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震抬头望了一眼,别院的偏门已经在望了,而这俏婢守候在这里显然有多时了。他不禁有些狐疑,不明白母亲找自己有什么事,不过这俏婢乃是母亲身边的贴身小婢却不假。
“母亲找我有何事?”李震最怕的便是母亲,当然,这是因为孝敬母亲的原因。他知道,如果没有母亲,父亲绝对不可能有今日这般声势,因此,李府中每一个人都敬畏这位相夫人。
“这个小婢就不清楚了。”那小婢为难地道。
李震有些歉意地望了一眼秦复,道:“老大,你先去别府稍作休息,我立刻就来见你。”秦复一笑道:“既是夫人有事,你应快去才是,有商聪、商武陪我就行了。”李震嘿嘿一笑,望着商聪和商武道:“你们两个可要好好地照顾老大,呆会我再来和你们两个小子相聚。”“放心吧,对于我们,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保证让老大尽兴就是。”商武一手搭住秦复的肩头,爽快地道。
李震向一旁的家将道:“你们可不能怠慢我的朋友!”“公子放心!”李震走了,但是商聪和商武两兄弟照样可以自由地通过李家别府的偏门,或许他们是惟一的例外。
李府中不认识商家兄弟的人几乎没有,谁都知道这两兄弟与李震是最好的朋友,而商庸与李纵之间的关系也非同一般,因此,商家公子在李府之中几乎不受限制,就像是在自家一般。
商聪兄弟二人与李家的家将其实早就已经混得极熟了,加之哥儿俩生性豪爽,又有的是钱,经常请这些家将们去吃去喝,偶尔赏些酒钱,因此,商家兄弟对他们而言可算是财神爷了。
在商家兄弟的相伴之下,一行人很轻易地进了别府。不过,在别府偏门外竟相候着一人,此人不是别人,竟是李府的总管李朗。
李朗乃是李震的表叔父,此人掌管李府的大小杂事,因其是李纵之表弟,所以在李府中的地位也是不小。
“商聪见过朗叔!”“商武也见过朗叔!”商氏兄弟对李朗极为客气,而李朗对这两个娃娃绝不陌生,平时也挺喜欢商家兄弟,皆因商庸与李纵的关系特别。李朗对商庸这个富甲一方的大豪也极为钦佩,加之商庸对他也十分客气,是以李朗这才极爱惜商家兄弟。
“两位小侄免礼。”李朗踏前一步,扶住商聪和商武的手臂,转头却向秦复道:“这位想必便是秦复秦公子吧?”秦复一震,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的神彩,他深信自己与李朗并未谋过面,虽然他见过李纵,但那时李朗并不在府中,即使是李纵大概也已忘了他是何容貌了,李朗自不可能是自面貌上认出他的身分,可是李朗却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这怎不叫秦复惊讶?
商氏兄弟也大为惊讶,他们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李朗是如何知道秦复的?他们心中不自然地打了个突。
“晚辈正是秦复!”对方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身分,秦复便没有隐瞒的必要。
“相爷让我在此等你已经多时了。”李朗含笑道。
“李伯父知道秦兄要来这里?”商聪终于忍不住失声问道。
“是的,震儿去城外接秦公子之时,相爷就已经知道了,对了,怎不见震儿?”李朗突地问道。
众人这才恍然,如果说是李纵自下人的口中探出来的,那并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只是他的速度好快,竟这么快就知道李震和他们去接的是秦复。
“震大哥去见夫人了,他吩咐我们先为秦兄安排住宿。”商聪解释道。
“哦,这样啊,那就不必你们俩操心了,相爷已经为秦公子准备好了,并吩咐我先带秦公子去见他,你们俩就在别府相候吧。”李朗淡淡一笑道。
