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叭花的这段叙述,就此打住。
当然其中细节她是无法说明,但大略经过已说得宝宝心惊肉跳,伤透脑筋。
“宝宝,这要怎么办哪?怎么办哪?怎么把小皮球救出来?”
喇叭花急得直掉眼泪……
宝宝不耐烦地道:“你静一静不要喳呼好不好?办法是有的,但得伤伤脑筋,让我静静想一想。”
喇叭花和大柱立刻闭上嘴巴,呆呆地望着宝宝。
宝宝的确又伤神又伤心,左想右想,喇叭花说抓住小皮球的那小子姓鱼,莫非就是那姑娘说的“水里鲛”鱼二?
他是水路上的土匪头头,怎么会跑到陆地上来呢?
假如是他,事情就更棘手了。
宝宝愈想愈头痛,但头痛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尤其是喇叭花和大柱两对眼珠,一直瞪着他,使他感到一种无比的压力。
身为帮主,若连这点鸡毛蒜皮的事都不能解决,那还做什么头,办什么案?
他这样闷着心思蘑菇,终算蘑菇出两条路来。
第一条是比较安全的,找这里的保正,亮出自己的身份,凭大师兄秋莫离的面子,谅鱼二不敢不放人,反正这方圆三百里地,都归大师兄管。
不过这么一来,大师兄一定要赶到这里,自己彻底没了面子,以后还怎么抬头?
想到这里。宝宝自言自语道:“不行,争气就要争到底,那么只能冒冒险,走第二条路。”
想做就做,管他娘的,要死儿子死不了爹,我就不信天下有办不通的事。
宝宝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意念一决,立刻对大柱道:“你去店家借笔砚来用一下,同时叫小二租一顶大桥子,四名轿夫,特别吩咐一声,轿夫都要穿大红衣,光彩显目一点,不要邋邋遢遢的,快去,要多少银子,给!”
大柱傻眼了,以为宝宝发了疯癫症,吃吃笑道:“宝宝哥,你想干嘛?”
“少问!”宝宝眼一瞪。
“喇叭花,你快到街上估衣店里去买套大人的棉袄裤,外加罩衫,料子要好一点,顺便带顶羊皮帽来,黑色的最好。”
喇叭花一呆,惊呼道:“宝宝哥,现在已是春夏之交了,你连节气都搅混了,还买大的棉袄,有病啊!”
“唉,你快去办好不好,不买些道具回来,我怎么去救人啦?”宝宝气得直跺脚。
“好好,咱们就去办!”
喇叭花与大柱急奔出门,他们都变成了闷了嘴的葫芦,不知道宝宝又要卖什么狗皮膏药。
大柱先把笔砚捧了回来,宝宝又要大柱去打盆水,弄点黄泥巴回来等一切就绪,宝宝就多点一支烛光,面对着一盆水,慢慢细心地化起妆来。
拿起黄泥巴,在脸上又涂又抹的,还要大柱磨墨,拿了毛笔勾了胡子,再三端详。
“大柱,你看我像不像中年人,苍老一些?”
大柱在旁蹬着眼看得呆了,闻言终于捧着肚子暴笑起来,道:“你要出场看戏呀,满脸鬼画衔符看哪能看,简直是四不像!”
宝宝急急地问道:“那远看呢?”“哈哈,还能凑和,宝宝,你这副打扮,要干什么啊?”大柱抱着满腹怀疑。
“当然,这叫钟馗画符抓小鬼,包灵。”宝宝说到这里“哎呀”一声道:“我忘了一件东西,大柱去木匠店定制一副高跷,只要长出一尺就好。”
大柱又纳闷又好奇,道:“高跷干嘛?出庙会啊?”
宝宝道:“脚上不绑高跷怎么穿大人的衣服?快去办,等着要。有现成的把它锯短了也行,要多少银子,给,快去快回。”
反正宝宝一句话,跑断了大柱的腿。
大柱急急地又冲出门,喇叭花捧着棉袄衣服回来了,看到宝宝脸上的模样,笑得直打跌。
宝宝气道:“我是在装扮救人,你笑什么笑?不准笑!”
穿上棉袄,再穿上蓝色英雄氅,人顿时变胖了,就是下摆拖在地上一尺长。没法走路。
喇叭花是捧着肚子打跌,觉得宝宝一副滑稽模样,这样子救人,谁敢相信?不过她内心对宝宝的鬼点子,还是有三分信心。
大柱跑得满头大汗,终于拿着一副尺长的高跷回来了,嘟着嘴道:“木匠店老板敲了我的竹杠,这玩意要我五两银子。
宝宝道:“现在是救人要紧,银子的事不要再烦人了!”
