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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探险访盲叟 小酌至洛阳

  从那白雪晶莹,云光山色浑成一体的天山,一连三个人影,风驰电掣而来,胜黛云姑娘心中估计:“天山南麓以迄天山之巅,都是金沙一老势力范围之内,等闲人不敢在这里如此施展轻功,着意张狂,想必是金沙一老和金沙老奴恰巧于此时有何要事下山,但是……”

  她望着远处风驰电掣的人影,心中又怀疑在想:“另外一个人他又是谁?”

  她索性停下身来,站在那里等候。

  那三个人身法极快,看来功力极高,不消多少时间,已经遥遥不远在望,胜黛云已经能分辨得出来人的面貌,顿时使她不胜惊诧,因为在这三个人之中,既没有金沙一老,也没有金沙老奴田焙巽。

  胜黛云暗自忖道:“久闻金沙一老居住的地方,闲人不许擅入,这三个人是什么路数?”

  一转眼间,这三个人已经来到姑娘身前不远,一齐停下身来,用一种阴森森的眼光,盯在胜姑娘身上。

  这三个年纪都在五十上下,长得非常精壮,身上各背着长剑,胁下都带着皮囊,脸上木然无表情,喜怒难测。

  胜黛云姑娘心里突然一动,便点点头问道:“请问三位,是自金沙一老那里来的么?”

  其中一个人说道:“我们正是从金沙一老那里来。”

  胜姑娘却又为之一喜,她心中闪电一转:“既然是从金沙一老那里来,想必都不是坏人,否则,他们岂能这样安然无恙地离开天山么?”

  她心中如此闪电想罢,便说道:“敢问三位,到金沙一老住处如何走法?我正有要事要拜访金沙一老,在天山茫然不知所之,请三位指引一二。”

  那人说道:“此去一直上去,迎面一个深谷,谷下便是金沙一老的住处。”

  胜黛云口称多谢,便向三人道别,向山上走去。她这样刚刚越过他们三个人,走不多远,突然只见山上现出一条人影,高声厉叱:“你们敢在天山主事!”

  胜姑娘警觉顿生,说时迟,那时快,顺势向前一式“寒鸦赴水”,向前一伏,脚尖用力,贴着积雪,向前劲射两三丈多远。她及时一个翻身,短剑已取到手中,随势向上一掠,呼地一声,剑气随着劲道大振,霎时间,叮叮当当,一阵响声过后,雪地上落下七八支小巧玲珑的短镖,再看那三个人,已经逃窜逸去,远达十七八丈,要追赶已经是来不及了。

  胜姑娘站起身来,人呆在那里发愣,她真想不透,为什么接二连三地有人找她的麻烦?难道方才那三个人,也是受了别人的指使么?这指使他们的人又是何人?

  胜姑娘将沙漠中遇到的那些情形,仔细地想了一遍,依然是不得要领,因为,她实在是想不透有什么人与她有这样深仇大恨?这样接二连三派人谋害于她?

  胜黛云正是如此发怔这际,忽然听到身后又有脚步声,她一时来不及思想,猛地一个旋身,短剑一挥而出。

  顿时听到:“胜姑娘!是我!”

  胜黛云闻声收剑,凝神一看,不由地满脸通红,不安地说道:“原来是田兄!真是失礼之至,胜黛云被方才三个无耻之辈偷袭,一时心神分驰,冒犯之处,请多多包涵。”

  金沙老奴田焙巽含笑说道:“方才那三个人胆敢在天山撒野行凶,我们这身为主人者,已经难辞其疚,胜姑娘何必如此自责?”

  胜黛云姑娘连忙称谢,她也拱着手说道:“请问田兄!金沙一老前辈在否?我特地远从千里迢迢之外,前来求见。”

  田焙巽说道:“姑娘来得凑巧,他老人家正要离开天山,外出一趟,姑娘如果迟来一步,恐怕就碰不上了。夏老弟呢?他可好么?他怎么没有随姑娘一起前来?”

  胜黛去一听问到夏心宁,使她万缕柔情欲断,她想到在泰安客店里的夏心宁,也不知近况如何,因此不由而然地流下两滴凄然之泪。

  金沙老奴一见大惊,连忙问道:“姑娘!莫非夏老弟出了什么事么?”

  胜黛云噙着眼泪,低声说道:“我正是为了此事前来天山,拜见金沙老前辈,我宁哥哥被人打成重伤,现在奄奄一息,生命垂危。”

  金沙老奴益发吃惊地说道:“夏老弟一身武功非常了得,近来想必更有精进,竟如何被人打成如此重伤?这打伤他的人,又是何人?”

  胜黛云黯然说道:“是在泰山大会之上,被厉昭仪妹妹打伤的!”

  金沙老奴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瞠然许久,摇头说道:“这是从何说起?厉师妹在天山随恩师习艺之时,她随时都惦念着夏老弟和胜姑娘,怎么会动手伤人?这是不是误会?是不是……”

  他说到此地突然转身肃立,低声说道:“恩师他老人家来了,胜姑娘你将这件事跟他老人家说一下,看看他老人家有何意见。”

  胜黛云姑娘抬头看时,只见金沙一老还是那样精神奕奕,只是脸上颜色很是沉重,在他的身后,随着一位五十上下的老人,那一双眼睛,却是阴沉沉地盯在胜黛云身上。

  胜黛云立即抢步上前,行礼说道:“胜黛云叩见老前辈!”

  金沙一老说道:“胜姑娘!你远道来到天山,必定是有什么要事来见老朽,但是,事情非常不巧,老朽此刻受约下山,无法和你详谈,有什么事,你可以向焙巽面谈,待我料理一下此行之事以后,再回来相见。”

  胜黛云急道:“老前辈!无论如何,请你老人家暂留一会儿。”

  田焙巽也说道:“启禀恩师!胜姑娘是为厉师妹之事,特地赶来的。请恩师……”

  言犹未了,就听到金沙一老身后那人说道:“由前辈!请你将这位姑娘立即处死!”

  胜黛云和田焙巽一听都意外地一惊,几乎都要跳起来说道:“什么?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沙一老站在那里没有说话,脸色更沉重了。胜黛云和田焙巽两对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金沙一老,却得不到回答。

  倒是站在身后那人依然是阴沉沉地说道:“由前辈!请你即刻将这位姑娘处死!”

  金沙一老忽然暴躁地说道:“你是什么东西?你敢指使老夫?”

  金沙一老是何等人物,当年在武林之中,皱皱眉头便有人发愁;顿顿脚就会使人心跳,像这样发怒,早就有人流血横尸,惨死眼前了。

  但是,那位说话的人,却丝毫没有惊诧之意,只是冷冷地说道:“小老儿是何许人?能指使由前辈做事?小老儿只不过代由前辈行使牌令,指使由前辈自己而已。”

  金沙一老突然一震,随即他仰头笑道:“很好!你们捏得很准!老夫金沙一老作法自毙,怨不得旁人。不过你要知道,老夫的金牌不只一面,任何人能持有金牌,都可以指使老夫做事。但是,谁先谁后,老夫自己还是有权自择的!”

  他说到此处,转而向胜黛云说道:“女娃娃!你那面金牌呢?拿出来,老夫可以先为你做一件事。”

  此言一出,胜黛云大惊失色,她已经约略地明白是怎样一回事了。她连忙说道:“老前辈!晚辈的金牌遗失了!”

  金沙一老脸色一沉,脱口说道:“什么?你遗失了?你忘了当时老夫是怎样交代于你?你……”

  胜黛云抢着说道:“老前辈!这是一个阴谋。因为晚辈来时……”

  没等到她说清楚,金沙一老身后那人沉声说道:“由前辈昔日誉满武林,金牌一诺,千金不移,为何今天不能遵守自己的诺言?难道还要由小老儿处处都先亮金牌行事么?”

  他说着话,从身上掏出一个金晃晃的金牌,亮在手心。

  金沙一老叹口气说道:“女娃娃!怨不得老夫,只怨你自己,为何不将金牌保管好?老夫当年曾经对你说之再三,我说:认牌不认人。如今他们持牌相约,这一个月之内,老夫要听从他们的意见,你今天之事,老夫欲救无从!你认命吧!一个月之后,老夫再为你报仇。”

  他说着话,举起右掌,慢慢地抬起,要朝着胜姑娘劈去。

  胜黛云当时呆了!

