答,马特大笑一声。
你们还要走更远的路呢,茉莱娜说,比这远得多。但是你们别无选择,你们的余生都将在逃亡、躲藏和再次逃亡中渡过,而且,那将会是很短的时间。你们必须把这一点牢记在心,尤其是,今后的旅程将越发艰难。你们没有选择。岚跟马特和珀林交换着眼神,他们心里有同样的想法:她说得好像是他们自己作出选择似的,但那根本不是事实。事实是,是她,替他们作出了选择。
茉莱娜对他们的表情只当没看见:在这里我们会再次身处危险之中。进入那道城墙以后,记住管好你们的嘴巴。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要提起半兽人、类人或者任何相关的事情。你们最好连想起暗黑魔神都尽量避免。在拜尔隆,有些人比艾蒙村民更加讨厌艾塞达依,其中有些甚至会是暗黑之友。伊文娜倒吸一口凉气,珀林低声自言自语,马特脸色苍白,但是茉莱娜平静地继续说,我们必须尽量保持低调。兰恩正在把身上灰绿的变色斗篷换成一件深棕色、剪裁精致的普通斗篷,并把它塞到一个鞍囊里去,胀得鼓鼓的。我们在那里会使用假名,茉莱娜继续道,我是阿拉丝,兰恩是安德拉,记住了。好,我们在入夜前进城吧。拜尔隆的城门从日落到日出之间是关闭的。兰恩带队下山,穿过树林朝城门走去。途中经过五、六个农场,都离得不近。农夫们忙着一天里最后的农活,没人注意到他们一行。他们走到城门下。城门以粗壮原木拼成,上面镶着宽阔的黑铁皮,此时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它却已经关得严严实实。
兰恩上前拉了拉门边的一条残旧绳子,墙的另一边随即响起一阵铃声。城门上离他们头顶三步高的地方,两根原木之间被挖空了一个洞,洞里伸出一张戴着扁帽皱巴巴的脸,警惕地打量着他们。
怎么回事?现在已经太晚,不可以开城门了。我说,太晚了。如果你非要进城,绕到白桥门去茉莱娜驱马上前。那个人看清楚她的样子以后,脸上的皱纹立刻挤成笑容,露出漏风的门牙,忙不迭地说道:原来是您啊,夫人。等等,我马上下来,很快,我马上来。马上。那张脸缩回去了,门里仍传来不停的招呼声让他们原地等着,他马上就来。片刻后右下角的小门发出响亮的嘎吱声,很明显由于太久没有开过,门轴已经生锈。它缓缓地向外打开,露出仅够一匹马通行的缝隙。看门人从里面探出头来,再次朝众人咧嘴微笑,嘴里的牙齿几乎已经掉了一半。他向后让路,茉莱娜跟着兰恩走进城门,伊文娜紧跟其后。
岚轻踢云的肚子,跟在贝拉后面缓缓走进小门,发现自己身处一条狭窄的街道,两边都是高高的木栅栏和货仓,都没有窗户,门很宽阔,但是都紧闭着。茉莱娜和兰恩已经下了马,正在跟满脸皱纹的看门人说话。岚也下了马。
看门人个子很小,穿着破旧的斗篷和外套,手里拿着帽子,一边说话一边缩脖子。他看看随后进来的众人,摇头道:乡下人。他咧嘴笑道,怎么,阿拉丝夫人,您收集这些头发里夹着干草的乡下人做什么?然后,他看见索姆?墨立林,你不是个农夫。我记得我曾经放你从这里出去过,真的。你的表演在乡下不受欢迎吗,吟游诗人?我希望,你还记得你应该忘记曾经让我们出去过,阿温先生,兰恩边说,边把一个硬币塞到看门人的空手里,以及再次让我们进来。不需要,安德拉先生。我不要。您上次出去时给我的已经足够了。足够。嘴上是这样说,阿温手中的硬币仍然一晃就消失了,技巧比得上吟游诗人。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也不会告诉任何人,特别是不会告诉那些白袍。他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扁扁嘴想往地上吐口水,但是看了看茉莱娜,又吞回去了。