宝宝说着就要喇叭花及大柱把高跷用绳绑在他小腿上。
绑好后他提身站起,身形顿高一尺,看来果然威风凛凛,像个大人模样,只是脑袋瓜子小了一点。不过戴上一顶黑色羊皮帽,也算挺得过去。
他又把匕首和全身装备藏好,顾盼自雄地道:“你们看看,还有没有破绽?”
喇叭花和大柱围着他打转,都嘻嘻笑道:“不错,宝宝哥,你还真唬人呢?”
“轿子来罗!小大爷。”店小二在门外喊叫起来。
宝宝对大柱道:“叫轿夫抬进院子里来,我在院里上轿,免得招人惹眼。”
大柱立刻跑出门去招呼。
“喇叭花,你跟我一齐去,你比较会察颜观色,就算是我的徒弟好了。”
喇叭花也不是怕死的人,高兴得跳起来。
轿子抬进了西院,宝宝一摇三摆地走出房门,见四轿夫一身大红露背装,色彩鲜明,满意地点点头,与喇叭花同时坐入轿中,吩咐道:“聚英客栈,直到东跨院。”
起轿了,喇叭花低声道:“等会儿要什么搭配呀?”
宝宝道:“不用怕,听我说话,要你帮腔的时候,看我眼色行事!”
※※※※※※
血红的火焰仍在青绿灯中燃烧,杨逍木立在莲花灯凝望着云案后的那个女阎罗,眼珠子一动不动。
灯光照耀下,他的脸仍一样的英俊。
也不知多久,杨逍才从沉思中恢复自我,随即叹了一口气。
见到我,他只怕要逃走,这幢庄院的情形,他了如指掌,我却并无多大印象,追逐起来,只怕轻易就会给他逃脱。
他沉吟着,目光落在棺材上,心中一动。
棺材是最适当的藏身之所,他回来相信一定会走进这个大堂歇歇,我则可从棺材里出其不意地扑出来。
他举步向棺材走去。
棺盖方才盖回,杨逍再次将棺盖移开,朝棺内望了一眼,倏地拔出剑,走到棺材前面,在“鬼先生之墓”的间隙刺了几条缝。
刺得很适当,骤看来,真还不容易觉察。
然后他一纵身躲藏在里面,一股极不舒服的木香迅速充斥他的鼻子。
棺材方盖上,阎罗身后的照壁便一闪,从里面飞出一个人。
这是个白髯白发、满面皱纹的老人,他径直来到棺材前,“夺”的一声,一剑穿过棺材。
杨逍将棺盖放好,刚“吁”一口气,就听“夺”的一声,刹那间,剑已经穿透棺材,在他的咽喉之上刺过,距离咽喉不过三寸。
杨逍惊出一声冷汗,看来来人早已发现自已的行踪。
一个奇怪的声音传来,道:“你死了没有?”
杨逍道:“还没有!”
“嗯,说话声音中气十足,想来并没有说谎,很好很好!”
杨逍道:“你不想杀我?”
“暂时不!”
“你是谁?”
“鬼先生!”
杨逍道:“我原来是存心一见先生的……”
鬼先生道:“那你应该坐在大堂之上等!”
杨逍答道:“我是怕你避而不见!”
鬼先生道:“到底不是个老实人,你大概想趁我出其不意从棺材内冲出来,抓住我吧?”
畅逍叹了一口气,道:“也许?”
“那你没想到被我出其不意地困在棺材里吧?”
“完全没想到!”
鬼先生笑道:“这真是作茧自缚,自挖坟墓。”
他笑得很开心,杨遣觉得机会来了,身子已经下缩,“笃”的一声,剑刺棺材的声音又再响起。
鬼先生笑道:“你知道不知道我一直用耳贴着棺材。”
“现在知道了!”
鬼先生大笑道:“那你就不要动!”
说完,砰的一声,棺材响起一声大响。
杨逍大惊问道:“你干什么?”
鬼先生笑道:“钉棺材!”
砰砰……又是六声大响,看来四周都给他钉上了。
杨逍大声道:“你要干嘛?”
鬼先生大笑道:“只有钉住了才安全,我现在要干什么就干什么?”