  老实说,以目前胜黛云姑娘的功力,虽然不是金沙一老之敌,但是,金沙一老若要在一招之下,便将胜姑娘打倒,那也不是容易做到的事,但是,偏偏此时胜姑娘被这一连串的意外之事,搞得心智迷乱,呆在那里不知所以。

  眼见得金沙一老这样一掌之下,胜姑娘毫不闪让,还不是立即倒毙在当场,溅血横尸?正是如此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人影一闪,金沙老奴横身掠至,挡住胜姑娘,高声叫道:“恩师!请住手!老奴有话禀告。”

  金沙一老手停在空中,点头说道:“你说!”

  金沙老奴田焙巽说道:“恩师当年曾有一项规定,凡是前来天山的人,是宾客,以礼相待;是仇敌,要他溅血横尸,今天胜姑娘虽然金牌失去,她仍旧是天山的客人,按照恩师的规定,不能伤害,尚且要以礼相待,恩师金牌虽然受到约束,却不能在天山之上,将昔日规定,撇之一边。老奴冒昧陈言,请恩师仲裁!”

  金沙一老吁了一口气,点头说道:“焙巽!你说得很是有理,老夫险些做了自毁规约之人。”

  他回身向那人说道:“金牌约束,一月之内,老夫听命于自己的金牌指使,但是,在未出天山之前,老夫仍旧有其他规约约束,权衡轻重,不能接受你这个意见。”

  那人知道这是一种自找借口的说法,但是,金沙一老说来有理,他也不敢相逼,老实说,万一金沙一老翻脸不认人,手持金牌又有何用?他也就借此下台说道:“既然如此,当然仍旧以由前辈天山的规定为重,我们走吧!”

  金沙一老望着胜黛云姑娘,良久点点头,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便和那人向山下飘然而去。

  胜黛云一直站在那里,呆呆地发怔,良久没有说话。

  田焙巽十分同情地叫了一声“胜姑娘”,说道:“今日之事,姑娘一定要能原谅,我恩师生平最重信诺,言出法随,从不有缓冲之余地。”

  胜黛云摇头说道:“我怎么敢怪金沙老前辈?我只是在想,究竟是何人,如此用尽心计,前来算计于我?他究竟所为何来,现在我已经想到一些眉目了。”

  田焙巽连忙问道:“胜姑娘!方才你说到厉师妹掌伤夏老弟之事,此事为何而起?还有你的金牌为何会失落?”

  胜黛云叹了一口气说道:“田兄!此事说来话长,待我慢慢地告诉你。不知道田兄是否知道羊姥姥其人?”

  田焙巽闻言一惊说道:“羊姥姥?莫非当年‘三长两短’当中那位羊姑娘,后来改称为羊姥姥么?难道这些事是与她有关么?”

  胜黛云说道:“我只是这样猜测,因为从各种迹象看来,这一连串的事,都是极有可能与这位古怪的羊姥姥有关。”

  于是,胜姑娘便将泰山之会,夏心宁如何伤在厉昭仪的掌下,以及后来如何远走天山,又如何的被沿途青城三剑相拦,骗去金牌,又如何被少林僧人阻滞行程……

  她将这一连串的事实经过,都说给金沙老奴田焙巽听了。

  田焙巽听得十分仔细,而且,他一直凝神在想,等到胜黛云姑娘说完之后,他突然击掌叹道:“姑娘!这事十有八九是羊姥姥干的!我想到了有两点原因。第一,羊姥姥在昔日‘三长两短’之中,是最具心计的一个,而就目前的武林来说,老一辈只剩下她是武功最高的一个,除了羊姥姥,谁能有这么大的胆量,与这么深的心计,把一件事设计得这样天罗地网一样?第二、厉师妹那种情形,分明是受‘针灸摄魂’之法,迷住心神,这种方法除了羊姥姥,目前尚不知是否有他人会用。”

  胜黛云说道:“如今金沙老前辈受金牌约束,到羊姥姥那里受她指使,这武林之中,尚有何人能抵挡得了,武林之中岂不是要在这一个月之内遭受一次大劫么?”

  金沙老奴沉吟了一阵说道:“如果真是如此,那也是天数,岂是人力所能挽回?不过,我相信像羊姥姥这一心想搅乱武林的人,为祸江湖,毕竟会受天谴。”

  胜黛云说道:“田兄!你看金沙老前辈会不会不齿于羊姥姥的行为,而不受自己诺言所拘束?”

  金沙老奴摇头说道:“他老人家言出法随,从不改变,不过天下事很难预料,难保没有意外的情形发生。据我所想到的,羊姥姥既然将我恩师挟迫而去,一定还有长远之计,在这一个月之内,不会立即有何变卦,倒是胜姑娘,你应该及早寻找千年何首乌,或万年灵芝草,救夏老弟之事要紧。”

  胜黛云点头说道:“田兄说的极是,但是,这两样东西,能到何处寻得?连活华陀那种行医一生的人,他也只是听传说,而未曾一见,叫人到何处去寻找?”

  金沙老奴说道:“愈是珍奇稀罕的东西,愈要靠机缘,若是凭自己茫无头绪去乱找,找到何时才是?胜姑娘!你不要焦急,我可以指点你一个地方,不妨一试。”

  胜姑娘闻言大喜说道:“田兄追随金沙老前辈,见多识广,自然知道一些可望寻得的地方,千万请指点迷津,我感之不尽。”

  田焙巽说道:“胜姑娘你不必先谢,我所讲的地方,未必就有,还是要请你前去一试罢了。”

  他说到此处,又向姑娘问道:“姑娘!你是否知道昔日有个沈万三其人?”

  胜黛云摇头不知,田焙巽说道:“沈万三富可敌国,家中珍奇古玩,稀世之物,也不知道有多少,所以沈万三家财富有,是天下闻名的,但是,在长白山麓,却有一位隐居的富人,较之传说中的沈万三,还要富有,说不定在他那里可以得到这两件奇珍。”

  胜姑娘估计从西北边陲到长白山麓,那是一个遥遥得可怕的路程,在时不我与的情形之下,能容得了她这样奔波么?

  另一方面,万一到了长白山麓,仍旧落空呢?三个月的限期一过,夏心宁在泰安空等无着,那样如何得了?

  田焙巽一见胜姑娘沉吟不语,便说道:“胜姑娘莫非有什么意见么?”

  胜黛云不便说出自己心里的隐忧,只好摇摇头,正要说话,忽然一阵风雷之声,响自头顶,金沙老奴突然脸上颜色一变,急促地叫道:“姑娘小心!”

  他当时一撤腰间,呼地一声,金光闪处,五尺多长“千钱九节鞭”,立即持在手中。胜黛云身手伶俐岂比寻常,当时也立即从身上抄出短剑,凝神以视,注意着头上。

  这时候只见彤云密布的半空中,一只庞大无比的青雕,鼓着车轮大翅,盘旋在头顶上,相距不到十丈。

  胜黛云一眼瞥见,青雕两个大翅膀当中,坐着一个老婆婆,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她和田焙巽所谈论到的羊姥姥。胜姑娘心向下一沉,立即说道:“田兄小心!是羊姥姥来了。”

  金沙老奴没有回答她,却运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向胜姑娘说道:“胜姑娘!只要一有空隙,你就要全力向山上跑,跑到一块‘温玉碑’前,向右转,三转三折,每逢明三暗六便转一折,九折之后,朝准着一个雪堆扑进去,你就安全了。”

  胜黛云用心的听着,但是她不知田焙巽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是让她单独逃生么?胜黛云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人,她不能让田焙巽一个人抵住羊姥姥。

  她低声说道:“我知道了?田兄留神前面。”

  她言犹未了,只听得“唰”地一阵劲风,从头上一掠而过,那只大青雕就如同一块乌云,掠过他们头上,然后双翅一收,落在对面,羊姥姥笑呵呵地走下来,指着田焙巽道:“小三儿!老身差一点将你忘了,由老头儿已经在老身掌握之中,如果将你漏了,那还了得?你看怎么样,老身亲自前来请你。”

  金沙老奴田焙巽站在那里手里握着“千钱九节鞭”,沉声说道:“羊姥姥!我今天已经不是‘长白三星’当中的老三了,我是金沙一老的门人,你来找我为了何事?”

  羊姥姥嘿嘿地笑道:“小三儿!你瞒得了金沙一老,瞒不了我羊姥姥,你的一身功夫,并不在由老头儿之下,一则你是感谢由老头儿当年在长白山救你一招之恩,再则你想趁机会学由老头儿所独有的‘金刚不坏’大法。其实你错了,由老头儿自己本身都没有参透,何况是你?”