岚眨眨眼,但是不敢问什么。其他的伙伴也是,虽然马特看起来费了点力气才忍住。光明之子。在小贩、商人和商人护卫的各种故事里,他们有时被崇拜,有时又被憎恨,不过有一点是一致的,他们恨艾塞达依,就跟恨暗黑之友一样。岚心想,不知道这种恨意,是否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拜尔隆城里有光明之子?兰恩追问道。
当然。看门人用力点头,我记得,就是在您俩离开当天来的。这里没有人欢迎他们。当然了,大家都不会表现出来的。他们有没有说是为什么而来?茉莱娜紧接着问道。
为什么而来?夫人,阿温吃惊得忘记了缩脖子,当然说了哦,我忘了,这段时间您一直在乡下,听到的当然是只有羊叫声了。他们说他们是为了希尔丹的事情而来,为了那个龙神,您知道嗯,他自称是龙神啦。他们说那家伙正在鼓动邪恶我猜也是,而他们是为了阻止他。不过,那人不是在希尔丹么,不在这里啊。依我看呐,他们不过是找借口干扰别人的事务罢了。已经有些人家的门口被涂上龙牙了。这一次他忍不住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水。
他们制造了什么麻烦没有?兰恩问,看门人夸张地摇摇头。
我看,不是他们不想找麻烦。全靠咱们的市长跟我一样信不过他们。他每次只允许十个左右的光明之子进城,我听说其余人被迫在北边城外扎营,他们为此气疯了。我打赌,他们被营地附近农夫看得紧紧的。至于那些进了城的,就穿着白袍子四处张扬,鼻孔朝天,到处欺负诚实的市民。他们自称走在光明中,是奉命而行,到处跟商人、矿工、熔炼工等发生冲突,甚至招惹守卫。只是因为市长一心想保持和平,所以目前为止没有出过什么大事。要我说,如果他们真心想追杀邪恶,为啥不到萨达亚去?听说那里有麻烦。或者去希尔丹,据说那里爆发了大规模的战争。茉莱娜轻轻吸了口气:我听说艾塞达依正在往希尔丹去。是的,夫人。阿温又开始点头,她们是往希尔丹去了,我听说就是她们引起了战争,而且还死了一些艾塞达依呢,说不定她们全死了。我知道有些人反对艾塞达依,不过我觉得呢,除了她们,还有谁能阻止伪龙神呢?嗯?还有那些自以为可以成为男艾塞达依或者那一类的混蛋,又怎么办?还有,有些人说声明一下,不是白袍也不是我说的,只是有些人说可能这次这个家伙真的是龙神转生呢,因为我听说,他真的能做那些事情,就是使用唯一之力啦。他有几千个追随者。不要说傻话。兰恩打断他。
阿温露出受伤的表情:我只是在转达我听说的事情,不是么?只是我听说的啦,安德拉先生。他们,有些人说他的军队正在往东南方移动,向特尔去了。他加重了语气,他们自称龙之民。光有名字没什么用,茉莱娜平静地说,对于看门人所说的这些消息没有表露任何反应,你如果愿意,也可以把自己的骡子叫做龙之民。那可不行,夫人,阿温呵呵笑了,至少有这群白袍在的时候肯定不行。我也不认为其他人会友善地看待这个名字。我明白您的意思,不过噢,不,夫人,我的骡子不能叫这个名字。这是个明智的决定,茉莱娜说道,我们该走了。您放心好了,夫人,阿温用力点点头,我今晚没有见过任何人。他神经质地往城门跑去,把小门关上,没有见过任何人,什么也没有见到。小门砰地关上,他用绳子把门闩拉下,事实上,这个门在白天也没有开过。愿光明庇佑你,阿温。茉莱娜说道。
她带着众人离开。岚回头看了看,阿温仍然站在门前,正在用袖子擦拭着一个硬币,笑着。
他们走在一条泥土铺的街道上,宽度约能容两辆四轮马车同时走过。街上没有行人,两边都是货栈,有时有一些很高的木栅栏。岚走到吟游诗人身边:索姆,特尔发生了什么事?龙之民又是什么?特尔就是那座位于狂暴之海旁的城市,对吗?卡拉安索恩轮回。索姆简略地回答道。
