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药师哼了一声,说道:“话说得真漂亮,王真人,你一个人独占了九阴真经,一般武林后学要想瞻仰先人遗著,也不能够,你说真经里面练功狠辣,这是你口里说而已,并没有其他实在证据,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会受你的欺骗吗?王真人,你的师弟周伯通不错是在桃花岛上,要我放他,可有一个条件!”
王重阳不等黄药师说下去,便道:“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了,你要我把九阴真经给你一看,方才肯放出周伯通,是与不是?”
黄药师哈哈一笑道:“对了!王真人,你不愧是全真教的教主,一猜便中!”
王重阳忽然伸手向地一抓,把面前沙滩地上一块礁石硬生生的抓出来,伸手一揉,喀喇喇的一阵响,礁石立即应声裂成无数指头大小石弹,这一下出其不意,黄药师不由吓了一跳!
因为这类海滩礁石,坚硬异常,嵌进沙土非常坚固,就是用鹰爪力重手法,也未必能够把它一下挖出来,王重阳竟然全不费力的伸手一抓,磨盘大小,几十斤重的一块礁石。居然应手挖离沙土,这份指力和手劲,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何况他还在手掌里一搓,整块石头捏碎成干面粉团一般,纷纷散落地上。
王重阳把手心一摊,只剩下十几颗指头大小的石子,他把这堆石子向空中一抛,呼呼几响,这十几颗石子破空飞起,直射上空中八九丈高,却象花灯流星一般,四敞开来,宛似天花乱坠,王重阳把手一招,说也奇怪,那些石子自动落回王重阳的掌心。
他显露这一手武功,端的非同小可,把石子弹上空中的是一阳指劲,把空中石子召回来的,又是内功牵引掌劲,黄药师本身是个大行家,哪有看不出的道理来!
王重阳再把手心一搓,石子碎成粉未,他将石屑向地上一一洒道:“武功之道,好比这一块大石头,如果用得其所,等于这些石屑石子,如果用不得其道,等于一块呆钝的大石头罢了,九阴真经不过是一本死板板的书,世上没有死瞧着书本可以练成本领的,即以尊驾目前的本领而言,已经是当世武林所仅见,何必要念念不忘一部死文字的经本,自寻烦恼,和多生枝节呢?”
王重阳这番活本来是劝世文,他希望点醒对方,不要为了一本九阴真经而跟自己苦苦纠缠,哪知道黄药师反而勃然大怒!
原来黄药师是一个性情傲岸的人,凡是性情桀傲的人必定自视很高,王重阳在他面前演了一手武功,黄药师认为他是有意向自己示威,王重阳说一个人练功夫全在自己,不用靠死的书本,他以为王重阳要一个人独占九阴真经,冷笑一声道:“王重阳,不管你怎样花言巧语,你不把九阴真经拿来,别想换出你的师弟!你如果又要不拿出真经,又要我放你的师弟,除非你有本领叫我心口俱服!”
这几句话无疑要王重阳跟他比武,王重阳咽然一笑,说道:”我王某人末学微技,有什么值得人心口俱服的地方,尊驾又要怎样才算五体投地,请说!”
黄药师道:“我和你比三次武,你能够在三场比武中占胜两阵,我把你师弟放出便了!”
王重阳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黄药师道:“大丈夫一诺千金,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这三场怎样比,完全由我决定,你只有依从的分儿,你答应吗?”
王重阳笑道:“也好!现在先比第一场,你出主意便了。”
黄药师笑了笑,不旋踵间把面孔一板,说道:“你刚才手挥石弹的功夫,的确高明,我自问在暗器方面,也有心得,古人里善射的箭手像养由基、逢蒙、飞卫等人,据说可以百步穿杨,我就跟你比试一下百步穿杨,你以为怎么样?”
王重阳暗想:自己在黄海荒岛上初遇黄药师的时候,领教过他一回满夭花雨洒金针的绝技,他这样说来,必然是个暗器高手,自己对每一件武功都有根底,惟独是对于暗器一层,却不是自己的所长,黄药师开口就说要跟自己比试暗器,他不禁现出犹豫的神态。
黄药师何等聪明,他已经看出王重阳的心思来,冷笑说道:“全真派是道教正宗,王真人或者以为暗器是雕虫小技,不值得学,所以对暗器这一门并非所长了,是与不是?”
这几句话十分挖苦,工重阳眉峰一皱,断然说道:“有什么所长与不所长,我今天来到桃花岛上,是舍命陪君子,尊驾只管说出主意便了!”黄药师道:“好,王真人,我冒昧先说了”
他用手向远处一指,说道:“王真人,你看一看那边,是不是有一排白钱榆树?”