  金沙老奴沉着脸色说道:“你们‘三长两短’在长白的情形,田焙巽自老父以下,两代亲受,这种仇恨我不愿意提起,你还在此地罗唆什么?”

  羊姥姥说道:“老身前来特地请你到尼山去入伙哇!当今各大名人,各大门派,都在老身略施小计之下,驯服老身手下,连由老头儿都不例外,你若一去,老身给你一名堂主,等到三月三日,天上是蟠桃大会,尼山却有一个比武大会,那时候,就是天下武林,合归于一的时候,你懂得我的意思么?”

  田焙巽冷笑说道:“羊姥姥!你还是好好地享你的余年岁月吧!何必一定要将武林,闹一次天翻地覆?你以为你略施小计,就可以使各大门派驯服于你么?面服心不服,你永远有后患无穷,田焙巽不以昔日为仇,好心相劝,听不听在你,不过你要我和你同流合污,那是断不可能。”

  羊姥姥突然脸色一变,厉声说道:“小三儿!归顺与死,各选其一。”

  田焙巽沉着说道:“羊姥姥!你休要神气,你也不是昔日的羊姥姥,我也不是昔日的田焙巽,只怕你也不能那么容易生死由之。”

  他说到这里,突然向胜黛云大声说道:“姑娘!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快走!”

  胜黛云手里按着短剑,平静地说道:“田兄!今日之事,与我有关,胜黛云不是怕事的人。”

  田焙巽急着说道:“姑娘!不必再拘这些江湖义气,更不能逞这些血气之能。你……”

  羊姥姥突然大声笑道:“一个也不许走,你想走到哪里去?”

  手中拐杖向前一伸,朝着胜黛云姑娘指来。胜姑娘站在四丈开外,一个不留意,觉得一股劲风,既刚且猛,直撞向左肩,她还算是反应极快,就在这一瞬间,人向左一旋,因势利导,卸开八成劲道,饶是这样,胜黛云仍然觉得左肩如割,痛疼难禁。

  胜姑娘顿时一股怒火蓬起,一句话也不说,短剑疾托于掌,将真气凝于一点,张口吐气,右手随着一送,只见一点黑星,以快速无比的速度,电射雷奔,直取羊姥姥。

  羊姥姥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居然会使最上乘的剑术。

  “驭剑术”不比寻常,全凭本身真气,和修练的内力,以及宝剑的锋利,如将三者合而为一,化作一股剑气,那真是无坚不催。

  羊姥姥自然识得其中厉害之处,当时她暗呼不好,这一刹那间的疏忽,使她已经无法从容以对。

  只听得她大喝一声,头上的白发几乎是根根竖起,右手的拐杖呼地一下,一招“力扫千军”,向那一点乌星扫去,谁知道这样一隔之下,叮当一声,那股剑气顺着拐杖一溜而上,羊姥姥哎呀一声,拐杖掉到雪地里,埋下数尺深的雪里去,雪地里留下一堆鲜红的血迹。

  胜黛云真气未散,内力仍凝,正准备收剑进身,突然只见田焙巽上前一拦,厉声叫道:“姑娘!事不宜迟,快随我走!”

  田焙巽话说得很急,他随即一伸掌,一道暗劲,逼使姑娘不能上前,转身他一挥“千钱九节鞭”,唰地一阵响,嘶嘶之声不绝,雪地映起一阵金光乱闪的钱雨,一齐向羊姥姥罩去。

  胜黛云在这种毫无选择的情形之下,只好随着田焙巽,向山上飞奔而去。

  这时候只听得羊姥姥在身后叫道:“今朝要是让你跑掉了,老身就将这天山给掀翻掉。”

  金沙老奴田焙巽头也不回,只是全力向前奔跑,胜黛云跟在后面,使出了所有的功力,仍然赶不上,只见田焙巽停下身,又抖动手上的“千钱九节鞭”又发出一阵钱雨,仿佛又将羊姥姥挡了一阵。

  如此接连挡了几阵,胜黛云已经跑完了九转,迎面是一大堆雪块,田焙巽突然大喝道:“撞进去!”

  胜黛云已经是身不由主,人向雪堆里一撞,只觉得身子向下一沉,落了空,一直向下落去。

  胜黛云这一惊不小,赶紧伸手向四周抓去,触手处,都是冰寒澈骨,滑不溜手,等到她第二次伸手,已经来不及了,扑通一下,震得姑娘一阵痛楚,幸好及时提气,没有摔伤,等她缓过气来,从地上爬起身来,凝聚目力一看,这是一个方圆不及丈的山洞,头上黑黝黝地看不到进口,但是,也听不见声音。

  胜黛云暗自奇怪,心里忖道:“为什么金沙老奴田焙巽没有跳下来呢?”

  她再仔细地听了一会儿,依然是没有一点声音,她心里暗暗着急。

  “莫非田焙巽为了救我,以致迟了一步,被羊姥姥抓住了么?如此说来,我虽不杀伯仁,却难免内疚良深。”

  她站在那里良久,依然没有一点消息,她心情很沉重地向四周再打量一遍,这才发觉就在自己右手之间,有一个黑黝黝的石洞,大约有两三尺宽,从这个石洞里仿佛听到有呼呼的松涛之声。

  胜黛云心窍玲珑,顿时她就联想到:“莫非这个小石洞就是出口么?否则,何来风声?还有那阵阵起伏如潮,分明是松涛的声音,这洞口外面,一定是通向一个松林。”

  她再抬头看看,上去也得爬到数丈以上,才可以找到原来的进口,但是,石洞四周光滑一片,根本无法停身,短剑又丢在上面,倒是很不容易上得去。

  她思忖一回,慑定心意,一点足,一缩身,就如同一条灵蛇一样,溜进身旁那很小的石洞。

  这石洞愈到里面愈小,几乎无法前进,胜黛云几次都要停下来,再退回去,但是,她明明听到有一阵一阵松涛的声音,来自前面,增加了她的信心,她决心要爬过去。

  胜黛云提足一口气,使出游龙术,利用两个拇指和食指,和两个脚尖,托住身子,很快地向前面游去。

  约莫游了一盏热茶的光景,突然前面逐渐地宽阔起来,胜黛云松了一口气,她收起双腿,就在这石洞里盘膝坐将起来,方才那一阵游龙术,耗费掉不少精力,趁这个机会好好地休息一会。

  就在这时候,突然又有一阵风吹来,不但带来一阵声音更为清晰的松涛,而且还吹来一阵幽幽的花香。

  胜黛云精神为之大振,她暗忖道:“这一点也不错!正是松涛与花香,前面一定有出口的地方。但不知这一阵爬行,走了多远,出口处,又是什么地方?”

  她缓缓地向前移动着,越走越宽敞,慢慢地胜黛云可以立起身子来,居然可以昂首提步了。

  胜姑娘这时候的兴奋,真是难以形容,人在绝处逢生,那一份愉悦的心情,不言而喻。她加快脚步向前走去,前面已经逐渐地透出一点微光,分明已经快到出口的尽头。

  胜黛云更是加紧脚步,展开身形轻挪微掠,突然,又有一阵风吹来,在一阵松涛里面,夹杂着的不是阵阵花香,而是一股令人闻之作呕的腥膻之气。

  胜姑娘大吃一惊,她脚下自然一停,心里闪电一转:“不好!这石洞里原来是藏有毒蛇猛兽的。”

  但是,这时候要是退回去,不但是不可能,就是能够很容易地退到原来的那地方去,胜黛云也不甘心,经过了这样一阵困难,临到头了,还缩回去,让前功尽溃,更何况退回去又将如何?

  胜姑娘一阵盘算之后,她也默想起当初随牟天嵩习剑之时,也学得一些驯服狮虎的方法,她伸手从身旁石壁上,挖掘下两块石头,握在手里,然后凝神提功,缓缓地向前面走去。

  转过一个转角,从前面反映进来光芒,说明已经距离洞口不远,但是,这一线光芒,并没有带给姑娘高兴,反而使她心情更为紧张,因为从那洞口的一边,不断地一阵一阵吹来腥臆之气。

  根据胜姑娘的估计,不论这股腥膻之气,是来自毒蛇或者来自猛兽,必然都是一个庞然大物,故而越发地使她小心翼翼,不敢大意。

  她凝神敛气,刚刚抹过一个转角,眼前一亮,从洞里向洞外看去,只见一片葱绿,毫无积雪结冰!与方才落下洞来之前,那种冰天雪地的情形,迥然是两个世界。

  胜黛云这才心头一振,停下脚步,向洞外看去,只觉阳光金黄,松涛阵阵,没有一点塞外风光。她不由得暗暗称奇,心里暗自忖道:“这是何处呢?难道我从那石洞中一路爬行,穿到另一个地方来了么?”

