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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卷 第 八 章 智魔圣心

  断归岛上的风宫玄流弟子一直在焦虑地远望三里开外的那两艘船只。不过,他们并没有太多的不安,因为他们相信容樱的惊世武学足以傲视天下。

  眼见三里之外的海面上突然风起云涌,浊浪滔天,风宫玄流弟子皆兴奋莫名。

  他们知道那定是容樱以其生平绝学“风魔诀”对敌,对于风宫镇宫绝学,他们有绝对的信心。

  虽是相距三里之遥,但惊天地、泣鬼神的汹涌海啸声仍是清晰可闻,只见那边海浪澎湃,而数十丈开外却风平浪静,实为奇象。

  倏地,一声惊天动地般的巨响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平静得有些诡异!

  风宫玄流弟子见三里之外的海面归于沉寂,立知战局已定。

  孰胜孰败?

  倏地,有人低声惊呼:“那艘黑色的船只离开了。”

  闻者皆惊,定睛一看,果真如此。

  ——这岂非预示着败的人是容樱?

  立即有两艘快舟如离弦之箭般从断归岛划出。

  远远地,他们看见容樱伫立在船头,不由暗松了一口气,容樱的快舟结构独特,足以抗拒惊涛骇浪。

  虽然有两艘船向容樱靠近,但她却始终未转身看一眼,两艘船上的玄流弟子心中不由忐忑不安,惊惶失措地道:“宫主……”

  容樱终于转过身来,扫了他们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然道:“回岛。”

  ※※※

  断归岛天符楼底层。

  在戒备森严的一间屋子里,只有两个人:容樱与枯智。

  此时,容樱脸上的一惯平静已荡然无存,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中更有怨毒之色!

  她声音有些低哑地道:“枯老,风宫镇宫绝学‘风魔诀’是否真的有秘笈传世?”

  枯暂深深陷下的双目微启,道:“‘风魔诀’的确有一部秘笈。”

  “如此说来,那部秘笈如今是在白流群逆手中?”容樱道。

  枯智微微点头。

  容樱忽然咬牙切齿地道:“幽无尊那老鬼好不阴毒,没想到他已命归九泉,仍能害我!”

  她的眼中闪着如毒蛇般的光芒,疯狂而怨毒。

  枯智心中“咯登”一声,容樱这种目光对他而言,印象太深刻了。

  四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容樱与他密谋对付幽无尊时,他在她的眼中便看到了这样的光芒。

  在她逐出牧野静风的祖母——牧野笛之母时,他在她的眼中也看到了这种光芒。

  但他却只有恭敬地道:“宫主息怒……”

  容樱正视着他,道:“枯老,你可知幽无尊当初如何待我?他假意传我‘风魔诀’,其实传给我的‘风魔诀’有所残缺,根本无法将‘风魔诀’的绝世威力发挥至极限!”

  说到这儿,她的呼吸略显急促,脸色更为苍白,半晌方又道:“他如此老奸……巨滑,始终……没有完全信任我。”她说得极为缓慢,缓慢得让人吃惊。

  枯智忽然道:“宫主,你……是否受伤了?”

  容樱身躯微微一震,立即断然否认道:“没有。”随后面无表情地道:“枯老此言何意?”

  枯智道:“属下只是听宫主说习练的‘风魔诀’有所残缺,方斗胆相问。因为越是玄奥莫测的武功,就越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容樱目光一闪,道:“枯老果然独具匠心,所知甚多。”

  枯智忙道:“不敢,属下知道宫主智谋绝世,任何人都不能与宫主相比,所以属下也就不怕在宫主面前露拙了。”

  容樱将枯智的言行神情前前后后迅速回忆了一遍,当下道:“我要在天符楼三楼独处一日,试着将‘风魔诀’残缺之处弥补起来。你要让人好生守护,宫中事务,就由你及两位宗主暂且代为处理即可。”

  枯智心中略感有些意外,却仍是不假思索地道:“属下谨遵宫主令谕!”

  容樱点了点头,转过身向外走去。

  枯智脸上出现了复杂莫测的神情。

  容樱离去之后,他在一只蒲团上盘膝而坐,双目微闭,双手交叠于膝上,似乎已无思无虑,如老僧入定。

  多少年来,他就在这种静坐中度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仿佛这就是他永恒的生存方式。

  一个能在这种独自静坐中度过如此长的岁月之人,一定是一个极有耐心的人。

  事实上,枯智的确是一个有着惊人耐心的人,他深深地知道,在这种无声的日子中,其实暗藏着一个惊人的秘密。

  尽管他在风宫玄流的地位极高,但寻常玄流属众与他谋面的机会却极少。

  也许,孤寂是世间最可怕、最难以忍受的,因为它吞噬的不是人的血肉躯体,而是人的灵魂。而在漫长的孤寂中生活过的人,必然有着超越常人的敏感。

  因为,他更多地是用心去感知外界的一切,而非聆听。

  看似沉寂如石的枯智此刻心中却是思绪万千,一个个念头闪过他的心间。

  “她究竟有没有受伤?”