秦复不由得与商聪兄弟俩相视望了一眼,不明白李纵怎会想到要见他这样一个无关轻重的人物。至少,对于李纵这日理万机的人来说,秦复是无关轻重的。
“我们也一起去好了,再说我们也好久未向李伯父请安了。”商聪“嘿嘿”一笑道。
李朗摇了摇头,笑道:“两位贤侄的心意我先代相爷心领了,不过今日相爷却只想先见秦公子,呆会儿自然会传召你们。”商武也凑上道:“那就让我们在李伯父的殿外相候好了。”“你们呀,先忍一会儿吧,别瞎捣乱。”李朗依然不依,只是向秦复客气地道:“秦公子请随我来吧。”秦复犹豫了一下,望了商聪与商武一眼,便随在李朗的身后又向李府走去。
商武和商聪相互望了一眼,却被愣在当场了。李朗既然这么说,他们自然不好再去。
“两位公子请先到别府休息吧。”李朗身后的家将转头对商家兄弟客气地道。
商聪和商武只好相视苦笑。
△△△△△△△△△
穿廊绕檐,秦复紧随李朗之后,心中却在揣测李纵究竟有何事找他。
事实上,李纵知道他的到来,这本就是一件让人疑惑的事,虽然李朗说是自家将的口中得知李震去接自己,乍一听似乎还真是如此,但仔细一想,却又并非没有疑点。
秦复知道,他来安陆城之事,只有商家父子知道,而得知商庸已不在安陆城中,那便只有商聪兄弟二人知道。
商聪和商武能够来接他,也便说明秦忆楼和李三娘已经安全抵达了安陆城,所以商家兄弟才知道他定会赶来。
李震是他的朋友,通过商家兄弟所结拜的兄弟,而安陆城也只有李家父子可以通行无阻,因此,商聪这才会找李震来接他入城。可是料来李震也不会向外人透露究竟是接什么人的事。因此,李朗说是自家将的口中得知他到来的消息,这确实不能不让人惑然,而事情也巧合得很,李震竟在这之前的一刻被夫人请去,使得许多事情都无法证实,这更让秦复心中多了一丝阴影。
李府深处,庭院重重,却也都有重兵把守,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显然已是重地。
李朗却依然没有停步的意思,但秦复却已停下了脚步,打破沉默道:“不知相爷找晚辈有何事指教呢?”李朗也顿住脚步,淡淡一笑道:“这个你便要去问相爷了。”
△△△△△△△△△
柳庄,烧得一塌糊涂,所有的庄民只得迁到绿林山寨之中。
柳素的际遇确实让柳阳吃惊,不仅仅柳阳吃惊,便是王凤和王匡听了也皆大为震骇。
柳素讲了她在那奇谷之中的经历,也讲了所见之事,除秦复暗示过的事外,其它的,包括南阳齐家的追兵在内都讲了出来,自然也提到了那帝王印、孔雀符。
对于许多人来说,帝王印和孔雀符绝不陌生,这之中的典故都流传了数百年之久,而让人共知的却是在数十年前。
柳阳并不清楚这个传说有多远,但他却知道在成帝当权之时的两大高手起义,那便是颍川铁官徒申屠圣和山阳铁官徒苏令。
虽然后来这两支义军先后被剿灭,但是他们的故事却已深烙在人心中,而这两人的起义便是与帝王印、孔雀符有关。
当年申屠圣便是持帝王印而威立天下,苏令持孔雀符而驱万军,两人遥相呼应,杀得官兵落花流水。后来申屠圣和苏令先后而亡,帝王印和孔雀符便从此消失,却没有想到帝王印和孔雀符竟然会出现在一个山野娃娃的手中。
“素儿所说之话可是真的?”柳阳向来谨慎,不得不再次相问。
“应该是真的,如果秦复说他的伯父乃是天下第一巧匠的话,他拥有帝王印就不会有什么可奇怪的了。”王凤吸了口气,肃然道。
“不错,天下第一巧匠秦盟也是姓秦,而这娃娃也姓秦,想来应该不是一个偶合!何况这娃娃能够在齐家的战士之中冲杀出来,只凭此点就知他绝不简单。南阳齐家的战士是出了名的勇武,皆是以一敌十的精锐,而齐家更是高手如云,连他们也来对付秦复,可见此间定有什么秘密!”王匡肯定地道。
“这秦盟难道与铁官徒申屠圣与苏令有什么关系?”柳阳奇问道。