  她一面这样怀疑思忖,一面又慢慢地向洞口移去。

  正是她这样一移动之间,突然洞口光线一黑,胜黛云一见之下,浑身打了个哆嗦,脚下自然向后一退,当时她几乎要惊叫出声,原来从洞口的上面,突然垂下一个斗大的蛇头,闪着一对绿汪汪的眼睛,张着一个血盆大嘴,吐着尺来长的红信,像火焰一样,闪个不停。

  胜黛云生平也没有见过这样大的蛇头,头有这么大,那身子该有多长?任凭胜姑娘是如何有一身惊人的武功,也顿时被这种意外的发现,惊得浑身直冒冷汗。

  那蛇头垂下来,也只不过一瞬间的事,便已经从洞口的上面,伸进到洞里来。

  胜黛云这时候一阵惊恐之余,也不敢再发呆了,她右手一抬,两块石头以十成手劲,投掷而出,出手疾如飞矢,快若流星,直朝着那个蛇头的一双眼睛射去。左手及时一翻,掌心凸出,十二成掌力狠命推出。

  说时迟,那时快,胜黛云如此双掌功力一出,只见那蛇头突然向洞里一伸,就如同一堵大门装着数排雪亮的钢牙,朝着胜黛云这边扑来,对于胜姑娘那两个飞石和一记掌力,根本就视若无睹。

  胜姑娘幸而临危不乱,人向后面一倒,一式“铁板桥”,看着就要贴到地上,脚后跟一使力,人像脱弩之矢,直向后面射去,临到转弯的地方,人一落地,一路“燕青十八翻”,接连滚过两三个转弯,才停下来,她还没有立起身来,突然仿佛一阵地动山摇,轰隆隆就像是天崩地裂一样,灰尘卷地,而起,几乎将胜姑娘笼罩起来。

  胜姑娘惊魂未定,再次贴着石墙,向后退过去。

  约莫又过了一顿饭的光景,胜黛云姑娘又试探地向前走近去,沿途只有一点点微弱的光线,胜姑娘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地上积了一层尘土,滚进来许多大大小小的山石。

  胜姑娘满心猜疑地慢慢向前走过去,当她走到方才转弯出口的地方,姑娘“哎呀”一声惊呼,人靠住石壁,定了半天神。当时只见对面的出洞之路,已经被塌下来的山石堵死了,方才那条大蛇,此刻被数千万斤的山石,压在那里,成了肉酱。

  胜姑娘心中连叫“好险”!想必是方才那条大蛇身子在洞上,头伸到洞里,急于追逐胜姑娘,将这个年深日久将要塌倒的山洞,拉塌垮了,反倒将它压在下面。

  胜姑娘方才若不是走得快一点,不伤在蛇口,也要被那塌下来的山石,活活地埋在石洞之内。千钧一发,生死殊途,姑娘也忍不住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但是,当她定下心神之后,她又有一个难题来了,石洞塌了,将去路堵塞,如何才能出去?难道真的还要从后边退回去么?

  人在走头无路之际,会产生一种死里求生的勇气。

  胜姑娘暗自思忖:“这山洞塌了,也不过才六七丈深,就凭我的双手,也可以挖开一条出路。”

  意念一决之下,她果然就用双手,搬动石头,挖掘出路,当她鼓着一股勇气,来搬开几块石头之后,突然从外面透进来一线阳光,原来这山洞倒塌之时,乱石堆叠,竟在两石之间,露出一个空隙,约有一尺大小,直通到外面,透进阳光。

  胜黛云心里暗暗叫绝,暗忖道:“这真是天不绝我!”

  她哪里还敢怠慢?双手向前一伸,一式“灵蛇出洞”,身子扯成细长的一条,从这个空隙之中,溜着前进。这样看起来,也不过是施展初步缩骨神功,无甚惊人之处,但是,事实上危机四伏,这山洞初塌,这些乱石尘土都还没有稳定,只要稍有个震动,胜姑娘就要像那条大蛇一样,被活埋在山石尘土之间。

  好不容易胜姑娘溜到尽头,她松了一口气,双手反探,搭住一块石头,一揉而起,脚步微微一点,松手拔起两丈多高,转折一式“掠水穿帘”,俯身而下,停在一棵树旁,纵目四下观看,原来这里是一个山谷。

  这里真是一个长春翠谷,苍松成林,翠柏一片,松间有不谢之花,树旁有长青之草,触目所见之处,但见青翠欲滴,间或点缀着深红、浅黄、淡紫、桔橙………风景如画四个字,用在此地,那倒真是人木三分。

  胜姑娘长吁一口气,自言自语说道:“这真是一个好所在,可惜我不能在此地多留,否则我能长年隐居此间,与神仙何异?”

  她想到“不能多留”,立即又想到夏心宁在泰安等着寻找千年何首乌和万年灵芝草,心里顿时发急,暗自忖道:“那金沙老奴说是长白山麓,有一富人,容或有这两样稀世奇珍。但是,现在我身在此间,东南西北莫辨,如何还能在此地迟迟不行,多作耽搁?”

  她无暇再看身后所塌的山洞,更不想再去看看那条巨大无比的大蛇,拧身一掠,扑向松林,朝着对面的山上奔去,她打算越过这座高山,看清楚方向,再定行止。

  可是,就在她这样扑进松林之际,忽然在一株苍劲古老的松树旁边,有一小块空地,大约有两三尺的周围,寸草不生,光秃秃地一片,当中长了一棵玲珑剔透,色泽紫润,像山茹,又像是松菌。

  胜黛云姑娘一见,心里为之一震,她停下脚步,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紫灵芝么?”

  尽管人们没有见过灵芝草的形状,但是,关于灵芝草的传说,流传甚广,胜姑娘一看之下,福至心灵,她立即断定这是紫灵芝。

  她口中喃喃地说道:“一定是的!一定是的!只有在这样山川灵秀钟于一地的所在,才能长出这样的灵物。还有,在这灵芝的周围,地气都被吸光,所以寸草不生,还有那条大蛇,一定也是在护卫这株灵芝草的。”

  胜黛云一时间竟激动地流下眼泪,低低地祷告着说道:“这是上苍保佑,看来是宁哥哥命不当绝。”

  她深深地拜了几拜,正准备用手掘起那株紫灵芝,突然,她感觉到自己身后“命门穴”上有一个手掌贴上,她大吃一惊,正待旋身而起,忽然听到一种苍老的声音说道:“我不打算伤害你,但是,不许你动,我要问你几句话。”

  胜黛云心里想道:“这人的功力高得出奇,居然到我身后,直到他手掌贴上我的命门穴,我才知道,这是何等功夫?”

  身后那苍老的声音又说道:“我问你的话,不许说谎,要从实说来,否则就休怪我生气。”

  胜黛云一听这人说话的语气不恶,似乎没有太大的恶意,当时也就朗声说道:“听你说话,分明也是个武林前辈,既然要问话,胜黛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像这样迹近胁迫,如何能叫我说话?”

  身后那人说道:“我没有胁迫你,而是你自己受了惊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怪得了谁?”

  胜黛云心里想道:“我背后命门穴上,分明是有人用手掌。抵住,为何说我是风声鹤唳?难道…………”

  她缓缓地转过身来,果然,她这样一转身的时候,轻飘飘地—点响声,一片落叶,从她背上飘落下来。

  胜黛云不觉大惭,一片落叶为何竟当作了是别人的手掌?她抬起头来看去,只见隔七八丈,一棵古松之下,站了一位老者,光头长须,左手拄了一根大拐杖,右边袖子却是空飘飘地在那里飘动,身材极矮,穿着一件古铜色的长袍,活像一个老寿星。

  胜黛云心里就知道,这一定是这个老人家弄的鬼,否则为什么这片落叶竟是那么巧?会落在她身上?而且竟然还会使她感觉到是一个手掌贴在那里?她心里有了警觉,连忙问道:“请问老人家,有什么指教?”

  那位老寿星样的老人笑眯眯地说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知道方才你身前的那是什么东西?”

  胜黛云感到很是奇怪,这位老人家不问她来自何处,不问她是何人,反倒问她这样两个问题,究竟他是何意?

  她思忖了一会儿说道:“此地何处?我也不知道,因为我是误打误撞来到此地,至于方才我身前之物,那是紫灵芝。”

  那老人家笑道:“你连此地何处都不知道,此地的主人,你当然更是不知道了,连人家主人是何人都不知道,你就擅自挖取人家的紫灵芝么?”