说完,他似乎拿了什么东西出来,杨逍只闻到一股酒香。
原来鬼先生拿出一壶酒,一个火盆和一只香喷喷的大烧鸡。
鬼先生道:“杨逍,你可知我现在喝的是什么酒?”
杨逍道:“好像是女儿红!”
“不,叫阎王酒!”
杨逍道:“我见阎王对你并没好处!”
鬼先生道:“你活着对我更没好处,你知道我要怎样对你?”
“不知道?”
鬼先生笑道:“一会儿我将迷药从剑洞里吹进去,然后放手施为!”
杨逍道:“然后怎样?”
鬼先生道:“将你衣服脱光,浑身给你涂上瓷土,放进窑里烧成瓷像。”
杨逍骇然道:“你……”
鬼先生截口道:“你知道我这些瓷像是怎样烧成的?”
“不成都是用活人涂上瓷土,放进窑里烧出来的?”
“不错!”
杨逍闻声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鬼先生笑道:“难道你要我拿你证明一下吗?”
杨逍闭上嘴。
鬼先生道:“你实在不该阻止你的朋友将瓷像敲开的!”
“你听见我们谈话?”
鬼先生道:“我就在隔壁夹层里,怎会听不到?你还是好好地待着,等我吃完酒,就来忙你!”
说着,响起很响的咀嚼声,看来鬼先生在吃鸡。
杨逍暗暗焦急,却一时脱身不得。
咀嚼声忽地停住,难道这么快就吃完了?
酒并未喝完,鸡也未吃罢,鬼先生却放下双手,诧异道:“奇怪!”
奇怪什么?
鬼先生扶住长案,用力摇了摇脑袋,嗄声道:“奇怪,今天的阎王酒怎地如此之烈?”
语声甫落。一阵阴森的笑声,倏地在大堂之内响起。
“谁?”鬼先生惊讶四顾。
他的动作和听觉似乎都迟钝起来,他的双眼不由自主望向那盏红莲灯。
在他印象中,红莲灯从未这样红过,鬼先生不由自主打个寒噤。
他再一看,连男女阎罗的眼睛似乎都动起来。刹那间,女阎罗目光一闪,竟有两团火焰从眼睛里飞出来,射向鬼先生。
鬼先生浑身一热,仓皇翻身,“砰”的一声,连人带椅摔倒地上。
以他高强的武功,竟有这事发生,殊出意外。
他几乎已动不起来,抬头一看,只见阎罗像活了一般,瓷像竟来回走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幻觉?鬼先生心里想。
突然,女阎罗头上冒出一股酒,一个声音传出来,道:“大胆东方胜,你可知罪孽深重?”
鬼先生道:“谁是东方胜?”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女阎罗大喝道:“大王面前。竟敢说谎,就不怕打入地狱?”
鬼先生心头一凛,道:“阁下到底是哪一位?”
“地狱使者!”
“当真?”鬼先生十分怀疑。
女阎罗冷冷地道:“你东方胜不过一凡夫俗子,竟自称鬼先生,乱作诸神的形象,这倒罢了,竟还敢戏弄杨公子?”
鬼先生一楞,道:“杨公子,莫非就是棺材里的?”
“正是!”
鬼先生奇怪道:“那位杨公子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本王已决定下嫁他为妻?”
鬼先生一怔,遂大笑道:“我只道人间姐儿爱俏,想不到连阴间的女阎罗也一样爱俏的,妙极妙极!”
女阎罗道:“你还胡言乱语?”
鬼先生道:“老夫说的可是心里话!”
女阎罗道:“你阳寿本来还有三十年,作弄杨公子虽然罪大,我王念在你无知,也只减你一半的寿,剩下的一半,现在却都在你的嘴上!”
鬼先生道:“什么?”
女阎罗道:“本王引地狱之火将你与地狱化为灰烬!”
说罢,手一招,顿时霹雳一声巨响震动整个大堂。
鬼先生吓了一跳,随即瞥见了飞扬的火焰。
眨眼间,火蛇乱舞。
鬼先生大惊,脱口道:“有话好说!”
阎罗道:“留待到地狱再说!”
鬼先生慌忙挣扎,浑身却酸软无力,连头也几乎抬不起来了。
他心想,我的力气哪里去了?