“帝王印与孔雀符却不是申屠圣和苏令之辈所有的,此事应当追溯到数百年前的先秦之时。传说帝王印乃是秦始皇所造,用以对天下山河封神所用的宝印,当年的泰山之巅祭天封神时便用过帝王印,后来秦被灭,玉玺传给高祖,但帝王印却流落民间。也有人说,帝王印乃是由先秦大王子扶苏后人所掌管,只待有朝一日,以帝王印号令先秦散落各处的力量而复兴秦室。而铁官徒申屠圣之所以很快拥有那么强大的势力,也正是因为如此。”王凤解释道。
“啊……”柳阳大吃一惊,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之中会有这样一段传说。
“孔雀符却不是秦始皇所造,而是楚霸王项羽的遗物。相传此物之中藏有楚霸王毕生所掠的财富,当年高祖、韩信和彭越围项羽于垓下,而楚军大司马周殷归汉,项羽便知形势不妙,遂命项伯将所积财富密藏于某处,以待战危时用。可惜后来,项羽自刎乌江,这处秘址便只有项伯知道。相传,项伯命人将秘址之图铸于一支形似孔雀符之物上,这便是后人所传的孔雀符。”王凤又补充道。
“那岂不是说苏令当年已经取出了这些宝藏?”王义奇问道。
“也许是的,但也不能肯定!因为当年苏令的军士粮草似乎极为拮据,可见其军资并不充足,因此也有可能他们并没有自孔雀符上找到那处藏宝的秘址。”王凤淡然道。
“可是这又怎会与天下第一巧匠秦盟扯上关系呢?”柳阳大讶道。
“因为秦盟与申屠圣乃是同门师兄弟,这是江湖之中没有多少人知道的!”王凤又道。
“如果我们得到了帝王印和孔雀符,那岂不是会对我们绿林军大有裨益?”王义心神一动道。
王匡点点头,道:“何止是大有裨益,如果真像传说中的那样,我们完全可以招兵买马,直取长安了!”“那让侄儿去将那小子擒回来……”王义大为兴奋地请命道。
“义儿不可鲁莽行事,这些要从长计议,南阳齐家可不是好惹的,一个不好,可就能适得其反了。”王匡打断王义的话道。
“不过,我们绝不能袖手旁观,义儿,你立刻让所有兄弟密切注意秦复的行踪,切忌不可打草惊蛇!”王凤断然道。
“我看这件事情可以从素儿身上下手。”柳阳的眼眸一转道。
“哦?”王匡微讶道。
王凤却笑道:“我也正有此心,柳兄提出,可见英雄所见略同。”柳阳与王凤相视大笑。
△△△△△△△△△
商聪和商武找到了李震,他们真有些急了,都快等到天黑,却仍不见秦复回来,更没有见到李朗回话,兄弟俩便只好去找李震了。
李震却在书房读书,乃是李夫人下的命令,纵然李震一万个不情愿,但是却不敢违背母命,何况门外还有许多卫士守护,几乎将他给软禁了。
李震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这样,父亲似乎并没有太过强逼他读书,而母亲往日也没今日这般认真过,可是今天却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震担心秦复和商聪几人着急,可是又不能出去,哪里有心读书?正想间,商聪兄弟二人便闯了进来。
门外的侍卫本要阻拦,却被李震给喝止住了,并挥退了书房之中的书僮。
商聪兄弟两人一走进来,李震便看出了两人的脸色很不好,不由问道:“你俩怎么了?怎不陪老大?”“我还想问你呢,你爹怎么知道老大会来安陆?”商聪有些气恼地反问道。
“我爹知道?不会吧?”李震神色倏变,疑惑地道。
“你爹将老大传唤过去,至今还没有回来,都三个时辰了,什么话这么难说?”商武极为怨愤地道。
“什么?我爹根本就未曾回来,他现在还在随州作客呢。”李震“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李震话音刚落,商聪和商武的脸上血色顿时褪尽。
“不可能,朗叔说是你爹传唤老大的,许多人都可以作证!”商聪急了,恼道。
“走,我们去找朗叔,爹他根本就没有回安陆城,刚才还派快马回报,明日动身归返。”李震也急了,他知道商聪和商武兄弟应该不会说谎,那说谎的人又是谁呢?