  胜黛云当时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那老人家又说道:“你应该知道,天地之间,物各有主,不能擅取,何况是一株稀世奇珍、亘世少见的紫灵芝?你如果这样挖走,岂不是非偷即盗?”

  胜黛云真没有料到这位老人家竟有这样一番凌厉万分的话,使她站在那里,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那老人家又说道:“念你是个年轻的姑娘,不是那些贪婪作恶之辈,你去吧!我不为难你!”

  胜黛云一听那位老人家说出“我不为难你”这句话,连忙问道:“如此说来,你老人家是此地主人了?”

  那老人家微笑说道:“玄冰翠谷从来没有主人,如果说有主,便是方才被山洞压成肉酱的守护之蛇,我也不过是比你早来数十年而已,如果说‘先人’可以‘为主’,我现在的确是玄冰翠谷的主人。”

  胜黛云点头说道:“老人家说得十分坦白,黛云自然也不敢相欺,我的确是无意之中,进入这个玄冰翠谷,我也的确有心将那株紫灵芝掘走,但是,有一点可以向你老人家说明,胜黛云决不是见到奇珍宝物,而起贪婪之心,而是因为我此行正是寻找一株万载紫灵芝,方才无意之中遇到,以为是天意不绝我那友人之命,才敢大胆挖取………”

  那老人家点头说道:“无论怎么说,你能撞进玄冰翠谷,的确也是天意,而且守护之蛇竟被自己弄塌山洞压成肉酱,更是天意。但是,这株紫灵芝我老人家也有数十年看守与照料之功,如今你要挖走,至少也应该让我老人家知道,你是为了何人,那人又是为了何事?以至受伤不起,需要这样的灵物来起死回生?说给我听听,看看是否值得,否则这样稀世之宝,乱作糟蹋,暴殄天物,虽然不是我老人家的,我也不能同意。”

  胜黛云说道:“因为目前武林之中面临着一次浩劫,能够挽救这次浩劫的,很可能只有这一个人,而这个人却又被人设计偷袭,中计受伤,奄奄几至一死,所以,我翻越千山万水,寻找一株千年何首乌,与万年灵芝草,一则救人,再则也是挽救中原武林。”

  那老者哦了一声,眼神盯在胜黛云的脸上,停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说道:“你说的都是真话,我信得过你,你且说说看,那受伤的是何人,中原武林老一辈的人,我老人家都还认得。”

  胜黛云说道:“他不是老一辈的高人,恐怕老人家认他不得。”

  那老人讶然说道:“一位年轻的后辈,居然能挽救一次武林浩劫,那么中原武林各大门派的高人,都到何处去了?真是令人难以相信之事。”

  胜黛云说道:“我这友人年纪虽轻,但是,他有一位闻名天下的师尊,传给他一套功力可盖世的秘笈,而且,他与这位带来武林劫难的人,有着很微妙的关系,所以,只有他才能胜任来挽救这次武林浩劫。”

  那老人显然被她这几句话,引起很大的兴趣,当时便问道:“你这位朋友的师父是谁?是一部什么秘笈,可以称为功力盖世呢?”

  胜黛云说道:“他师尊是蓝衫客,传给他的秘笈是‘五阳秘笈’。”

  那老人闻言一震,立即说道:“那位要为祸中原武林的,又是何人?”

  胜黛云说道:“就是当年‘三长两短’其中的羊姥姥!”

  那老人显然比起听到“蓝衫客”三个字,还要震动,他停顿了一会,说道:“你那位友人如此年轻,为何会与羊姥姥有微妙的关系?”

  胜黛云说道:“这中间有个说来话长的事实。”

  那老人慨然地说道:“你说吧!等你说完这件事实,我老人家说不定会将这一株紫灵芝奉送。而且,玄冰翠谷奇珍异物,何止这些?你能无意之中,来到此地,总算是有缘,我老人家就算是慷他人之慨,也可以奉送若干,以聊表待客之意。”

  他说着话,抬起左手的拐杖向胜黛云招了一招,他自己便挨着一块大石头坐下。

  胜黛云果然很欣然地来到这位独臂白髯秃头的老人身旁坐下,细说这件事的经过,至于胜黛云说完之后,这位老人家是否将这株紫灵芝奉送?是否还有其他的意外?暂时搁下。且说俞良蕙、小杜缜和九指神通乐德林等一行。

  当如慧老尼送给他们一个紫竹符敕,推荐了两位高人之后,他们一行三人毫无目的向前走着。

  还是九指神通想到一个主张,他说道:“要找如慧老前辈所推荐的两位高人,只有凭机缘相遇,要想专程寻找,向何处去找?但是,我们的时间,不允许我们这样从容,三个月很快,我们一定要准时赶回泰安。所以依我的意见,我们应该以寻找千年何首乌与万年灵芝草为主要的事,便中再寻找这两位高人。”

  俞良蕙姑娘说道:“老哥哥说的极是,救厉姊姊之事,虽然紧急,但是比起宁哥哥来,又要稍缓一些,不过,这千年何首乌与万年灵芝草,要到何处去寻找?”

  小杜缜也瞪着眼睛望着九指神通说道:“你老人家是有名的万事通,凡事总有点谱儿,总比我们这些小娃儿,一窍不通要强得多。”

  九指神通笑道:“好个小娃娃!你简直是找难题给我做。”

  他抓耳搔腮,发了半天急之后,拍掌说道:“对了!我想起一个地方,在洛阳之西北,有一个邙山,那里住着一个盲叟,此人生吐喜欢收集稀世古玩,专门培植些奇花异卉,说不定他那里收藏了这种稀世奇珍。”

  小杜缜奇怪地问道:“他既是盲叟,怎能够培植奇花异卉?”

  九指神通说道:“这人虽然名曰盲叟,事实上他是个假瞎子,不过这个人悭吝出名,而且也多年不曾在江湖上走动,是不是有什么变化,还不得而知。”

  俞良蕙连忙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要耽搁时间,兼程赶去,万一找不到,我们也好再向别处寻找。”

  三个人果然日夜兼程,向洛阳赶去,一路上不敢多作停留,不数日就赶到了洛阳,这个古都不仅是人文荟萃,也是八方风雨所聚之地,市廛热闹,各色人等,形形色色,九指神通交待着俞良蕙姑娘,找了一家客店住下,他嘱咐着说道:“俞姑娘!你和这小娃儿暂时留在此地,我去跑一趟邙山”

  俞良蕙连忙说道:“老哥哥!你要一个人独自去么?”

  九指神通说道:“邙山老瞎子是个难缠的怪人,我这次去只是探听一下虚实,回来咱们还要商量而行,万一他那里真的有这两样东西,少不得我们还要巧取,还不能明要或豪夺。”

  他临走之前,特地叮咛:“明天晚上三更天如果我还没有回来,你们就即刻起程,另去寻找,就不必再等我了。”

  俞良蕙一惊问道:“那是为什么?老哥此去是探听虚实,是不是还有危险?如果真有危险,我和缜小弟也应该同去才对,大家也有个照顾呀!”

  九指神通笑道:“姑娘!休要为我担心!我九指神通本领不济,逃跑的功夫倒是顶尖儿的。”

  俞良蕙姑娘便和小杜缜留在客店里等候,等到第二天下午,小杜缜吵着要到街上去逛逛。

  俞姑娘觉得洛阳是个有名的古都,去逛逛倒也未尝不可,但是,也怕九指神通回来找不到他们,所以踌躇不定,经不住小杜缜死缠着要出去,而且他还吵着说道:“蕙姊姊!咱们这几天,餐风露宿,连饭也没有好好地吃一顿,明天要离开洛阳,又不知何时才能走到一个热闹的大镇,我们姊弟俩出去吃一顿就回来,好在老哥哥他约定三更以前,现在天还没有黑嘛!”

  俞良蕙姑娘想想也是不错,这几天为了赶路,连饭也没能好好地吃一顿,大人倒无所谓,像小杜缜这种小孩子,也真亏他忍受的。

  俞姑娘想罢,便带着小杜缜到大街上去,临行之时,还特别交代店家,如果老爷子回来,就说他姊弟二人,稍时即回。

  洛阳果然是繁华热闹,夜市风光万家灯火,不亚于江南各地。

  他们两人找了一家大酒楼,叫了许多菜肴,两个人慢慢地吃着,忽然,小杜缜跑过来,凑在俞良蕙姑娘的耳朵旁边,轻轻地说道:“蕙姊姊!你看见没有?那个人的脚!”

