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衰黄的草原上,一切还没有带来春的音讯,依然保持着严冬的沉默,与深秋的萧杀。尤其遥望着长白山头,那未溶的冰雪,一片白茫茫的山峰,谁又能相信这时候的江南,已经草长莺飞百花生树了呢?
如果说,在这草原上还有春天的气息,那应该是两匹疾驰的马所带来的!
马是一色的枣红口外名驹,马上的人,却是各有不同,左边那匹马上的一位姑娘,看上去也不过才十七八岁,长得眉目如画,神采飞扬,穿着一身淡绿色的紧身衣裳,偏偏又在外面裹了一袭猩红色的大披风,领子上露着一圈雪白的羊毛,越发衬托得肌肤如雪,明眸皓齿,这鲜红艳绿的颜色,穿在别的姑娘身上,会显得俗气,可是穿在这位姑娘身上,只觉得愈发明艳动人。
坐在右边这匹马上也是一位姑娘,她却是穿一身月白色的衫儿,外面裹了一袭嫩黄色的大披风,淡雅得就如同是冰雪湖中的一朵雪莲,浑身已经不带一点烟火气。在披风里,露出的那张吹弹欲破的脸,镶着一对黑宝石一样的眼睛,闪着智慧的光芒。
这一对人间绝色的姑娘,纵着坐骑,在草原上轻驰着,风儿吹来她们的银铃笑声,将这沉睡在寒冬里的大地,也唤得苏醒了!
穿红披风的姑娘忽然勒住坐骑,遥指着马鞭,对那穿黄披风的姑娘说道:“冷姊姊!我们跑到那山上去,眺望一下四周的景色好么?”
这位被唤作“冷姊姊”的,正是冷雪竹姑娘,她和这位于小雁姑娘,虽然才只认识两天,但是,她已经深深地喜爱着这位小雁姑娘,她常常自己这样想:“小雁一定是快乐仙子的化身,任凭谁和她在一起,都沾染上快乐的情绪,如果她是我妹妹,一定会被我宠坏的!”
她含着笑,注视着身旁的于小雁,点点头道:“小雁妹妹!你说的当然好!”
于小雁得意地娇笑一声,忽然一抖手中的丝缰,那匹枣红高马,随地一声长嘶,一矮身,箭也似的窜出去,迎着风,就像一条矫健的游龙,起落隐现在草原上,向那山上驰去。
冷雪竹姑娘也放开缰,纵马随后就追。
如此一前一后,两匹马跑个首尾相衔,不消片刻工夫,已经奔上林中上山的小径,向山上狂奔而去。
在山上如此穿林越涧,跑了约有一盏热茶的光景,已经渐渐地看到积雪的痕迹了,于小雁姑娘突然一声娇呼:“冷姊姊!我们到了!”
言犹未了,只见她人从马背上一旋而起,那猩红色的大披风,迎风鼓起,就像是平地吹起一朵红云,悠悠地飘起三丈七八尺高,然后一个转侧,又像是一片落叶,轻悠悠地向前落下去,正好落在一堵突出的岩石上,笑嘻嘻地对冷雪竹姑娘招呼。
冷雪竹姑娘微微一笑,当时也飘身下马,穿出树林,拔空而起,落到那岩石上去。
于小雁姑娘挽着冷姑娘,半偎在她身上,指着山下说道:“冷姊姊!你看这一望无际的草原,从上面看下去,看得人心里开朗多了!要是到了天气暖了,草儿长了,绿油油的一片,那就更美了!姊姊!你说是么?”
冷雪竹倒是由衷地点点头,不由地说道:“这里的景色,的确是好,和那风沙满天的西北,迥然不同,就是号称山明水秀的江南,也难得看到这种壮阔而又秀丽的风光。”
于小雁忽然抬起头来望着冷雪说道:“冷姊姊!你喜欢这里么?”
冷雪竹点点头,眼睛却凝视在那遥远的草原上,低声回答道:“我喜欢!”
于小雁拉着她的手,摇撼着,仰着头说道:“冷姊姊!你要是喜欢这里,就留在我们家好么?”
冷雪竹突然一怔,低下头,收回视线,问道:“小雁妹妹!你说什么?”
于小雁笑嘻嘻地说道:“我说姊姊喜欢这里,你就留在此地,我们可以在草原上驰马,我们可以在深山里狩猎,我们可以同在庄上读书,作女红,练武功,还有……”
冷雪竹很感动地握住于小雁的手,认真地说道:“小雁!你说得真好!真美!”
于小雁说道:“冷姊姊!我喜欢你!我爹爹和娘也都喜欢你,你要是觉得方才我说的那种生活很美的话,你就留下来吧。我是多么希望有你这样一位姊姊!”
小雁这种坦率而纯真的感情,使人十分感动,冷雪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凝视着良久,才缓缓地说道:“小雁妹妹!谢谢你的美意,我也真的喜欢你!我也更感谢老伯伯和伯母对我的爱护,我也很想留下来,和你生活在一起。但是,小雁妹妹!我……”
于小雁惊道:“冷姊姊!你……你有什么困难么?”
冷雪竹叹了一口气说道:“小雁!你还年纪小,而且你一直是幸福地生活在父母的爱护之下,不会知道人世间的事,有许多不能尽如所想!”
于小雁睁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冷雪竹,半晌,她也点点头说道:“冷姊姊!小雁今年也不小了,我懂得,你有许多事要做,不能留在这里,我听爹说,姊姊负着一身血海深仇,要去洗雪!”
冷雪竹点点头。
于小雁又说道:“前天,和你一同来的那位朱阿姨,还差一点和爹拼了起来,据说也是为了与你那身血仇有关。”
冷雪竹叹道:“是的!老伯祖传的那支‘剑旗’,曾经被我的仇家盗用过,朱姨根据这点线索才误认老伯就是当年的杀母仇人。”
于小雁急道:“原来是这样呀!那多可怕啊!后来朱姨怎么又相信爹不是那种人呢?”
冷雪竹说道:“事情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只要双方对面,真假立即就可以判明的!要不然在那天晚上,就会闹得腥风血雨,我们怎么能这样并辔游行呢?”
于小雁伸着舌头缩了一下脖子说道:“真可怕!可是这个为什么要嫁祸到我爹的头上呢?”
冷雪竹说道:“据说老伯这次也要打破数十年来的习惯,他老人家要亲自察访察访,看看到底是谁,会用这种移花接木的手段,嫁祸到这里来。”
于小雁忽然又跳起来说道:“冷姊姊,我爹要出去,他一定会带我一起去,姊姊!我们这回可一道走了!”
冷雪竹摇摇头说道:“小雁!我只怕不能和你一同走!明后天我就要和朱姨向你们道别了,因为在长白山下我们还要寻找一个地方……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是一件东西。”
于小雁奇怪地问道:“冷姊姊!你到底是找一个地方,还是找一个人,或者是找一件东西呢?”
冷雪竹笑道:“我也不知道,因为当初对我说的人,并没有说明白。”
于小雁说道:“冷姊姊!你说说看,到底找什么!在这长白山一带,虽然地方辽阔产但是,在数百里之内,我都跑得很熟,说不定我可以知道一点线索。”
冷雪竹说道:“我要到长白山麓,寻找‘一把剑’……”
于小雁当时几乎跳起来,瞪着眼睛问道:“你说什么?‘一把剑’?”
冷雪竹心里一动,立即点点头,她便把祁连山龙老人所说的情形,大略地说了一遍。
她最后说道:“我也想到这‘一把剑’可能是一位武林前辈,但是,龙老人并没有说明,而且他是为了我这宝剑断了,要我来这里找一把剑,谁能知道是不是要找一把新的宝剑呢?”
于小雁忽然一跃而起,拉着冷雪竹姑娘的衣袖,紧张地说道:“冷姊姊!你说那祁连绝谷的老人姓龙?”
冷雪竹愕然地点点头。
于小雁拉住冷姑娘的手,说道:“走!冷姊姊!我们去看一件东西!”