商聪和商武兄弟可还真急了,如此说来,难道李朗是在说谎?可是他为什么要说谎呢?说谎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他可是李府的总管呀,要为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件事情负责的,可是……
商聪和商武伴在李震身后大步向书房外行去。
“公子,夫人吩咐过了,你不可以出去!”两名护卫挡了挡李震的路,有些怯生生地道。
“闪开,你去告诉娘,我找朗叔有事去了!”李震心中本急,被侍卫一挡,他更恼了,不由喝道。
那两名侍卫打了个寒颤,只好让开,李震发起威来倒还真没人敢挡,他们只是飞快地去报给李夫人知晓,但李震已经不管了。
李震虽是世家子弟,但却极够义气,这一点商聪和商武还是知道的,所以商聪和商武才会让秦复来李府。
李震找到几名家将,沉声问道:“管家在何处?”“回公子,我们已有几个时辰未见到管家了。”李震和商聪连问了十数处的侍卫,这些人却全都是同样的回答,而李朗的那几位亲随家将也不见了,仿佛全都像空气一样消失了。
李震找遍了整个李府和别府,所有人都说已经几个时辰没有见到李朗,更别说见到秦复了,这几乎让李震气得火冒三丈,他却知道商聪和商武并未说谎,李朗确实是带走了秦复,而且还说是去见他父亲李纵,可是根据再核实,李纵根本就没有回安陆,也便是说,李朗说了谎话,而且还骗走了秦复。
李朗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谎话呢?他又将秦复带去了什么地方呢?难道说,李朗会带着秦复去随州城见李纵?那岂不是个大笑话?
李震心中极为恼怒,身为李家管家的李朗居然这样对待他的朋友,自然让他心中生恼,若不是看在是自己表叔的份上,李震定要找出李朗痛揍一顿。
李震三人一直等到深夜,依然没有任何人来报李朗和他那群亲信的行踪,显然都不曾归返李府。
△△△△△△△△△
秦复醒来,只觉四面一片漆黑,浑噩之中,他依稀记得随李朗去见李纵,可是刚一走进一个大厅,便一阵昏眩倒地,后来便不醒人事,他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不过,此刻他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仔细一听,却知道这是车轮轱辘的声音,而且还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地颠簸。
秦复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在车上,而且是在一个箱子之中,气闷的感觉使他头脑有些昏沉。他试着动了一下手脚,却发现手足都已经以牛筋绑扎得极紧。
秦复哪里还会不明白?他乃是中了奸人的暗算,而这人绝对是李府之人,而且最有可能是李朗,这人本身就有值得怀疑之处,只凭李朗能如此快地知道他的真实身分,便值得猜疑。
木箱之中,似乎有许多透气的孔洞,还有些凉风自孔洞中吹进,但却不能稍解木箱之中的闷热。
秦复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禁暗喜,他的血脉依然畅通,功力依然未被封住,只要这样,他便完全有机会脱开这木箱的束缚。这些牛筋虽紧,却还不足以缚住他,自小,他便练习了西域的奇功瑜珈之术,这是秦盟所授。
秦盟不仅是天下第一巧匠,更是一位精通多种技艺的武学大师,其足迹踏遍天下,曾在西域呆了十年之久,习得西域的一种奇术,可使身体变得软如面条,滑如泥鳅,练到最高境界,可使身体的任何部位作短暂的变形。
秦复虽不能习得瑜珈的精义,但学点皮毛也足以让他轻松地脱开牛筋的束缚。
木箱之上似乎压了些什么东西,秦复试探着却未能将之推开,目光自气孔之中射出,却只看见一个车厢之顶,这使他知道,自己身处车厢内的一个木箱之中。
仔细倾听,还似乎可以听到轻微的鼾声,显然车厢之中的人睡着了。
秦复耳朵贴近气孔,听出车厢之中只有一人看守,而这人却已睡着,怎不叫他大喜?他轻轻地震碎木箱的底部,在阴柔劲气的催动之下,未发出一点声响,再以极为灵巧的手法拆下底板,抬起木箱一端,迅速滚出。
“谁……”“呜……”那看守的汉子似乎被惊醒,但是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便已遭到一拳重击,立时昏死过去。
秦复再将那汉子弄醒,逼问之下,得知此人正是李朗身边的一名亲随家将,他毫不犹豫地摘下此人的兵刃,将之装入木箱之中。
车轮滚动的声音掩盖了那人的轻微惊呼,驾车之人似乎并未发觉车厢之中的变故。
秦复暗暗松了一口气,车厢之中倒也简陋,李朗似乎小看了他。当然,这是一件好事,只是他不明白李朗这是要做什么,为何要暗算他?难道自己与李家的利益有极大的冲突?