  小杜缜用嘴示意,指着临窗一张桌子那两个客人,其中一人用脚轻轻点着楼板,发出轻轻的独独声音,口中低低地咏哦着,仿佛是在吟诗。

  这独独的声音,平常人听来,是不会注意的,但是,像小杜缜这种耳力聪敏的人听起来,便觉出他有异,他凑在俞良蕙姑娘的耳边又说了一句:“像是木头做的!”

  其实俞姑娘对于这两个人,早就留神注意了,她倒没有注意那削瘦的老人的脚,而是注意到这老人旁边坐的那位中年妇人。

  这中年妇人有一种出奇的美,脱俗超尘,令人观之忘俗,俞姑娘自问生平还没有见过这样美的人,所以,不禁多看了几眼,同时她也觉得这中年妇人,还有一种特别的神韵,看来不是个等闲的人物。

  这时候一听小杜缜这样一说;便对那花白胡须的老人也多看了两眼,她觉得这个老人虽然削瘦,长着苍白的胡须,但是,却有一种奕奕的精神,一双眼睛也特别有神。

  她当时便对小杜缜轻轻地说道:“缜小弟!洛阳是八方风雨聚会之地,是非也特别多,我看这两个人不是等闲之人,我们休要去惹人家。”

  小杜缜骨碌碌地转着眼睛说道:“蕙姊姊!你还记得如慧老师太所说的话么?”

  俞良蕙闻言一惊,连忙说道:“什么?缜小弟!你说他们就是我们所要寻找的那一对夫妇么?”

  小杜缜说道:“你不觉得他们有些不同于旁人的地方么?蕙姊姊你不要急,是不是他们,等我一试就可以知道。”

  俞良蕙连忙拉住他说道:“缜小弟!你要怎么试?可千万不能莽撞呀!”

  小杜缜还没有说话,这时候只听得登、登、登……一阵脚步非常重的楼梯响,楼梯口出现一个人,大刺刺地找一张桌子坐下,大声叫着店家。

  店家陪着笑脸前来招呼,那人敞着嗓门说道:“要什么菜,等我老弟来再要,你先给我一壶好酒。”

  店家唯唯退走之后,那人将身上一个小包袱,向楼板上一丢,只听得轰隆一声,震得周围的桌上的酒菜都跳了起来。

  俞良蕙皱着眉没有说话,她知道这人不是好路数,他那包裹之内,分明是包着兵刃。本来在外闯荡江湖,携带兵刃,也是常有的事,但是,像他这样招摇,哪里会是好人?

  小杜缜早就看不顺眼了,他嘴里咕噜着说道:“真是莫名其妙的东西,你这样重重地一扔,就不怕人家楼下要吃灰么?”

  俞良蕙姑娘生怕他惹事,低低地说道:“缜小弟,我们不要惹事啊!”

  其实那个大汉根本没有听到小杜缜在说什么,因为他正端着一杯酒,一双眼睛贼忒忒地盯着那位中年妇人,那种垂涎欲滴,色迷迷的贼相,真是令人生气。

  但是,那位中年妇人,根本没有理会,本来她是侧面朝着这边的,此刻她将脸转过去,和那位苍须老人,低声说笑,低斟浅酌。

  那苍须老人也含着微笑,与那中年妇人款款而谈,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这人一样。

  小杜缜忍不住低声骂道:“蕙姊姊!你看那股贼相,真是令人生气。”

  俞良蕙姑娘也低声劝道:“缜小弟!人家都宽宏大量,我们生什么闲气?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像他这种人,总是要吃亏的!”

  小杜缜翘着嘴说道:“像这种人如果不给他教训,等一会儿肚子都要气破的。”

  那大汉突然一仰头将手里酒干了下去,吁了一口气,一拍桌子仿佛是感慨万千地大声说道:“真是他娘的活见鬼!一块肥羊肉,落在一只老狗嘴里,真叫人可惜!”

  这话说得太露骨了,楼上许多酒客,都对他投以惊讶的眼光,只有那苍须老者和中年妇人,听若无闻,依然是含笑饮酒,款款交谈。

  那大汉一拍手,连声叫道:“店家快过来!”

  他口沫横飞地指着店家说道:“快拿好菜来!我可不能等我那兄弟了。”

  他索性换了个方向,正面对着苍须老人和中年妇人那一桌,拍桌叫道:“美色当前,先饮几杯再说。”

  这时候那中年妇人忽然说道:“言三,恶犬乱吠,扰人清兴,我们走吧!”

  那苍须老者微笑说道:“既是恶犬乱吠,自然有人驱他走开,我们理他作甚?”

  那大汉怪叫一声:“老小子!你敢骂人?这娘们骂我,她骂得我受用,你这个老不死,你也敢骂人?我大爷今天……哎呀!……”

  顿时他双手掩着脸,鲜血从指缝里,汨汨流出,痛得他说话含糊不清,原来不知何处飞来一根竹筷,正好从他脸腮上穿过,而且这根筷子的劲道,使得恰是好处,穿在脸上,两头各露着一端,这个狼狈像,顿时引起酒楼上人心大快,大家哄然一阵大笑。

  这大汉一见大家都笑他,他将这根竹筷拔出来,按着脸上的伤口,睁着一双暴眼,射着凶光,厉声说道:“是哪个小辈,胆敢暗算你家大爷?有种的就挺身站出来!”

  周围的人一见他凶狠的模样,而且一只手去解开包裹,从里面抖出一柄九环金背刀,抖得哗啦啦地直响,大家都吓得噤口无声,不敢说话,甚至于有的胆小的人,开始慢慢向楼下溜去。

  但是,这时候也有人存着一种看热闹的心理,看看他究竟怎么办?因为既然有人用竹筷警告他,相信也就不会这样饶了他。

  只有那苍须老者和那中年妇人,仍然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饮酒。

  那大汉一见没有人搭腔,他怒骂道:“是哪个王八蛋兔儿崽子,没有胆子露脸,我一个个将你请出来!”

  他一摆九环金背刀,就要向人群中走去,顿时引起一阵纷乱,大家被他这种凶相,吓得纷纷后退。

  突然,只听得嚓地一声,又是一根竹筷子,居然又是擦着脸腮而过,硬生生地将脸上划了一道血糟,连带将板牙也铲掉两个。

  那大汉“哎呀”一声厉呼,一掉头,一横九环刀,厉声骂道:“好个王八羔子!……”

  他言犹未了,只听得一声清脆的童音叱喝:“着!”

  一根竹筷就如同流星飞矢一样,直奔大汉的嘴巴而来,那大汉匆促里一偏头,不偏不斜,又从另一边脸腮戈挝,又将脸上铲了一道血糟。

  没等到那大汉骂出声来,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娃娃,跳到大汉面前,伸出白白胖胖的手指头,鼓着眼睛骂道:“你要是再乱说话,乱骂人,我今天就要将你满嘴牙齿敲下来。”

  那大汉想必也是大出意外,他没有想到是这样一个小孩子来找他的晦气,他呆了一下,立即又厉吼一声:“小鬼头!你找死!”

  他一跨步,九环金背刀一摆,照着小杜缜就是一刀,楼上酒客有的是行旅客商,哪里见过这样举刀砍人?早有人吓得尖叫,也有人蒙着脸不敢多看。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咕咚”一声,有人跌倒在楼板上,震得一阵稀哩哗啦,摔得四仰八叉,泼得满身都是汤汁,可是,那个十来岁的娃娃,却是站在那里,叉手鼓嘴,神气活现地骂道:“看你这样脓包,还要到处生事?我真是越看你越有气,小爷今天非要好好地教训你一顿不可,看你下次还敢撒野不?”

  他说着话,真的就走过来,伸开一只手,就要对准那大汉的脸上拍下去。

  这回看得周围的人,又都啧啧称奇,他们真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大汉,被这小娃娃折腾得像死狗一样。

  正在这时候,忽然有人唤道:“缜小弟!算了吧!”

  小杜缜这一掌下去,准备将那大汉打个满脸开花,他听到蕙姊姊这样一叫,他便收住手,指着那大汉说道:“这次饶了你!要是你再不改过,让小爷碰到了,可就不能饶你了。”

  那大汉本来倒在楼板上,半天爬不起来,躺在那里等着挨揍,忽然见这小娃娃被一位美丽少女叫住,他这会儿好汉气概又来了,躺在地上骂道:“好小子!有种你别跑!有种你说出来头。咱们这笔账,还有得算呢!”

  小杜缜还要说话,却被俞良蕙姑娘拦住说道:“缜小弟!你还理这只疯狗作什么?”