于小雁这个出奇的举动,使冷雪竹感到惊讶,她就这样满心不解地被于小雁拉着向山上跑去。
这一程跑得很快,越过一个陡脊,翻过一道山棱,又爬过两层峭壁,来到一个突出的山腹位置,此处位置已经很高。
山上已经不少低凹处,积有残雪未消,山风也渐渐地较为劲厉。
于小雁对于这一程路,似乎十分熟,沿途毫不停留地起落飞腾,最后停在山腹之上,面向着一座坟茔,她才松开手,顿时满脸庄严肃穆之情,缓缓地走过去,跪在墓前恭恭敬敬地行礼。
冷雪竹此时满心疑窦未解,但是,她发现这座坟墓,风水十分好,青龙抬头,白虎伏首,前瞻辽阔,后地巍峨,坟旁围栽着几株松树,已经高达一丈有余,虽然深山非常荒寞,这座坟茔却是整洁非常,拜台之上,还放着一束未谢的腊梅,分明是经常有人前来打扫祭奠。
冷雪竹心中暗自忖道:“这座坟是何人的?于小雁她带我到这里来为了何事?她方才分明很意外地问到祁连绝谷的老人,是否姓龙,难道这座坟茔与龙老人还有什么关连么?”
她正在这里猜测难定,忽然,于小雁走过来,拉着冷雪竹的手,轻轻地说道:“冷姊姊!你过来看!”
冷雪竹随着她走到拜台之上,只见墓碑上写着一行大字:“显妣龙母于太夫人之墓”,旁边还有一行小字,但是字迹已经半被土所掩盖,而且也长满了苔藓看不清楚。
冷雪竹惊问道:“这是……”
于小雁恭敬地说道:“这是家祖母她老人家的坟茔!”
冷雪竹立即退到拜台之下,恭恭敬敬地叩头行礼,但是,她当时的心中,仍然止不住在怀疑:“这墓碑上明明写着龙母于太夫人,小雁妹妹又说是她祖母,既然是这样,她为什么不姓龙,而要姓于呢?”
她叩拜已毕,站起来的时候,她的眼睛又接触到那墓碑上的“龙母于太夫人”几个字,突然心里一震,仿佛恍然大悟:“难道说,这位龙母于太夫人,就是祁连绝谷那位龙老人他的……”
于小雁这时候又拉住她的手,仰头问道:“冷姊姊!你的宝剑断了,那位龙老人要你来到长白山麓,寻找一把剑么?”
冷雪竹点点头。
于小雁又接着问道:“冷姊姊!你可知道我奶奶她是谁?”
这个问题很奇特,于小雁的奶奶就是墓中的“龙母于太夫人”了,还会是谁呢?冷雪竹有着很大的不解,瞠然注视着于小雁。
于小雁有几分骄傲,也有几分伤感地说道:“我奶奶就是当年与‘一条龙’同时享有盛名的‘一把剑’……”
“啊”地一声,冷雪竹这回是真的惊住了!
于小雁又接着说道:“我奶奶之所以被人称为‘一把剑’而闻名,那不仅是因为她老人家的剑术造诣登峰造极,而且,她老人家的铸剑的技术,天下无出其右。”
冷雪竹这才又是一声意味深长的惊呼,她明白了龙老人要她到长白山来找“一把剑”的用意,是希望能得到“一把剑”的相助,使断剑铸成好剑。但是,谁知“一把剑”已经墓石高拱,这铸剑之事,看来已是落空了。
她呆呆地站在墓碑之前,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冷雪竹仰头问道:“小雁妹妹!你不知道!我这次来到长白山麓,主要的目的有两个,而这两个目的都是要仰仗……”
于小雁忽然眼睛一转,跳起来说道:“冷姊姊!我再带你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她也不由分说,拉着冷雪竹就跑,一连越过两处悬岩,突然又飘身落到一个峭壁的转弯里,小心留神地转过弯,迎面有一个石洞,于小雁对冷雪竹招招手,一转身便钻进洞里去。
冷雪竹也随着走到洞里,只见里面还分成里外两间,十分宽敞,从顶上透进天光,石室里面光线十分柔和。
于小雁又拉着冷雪竹走进里间,原来里面陈设着许多东西,有熔炉、有风鼓、有铁砧、有许多应用的锤、叉、剪……之类的工具,虽然炉中火冷,早已没有使用,但是所有的东西,都还保持得干干净净,光洁如新。
冷雪竹脱口问道:“这是……”
于小雁仿佛已经知道她问话的意思,立即点点头说道:“这是我奶奶生前铸剑的地方,我奶奶生前只铸了两把真正的宝剑,但是,就是一般宝剑,只要是经过她老人家铸的,无不锋利超过平常。”
冷雪竹回想起前天在路上遇到那些人,一个个使用的青锋长剑,果然都是不同于寻常,她知道于小雁的话,是言之实在的!但是……
她禁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心头有无限的沉重,觉得这趟长白山是白跑了。
于小雁拉着她问道:“冷姊姊!你那把宝剑为什么会断了呢?”
冷雪笔便将祁连绝谷与神兽大黑熊拼斗的情形,大概的说了一遍,于小雁当时不觉咬着自己的指头说道:“这个大黑熊真厉害,怎能够一口将宝剑咬断呢?”
她忽然又天真地抬起头来问道:“冷姊姊!你这把宝剑很重要是不是?”
冷雪竹苦笑道:“这把剑是我恩师传授,是师门宝物,一旦折断,我将何以对恩师?而且将师门宝物损坏,这简直就是有辱师门的事,我真是……”
于小雁连忙安慰着说道:“冷姊姊!你不必着急,龙老人所以叫你到长白山来,他老人家会想得到我奶奶已经离开了人世,因为算起来,如果我奶奶在人间的话,今年应该一百零几岁了,世上难逢百岁人啊!冷姊姊你说是不是?”
冷雪竹叹口气点点头。
于小雁接着说道:“龙老人他老人家也会想得到我奶奶会将这铸剑之术,传给我爹的!”
言犹未了,冷雪竹姑娘不禁跳将起来,抓住于小雁的手,急促地问道:“小雁妹妹!你是说于老伯他老人家也是铸剑名手?”
于小雁笑道:“冷姊姊!你怎么啦?岂止是当今铸剑名手?家学渊源,独步当今,还有谁能超过爹他老人家铸剑功夫?”
冷雪竹姑娘这才愁颜顿解,喜笑颜开地叫了一声“小雁妹妹!”
这时候就听得洞的外间有人呵呵大笑说道:“雁儿!哪有女儿为父亲胡乱吹嘘的道理,也不怕你冷姊姊笑话么?”
于小雁一听,咦了一声,立即笑着说道:“怎么?爹来了?”
冷雪竹姑娘也赶紧来到洞外间,只见于凡和朱姨站在外间,连忙上前行礼。
于小雁跳上前去,偎在怀里,先回转头去,叫了一声“朱阿姨”,然后,才撒娇地问道:“爹!你和朱阿姨是什么时候来的!”
于凡呵呵笑道:“我就知道你们准是到这里来了!正好我和你朱阿姨谈到冷雪竹在祁连绝谷的奇遇,所以特别来到这里,想把这件事告诉你们。没有想到,我们还没有来以前,你们就已经谈过了。”
于小雁仰起头来认真地说道:“爹!冷姊姊所说的那位龙老人,他是不是就是我们的……”
于凡沉重地说道:“小雁!你曾经不止一次问过我,奶奶过去的往事,你也追问爷爷的下落,今天让我为你说明白这一段家门的秘密,也可以说是武林中的秘密!”
于小雁惶然地叫道:“爹!……”
于凡抚着于小雁的头,对冷雪竹姑娘点头说道:“冷姑娘!相信你对于‘龙母于太夫人’的疑问,一定也存在心中。”
他又转头向朱若熙说道:“巴夫人!当年一条龙和一把剑之所以在武林中一现即隐,始终是武林中的疑案,相信巴夫人乐于一闻的。”
他忽然长叹一声,然后沉重地说道:“今天让我来说一说这一段鲜人知道的往事吧!”