微微掀开车厢暗帘的一角,秦复竟发现在马车的周围居然跟随有四骑,尽管这些人漫不经心,可直觉告诉秦复,这些人没一个是好惹的。
当然,如果他此时溜走,并不是一件难事,只要他夺得一匹马,便立刻可以脱身。此刻已是夜晚,借夜色掩护,这些人根本就无法追击。不过,秦复却不想走,他倒要看看马车究竟会把他送到何处。很显然,这里已经不是安陆城内,而且他已昏迷了几个时辰。
驾车的是两人,三马之车,一人驾车,一人与车夫并坐,似乎是指引方向和道路,这人也是李朗身边的亲卫。
秦复眉头微锁,难道李朗如此做是奉了李纵之命?否则,他怎敢在李府之中明目张胆地算计自己?可是此刻李朗又在何处呢?但不管如何,自己绝不可以呆在车厢之中,那到时候只怕仍要被人瓮中捉鳖。正思忖间,蓦见远处有一点火光传来。
“点灯……”车夫突地出声道。
“哧……”车夫身边那人应声点亮一盏风灯,翻身却跃上马车之顶。
秦复一怔,立刻明白,目的地就要到了,这点灯乃是暗号,让人来接应之意。是以,他此刻再不能迟疑,必须以最快的方式离开车厢,可是在车厢的四面都有人看守,想走,谈何容易?他的目光收回,打量了车厢的四壁,目光却落在那木箱之上,似有所悟,伸手摸了一下车厢的底盘。
车厢底盘也是木质的,秦复大喜,拔出长剑,以阴柔之劲刺穿车厢底盘,并轻轻地切开一个尺许见方的小洞。
秦复的身子自小洞中潜至车底,并将那木板再扣在破洞之上。在黑暗之中,若不是仔细看,定不会发现这块木板有异。这木板乃是斜着切下去的,是以只要不受重力,不会被踩穿。
刚稳住身子,秦复便听远处一阵蹄声传至,由远及近,片刻间,马车便在蹄声刹止之时停住。
“来人可是李管家?”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
“不错,管家让我们将人送来给龙头,不知龙头可在?”那车夫沉声道。
“哦,原来竟是鲁兄驾车,小弟差点眼拙了。此刻龙头正在庄中,几位请吧!”来人显然已认出了驾车之人,如此看来,驾车之人的身分不低,否则,来人也不会这般客气。只是,那龙头又是谁呢?这里又是何地呢?而这些人与李朗又是什么关系?
秦复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他自问自己并未太过露风头,可是为何这些人似乎对他很在意,而且还将他送到这陌生的地方?难道这些人知道他的秘密?可是,这又有些不可能,除了南阳齐家和安陆商家知道他的身分背景之外,根本就不可能再有外人知道他的秘密。而真正知道他身在何处的人却根本就没有包括商家父子,他真正现过身的便只有在南阳,后被锦衣虎追至隐居之处,将家园尽毁了。而这之后他根本就不曾停歇地赶到了安陆城,即使是锦衣虎也没有这么快将消息传至安陆城,但如果不是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那为何李朗要如此对付自己?
秦复越想越乱,干脆什么也不想了。
自车底外望,马车已经驶入了一个村庄之中,可秦复却知道此地乃是贼窝,一个不小心,便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也许,没有那么严重,可是秦复却不想拿自己的性命作赌注。
马车似乎要经过一条胡同,胡同不宽,两边的墙似乎靠得极近,秦复一刻也没有放松对两边环境的注意。正因为如此,他发现了一处让他心中狂喜之地——狗洞!