王重阳勤修内典,他的眼力当然不是寻常人所能及,顺着黄药师子指的方向,看了一看,果然有一排老年白钱榆树,这种树跟南方的椿树大同小异,叶细如钱。
黄药师道:“咱们就用暗器打落榆树上的叶子,大家面前插着一支燃着的线香,以一支香为限,不拘用什么暗器,把叶子打下来,看哪个打下的叶子快与多的,那个便算赢,你答应不答应!”
王重阳道:“这主意也很好,不过榆树的叶子是没有记号的,怎知道这一片是你打落,那一片是我打落的呢?”
黄药师呆了一呆,不旋踵间失笑起来,说道:“我几乎忘记了,不如就这样吧!榆树的东面有两株枫树,我打榆树的叶子,你打枫树的叶子,咱们先把这一座树林里的落叶完全扫干净,然后再打树叶,这一来岂不是天公地道,谁也不占便宜,这个方法行吗?”王重阳到了这个地步,只好答允。
黄药师拍了两下手掌,哑仆便拿了两支线香过来,黄药师拉了王重阳的手,一直来到榆树面前,这里果然孤零零的,种植着七八株榆树,榆树的另一边,却种着两株枫树。黄药师吩咐哑仆把这几株树下面的叶子,完全打扫干净,半片下留,黄药师向主重阳问道:“可以动手了吧?”
王重阳点了点头,哑仆立即过来点着线香,黄药师盘膝询地上一坐,说道:“有了!”
左手一扬,一把金针向榆树顶上,飞洒过去。
只听见榆树顶一阵籁籁声响,当堂洒下来了二十几片叶子,别小看了黄药师这一手,真个是能人之所不能,要知道他用的暗器是金针,体积微小,决不能够用震荡力把树叶震下来,唯一把树叶射落的方法,就是把叶柄射断,使那片树叶高枝而跌下来,试想一想,古人的百步穿杨,要在一百步外用弓箭射落一片树叶,已经是这样困难了,何况射中叶的蒂柄呢?
他一出手洒出二十几支金针,支支射中榆叶的柄,榆叶大仅如钱,取准已经困难,榆叶的柄细小的情景,更可想而知了!黄药师一出手打落了二十多片榆叶,他的手力和眼力,委实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
王重阳呢?他知道自己打暗器的手法不如黄药师,如果东施效颦,照样模仿黄药师的样子,必败无疑。
不过全真教主,究竟不比寻常,王重阳盘膝坐在地上,运起全真派的吐纳功夫来,他有过在百禽谷坐关练一阳指的经验,他的精、气、神完全集中,三花聚顶,五心向天,眼睛眨了几眨,然后张眼一看,眼前景物清朗,面前两株枫树,仿佛长大几倍,纤毫可见!
这是内功吐纳的神妙,武家有句俗语,叫做“用志不分,乃凝于神”,这里有一个纪昌学射的故事,可以证明,春秋战国时候,有一个善射的名手名叫纪昌,为了精益求精,找寻当时最有名的射千飞卫,要拜他做师父,学会射箭,飞卫叫他回到家里的织布机底下,铺一张草席,仰面躺着,眼睛尽量睁大,目不转睛的望着机上织布梭子,往来走动,日子一久,自有奇效。
纪昌听了飞卫的诺,立即返回家里,躺在织机下面,他的父母和妻子当他是个疯子,纪昌毫不理会,如是者过了三年,他的眼神果然充旺,视力大进,有一次他看见一只虱子在壁上爬行,虱子本身居然大如车轮,纪昌立即拿出弓箭来,一箭向虱子射去,贯穿了虱子的心,纪昌觉得非常高兴,立即告诉飞卫,飞卫大喜说道:“你不用再跟我学箭啦,你的射术成功了!”
后来他果然青出于蓝,还射死了当时另一个和飞卫并驾齐驱的射手逢蒙,可见一个人的眼力,是和内功有息息的关联,这并不是虚诳的哩!
王重阳一用内功,视力大进,他立即伸手向地一抓,抓了一撮砂粒在于,把砂粒代替暗器,弹射出去,果然也跟黄药师一样,下下打中叶柄,把枫树的叶子,一片一片的打了下来,黄药师看见他打落枫叶的法子,不禁为之大骇!