岚眨眨眼。龙神的预言?在双河,没有人会讲那些故事。反正在艾蒙村没有。如果有人敢提起,贤者会把他生生扒皮。我也猜她会。索姆淡淡说道,他看了看前面的茉莱娜和兰恩,确保他们两人不会听到后,他继续道,特尔是狂暴之海上的最大港口,由一座名为特尔之石的要塞保护。据说,那座要塞是裂世之战后兴建的第一座防护要塞,自落成之日至今,经历过无数战役,从未陷落。有一个预言说:特尔之石永不沦陷,直到龙之民的降临。另外又有一个预言说:特尔之石永不沦陷,直到龙神舞起无形宝剑。索姆做了个怪脸,特尔之石的陷落是真龙转生的重要证据之一。我希望它能一直屹立到我化为尘土之时。无形宝剑?预言就是这样说的。我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是指剑。不管怎样,它就在特尔之石的正中心,在要塞的心脏里。那个地方只有特尔的最高领主才可以进去,特尔人从来都不提起里面究竟放了什么。反正,他们不会告诉一个吟游诗人。岚皱起眉头:特尔之石只有龙神舞起无形宝剑之时才会陷落,但是,如果特尔之石不先被攻陷,龙神又如何能走进它的心脏舞起那把剑?难道龙神将会是特尔的最高领主?不太可能吧,吟游诗人冷冷说道,特尔人憎恨任何跟唯一之力有关的事物,其程度甚至比阿曼都还夸张,而阿曼都是光明之子的总部。那么预言怎么可能实现?岚问道,虽然我宁愿龙神永远不要转生。不过一个无法实现的预言听起来不合逻辑啊,它听起来让人觉得龙神永远不可能转生,不是么?你的问题可真多啊,小子,索姆说道,预言如果那么容易实现,就没什么意义了,不是吗?他忽然高兴起来,啊哈,先不管这是哪里,我们到达落脚处了。兰恩在一排跟人一般高的木栅栏前停下脚步,这排栅栏跟他们刚才走过的那些一模一样。他掏出匕首,伸进两块木板之间挑动了一会,然后满意地哼了一声,伸手一推,一截栅栏应手而开,原来这是一个门。本来这道门是应该从里面打开的,兰恩用匕首把它的金属门闩给挑起来了。
茉莱娜立刻牵着阿蒂尓走进了门,兰恩做手势让众人跟上,自己随后把门闩放回去。
栅栏的里面是某间旅店马厩前的院子,从厨房里传出嘈杂的人声,不过最令岚注目的是它的尺寸:它占地比酒泉旅店至少大一倍,高达四层,楼上的窗户在暮色中反射着红光。岚不禁疑惑,这座城市里能有这么多的陌生人吗?他们走进马厩院子没多久,从宽大的拱状马厩门里走出三个男人,身上穿着肮脏的帆布围裙。其中一人瘦长结实,是三人中唯一手里没有拿粪肥叉的人。他摆着手走上前来。
喂喂!你们不能从那里进来。绕到前门去!兰恩刚把手伸向钱包,另一个长得像艾维尔先生那么胖的男人急急忙忙地从旅店里冲了出来,耳边的头发跳动着,身上的围裙白得发亮。不用问,这肯定是旅店老板。
没事的,木茨,他说道,没事。这些人是预约好了的客人。你照顾他们的马匹吧,要好好照顾哦。木茨绷着脸用手指刮了刮前额,招呼身后的两人上前帮忙。岚跟其他人一起匆匆卸下鞍囊和毛毯卷子。旅店老板朝茉莱娜深鞠一躬,脸上挂着极为诚恳的笑容。
欢迎您,阿拉丝夫人。欢迎。见到您和安德拉先生真开心,真是太好了。我们都很怀念您高雅的谈吐。是的,是真的。我得说,我很为您担心,为您到那些乡下地方去而担心。啊,我的意思是,在这种日子里,天气像发了疯一般,每到夜晚狼群就在城墙外面嚎叫,真令人担心。他忽然两手一拍圆圆的大肚皮,摇头道,哎呀,我又来了,只顾闲聊,忘记把您带进店里。来,来。您一定很需要热腾腾的晚餐和暖呼呼的被窝。这里有拜尔隆最好的设施,最最好的。我相信您还准备了热水浴,对吗,菲兹先生?茉莱娜问道,伊文娜热切地恳求道:噢,拜托,您有的。热水浴?老板反问,当然!而且是拜尔隆最舒服,最温暖的。来吧。欢迎来到牡鹿和雄狮旅店。欢迎来到拜尔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