是的,在胡同边的一堵墙下有一个高宽达一尺的狗洞,洞并不大,但却给了秦复一个绝佳的机会。
当马车自这里经过之时,由于道路太窄,与墙之间仅相距尺许,秦复以连他都难以相信的速度射入狗洞,双手用力,只在一眨眼之间,整个身子便穿过了狗洞,一切都是无声无息的。
可能是由于天黑路暗,又有马车相挡,众人的注意力根本就没有放在车底和这堵墙下的一个狗洞上,是以,似乎并没有人发现秦复的行动。
滚入墙内,秦复却发现这里是个花园,里面是一片草地,而墙外的车轮之声和马蹄声渐行渐远。
秦复稍稍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不禁大惊,他发现黑暗之中竟有几点幽光向他移来,竟是几只硕壮的猎狗。
秦复心中暗暗叫苦,这下反倒弄巧成拙了,本来还不会这么快被对方发现,可是这些猎犬却使他很难不暴露行迹了,只要这几只猎犬一叫,他就算玩完了。
秦复想也不想,缩身再向狗洞的墙外退去,那几只猎狗“呜……”地全扑上来了,但秦复以最快的速度缩回了脚,几只大狗扑了个空。
秦复的汗都惊出来了,胡同两端都有火光亮起,显然是有人自两端行来,他哪敢停留?跃身便向另外一堵墙的另一边掠去。可是在下坠之时,他才发现,这里竟是一口池塘。
秦复骇然,慌忙之间极速出剑,在千钧一发之际长剑“铮……”地刺入墙中,便将自己的身体悬附在墙上。
“汪汪……”猎狗的叫声立刻惊碎了夜空,胡同两边的脚步之声立时变得急促起来。
秦复望了望那反衬着微弱月光的水面,咬咬牙,顺着墙面缓缓滑入池水之中,当人声惊起之时,他已经完全沉入了池水之中。
“四处找找,看看可有敌人潜入!”已有人跃上了墙头寻找,但却根本就没能发现任何人迹,只有轻微的波纹,便像是轻风拂过,这并没有让人注意,事实上,这种纹理乃是极为常见的,平日里可是见得多了。
“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那几人提着灯笼问道。
“没有,也许只是这几只猎犬饿了。”一人解释道。
“可能吧,大家可得仔细点,今天可别让人看咱们的笑话!”一位汉子沉声叮嘱道。
“明白!”
△△△△△△△△△
秦复可不敢再潜入胡同,刚才虽只是那么瞬间之事,但却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只好自水中潜至池塘的另一边,那些人说话的声音他都听得很清楚,明白今晚这里的守卫都非常严密。他或许根本就没有机会去查探李朗诸人的行动,更难查出那神秘的龙头究竟是什么人。不过,只要他知道这个地方,随时都可以再来查探,是以他也不急于一时。
池塘之中似乎还有一座假山,晚上,借着微弱的光亮,秦复并不能完全看清这池中之景,但他基本上可自方位看出这别致的暗影是座假山。要知道,他伯父秦盟乃是天下第一巧匠,虽然他所学仅一二成,但对于这点土木常识还是有的。不过,他此刻已没有心思去研究这里的建筑结构,他所想到的,便是如何离开这个陌生的地方。
只有离开此地,然后准备充足了,才能更好地探清这个村庄的形式。抑或,这并不只是一个村庄,而是一座城堡,但不管是什么地方,这是敌人的巢穴。
池塘约有二十丈宽阔,在池塘的另一边乃是一个小竹林,显然也是个花园。
秦复这次可不敢贸然自水中爬出来,若是这个花园之中也有猎狗,那可就有些不妙了。
看到这个花园,秦复便明白,这里可不是普通的庄园。至少,这个庄园的品位比较高,可不像一般的山贼草寇所居之地。只看这园林的气派,便可知,此间主人极有财富。只是,这里究竟是何处呢?安陆城方圆百里,哪里拥有这样的庄园呢?一时之间,秦复还真想不起来。
园中似乎没有什么猎犬之类的,却幽静得让人心中极为不安。
秦复却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他必须快些离开此地,迟则生变,那可不妙得紧。
庄园似乎挺大,而且建筑规格也很特别,虽然刚才秦复在车底默记了路线,可是他此刻所走的可不是原路。
那道胡同显然是人故意筑起的,在胡同的两端都设有哨口,显然庄园中人已将那条胡同视作外人进入的惟一通道。不过,这之中的设计规格秦复仍有些不明白,也或许只是因为在夜里,看得不太明白的原因。
庄园之中,处处都有暗哨,看似宁静的夜,实在是处处充满杀机和陷阱。
秦复却在想,如果那大龙头发现马车之中的他已经被调了包后,那会是怎样一种表情?而李朗又会作何想法?不过,他绝不会对李朗客气,这卑鄙小人!