长白山的石洞中,燃起了熊熊的火焰,特别是在熔炉之中,火焰起得更旺,冷雪竹姑娘在一旁小心的拉着风鼓,于小雁姑娘在一旁添着木炭,两个人脸色,都被火焰照得红红的。
冷雪竹兴奋地望着于小雁说道:“小雁妹妹!我真说不出内心的感激!于伯伯不但为我重新燃起多年熄火的熔炉,为我劳费心神,重新铸剑,而且,还答应要为我炙炼‘阴灵松子’,助我打通奇经八脉,冲破生死玄关,我这一生受于伯伯这样的恩典,真是报答不尽。”
于小雁姑娘白了一眼,翘着嘴说道:“冷姊姊!爹爹已经说过啦!要是你再说这些话,他可不管这档子事啦!”
冷雪竹笑着说道:“他老人家愈是这样,愈是叫我感激得无以言之!”
于小雁捧了一把炭,放到熔炉里,望着冷雪竹说道:“冷姊姊!说实在的,要说感激,应该是爹爹和我,要感激你才对!前天爹爹不是说过,当年我奶奶和爷爷,为了一口闲气,双双分手,今天你来了,为他们老夫妇俩带来和好的讯息……”
冷雪竹叹道:“可惜晚了啊!要是于老前辈仍然健在,那又不同了!”
于小雁摇头说道:“你前天不听到我爹说么,一条龙和一把剑,是恩爱夫妻,只是彼此个性倔强,斗了一口气,其实双方何尝不想和好?所以,我奶奶直到去世,没有见到爷爷前来相见,可以说是死不瞑目!”
冷雪竹急说道:“小雁妹妹!那是因为龙老前辈自毁双目,在祁连绝谷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啊!”
于小雁说道:“可是谁知道啊?你来了,带来爷爷的话和要求,这分明是向奶奶赔不是的表现,奶奶九泉之下,会含笑而安心的!”
冷雪竹说道:“我不明白,于伯伯和你,小雁妹妹,你们为什么不恢复姓龙呢?”
于小雁说道:“我听爹说,巧手书生大伯伯既然还在,龙氏门中,香烟未绝,可是奶奶的于氏门中,却是无以为继!爹说,既然当初从奶奶姓于,就索性姓于吧!将来和巧手书生大伯伯见面的时候,再作决定。”
冷雪竹点点头,她心头浮起巧手书生龙玉泉那残废的身影,一阵凄凉之意,袭上心头,几乎使她忘了手中的风鼓。
于小雁见她呆怔怔地不觉叫道:“冷姊姊!你怎么啦?”
冷雪竹一惊,赶紧收敛心神,加紧拉动风鼓,口中搭讪着。
她将眼光注视到熔炉里,看了一会儿,不觉问道:“小雁妹妹!你是否记得于伯伯过去铸剑,需要多少时间,才能熔化?”
于小雁摇摇头说道:“从我解事时起,我就没有看见爹铸过剑,不过,根据一般说起来,熔钢化铁,要不多少时间的!”
冷雪竹皱着眉说道:“可是,小雁妹妹!我们两人在此鼓风加炭,轮流不息,已经两三天了,你看,我那柄断剑,还是原样不动,这是什么原故?”
于小雁果真的朝熔炉里看了一看,可不是么!那柄又细又窄的银丝剑,依然故我的在熔炉里,没有一点变动!
于小雁在这两三天当中,一直是和冷姊姊天南地北地聊天,根本就没有想这些,如今这样一看,她也惊住了,瞪着眼睛说道:“这就不对了!哪有两三天下来,还没有能熔化的道理?莫不是还有什么方法爹忘记告诉我们,让我们白白费了两三天的力气么?”
冷雪竹一面拉动风鼓,一面摇头说道:“于伯伯是何等精明的人,他怎么会忘记告诉我们呢?我是在想,是不是我们做得不对?或者时间还不到?”
于小雁望着熔炉的火焰,一直在摇着头,口中喃喃说道:“奇怪!奇怪!”她忽然抬起头来说道:“冷姊姊!这中间一定有个道理,我曾经听到爹说过,上好的纯钢,在熔化之后,火焰会变成青色,可是看这火焰,一点也没有变,而且,你那柄断剑,连红也不曾红,这岂不是怪事么?”
冷雪竹心里忽然有一个不祥的预兆,仿佛这柄宝剑上,她将会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发生!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从石洞的外面,慢慢地走进来,于小雁抬头一看,连忙叫道:“爹!你来的正好……”
冷雪竹也站起来,一面拉着风鼓,一面说道:“于伯伯!”
于凡点点头,站在熔炉的旁边,脸色变得非常的沉重,注视了半晌,忽然吁了一口气,说道:“冷姑娘!你暂时停下吧!”
冷雪竹惊道:“于伯伯!你老人家的意思?……”
于凡拂着颚下的长须,点点头说道:“是的!本来熔炉开炉发火之后,是不能轻易停歇的!但是,现在很意外地发生了一个问题,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熔炉如此昼夜不停地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冷雪竹此时心里有一点慌乱,她急着说道:“于伯伯!是我做错了什么事了?忘记某一桩事情了?”
于凡说道:“冷姑娘!你不必着急,这事得慢慢从长计议,与你无关,并不是你做错了什么。”
冷雪竹注视着面前那两人合抱大小的熔炉,里面正熊熊地抽着两三尺高的火舌,火是那么样烈,但是,她那柄宝剑,在熔炉里面丝毫无损。
于凡说道:“走吧!我们且到外边坐下来商谈,从容设法。”
冷雪竹放下风鼓,心情顿时就如同万斤巨石,压上心头,随在于凡的身后,慢慢走到石洞的外间。
三个人刚刚坐定之后,朱若熙也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脸上露着喜悦的笑容,向冷雪竹说道:“雪竹!我方才跑到长白山的一堵最高的石笋上,立了一面小旗,如果大青鸟它能飞翔到这里来,它就可以找得到我们,我们也就可以和夫人联系上,你这一连串的经过,早就应该禀告师尊才对啊!”
朱若熙显然是很高兴,说话时语气急促,微微气喘,但是,她忽然发觉到这石洞里的气氛不对,尤其是冷雪竹姑娘的一双眉峰,几乎锁到一起去,她停下脚步,讶然地问道:“雪竹!你是怎么的了?是铸剑之事有了问题么?”
冷雪竹站起身来,于凡却说道:“巴夫人说的不错!铸剑之事,有了一点问题,我们现在正准备商谈,巴夫人适时来到正好。”
朱若熙脸色也随着沉重下来,上前挽住冷雪竹,坐到一旁问道:“于庄主!是很严重的问题么?”
于凡苦笑了一下说道:“我要先请问一下冷姑娘,这柄剑,不幸断在看守‘阴灵松子’的神兽之口,万一不能使断剑复元?令师是不是就会有……”
冷雪竹大惊抢着说道:“什么?于伯伯!你是说这柄剑没有办法铸成么?”
于凡摇着头说道:“冷姑娘不要惊惶,我只是这样问,万一这柄断剑不能复元之时,令师会有何种责罚于你?”
冷雪竹黯然说道:“不是师尊责罚与否的问题,而是我自己良心难安,即使恩师丝毫不责,但是,师门至宝毁在我的手里,我有何面目去见恩师?”
于凡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说道:“冷姑娘的心情,我很能了解!我可以告诉姑娘,这柄剑我是可以铸好的,但是,眼前有一个关键,必须要向你们说明白。”
他站起来,带着大家走到里间,指着那熔炉里说道:“令师这柄剑,是闻名天下的银丝柳叶剑,是武林中的一件至宝!
剑的本身,是红毛铁,孩儿铁,和寒铁合熔久炼而铸成,所以能够软如棉,而又截金断玉!按说,这种合熔的钢剑,在这样火里不致三天不熔的,这中间可能就是令师久居天山,银丝柳叶剑在令师手中,又终年处在冰天雪地之中,阴气太盛,炉火一时无法对它起相制之用,所以熔化不了!”