女阎罗竟像知道他心思一般,道:“你魂魄早已被我勾去,气力无存,早已是一个活死人,只剩下一个躯壳,等待地狱之火的降临吧。”
鬼先生登时露出恐惧之色。
女阎罗笑道:“你不是自称鬼先生,怎当真的做鬼,反而害怕?莫非你的爱好跟叶公好龙一样?”她发出一阵恐怖的笑声,随即渐渐消逝。
鬼先生的恐惧越来越浓,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就失去知觉,烂泥般地倒下。
※※※※※※
杨逍听到嗤嗤的声响,又感到一阵灼热,不由急躁起来。
不能再等了,他旋即在棺材里转了一个身,掌肘膝脚一齐压在棺材底,弓起腰背,抵住棺盖,用力往上顶。
不动,再用力,也不动!
汗珠从杨逍嘴边滑下,杨逍一咬牙,集中全身的气力猛地一声暴喝,疾往上一顶。
只听“勒”的一声,棺盖终于被顶开了半寸高的缝隙。
火光从棺外透入。
杨逍大喜,再转身,握剑在手,剑插在那条缝隙中用力一撬。
终于“铮、铮”两声,两枚铁钉被削断,杨逍再一用力,棺盖彻底打开。
没有剑袭击,什么袭击也没有,但杨逍已顾不了这么多了。
因为金蛇般的火焰已经窜走大堂,男女阎罗都已经被火蛇包围,两侧不少瓷像上面,亦爬满火蛇。
而鬼先生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股火苗已蹿起在他的身上,立即发出一股焦臭味。
杨逍不能见死不救,赶紧将他抄起,左手拎起棺材,奋起神威,用力一撞,“轰”的一声,墙被他撞开一个大洞。
他挟着鬼先生从墙洞窜出,这个墙洞瞬息已被火焰封闭。
但杨逍已从这唯一的逃生之路逃了出来。
阳光晒到他身上,他感觉一阵温暖。
※※※※※※
阳光射进衙门的验尸房之中。
灯未熄,验尸房内异常明亮。
从罗刹鬼女的瓷像剥出来的那具女人尸体自然放在那张长桌上。
上面虽然盖着一块白布,尸臭并未因此被掩去。
仵工王老二仍在房中,除了他,还有两个捕快。
两个捕快乃是引一个少女进来的,只是他们直接陪同来认尸的人进入验尸房内,还是第一次。
因为那少女太漂亮了,美丽而温柔,甚至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那么迷人。
两个捕快自小听过“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等等不少形容美人的话,却是到今天,才知道美人是怎样的。
从穿戴打扮和言谈举止上看,她是出身富有之家。
王老二一见,自然就站起身,但还未说什么,门外脚步声响,走进一人来。
正是总捕头秋莫离。
他抬头一见那姑娘,不由一怔,道:“明珠姑娘?”
明珠衽裣道:“是,我是来认尸的!”秋莫离暗中叹了一口气,道:“好,你看吧,不过,很可怕!”
明珠点点头,道:“我有心理准备!”目光温柔而明亮。
秋莫离暗自佩服。道:“其实,我和杨逍都认过,看不出来,因为尸体已面目全非!”
明珠惊喜道:“杨大哥回来了!”
秋莫离莫明其妙不觉愣了一下,道:“他昨天就在这儿!”
“在这个房间?”
“尸体本就是他和我们一齐找出来的!”
“杨大哥莫非是去找凶手去了?”明珠道。
“他是这样说的!”
明珠道:“他可说是我姊姊?”
“尸体的面目已破烂不堪,唯一可证明她的身份的只有一样东西!”
秋莫离说着将手镯拿了出来。
明珠面色大变,颤声道:“这是我姐姐的!”
秋莫离道:“你可看清楚了?”
明珠颔首,将那双玉镯放下,却拉起了右手的衣袖。
她的右手欺霜赛雪,完美无暇。
秋莫离无心欣赏,目光落在她的右腕上,在她的右腕上,同样也戴着一只玉镯。
王老二失惊道:“一样的?”
明珠哀声道:“让我看看尸体!”
秋莫离叹了一口气,将盖着的白布拉开了。
破烂的脸庞,恐怖的色泽。
明珠一眼瞥见,一声惊呼,连声哭叫道:“姐姐!”
她便要扑过去,秋莫离急忙拦住,道:“姑娘切莫如此激动!”
明珠双手掩面,眼泪不住往面颊淌下,众人只看得心头发酸。
秋莫离道:“姑娘切莫伤心,我们一定将凶手绳之以法!”
明珠泣叹道:“但姐姐却再也活不转来!”
秋莫离道:“姑娘,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你还是先回去吧,等杨公子回来,我就让他去你家。”
明珠泪水再次流下。
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霹雳一声,暴雨突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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