“汪,汪,汪……”一阵猎犬的叫声自远处向这边传来,一时之间,似乎有数十只猎犬同时出现。
秦复一听,心中禁不住升起一抹阴影,若是没有估计错的话,李朗的人已经发现他逃了,而且已放出猎犬来追踪他的气味,这下子可就不大妙了。不过,幸好他是自池塘之中游过来的,至少,猎犬不会这么快就能够找到他的踪迹,但他却必须尽快离开此地,否则绝难逃过猎犬的嗅觉。
“各处严加防守,有任何可疑情况,立即上报,可能已有奸细侵入!”一匹健马在距秦复不远处的一个哨口停下,沉声吩咐道。
“属下知道!”那两名哨兵恭敬地点头应是。
那骑健马一调马首,又向另一个方向驰去,显然是通知各哨加紧盯防,这样一来可就让秦复有些头大了。他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庄园,里面竟然如此严密,不过,此刻天下烽烟四起,这里说不定还是哪路义军的驻点呢,但是在安陆附近有名一些的义军,除绿林军外,余者似乎寥寥无几,又有谁拥有这样一个庄园呢?
秦复悄步向哨口的那两名哨兵靠去,那两人却在盲不知情地低声谈论着风流韵事,仿佛忘记了自己身上担有放哨的重任。
当秦复走至他们的身后时,两人才倏然发觉,正欲惊呼,秦复双手已如铁钳一般捏紧了两人的脖子,将两人整个地提了起来。
那两名哨兵骇得魂飞魄散。
“你们是想死还是想活?”秦复冷声问道。
两哨兵拼命地眨眼睛,一脸惊惧之色。
“咔嚓……”秦复左手一用力,那名哨兵立刻昏死了过去。
秦复理也不理,顺手将之甩到暗处,再松了一下右手中那哨兵的脖子,冷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是……是飞凤庄!”“谁是大龙头?”秦复手稍用力,杀气逼人地问道。
“是……是……是陈牧……”秦复再不犹豫,击昏这名哨兵,以最快的速度换下其外衣,就着半湿不湿的头发戴上那庄丁的帽子,这才大摇大摆地向庄外的方向行去……
“什么人?站住!”“我,龙头吩咐各处兄弟要严加防守,多加小心,李管家送来之人走脱了,若有人发现情况,立刻上报,玩忽职守者定斩不饶!”秦复粗声粗气地喝道。
那哨口之人本来听到了严加注意的命令,但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这下子秦复一说,他们倒还真深信不疑。
“请龙头放心,绝不会有失的!”那两名哨兵信心十足地道。
“那就好,前面的情况怎样?”秦复行至两人身前,悠然问道。
“不清楚,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我去看看!”秦复说着,大摇大摆地行了过去。
那两名哨兵并没有在意,虽然秦复有些面生,但他们并没有仔细多看,直到秦复走过了半晌,一人才向另一人问道:“他是谁呀?这么粗声大气的。”“我好像没见过他,也许是大龙头身边带来的人,你可别得罪他。”那哨兵小声地提醒道。
“那他怎穿着和咱们一样的衣服?”“啊,是有些不对劲!”两名哨兵顿时似有所悟,神色微变。
“要不要去禀报龙头?”其中一人道。
“我看还是去问一下吧。”
△△△△△△△△△
当陈牧接到禀报赶出来之时,秦复早已不见了踪影,而且都是那些哨兵眼睁睁地看着他扬长而去。只是快到庄门时,秦复可不敢走正门,正门的防守使他根本就无机可乘,若还想假冒的话,只会被拆穿,那时可就大大地不妙了,是以他选择自墙上翻出飞凤庄。
逃出这个狗屁庄子,秦复心中轻松多了,有种大劫过后、逃出生天之感。