朱若熙一听,也觉得这事情太严重了!
冷雪竹连忙问道:“于伯伯!是不是再要时间久一些呢?”
于凡摇头说道:“三天不能熔化的东西,已经到了极限!就是再炼三个月,也是这样!”
冷雪竹脸色苍白,呐呐不能成言。
朱若熙在一旁问道:“于庄主!难道就没有法子么?”
于凡说道:“法子是有的!巴夫人和冷姑娘一定听说过,春秋时代有一位冶剑的名家,干将莫邪夫妇,因为久炼不化,炉火不能凝结,后来莫邪跳入炉中,于是炉火凝结,精铁炼化……”
冷雪竹突然眼睛光棱四射,立即说道:“于伯伯!你的意思是也要……”
于凡连忙摇着手说道:“姑娘不要误会!我的意思不是也要有人跳到熔炉中去,因为银丝柳叶剑本身已是炼成之物,与干将莫邪当初那种精英铁石不同,还用不着如此严重处理!只要有一点纯阴的血肉之躯,投入炉中,使炉火得而凝聚,就可以如愿以偿了!”
于小雁叫道:“爹!那到底应该怎么办?”
于凡说道:“我方才问到冷姑娘,如果此剑不铸也可,我们就毋须想这个办法,如今此剑非铸不行,我们只有用这个方法了!”
朱若熙忙问道:“于庄主!是什么办法?”
于凡说道:“稍时我们回到庄内,找一个纯阴的处子,断她一条手臂,投到熔炉中去,就可以使炉火凝结,断剑就可以熔化。”
冷雪竹霍然叫道:“于伯伯!怎么能够为了我的铸剑,要别人为我断一条手臂呢?”
于凡说道:“冷姑娘!你放心!我不会强迫她们,而且我会付出应有的代价,使她虽然断了一条手臂,得到一生的生活无虞!”
冷雪竹微微有一股颤抖之意,摇着手急急地说道:“于伯伯!不能……不能这样,绝不能让一位无辜的姑娘,为了我这把断剑,使她残废一生。我绝不能这样做!我不能……”
于凡点点头说道:“冷姑娘!你的慈善心念,我是知道的,我也很高兴你能这样不自私。但是,冷姑娘!如果不这样,你那柄断剑,我就无能为力!”
冷雪竹几乎是呻吟般地低沉叫了一声:“于伯伯!”
朱若熙也在一旁说道:“于庄主!没有其他的办法可想么?”
于凡摇摇头,但是立即接着说道:“巴夫人!银丝柳叶剑是天下有数的名剑,一旦断剑,不但是冷姑娘的损失,而且,也是武林中的损失!我们不能存妇人之仁,只要我们对于那位姑娘,好好地看待,照顾她一生,虽然是一件残忍……”
突然间,于小雁姑娘一声尖叫:“冷姊姊!你要做什么?”
于凡闻声心神一凛,霎时头也不回,一伸手,就朝着冷雪竹抓过去,于凡这样一伸手,真是快如闪电,嚓地一声,一把抓住冷姑娘的衣襟。
但是,已经迟了一瞬,只听见嗤啦一声响,衣襟应手而裂,冷雪竹姑娘已经摔倒在熔炉之旁,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了,人也昏了过去,可是熔炉里的火色,就在这一瞬间,抽出宝蓝色的火舌。
朱若熙当时为之大恸,扑过去一把抱住冷雪竹的身子,刚叫得一声“雪竹”,人就昏过去了。
站在一旁的于凡,也怆然地流下两滴眼泪,但是,他很快地就擦去泪痕,上前点闭雪竹的穴道,止住她左臂的流血,他指使站在旁边发呆的于小雁,道:“快些回去叫人来!”
这一切事情的发生,像是冥冥之中,早有预定,但是,事实上,又是来得那么意外和突然,尽管朱若熙在回到庄上以后,口中一直喃喃地说道:“这怎么会呢?这是不会的!这是梦……是梦!”
但是,她没有办法辩得过事实,眼前冷雪竹姑娘躺在床上,左肩以下,用布裹着,血渍透出布外,脸色焦黄,人躺在那里,阖着眼睛,只有一丝气息。
朱若熙叹着气,眼泪不断地向下流着,口中是轻轻喃喃地说道:“我怎么对得起崔大哥于九泉之下呢?我怎么对得起……”
她内心如绞,神情憔悴。突然,这时候从房门外面悄悄地进来一个人,朱若熙擦去眼泪,抬头一看,是于小雁姑娘,只见她脸上带着一份难得见到的笑容,轻轻地叫了一声:“朱阿姨!”
朱若熙问道:“小雁姑娘!你从铸剑的地方回来了!辛苦了你!于庄主呢?”
于小雁说道:“我爹也回来了,他在厅外,没有进来,朱阿姨!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冷姊姊那柄剑,今天中午铸成了,用不着千锤万炼,从模子里倒出来,就是光辉夺目的利物神兵。”
朱若熙愁封已久的脸上,也才露出一点笑容,便问道:“剑呢?”
于小雁说道:“剑在爹那里!我爹他还说,现在才完了第一桩心事,他还有第二桩心事,就是将阴灵松子炙炼成功,帮助冷姊姊打通奇经八脉,冲破生死玄关……”
于小雁言犹未了,忽然听到冷雪竹姑娘在床上呻吟的叫了一声:“小雁妹妹!”
于小雁立即走过去,只见冷雪竹睁开眼睛,脸上也有一分激动的光彩,她低低地说道:“小雁妹妹!请你去请于伯伯进来,我有话要说。”
于小雁点点头应是,站起来,望了朱若熙一眼,朱阿姨也点点头,于小雁才走到外面去,不到一会工夫,就听到于凡笑呵呵地从门外走进来,一路上说道:“冷姑娘!令师这柄银丝柳叶剑,经过这次的锻炼,较之以前,更多一层色泽,黑夜出鞘,更有宝光映目,就如此情形看来,比之当年的干将莫邪,也不稍逊色!”
他说着话,伸出手掌,只见他手心当中,托着一颗银色弹丸,倏地一揿手指,唰地一声,弹出一柄细长耀眼的宝剑,果然与原来的宝剑,一般无二,只是在光泽上更觉得有一层宝光。
冷雪竹在枕头上点点头,十分感激地说道:“多谢于伯伯!”
于凡顿时神色黯然地说道:“冷姑娘!你如此一说多谢,使我感到无比的惭愧!而且,我也更觉得愧对葬在祁连绝谷的先严!他老人家要姑娘前来长白山,绝不是希望你变成现在这等模样!”
冷雪竹焦黄的脸上含着一抹圣洁的光辉,微笑着说道:“于伯伯!我们彼此都不谈这些,现在请你将这宝剑让我看看!”
于凡将宝剑递过去,冷雪竹伸出她那仅有的右臂,握住宝剑,细细地鉴赏着,忽然她放下宝剑,从贴身的地方,取出阴灵松子,交给于凡,成说道:“于伯伯!我有两件事相求于你,不知道你老人家可能俯允于我?”
于凡小心翼翼用手接过阴灵松子,也正色说道:“姑娘!有什么话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力所及,无不尽力以赴!何况我此刻对姑娘,还有一种赎罪的心情,岂能稍有不尽力之处?”
冷雪竹伸手抚摸着宝剑,缓缓地说道:“第一件,我请求于伯伯尽快炼制好阴灵松子……”
于凡立即接着说道:“那是自然!”
冷雪竹说道:“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阴灵松子炼制好了以后,请于伯伯帮助小雁妹妹打通奇经八脉,冲破生死玄关,使我小雁妹妹成为当今武林在内力上第一等好手。”
这几句话一出,于凡、于小雁,以及朱若熙都诧住了!
大家都“嗄”了一声,瞪大了六只眼睛,怔怔地望着冷雪竹姑娘!