  “为何幽蚀下落不明,她却如若无事?”

  “在海面与她一战的人,究竟是何方高手?”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哨然滑过,在这间地下室中并不能看到外面的天空,但枯智却能凭着不可思议的直觉,感觉到黄昏的降临。也许这与他数十年如一日地静坐于地下室中不无关系。

  过了一阵子,屋内渐渐变得昏暗了。也就在这时,有短促而尖锐的鸟鸣声传入室中,枯智双目倏睁,他的眼睛在一片昏暗中熠熠生辉。

  他站起身来,在光线黯淡的地下室中默立了片刻后,毅然走出了地下室。护守天符楼的精锐好手齐向枯智施礼,枯智只是微微颔首,其中一人在他身后恭声道:“枯老,是否需要人随行?”

  枯智道:“不必了,宫主在天符楼静休,你们要好生守护,不可让宫主受到丝毫惊扰。”

  那人恭然应“是”,随即重新隐入天符楼阴暗不显眼的角落里。

  枯智离开天符楼后,朝归断岛西向而行。断归岛西向设有“观天台”,“观天台”在西方一开阔处,仰望星空,一览无遗。枯智除了在天符楼地下室静坐外,偶尔也会在“观天台”

  观摩天象。正因为枯智能洞悉天象玄机,所以他在风宫玄流中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与作用。

  也许是因为白天孤绝无相惊扰后,断归岛的防卫力量大概已集中于岛屿四周,在断归岛核心地带反而防务疏松,一路上,枯智并未遇到多少玄流弟子。

  夜空中,那短促而尖锐的鸟鸣声又响了起来,此刻枯智正穿行在一片高大茂盛的松林之中,他忽然停下了脚步,静静立于林间,屏息凝气,刹那间,灵台一片清灵,周遭一切声音都清晰入耳,却并不嘈杂。

  枯智静立了片刻,忽然有了奇怪的举止。

  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拨开木塞,随即将瓷瓶中之物倾倒于自己的衣襟上。

  黑暗中,无法看清瓷瓶中倒出来的为何物,也未听见任何声音,想必应是水状之物。

  做完这一切,枯智继续前行,但脚步却明显放慢了许多。

  “噗噗噗……”林子上空忽然传来了鸟儿振翅的扑击声,枯智眉头微微一挑。

  几乎就在同时,一只夜鸟在夜色下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穿过松林,射向枯智,临近枯智时,双翅一敛,准确地落在了枯智的肩上,发出低沉而短促的鸣叫声。

  此鸟身子并不甚大,羽色幽暗,双翅收拢后,体形犹如纺锤,在鸟的爪子上,赫然系着一只小竹管。

  枯智迅速解下小竹管,从小竹管中取出一卷纸团,那鸟低声鸣叫后,双翅一振,已如箭般在密林中穿飞,瞬间消失无踪。

  枯智将纸团拢在手中,继续前行,似乎方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半个时辰后,枯智从“观天台”返回“天符楼”,进入幽暗的地下室中。

  他对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纵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他也能准确地判断出室中一切摆设所在的位置。

  数十年来,枯智一直孤身独处,很少让人伺候他。事实上他几乎没有什么需要他人伺候的事,枯智一向只吃粗茶淡饭,从没见他饮过酒,与断归岛的奢华形成一个十分鲜明的反差,枯智的生活几近于清苦。

  那个纸团仍握在他的掌心,按照常规,他应点亮油灯,看一看纸团中究竟写了什么。

  但,自从枯智跨入门内的那一刻起,他便一动不动地立于黑暗中,似乎突然间他已化作一尊无声无息的石像。

  室内一片死寂!

  枯智的心却渐渐提起,他的身心仿佛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因为在跨入门内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室内隐隐有一丝异乎寻常的气息。

  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生活在这里,纵是有极为微妙的变化,亦足以被他敏锐地捕捉到。

  更何况此刻充斥室内的是比杀气更为可怕的——死气!

  杀气是尖锐的,而死气却是无孔不入,那是一种可以在瞬息之间摧毁人的斗志的绝霸之气。

  修为稍弱者面临这比惊人杀气更为可怕的气息时,无疑将斗志全无,心胆俱裂。

  枯智一动也不动。

  他知道在黑暗中隐有一个绝对可怕的对手,以至于在这个本应为他所熟悉的空间,他竟丝毫没有占尽地利的感觉。相反,在跨入门内的一瞬间,他便蓦然感觉到自己步入了一个必杀之局。

  对手藏于黑暗之中,杀机却无处不在,充斥了每一寸空间。

  能够数十年如一日孤寂静坐的人,他的冷静绝对是很少有人能够企及的,但此刻枯智的手心却有冷汗渗出。

  最让他心惊的不是隐身于黑暗中的对手的武功,而是在这戒备森严的断归岛最核心处,怎会有如此可怕的对手?