  小杜缜对那大汉不屑地撇撇嘴,拉着俞姑娘的手,连正眼也不瞧一下,就要下楼去,忽然,从楼梯口上来一个人,冷冷地说道:“既然有胆子打人,难道就没有胆子亮出字号么?在这八方风雨聚会之地,打了人就这样抖手而去,那还成什么世道?”

  小杜缜和俞良蕙姑娘向楼梯口看去,只见楼梯口站了一位中年人,苍白脸皮,削瘦身材,穿着一件长衫,腰际鼓鼓的,不文不武,看不出路数。

  那躺在楼板上的大汉,顿时咧着嘴叫道:“兄弟!你来得正好!千万不能放这两个娃娃走,咱今天可栽了跟头了。”

  那满脸病容的中年人只不在意地瞟了那大汉一眼,没有理会他,倒是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小杜缜和俞良蕙姑娘。

  小杜缜仰起头来望着俞良蕙说道:“蕙姊姊呀!我们要不要理他呢?”

  俞姑娘略略沉吟了一下,便正色说道:“跟他说明白,我们不要输理给别人。”

  小杜缜点点头,便向那个病容满面的中年人说道:“要不是蕙姊姊说话,我才不理你呢!因为你跟他是同伴,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你要问我们姓名也不难,先说说你们是谁?”

  那中年人冷哼一声说道:“在下病秀才钱玄,那是我把兄粉红豹章开,现在你应该说话了吧!”

  周围人群中,也有是武林中跑跑的朋友,一听是“病秀才钱玄”和“粉红豹章开”,大家心里都为之一惊,因为这两个人,都是闻名远近的盲叟手下,武功都相当高,在洛阳附近,武林中很有名气,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两个人,而且居然折辱在一个小孩子手下,真叫人有见面不如闻名之感!

  小杜缜也管不着你是谁,只是仰着头说道:“我姓杜,我叫杜缜,那是我蕙姊姊!你这个哥哥,是个大混蛋!乱撒野,乱骂人,而且还乱动手要杀人,我看不顺眼,给他一点小苦头吃,要是不服气,小爷随时都可以奉陪。”

  这个小家伙这一番话,说得蛮像大人一样,而且叉着手,十分神气。

  那病秀才忽然龇牙一笑,点点头说道:“杜兄弟!你很了不起,我们拉拉手如何?”

  小杜缜哪里知道其中还有什么暗鬼,他倒是挺认真的说道:“看样子你这个秀才还是懂点是非,你们能认错,那就早没有事啦!来吧!咱们拉拉手。”

  俞良蕙姑娘忽然叫道:“缜小弟!…………”

  她还没有叫出来,小杜缜早经和那位病秀才钱玄拉上手了。

  谁知道这样一拉手,小杜缜立即感觉对方有一股极猛的劲道,捏将过来,捏得他手心一阵疼。

  小杜缜小心眼也怪,他暗忖道:“敢情你不是认错服输?而是跟我较上手劲啦!好嘛!”

  他心里这样一转,立即使出七成力道,反捏过去。小杜缜这样一使劲,一只小手,何异是一把铁钳?直挤得病秀才龇牙咧嘴,满脸苦相,差点没叫出声来,额上汗珠直冒,苍白的脸,变得更白了。

  小杜缜一松手,嘻嘻地笑道:“秀才!你没事吧!”

  病秀才苦着脸说道:“小兄弟!你果然厉害,咱们弟兄二人,今天算栽在这里,青山不改,咱们后会有期,这笔账慢慢地算吧!”

  他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搀扶着那粉红豹章开,跄踉下楼而去。

  楼上又恢复了原来那种热闹,无论是不是武林中的朋友,对于小杜缜和俞姑娘,都另眼看待,有人投以钦佩的眼光,也有人想过来攀攀交情。

  俞良蕙不想在这里多停留,同时她也挂念着九指神通是不是会提早回到客店去,所以她便站起身来,拉着小杜缜的手,留下一锭银子,下楼而去。

  在临下楼的时候,小杜缜一双眼睛骨碌碌地一转,他凑近蕙姊姊的耳边说道:“蕙姊姊!那两个人呢?”

  俞良蕙姑娘知道他所说的“那两个人”,是指的方才那位苍须老者和中年妇人,俞姑娘因为当时注意小杜缜的情形,没有顾到其他,这时候小杜缜一提醒,她倒认真地一看,说实在的,那两个人竟不声不响地不见了。

  事情是由他们而起,结果,他们倒先走个无影无踪。俞良蕙姑娘和小杜缜虽然不在意这些事,但是,因为小杜缜认为这两个人好像就是如慧老尼所推荐的那一对夫妇,如果真是他们,错过当面,那岂不是令人非常可惜的么?所以,俞良蕙姑娘和小杜缜,都有一些惘然。

  他们姊弟两个在大街上,还想找找看,但是,大街上摩肩接踵,哪里有这样一对夫妇呢?

  俞良蕙姑娘安慰着小杜缜说道:“缜小弟!一定不是他们!你想呀!如慧老前辈郑重推荐的高人,自然是真正的好人,像他们这样,遇事逃避,算什么好人啊!”

  小杜缜也觉得蕙姊姊的话,很有道理,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两个人也无心在大街上人潮里挤了,匆匆地赶回客店,首先就问店家,才知道九指神通没有回来。

  小杜缜想了想说道:“乐老哥哥的事错不了!他说三更天回来,现在也才不过是刚起更罢了,还早呢!我们在房里等他。”

  俞良蕙也觉得小杜缜的话,未尝没有道理,不过她总是觉得九指神通如此一个人去,老是有些放心不下。

  两个人坐在房里,守着一盏孤灯,等待九指神通回来。

  夜渐渐地深了,店里早已经关了店门,街上的人声也已经沉寂了,只有窗外传来一阵风声,呼啸而过,夹着几声檐前铁马叮当,这时候,才使人感到这不是江南春天,而是寒意正紧的北地春天,春意未至却有冬夜凄凉的意味。

  俞良蕙姑娘侧着耳朵听去,远远地听到外面已经鼓打四更,不觉着急说道:“缜小弟!现在已经是四更天了,怎么老哥哥他还不回来?莫不是真的出了岔子么?”

  小杜缜抬起头来点头说道:“那我们该……”

  他话还没有说完,俞良蕙忽然大惊说道:“缜小弟!你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小杜缜却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微有颤意地说道:“蕙姊姊!……我好冷啊!”

  俞良蕙越发地大惊,她深知小杜缜内力深厚,为自己所不及,虽在寒冬三九,身着单衫,也不会叫冷,为何现在冷成这等模样?

  她伸手搂住小杜缜说道:“缜小弟!你是怎么了?你赶快行功试试看。”

  小杜缜此时已经冷得满脸煞白,嘴唇乌紫,哪里有原来那样脸色?而且身上不停地抖将起来,虽然有俞良蕙姑娘将他搂在怀里,也还是冻得浑身发颤。

  俞良蕙姑娘虽然比小杜缜大,但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能有多少定力,她看到十来岁的小杜缜,冷到这种地步早已经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泪水已经在眼眶里转,就差着没有掉下来。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哭出来,如果她一哭,小杜缜便要失去一点仅有的精神依靠。所以,她忍住了眼泪,对小杜缜说道:“缜小弟!忍着点,待我行功助你一掌热力。”

  她果然运起神功,用手掌贴着小杜缜的命门穴,她想利用自己的内力,催动他的血脉流动,恢复阳和之气。

  但是,就在她这样一贴掌的时候,突然窗外一阵风声,分明是夜行人掠过的衣袂飘风的声音。

  俞良蕙刚要喝问是谁,只听得一阵哈哈大笑,在这样深夜这笑声分外的怕人。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来到门边居然推门而进。

  俞良蕙姑娘警觉顿生,她将小杜缜一把抱起藏在自己身后,立即扣掌蓄劲,沉声喝道:“你们是谁?”

  因为她听到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而且最使她惊讶的,来人竟是这样毫无忌惮地大踏步进来。

  她这句话刚一出口,只见灯光下站定两个人,脸上都含着诡谲的笑容,两对眼睛,都阴森森地望着俞姑娘。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在酒楼上连番受挫的粉红豹章开和病秀才钱玄。

  俞姑娘一见是他们两个人,心里大定,立即叱道:“原来是你们,深夜到此为了何事?难道方才酒楼之上,还挨得不够么?”