冷姑娘一点也不为意,继续说道:“还有第二件,我要大胆地推荐一位乘龙快婿给于伯伯,他就是当今龙门居士和雪峰樵隐的得意门人秦凌筠……”
这时候朱若熙已经回过神来了,她惊呼道:“雪竹!你在说些什么?你为何要这样说呢?”
冷雪竹正色说道:“朱姨!我已经残废,阴灵松子要是给我,真是暴殄天物,可是要给小雁妹妹,却是适如其分,事实上,这颗阴灵松子,本是龙老人以性命换来的,如今让小雁妹妹得去,也是理所当然!”
她喘了一口气说道:“至于我,和崔表兄既有婚约,崔表兄生死未卜,我虽然残废,也无大碍!可是秦凌筠兄写我相处颇有时日,此人品德武功,俱是一等人才,非小雁妹妹不足以言配,我只不过是由衷的荐介而已!”
朱若熙哭出来了,精明的她,此刻已没有了主意!
于凡倒是此刻已经冷静过来,他含着微笑说道:“冷姑娘!你的好意,我父女感激!但是,我们只能心领,至于阴灵松子无论……”
冷雪竹姑娘打断他的话,叫道:“于伯伯!本来我是不能这样随便为小雁妹妹作主的!但是,我可以保证于伯伯是得一佳婿,所以我不但大胆如此推荐,而且还要请求于伯伯能够俯允!”
于凡是何许人?他一听到冷雪竹如此一反常情地为小雁推荐着秦凌筠,以及朱若熙和她说话的神情,他就已经知道了冷雪竹和秦凌筠在情感上的重量,同时,他也相信这位秦凌筠,一定是一位出类拔萃的人物!但是,他怎么能如此冒然接受呢?
当时他就说道:“冷姑娘!我方才已经说过,你的好意,我至为感激,但是,我只能心领。”
冷雪竹正色说道:“于伯伯!如果你认为我是完全出于一种好意,就请你能俯允成全,否则……”
言犹未了,银光一闪,银丝柳叶剑已经掉头指向冷雪竹姑娘自己的心窝,姑娘铁青着脸沉声说道:“于伯伯!雪竹今天耍个无赖,如果得不到于伯伯的应允,我就溅血横在于伯伯和小雁妹妹的面前。”
于凡措手无及,站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才好!
只有朱若熙是真正了解冷姑娘此刻的心情,她大有徐庶走马荐诸葛的意思,一则因为她与崔表兄有婚约在先,再则她已经为师门至宝,而变成残废,所以,她将对秦凌筠的一缕真情,转赠给于小雁的身上,舍己成全,令人感动。
朱若熙当时含着眼泪说道:“于庄主!如果你没有特别的困难,你就俯允了吧!秦凌筠是个才貌双全的孩子,不会辱没小雁姑娘!等到雪竹伤口痊愈,阴灵松子炙炼成功,大青鸟能找到此地,我就带着雪竹和小雁姑娘,跑一趟关内,一则就算是陪小雁姑娘游览一下江南风光,再则也了却彼此一件心事,到时候,双方中意之后,我自然央大媒前来提亲。于庄主!你看如何?”
于凡点点头说道:“巴夫人为我们一切都设想周到了,还有什么不好的呢?只是这样太过委屈冷姑娘,小雁也太占便宜了!”
冷雪竹这时放下剑,深深地点着头说道:“多谢于伯伯一诺千金!”她伸手一把拉住站在床边的于小雁姑娘,认真地说道:“小雁妹妹!你不会怪我这样强作主张吧!”
于小雁一直站在一旁,为这些意外的事,弄得又惊又讶,又羞又奇,没有说半句话,这时候被冷姑娘如此真情地一问,顿时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泛上心头。
她突然一个翻身,伏在冷雪竹的枕边,颤叫道:“冷姊姊!我怕!……我怕会辜负你的一番盛意!”
龙门山梅谷之内,破例地来了这么多宾客,龙门居士衰老的面容,倒也还带着一点笑容,蹒跚的步伐,更显他那一份垂老之年的体力,已经不良于行。但是,他依然很高兴地忙碌着。
他的老脾气倒也还没有改掉,喝酒一定喝个雅而不俗,所以,他将梅林中的亭子,布置得一尘不染,摆上美酒佳肴,举着酒杯笑呵柯地说道:“琼林夫人!我们这一场虽然意气之争,却几乎丧了性命,今天还能够此地举杯邀饮,足见老天待我们不薄,先干一杯!”
万博老人和雪峰樵隐也都含笑干了一杯。
琼林夫人拈着两颗新鲜的梅实,示意作陪。
龙门居士又说道:“留得这风烛残年,我已经不打算再恢复功力了……”
琼林夫人含笑点点头,万博老人倒是很意外地说道:“龙门山梅谷之内,奇花异卉,何止万千?恢复功力在龙门山而言,根本不是难事,何况?……”
龙门居士大笑说道:“酸秀才说的不错!梅谷之内,奇花异卉,珍贵果实,用来助益于调息功力,多得不胜枚举,所以要恢复功力,至多也不过三五月之间,老夫就可列身武林一等功夫,但是,如今不必了!……”
琼林夫人这时候接着说道:“唯博!我们在梅谷盘桓几天,也一同回到巫山十二峰,度过一个安静的晚年吧!”
万博老人对于琼林夫人这几句话,可以说是梦寐以求,多少年来,他所追求的理想,就是希望得到琼林夫人这两句话:“同回到巫山,同度过一个安静的晚年。”但是,眼前他听到这几句话,却是惊多于喜!
万博老人点点头,但是,他接着很沉重地说道:“琼如!你不再过问武林中的事了么?譬如说千面狐……”
琼林夫人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洞庭湖上这件事,使我觉悟了,还是让我们安静地度个余年,管他恩仇怨恨,都抛到一边吧!”
龙门居士呵呵笑道:“我和琼林夫人可以算得上是劫后余生,就很自然地顿悟前非,管他什么名利恩怨,都将他一笔勾消。”
他说着话,举起酒杯,豪然地邀饮!
这情形显然是大大地出乎万博老人和雪峰樵隐的意料之外,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种情形!
雪峰樵隐按着酒杯,沉吟了半晌,突然抬起头来说道:“只怕千面狐放不过你们两位,此人志在称霸武林,他就容不得有任何异己之人留在武林,你们两位既不能做千面狐的麾下受命之人,千面狐就容不得你们两位有安静的岁月。”
龙门居士笑道:“老樵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千面狐过去千方百计想除掉我们,那是因为怕我们,如今,我和琼林夫人都是毫无功力垂老之人,他又何必多分一份心思,来做无关重要之事。”
雪峰樵隐恳声说道:“覆巢之下没有完卵!居士和琼林夫人都是早年盛名传遍宇内的高人,即使两位没有功力,他也断不会允许有人在他的控制势力之外。”
琼林夫人摇摇头说道:“唯博如果坚持要缠入江湖恩恩怨怨之中,我就等大青鸟回来,乘它返回天山了!一个人就怕他心意俱灰,任何事都引不起他的激动!”
万博老人沉默无言,他端着一杯酒,半晌放不下去,他想到即将到来的二月二日红柳湖之会,他想到少林寺中那许多中毒待救的人群……这些事,他不知道则已,如今早已卷入这其中的漩涡,如今半途叫他抽手不管,他怎么能做得了这件事?
但是,琼林夫人和龙门居士偏偏在生死边缘获救之后,顿生灰心之念,这不但是减少二月二日红柳湖大会能够制服千面狐的两个高手,而且对万博老人自己,更有一种牵制。
这情形使万博老人困惑得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这时候雪峰樵隐放下酒杯,站起来说道:“请问居士!这梅谷之内平日可有客人前来?”
龙门居士笑着摇头说道:“实不相瞒,梅谷最大的优点就是一个清静!你们三位今天来到梅谷,是梅谷从来未有的事。怎么?老樵子发现有人进到梅谷之内么?”
万博老人此时也变色站起来说道:“这就怪了!来人脚步纷沓,分明还不止一个人,如果是明知此地平日不许人进入,如今适时前来,分明是不怀有好意!”