望了望夜空,此刻他的方位应该是在安陆城东南,只是不知与安陆相距有多远了。他爬上飞凤庄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头,放眼望去,飞凤庄之中灯火点点,有若星辰,来去移动的灯笼如萤火飞舞,只有站在这里,才能够真的感觉到飞凤庄的大。
秦复顿悟,霎时想起了这个飞凤庄的来历。他记得当日去南阳齐府之时,便听人提及过飞凤庄的名头,好像当时在齐府与齐万寿并席而坐的那人便是叫陈牧。
当时秦复并没有太过在意那个并不怎么起眼的人物,只是衣着华贵,秦复还以为是哪位达官显贵。他对朝中的那些狗屁官员向来鄙视,所以也并没有在意,而且陈牧与他不过一面之缘,后齐万寿便为陈牧安排了住宿。
结合前后一想,看来那不起眼的中年人很可能便是飞凤庄的大龙头,也惟这般有身分的人,才有可能受齐万寿极大的礼遇,并与之称兄道弟。
如果那人真是陈牧,那才说得过去:飞凤庄的大龙头之所以知道他的身分,定是在南阳齐府得知的,至于陈牧如何知道他便在安陆城,很可能是自他的口音之中听出他所在的郡县,只要再结合路上探子的查报,便不难知道他会赶来安陆城,而李朗很可能早就等着他赶来安陆城了。
他当时在南阳呆了五天,而陈牧却只住了一夜,这之间有四天时间,足够陈牧安排许多事情。
思及此处,秦复倒也似乎想通了一些问题,至于李朗和陈牧之间的关系,便不是一时之间就可以明白的,也许,李纵与陈牧之间也有关系,而齐万寿与陈牧之间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
正想间,飞凤庄的庄门口出现了一串火龙,一队飞骑带着数十名徒步而行的庄丁,赶出了庄外,似乎还有一阵猎狗的吠叫。
秦复知道,陈牧定是已猜到他出了飞凤庄,但却不甘心,也便让人带着猎犬追了出来。
这倒有些麻烦,这些猎犬的鼻子可就有些难以对付了。不过,秦复倒不怕这些人能追上他,这群猎犬都是牵在人手上的,要想找出他的气味,恐怕也得绕这飞凤庄行个半圈,然后再顺气味追寻,那时候,他早就在数十里开外了。不过,秦复却不得不佩陈牧,因为陈牧几乎猜到了他的心理。
陈牧猜他肯定不想远离飞凤庄,定会在飞凤庄附近徘徊,这才会派出猎犬和庄丁搜寻,事实上,这也是逼秦复远去。
飞凤庄中的人赶出来后,并不向庄外行走,而是直接朝秦复藏身的山头赶来。
秦复顿时明白,陈牧已猜到他会选择这里藏身,如果换作他是陈牧,也会想到,因为只有在这座山头上才能看清飞凤庄中的格局,若外敌选择什么地方窥探飞凤话的话,最佳的选择自然便是这座山头了,这乃是兵家常识。而也由此可见,陈牧确非常人,否则的话,也不会让李朗也为其出力了。
秦复知道自己该走了,也必须走,不过,他既已知道了飞凤庄和陈牧就行了,若说他以一己之力去毁了飞凤庄,那完全是不可能的。陈牧乃是齐万寿称兄道弟的人物,其武功之高绝不用说,仅凭他的力量,两个也敌不过人家。
看了看安陆城的方向,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安陆,否则的话,李朗很可能比他早一步布下天罗地网等待他的到来:他身上所藏的秘密,足以让天下所有深具野心的人心动。
秦复再次回头望了望飞凤庄的方向,眸子中闪过一丝淡漠的冷芒,长长地吸了一口凉气,悠然融入黑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