本来黄药师这一手金针刺落叶的功夫,是他在桃花岛上苦练了许多年,得心应手的绝技,他以为王重阳不管怎样也学不到自己这手本领。
哪知道全真教主出奇制胜,用内视法扩大了自己的视线,拿一阳指功夫来弹砂粒,代替暗器,要知道黄药师的金针虽然极多,也不过四五百支,可是王重阳身边的砂粒,何止恒河沙数,他不住的把砂粒弹出来,一颗砂子打落一片树叶,自己区区有限一点金针,哪里能够和他相比。
黄药师看见那两株枫树的叶子雨点似的落下来,急得头上不住冒汗!
王重阳看见他窘迫的神态,不由肚里暗笑,但是表面上仍不理睬黄药师,聚精会神,把砂粒一颗颗的弹出去,黄药师忽然想出一个诡诈的主意来,他的坐处距离王重阳不到一丈距离,黄药师举手一招,发出一股掌劲,把王重阳一阳指功弹出来的砂粒,准头完全吹歪,落向枫树左边的空地去了!
他这样一弄诡,王重阳当然发觉出来,他是个大智若愚的人,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又抓起第二把砂子,向着空中一洒,黄药师以为他这把砂子是打树叶的,依样葫芦,左手一掌,又是阵掌风推了过来,要把砂粒推向一旁。
哪知王重阳这些砂干并不是打向枫树那一边,不过向着空中抛罢了,黄药师一掌推来、他迅速地回掌一抵,王重阳这一掌用了七成劲力,黄药师发出的劲力本来不强,被他强烈的劲风一抵,推了回来,这阵砂粒也跟着掌风向黄药师推去,黄药师猝不防王重阳这样沉实凝重的人,居然也有这一下促狭的主意,距离又近,要闪也来不及,眼睛里立即揉进了不少砂子。
这样一来,他的眼力大大受了影响,不能够取准投射金针了!黄药师回过掌风一扫,把自己面前和王重阳面前两支线香一齐打熄,叫道:“够了!咱们数一数落在地上树叶的数目吧!”
王重阳知道他有意使奸,不由笑了一笑,跟着站起身来,大家一数之下,黄药师用金针刺了一百二十三片榆叶。王重阳呢,他也用砂子打下一百三十七片枫叶,同是不到一支香的时间,已经超出黄药师的叶数一十四片,黄药师面色铁青,十分难看,工重阳笑说道:“如何,这一场是你胜还是我胜,请你自己说吧!”
黄药师眼睛一翻,嚷了起来:“我怎的算输给你,你用诡计把砂子吹入我的眼里,哪里能够算是我输?”
王重阳知道了他的脾气,古怪而且执拗,凡是这一类人,自己却不能够和他大过认真,笑道:“好了好了!这一一场算是平手吧!两下不分胜负!”
黄药师的面色方才和缓下来,说道:“好,就算平手!第二场我又有新的主意了!”
王重阳道:“尊驾要怎样比法,任由尊便!”
黄药师道:“暗器是比过了,我们来一次明的比试,不如就空中对掌吧!”王重阳问他什么叫做空中对掌?
黄药师笑了一笑,用手指着榆树和枫树道:“咱们还是把这两丛树来当作比武擂合,大家用轻功跳到树顶上,一声呼哨,你跳过来,我跳过去,在交肩而过的刹那,大家尽量使用绝招拳脚来袭击对方,一次比完再一次,如果哪一个在半空失招,跌了下来,不能够到树上,哪一个便算输了!”王重阳心中暗道:“这厮真多诡计!”
原来黄药师口里说的这一个比法,似乎是很公平,但骨子里不是这样的一回事,要知道人在树顶之上,全凭轻身提气的功夫,方才不至下堕,如果再由树顶上跳起来,飞过对面的树上去,更加难上加难,不过以王重阳那样身手的人,在树顶借力使力,跳过对面,还不很难,难在身子凌空一跳之时,还要跟敌人对掌,一来要提防自己的脚下,二来要化拆敌人的招式,真个一分一毫也疏神大意不得!
不过王重阳自从学艺成名以来,也不知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和惊险的场面,对黄药师这个请求,哪有表示退缩之理?他点点头说道:“很好,这个玩意儿也很新鲜吧!”
黄药师见他毫不犹豫地答应,心里暗暗高兴,他立即一扭身,飒声风响,上了榆树巅顶,王重阳见他窜起来的时候,肩平如水,轻若鸿毛,看他轻身功夫造诣,比起几年前在黄海荒岛石阵交手之时,又不相同;不由暗里点头,全真教主也把大袖一拂,眨眼之间,也上了枫树的树顶,几个哑仆看见他们两个人的奇功绝技,虽然不能发出声来喝彩,也是矫桥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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