龙门居士此时和琼林夫人一点也不能发觉,但是他很自信地笑道:“酸秀才!洞庭湖上这一场拚斗,使你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哪里还有当年的英风豪气?依老夫看来,这是你万博老人应该与琼林夫人相偕归隐的时机,你已经不可一误再误,眷恋江湖!”
万博老人摇着头说道:“居士!就算我酸秀才在洞庭湖上,被吓破了胆,我也要说今天梅谷不比寻常,不但是谷口有人进来,看样子就是谷的四周,也有人踪来往,你听!这分明是互相用呼哨打招呼的声音。”
龙门居士笑道:“酸秀才!你忘了龙门梅谷是什么所在了?梅谷虽然没有千军万马,但是,等闲要想进到梅谷之内,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拿你酸秀才来说,让你独自进来,难保无伤,你这位万博老人,尚且如此,何况旁人?”
万博老人点点头说道:“龙门梅谷有奇门遁甲之妙……但是,还是让我和老樵,一同前去看看,也好以防万一!因为千面狐为人狠毒阴险,他绝不会如此中途撒手的!”
龙门居士按住酒杯说道:“你以为千面狐真会那么赶尽杀绝么?”
琼林夫人忽然说道:“还是请杜兄和唯博一同去察看一下也好!如果实在是千面狐如此不放手,我们至少也应该让他知道,我们有‘互不相扰’的决心!”
雪峰樵隐和万博老人及时出了这座茅亭,展开身形,向谷口扑去。
在一路之上,雪峰樵隐沉声向万博老人说道:“博老!千面狐绝不会干休的!此次来人十有八九又是这只狡猾的老狐狸,我们有否退敌的良策?否则,那两位武功已失的高人,只怕难逃此次灾难!”
万博老人说道:“论武功,千面狐未尽能在你我手下占得上风,就怕他那根金蛇鞭,暗藏玄妙,万一为他所趁,问题就严重了。老樵!我们也采取互为呼应的方法吧!”
雪峰樵隐点点头,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两个人如此一路飞驰,稍时已经来到谷口不远,隔着梅林望过去,果然,就在梅林边缘,有许多人影在穿梭走动!
万博老人脚下一紧,穿身出去,刚一出得梅林,他怔住了!梅谷进口之处,哪里有千面狐卞玉的踪影,只有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在那里指挥着一二十个庄丁模样之人,搬运许多油布包裹之东西!
万博老人停下脚步,咳嗽一声。
那人站在那里,连头也不回,只是照旧地指挥那些庄丁,在忙碌地搬运一包一包油布包裹的东西。
万博老人沉声说道:“尊驾何许人?在这梅谷之前做些什么?你可知道这龙门梅谷是何人居住么?”
那中年汉子连回头都不肯回头,只是不经意地打了个哈哈说道:“我如果不知道这地方是谁住,我到这里来又为了何事?”
万博老人厉声喝道:“既然知道龙门梅谷是龙门居士之地,你到此地难道招呼也不打一个么?你是什么人?胆敢如此无礼?”
那人缓缓地转过身来,是一张黑糁糁的脸,带着一脸络腮胡子,样子看去很凶猛,此刻龇着白牙冷呵呵地笑道:“是龙门居士的地方,关你万博老人何事?难道你这位大名鼎鼎的万博老人,从什么时候起,做了龙门居士的听差了么?”
万博老人霎时颜色一变,一股怒火直冲顶门!但是,他不愧是位足智多谋的人物,立即又将怒火抑压下去,含着笑容,淡淡地说道:“尊驾何人?尊驾这张利口,我自愧不如!……”
他言犹未了,就听得雪峰樵隐在身后叫道:“博老!此人有诈!他们所搬运的东西,都是……”
没等到雪峰樵隐的话说完,突然听到这中年汉子一阵爆炸性的大笑,断喝一声:“放!”
说时迟,那时快!说随着他这一声“放”,只见谷口四周,突然间飞起一阵箭雨,少说也有两三百支的羽箭,向万博老人和雪峰樵隐所站的地方射来,而且还是连珠射法,来势如蝗!
事起仓促,而且太过意外,两方距离又是这样的近,所幸雪峰樵隐方才如此一叫,已经提高了警觉,当时双袖交叉一拂,脚踵着地,全力向后一纵,饶是如此及时撤退,还是险险落个乱箭穿身!
万博老人停下来之后,勃然大怒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如此行径无耻已极!你这样区区箭雨就能伤得了我么?你若是再不说明来历,就休怪我不按江湖道义行事!”
那中年汉子笑道:“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派来的!难道你还不知道除了千面狐,在武林中还有谁会找你们这些人的麻烦?”
万博老人当时“嗄”了一声,立即厉声问道:“千面狐他本人何在?”
那中年汉子笑道:“他正在白云谷等你!”
万博老人越发惊惶了,立即追问道:“等我?他在黄山白云谷?”
那中年人笑道:“你自以为万博,其实我看你还不如我!我们庄主只不过是略施小计,你们就上了当,现在江上渔翁和雷火神,还有那很厉害的姓秦的小娃娃,大概都已经身落绝谷魂游谷底了!”
他说到此地,又摆摆手说道:“你不要着急,听我再说下去!本来我们庄主以为你会去的,索性来一个一网打尽,想不到你拖延未去,看来还是你老命未绝!所以,就派我们来这里找你!”
他又摇手笑道:“不要急!听我说,识时务者呼为俊杰!你看看目前的大势所趋,还有什么人能够和我们庄主相抗?要是你归顺我们庄主,你万博老人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万博老人再也听不下去,他怒叱一声:“先宰了你,再去找千面狐!”
拧身一扑,向这边扑过来,那中年人向后一个倒退,厉喝一声:“快放!”
弦声响起,四周箭雨又蓬然而至,这回万博老人已经有了准备,抖开一双大袖,凌厉地拂起两股罡风,将那些箭,拂得纷纷落下!
但是,因为这些箭都是弩弓射出,劲道强疾,而且又是连珠射出,只要稍一不小心就会有射中的危险!
雪峰樵隐此时折了一根梅枝,挥动剑招,冲到万博老人面前叫道:“博老!我们小心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方才我看到他们所搬运的东西,都是硫磺硝石之类的引火之物!我们困在此地,只怕谷内有变!”
万博老人一听之下,一阵心血上冲,人几乎晕倒过去,大叫一声:“老樵!我们快回……”
他们两个人奋起神威,将这些箭雨挥散,两人联袂向谷内冲过去!
就在这时候,只听见这位中年人呵呵笑道:“你们已经晚了一步了!”
万博老人一听这话,便知道不好,连忙抬头一看,只见梅谷的四周,烟火四起,烈焰冲天,已经烧得哔哔叭叭作响!
这火势愈烧愈烈,他想起谷中那两位已经身无武功的老人,真是心急如焚!一口鲜血直冲嗓门,哇地一声喷个一地!
雪峰樵隐上前一把扶住,问道:“博老!你怎么了?”
万博老人挥手说道:“老樵!我们先宰掉这东西,再去救人!”
雪峰樵隐不等他再说话,回身挥动树枝,转扑谷口,但是,正如那中年人说的话:“已经迟了!”谷口四周,也起了一片烈焰!熊熊的火舌,正由四周,向他们逼近而来!
这些火焰,都是硫磺硝石之类的东西,一经引着,便蓬然而起,立即燃成一片火海,万博老人此时气得浑身发抖,灵智尽失,顺手一把夺过雪峰樵隐手上的树枝,扬手掷出。
这回正当他急怒攻心之际,掷出的树枝,几乎是使用了他的全力,只见那树枝呼啸而去,穿过火焰,去势直如脱弩之矢,那中年汉子正在张着大嘴,呵呵得意大笑,没有想到突然会有这样一招飞来,猝然一惊,探手取向腰际,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嚓地一声,那根树枝竟穿胸而过,中年汉子倒在当场,那根树枝兀自余力未衰,直撞到一丈以外一棵老梅树上,喀嚓一响,老梅树被撞成四分五散!