  俞姑娘决心以先下手为强,毫不客气地立即举起右手,正要劈出凌厉的掌力。千手玉女的功力原也很不凡,这一掌劈空,他们两个能否接得下?还是个问题。

  但是,病秀才和粉红豹根本就没有还手的意思,病秀才含着冷笑,摇手说道:“姑娘!难道你真的不管你那位兄弟的命了么?”

  俞姑娘一听心里一震,她沉声问道:“你胡说什么?”

  病秀才说道:“姑且不论我是否胡说,先请你将你那位兄弟的右手,拿起来看看。”

  俞良蕙姑娘这时候也有些怀凝,因为她也觉得小杜缜之病,来得十分奇怪,她一面留神防备,一面将小杜缜的右手拿起来一看,只见手心之中,有五点红斑,排成梅花形状,她不觉骇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病秀才冷冷地说道:“你这兄弟目中无人,小小年纪就如此爱管闲事,如果不给他一个教训,将来还有我们这等人混的么?”

  这时候小杜缜冷得四肢发僵,已经没有力气讲话,俞良蕙心里也已经没有了主意,但是,她仍然沉声问道:“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病秀才说道:“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告诉你,你的那位兄弟在酒楼之上,和我一握手,中了我的‘红梅冰骨神针’,从掌心直透心脉,一旦发作之后,便要全身僵冻而死。”

  俞良蕙真是做梦没有想到,对方居然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暗算一位十来岁的小孩子,而且还亏他自己有脸来说。

  她低头看看小杜缜,已经气息衰微,她那一股无名之火,烧得热血沸腾,立即咬牙恨道:“今天你要逃得了姑娘手心,算你们命大,我要将你们碎尸万段,以为我兄弟报仇。”

  那病秀才阴沉沉地笑道:“你就是真的将我们碎尸万段,也救不活你兄弟的性命,难道你真的愿意眼看着你兄弟这样冻僵死去么?”

  俞良蕙颓然地放下手,无力地说道:“你说吧!你是要什么条件?只要你们讲得出口,我尽量答应。”

  病秀才诡笑道:“嗳!这才是姑娘聪明的地方。其实我们所要提出的,对姑娘并没有害处,只要你一答应,慢说你兄弟的寒毒,立即可以清除,就是姑娘你自己的寒毒,在顷刻之内,都可以手到毒除。”

  俞良蕙闻言一惊,愕然问道:“什么?我身上的寒毒?”

  病秀才冷冷笑道:“老实说吧!我这‘红梅冰骨神针’非比寻常,不但是中针的人,会骨髓成冰冻死,就是旁边的人,与这中了寒毒的人相接触,也会感染到寒毒,虽不致死,也可以变成终身残废,姑娘!你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俞良蕙一听,她真不敢相信,她沉下脸色说道:“钱玄!你要说什么话,就赶快地说,如果你如此故作拖延,拚着我们两败俱伤,我先将你们伤倒在这里。”

  病秀才沉着地说道:“姑娘!你要拼个两败俱伤,我还夫复何言?不过,我秀才有一句话奉告,即使姑娘现在要来拚命,我们弟兄二人,除非是一招不敌,就死在姑娘手下,否则,十招之后,我们不敢说取胜,脱身而去,谅不困难。可是……”

  他说到此处,斜着眼睛看了小杜缜一眼,露着一丝冷笑,接着说下去:“你这位小兄弟至多还有一顿饭的光景就要髓骨成冰,至于姑娘呢,三天之后,四肢瘫痪,变成残废……”

  俞良蕙姑娘立即断喝道:“钱玄!你不要再说下去,你这种恫吓手段,岂能吓倒我?你说吧!你要作怎样打算?”

  病秀才偏偏有那份闲情,他一点不急躁,含着一份淡淡笑说道:“俞姑娘!你不要火躁,你先搜查一下,你的身体之内,是否真的有了异样?还是我秀才故意吓你,然后我们再来谈条件。”

  俞良蕙姑娘站在那里不动声色,但是,她暗地里果然行功暗暗地搜查一遍,立即使她感觉到,在两臂“曲池”和双腿“三焦阴”之间,仿佛是有一股气,堵塞在那里,使血气不能畅通。

  俞良蕙虽然不擅于弄毒,但是,她对于任何暗器是无一不精,她真没有想到,居然在一触之间,能使人中毒于无形,姑娘想了一下,她觉得钱玄的话,句句打中她的要害,现在即使她抱着拼个两败俱伤的心理,但是,他们虽是不敌,逃跑是无问题,剩下来她和小杜缜两个人,一个等着冻死,一个等着残废,姑娘觉得自己残废不打紧,小杜缜如此冻死,她何以对宁哥哥?何以对活华陀?

  人在某一个时间,一死并不能解决问题,而且死也不是那样容易,所以才有“千古艰难唯一死”的说法。

  俞良蕙姑娘此时此刻的心情,正是如此,要是拼着一死,倒也不是难事,但是,就怕是一死不能解决问题。

  经过一番沉思,她毅然抬起头说道:“钱玄!你说吧!我知道你要提条件,这条件之苛,自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你也要衡量衡量是否能为我接受,否则即使是一死,你也莫想占一丝一毫便宜。”

  病秀才冷笑说道:“你经过长思熟虑,想必早已经将利弊得失,衡量过了,那敢情好,只要你能衡量利弊,你一定会同意我们的意见。”

  俞良蕙姑娘此刻神色凛然令人不敢侵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病秀才说道:“我病秀才活了这把年纪,还没有子女,我看你这位小兄弟,人长得不错,而且武功也还不差,我要收他作为我的义子,叫他拜我为父,携他到邙山去居住。”

  俞良蕙听了心里一阵冷笑:“像你这种德行,也配小杜缜叫一声义父?管他呢!先答应再说。”

  她当下问道:“还有呢?”

  病秀才说道:“慢!慢!我们一步一步地解决,我这里有丸药两颗,一颗是解除他体内冰骨神针的寒毒,还有一颗是防止他日后有背叛之心,只要他不把我当义父看待,立即叫他肝肠寸断,肺腑成冰。”

  说着话,他便顺手递来两颗红白色的丸药,就要为小杜缜喂进去。

  俞良蕙姑娘突然伸手一拦,病秀才不觉退后好几步,怔怔地望着姑娘。俞姑娘说道:“慢一点!你把其余的条件,一并说出来。”

  病秀才神秘地笑了一下,接着说道:“还有一个条件比这个更简单,我这位把弟,年逾不惑,但是就是还不曾成家,他看姑娘容貌武功都是上乘,所以有心与姑娘结成百年之好。”

  俞良蕙当时又羞又愤,按不住心头火蓬蓬而起,正待厉叱,病秀才又接着说道:“按说我们也不必这样性急,但是,怕的是姑娘事后反悔,我们少不得又要落个两空,所以,我把弟的意思,就是今天,就在此地,让姑娘和我这把弟,完成好事,一切事情都算迎刃而解。”

  俞良蕙没有等他说完,咬碎牙齿,翻手就是一掌,口中骂道:“找死的贼!”

  他这一掌之下,病秀才早就料到有这一着,及早一个撤身,闪到一边,姑娘凌厉的掌风,咔嚓一声,将窗户劈得稀烂。

  病秀才笑道:“姑娘!你休要白费力气,我方才已经说过,你要衡量衡量轻重得失。”

  俞良蕙此时早已豁着一死,还管他说些什么,呛啷一声,拔出腰中长剑,欺身进步,唰!唰!唰!一连三剑,砍得病秀才和粉红豹两人,险象丛生,危机百出。

  这房间又小,闪躲已属不易,而且俞姑娘此刻又是豁出性命,使出十二成功力,每一剑出去,都是凌厉无比。

  病秀才闪开三剑之后,将身子向后一退,扑到窗外,冷冷地说道:“俞姑娘!请你再作三思,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

  俞姑娘此时哪里还听他这些,伸掌一推,拍开窗户,正待拧身外掠,只听病秀才淡淡地一笑,说道:“姑娘既然执意如此,我们再见吧!等你再独自思忖一下,回头我们再谈。这是最后机会,请你不要错过。”

  话音一落,两个人从院落一拧身,冲上屋顶。

  俞良蕙不敢远离,她还担心着小杜缜,正提着长剑,欲追还止,突然,听到屋上有人说道:“事情还没有了结,怎么可以就这样甩手而去?回去!”

  这一声“回去”只听得扑通一声,两个人影从屋上直摔下来,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俞良蕙在屋里一看,正是病秀才和粉红豹两个人,直挺地躺在那里。俞良蕙心里一动暗自忖道:“莫不是九指神通老哥哥回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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