雪峰樵隐伸手拉住万博老人,沉声说道:“博老!请你要冷静下来!你我的生命,还有谷内两个人的性命,还要靠你运用机智来解救!博老!你不能激动!”
雪峰樵隐这几句话,是他运用本身真力,作黄钟大吕之声,最难能的,这时候的火焰已经渐渐逼近他们两个人,火舌已经渐渐炙人肌肤,雪峰樵隐能沉着凝聚功力,作此厉声一吼,这一份临危不乱的沉稳,不愧是中原四杰之首!
万博老人本来已经急怒攻心,灵智蒙蔽,一时分不清轻重缓急,才如此失去章法,这时候经雪峰樵隐如此一吼,直如当头棒喝,顿时人清醒过来!不觉大汗如水而下,口中说道:“老樵!我真惭愧!无名火起,我湖涂了!”
雪峰樵隐沉着地微笑道:“博老!为时未晚,我在听命差遣!”
在说话的时候,一堆烧酥了的石头,就像山崩地裂一样,哗啦啦滚落到雪峰樵隐的身边,雪峰樵隐连瞧也没有瞧一眼。
万博老人点点头说道:“老樵!先运用铁掌功,此地山泉源头不远!”
雪峰樵隐立即明了这话的用意何在!立即双掌一扬,全身功力运用到双臂之上,一双手掌随着便向地下插去。
再看那边,万博老人已经运掌如飞,直掘得沙石泥土,四下纷飞。
这两位武林高人,在这样烈火包围,而又手无寸铁的情形之下,四周又没有一点可以利用的东西,眼见得就要无路可走,谁也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运用一双手掌,来当作锄锹,掘动泥土,他们这样四只手掌连续翻飞之下,一阵阵的砂风石雨,将面前的火焰,扑灭了一片。
但是,万博老人和雪峰樵隐毫不停顿,四只手掌一直掘下去,不到一盏热茶的光景,已经将周围的火焰,扑灭了一半。
这时候,他所掘的地方,已经是好几尺深了,果然不负所望,掘到了泉水源头,泉水直涌上来。
万博老人低低地说了一声:“时不我予,要快!”
两个人立即脱下身上的长衣,浸透了泉水,这时候,周围那些人又接着抛过来不少硫磺油包,又射来不少火箭,把已经扑灭的火,又引燃起来。
万博老人披着湿衣服,叫声:“冲!”
这两位高人已经拿出全身的本领,一点双足,猛提一白丹田内的真气,拣那没有火焰的空隙,冲天拔起,平掠前扑,硬生生地越过五六丈宽的一道火焰地带,便全力向梅谷之内冲去梅谷,此刻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从谷口看进去,只见是一片火海,所有的梅树,都变成了火树,在哔哗叭叭地抽着火舌!
雪峰樵隐苦笑道:“博老!千面狐这次是志在一网打尽,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引火之物!”
万博老人沉重地说道:“由此进谷,到龙门居士居住的地方,还有一段路程,千面狐的引火物再多些,也不能一次烧到谷内,我们冲进去!”
他展开手上拿的那件湿漉漉的长衣,黯然说道:“我们尽人事吧!火是从四方来的,只怕等不到我们冲到里面!”
说着话便抖开长衣,涌身一跃,直向谷中扑过去!等到要落地的时候,便用手上的湿衣,扫开火焰,如此更番前进!
雪峰樵隐小心地捧着湿衣服,跟着万博老人的足迹前进!
万博老人如此连跃带扑,接连纵跃不出十次,手中的衣服,已经水气毫无,四边都已着火烧起来了!而且,四周的烟火炽烈,若不是万博老人的内力深厚,早已经被这样烟火,薰烤得窒息而死!
他刚刚挥动手中的衣衫,勉强停下脚来,正好有一棵老梅树,带着火焰向他倒下来,他抛弃手中已经冒烟的衣衫,飞起一脚,踢飞那老梅树,不小心被烟呛了一口,咳得他泪泅交流!
他抬起手来,用衣袖掩住自己的眼睛,叫道:“老樵!……”
雪峰樵隐应声而至,呼地一阵带有水气的凉风过去,周围的火气稍微锦退了一些,万博老人这才调息过一日气来,说道:“老樵!已经不远了!前面已经可以看到那亭子了!”
雪峰樵隐叫道:“我们尽人事吧!火势太烈!而且我这衣服沿途已经被火烤得快要干了,只怕撑不了那么久!”
雪峰樵隐在说话的同时,他奋力挥起手上的衣服,扫开一片火焰,大喝一声:“博老!我们走!”
两个人腾空而起,两丈多高,掠过梅树枝头那些火焰,门前面掠去,他也仿照万博老人的方法,趁着下落的那一瞬间,扫动手中的衣衫,挥开一片火焰,勉强停下身去!
如此接连几次之后,已经渐渐地接近那座茅亭子了!
不看那茅亭子则已,一看之下,原来茅亭子已经是一片火海,火焰抽起两三丈高,什么也看不见了!
两个人一看,全部呆住了!
摆在眼前的还有三四丈远的相隔,这三四丈都是一片烈焰飞腾,即使没有三四丈相隔,此时赶到茅亭已经是无济于事了!
万博老人和雪峰樵隐如此千辛万苦,赶到这样的火谷之内,没有想到茅亭已经是如此一片火海,顿时间,使得他们失望已极,尤其是万博老人,真可以说是万念俱灰!因为他好不容易得到琼林夫人的回心转意,却没有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那泪水竟不断地流将下来。
火是无情的,就在他们这样一停之际,那熊熊的烈焰,已经逼近他们两个人的身边,雪峰樵隐看看自己的衣衫,已经干透了,再看看梅谷之内,这样一片火海,任凭你是三头六臂,也无法脱离这里了!
当时他不觉撇下手中的衣衫,对万博老人笑道:“博老!想不到我们会死在千面狐的手里!”
万博老人此时此地擦着眼泪笑道:“老樵!我和琼如是做了同命鸳鸯,可惜你是被我连累的!”
雪峰樵隐闻言呵呵笑道:“说这些作什么?我是可惜两件事,第一,没有看到秦凌筠这孩子报得亲仇,第二,没有能够和千面狐硬拚几招!”
万博老人仰起头,长吁了一口气,说道:“我也是自以为智谋不弱之人,没有想到栽在千面狐这样一个小辈手里……”
他话没有说完,突然叫道:“老樵!你看那是什么?”
雪峰樵隐抬起头来一看,只见半空中有一只大鸟在那里翻腾!他忽然大喜,说道:“那是琼林夫人的大青鸟!”
万博老人摇摇头说道:“命还不当绝啊!”
他撮口一声尖啸,并且说道:“老樵!我们为它扫开一块立足之地吧!”
他们两个人,本在绝望之标,突然得到这样一线生机,各自提足所有的真力,分向两边推出去。
掌风出手,仍然是凌厉非常,只听得呼的一声,那逼近来的火焰,又都四下披摩,连带着飞砂走石,荡开一个五六丈见方的空地。
说时迟,那时快!大青鸟就在这时候如同是陨星下坠,唰地一阵响,落到这块空地里,万博老人和雪峰樵隐也立即跨上去,大青鸟双翅一层,蓬地大震,火焰煽灭一片,大青鸟已经腾空五十丈有余。
坐在鸟背上,再向下面看,梅谷烟火连天!哪里还像以往那种风光雅致的世外桃源呢?
万博老人已经擦干的眼眶,又湿润了!
这种心情,雪峰樵隐最能了解,几十年来,希望所系,就是在获得琼林夫人的回心转意,这次好不容易得到她的谅解,重修旧好,共效管鲍双修,又怎晓得祸起突然,这一把火将龙门梅谷烧得干干净净,连带地将他的希望,也烧得粉碎。
雪峰樵隐纵有千种妙舌,也无法在此地来劝解万博老人。
这一阵火,起得快,但是熄灭得也快!不消多少时间,龙门梅谷之内,已经没有熊熊的火焰,只剩下一团团的浓烟,在那里散播着火后余味。
大青鸟慢慢地飞着,它是一直在梅谷上空飞翔,一直没有离开龙门山的附近。这情景更使万博老人伤感,他觉得这可爱的鸟儿,也在为它的主人遭受意外而在此地眷恋伤情。
万博老人抚着大青鸟的羽毛,沉痛地说道:“走吧!我们离开这伤心之地!”
大青鸟低低地鸣了一声,仿佛听懂了万博老人的话。
雪峰樵隐忽然问道:“博老!你叫大青鸟送我们往哪里去?”
万博老人沉重地说道:“我要即刻飞往红柳湖,去和千面狐这可恶的东西,作一个生死决斗!不如此,我何以对得起惨死在龙门梅谷之内的龙门居士和琼如呢?”
雪峰樵隐说道:“博老!你夫妇情深,哀恸愈恒,倒也是常情,但是,你忘了一件大事。”
万博老人一愕,当时他立即说道,“老樵!我此时灵智尽失,一定有失当之举,老樵有何教我?”
雪峰樵隐说道:“报仇之事,固属重要,但是,千面狐已经和整个武林结怨,这一场生死存亡的决斗,迟早必行,我们也就不必急于一时!眼前最重要的事,还是在梅谷!”
他从大青鸟的背上,指着下面那渐渐烟消火灭的梅谷,接着说道:“龙门居士和琼林夫人两位武林高人为宵小所趁,遇难在梅谷之内,我们总不该使他们的骸骨露在那里,任令风吹雨打吧!”
万博老人“啊”了一声,用手捶着头叹道:“老樵!若不是你提醒我,我真对不起琼如……”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突然觉得跨下的大青鸟,疾旋下落,敢情它已经听清楚了万博老人和雪峰樵隐的谈话,它不等到万博老人的吩咐,便向谷内疾落而去!
梅谷之内,虽然已经烟消火灭,但是,一进入谷内之后,便觉得有一阵烟火珠呛人,而且有一阵热浪熏人!
万博老人叹道:“龙门梅谷本是一块世外挑源,美景非常,不啻仙境,曾几何时,这一把大火,把这美景非凡的地方烧得面目全非,真是世事无常,不可预料。”
雪峰樵隐也叹道:“看来世事都有定数,若以龙门居士和琼林夫人的武功而言,这一把火,何致于能要得了他们的性命?偏偏他们在生死关头觉悟禅机,不愿沾惹武林是非,又哪里晓得这些邪魔外道的坏人不除,要想得到安静,那岂不是舍本逐末么?”
万博老人又何尝没有这种想法?他只有点点头,感伤地叹着气罢了!
大青鸟突然一鼓双翅,煽开地上那些残枝余烬,再慢慢地落下来。
万博老人和雪峰樵隐两人急忙从大青鸟的背上跃下来,向前面那间茅亭跑去!
这座古意盎然的茅亭,已经让一些滚落下来的碎石和残枝,压得几乎看不见痕迹,若不是当中那个石案,还露在那里,谁还能想到这地方曾经是一座亭子呢?
万博老人三步两步跳到亭子附近,找一根没有烧完的老梅树杆,慢慢地拨开那些残枝碎石,雪峰樵隐也拿着一根树枝,在小心翼翼地拨动着!
两人这样不停地拨动着,慢慢地,那些碎石都被他们拨光了,连当时饮酒时所用的杯盘碗盏,也都寻到了破碎的痕迹,但是,却没有看到龙门居士和琼林夫人的尸体。
万博老人用力拨开最后的一堆碎石之后,站在那里怔住了!口中喃喃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雪峰樵隐也停了下来,望着面前的亭址,说道:“博老!我们都过于焦急了!其实如果我们想一想,当火来的时候,他们绝不会在此地束手待毙,一定会逃到别的地方去,他们虽然身上已经没有武功,但是,逃开这场大火,也并非不能!”
万博老人摇头说道:“不能!简直就不能!老樵!你忘了!我们当时几乎为火所困的情形!因为这一阵大火,是千面狐有心一下烧死我们的,所以,他从四面八方,用硫横硝石一起引着,尤其对于谷内,他们用引火之物,从山上滚下来,就是身具武功的人,不一定就能躲得了,何况他们还是身上毫无武功的人?”
雪峰樵隐说道:“他们人走了是实情!生死如何,尚难预料,我们再向上找去!”
两人沿着一条尚能辨认的小路,沿途小心翼翼地找上去,经过龙门居士住的茅舍,也是烧得一塌糊涂,但是,也是没看到有人的尸体。
两人就在望着这一块地方,周围转来转去,慢慢地寻找,但是,没有一点可以发现的线索!两个人的心情,也不知道是惊还是喜!
等到找了第二次的时候,万博老人颓然地放下手中的树枝,摇摇头说道:“凭他们的体力,在当时火焰包围的情形下,不会走得更远,为什么毫无踪迹?难道千面狐趁我们出去的时候,偷入谷内,架走他们两人么?”
雪峰樵隐默然没有说话,他明知道这是不大可能的事,但是,除了这样猜测,实在找不出答案来!
正是他们在这里束手无策的时候,突然听到大青鸟高吭的鸣声,双翅一扇,掠过他们的头顶朝着正对面的石壁脚下飞去。
大青鸟飞前近处,用它那大如车轮的翅膀,朝着石壁一扇,就在它如此一扇之下,只见那石壁顿时破石四飞,当中露出一个洞口来。
万博老人一见大叫道:“是了!一定是在这里!”
他挺身一掠,直扑洞口,雪峰樵隐也紧跟在身后,进得洞来,才发现洞口是用石块堆砌起来的,由于碎石残枝的堆积,遮盖了起来,如今被大青鸟一扇,才露出原形。
洞内是一阶一阶的石级,拾级而上,走不到几十步,便黑暗莫辨!
万博老人凝神屏息,连用目力,再向上走去,转了几个很奇特的弯,突然顶上一亮,到了一个十分宽阔的石室。
这石室不但是没有一点烟味,而且光,线还十分柔和!
石室的四周,放了许多酒坛,万博老人欢声说道:“原来此地是龙门居士藏酒的地方了!”
雪峰樵隐点头说道:“大青鸟灵性过人,它一定发觉到主人在这石室之内,所以才扇开石洞,看来八成他们是安全的了!”
刚一转过一个弯,一股芝兰之香,迎面扑人,方博老人一紧脚步,抢上去几步,当时他呀了一声,但是又立即用手掩住自己的嘴,没有让惊呼出来。
雪峰礁隐也走过来看,原来龙门居士和琼林夫人两个人各占一边,趺坐在那里,每个人的面前,燃着一炉香,袅袅的香烟,正飞向他们两人的鼻孔之内,在他们两人的身畔各放置了一只碗,碗里尚有余沥,仿佛也有一股香味飘荡!
万博老人轻轻一拉雪峰樵隐,两人退到石室外间,雪峰樵隐问道:“博老!他们二位是在运行功力么?”
万博老人这时候露出一点笑容说道:“是运行功力,而且用的是一种龙涎灵木香,洗伐内髓的运行功力的方法!”
雪峰樵隐不解地说道:“龙涎灵木香?洗伐内髓?”
万博老人点点头说道:“这种香,是一种龙涎木所焚出的,练功的人,如果能使这一缕香烟,从鼻孔吸入,周游全身,就好像是伐毛洗髓一样!可以使人的筋骨强健无比,一个初练武功的人,能得到这龙涎灵木香薰上一个对时,等于苦练了十年筋骨皮!”
雪峰樵隐啊了一声说道:“看样子他们二位由于这次的刺激,又要放弃隐世的念头了!”
万博老人说道:“本来恶人未除终久是武林之祸,我们又何能忍心隐居?”
雪峰樵隐点点头说道:“他们二位能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心情,投身江湖是非圈,那是武林之福!但不知这次他们再从头练功,能恢复几成功力?”
万博老人还没有说话,突然听到外面大青鸟一声尖叫,仿佛是有所发现,万博老人当时脸色一变,立即向洞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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