  倏地,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顿有所悟,心神大震,脱口道:“是你!”

  就在他的话刚出口的那一瞬间,一股空前强大的气劲已以灭天绝地之势席卷而至。

  对手趁枯智心神震愕的那一瞬间发动攻击,实是高明至极。

  枯智不敢怠慢,立时将自身修为提至极限,向那股空前强大的气劲疾迎过去。

  两股惊世力道悍然相撞,顿时爆发出一声可怕的巨响!劲气横溢,以青石相砌的墙壁再也无法承受这股气劲的冲击,轰然倒塌。

  枯智只觉胸中气息一滞,如受重锤闷击,他的身形立即顺势向后倒飞,去势极快,立时将身后的门框撞得四碎。

  枯智未作丝毫停滞,单掌顺势拍击侧墙,身形更快,仿若有一根无形的绳子在牵引着他的身躯反向倒掠。

  天符楼地下室甬道曲折,但枯智却极为熟悉,他的速度快不可言,身形如电,仿若在天符楼地下室穿掠的旋风。

  就在他离入口处不过数丈远时,倏闻一个嘶哑的声音传来:“枯老,如此行色匆匆,所为何事?”

  是君火宗宗主鲜于皆安!

  鲜于皆安在入口处叉手而立,背插那把曾杀戮无数的“火冷刀”,刀身狭长,通体赤红,邪气逼人。

  他立身于入口处的台阶上,居高临下望着枯智,一脸骄横霸气,这是他面对枯智时从未有过的表情。

  枯智顿知鲜于皆安在此出现并非偶然,而是要将他拦截于此。

  身形略停,身后已有衣袂掠空之声响起,一个身影快如无形之风,飘然落在他身后三丈开外。

  枯智顿时身陷困境!

  “枯智,你已没有机会再见天日了,因为此处就是你的葬身之地!”枯智身后那人道。

  “果然是你。”枯智道。此人的声音对他而言太熟悉了——他身后的人赫然是容樱!

  “原来你根本没有受伤。”枯智又道。

  “不错,我只是要让你放松警惕而已。数十年来,我一直视你为心腹,没想到最终连你也敢背叛我!”容樱的声音极冷,冷若千年玄冰,那股寒意足以穿透人心。

  枯智缓缓转身,终于看到了容樱,容樱的眼中有惊人的杀机!人世间最不可忍受的也许就是背叛,而自信自负的绝世高手更难以容忍他人对自己的背叛。

  在他们心中,所有的一切必须以他为中心,一切都应在他的运筹掌握之中。

  枯智曾猜测容樱已受伤,但容樱却予以否认了,正因为她否认了,枯智反而更坚信容樱的确已受了伤——而这正是容樱所要达到的效果!

  洛阳之行,使她对枯智已起了疑心,所以枯智的一举一动其实已在她的严密监视之下,枯智在树林中所做的事,自然也没能避过她的耳目。由这一点,足以证明枯智的身上隐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方才容樱与枯智一拼之下,已感觉到枯智的武功之高,尚在她的意料之外,这显然是因为枯智一直有意隐藏了自己的武功修为所致,这使容樱更添恨意。

  她寒声道:“知道战魔甲隐藏之地的人,本只有你我二人,如今战魔甲却已不知所踪,定是你泄露了这个秘密。非但如此,你还向他人透露了本宫与幽求有关的秘密,以至于使风宫玄流陷入不利之境!你追随我数十年,应当很了解我的性情,没有人可以阻碍我,任何不利于我的人,都必须死!”

  枯智的眼中忽然闪过惊愕之色,似乎对容樱所言有些疑惑不解。

  容樱察觉到了他的神情变化,但在她看来,这定是枯智为混淆他人视听,她绝不会再为枯智的假象所蒙蔽。

  想到幽求、幽蚀因为枯智的缘故而落入孤绝无相手中,容樱恨意狂枳,不除枯智难消她心头之恨。

  容樱对枯智一向倚重,以至于在幽蚀对枯智有所排斥时,她对枯智的信任并未因此而改变。而今日却在未给枯智任何申辩机会的情况下对他出手,枯智如何不知容樱杀他之意已不可更改?此时他面临容樱、鲜于皆安两太强故的攻击,形势危在旦夕。

  飞速转念间,枯智心意已定,一声沉哼,身形蓦然暴起,浩然真力疾贯右掌,向顶上楼层全力轰击。

  震天巨响声中,以青石铺砌而成的底层楼板被击穿,枯智亦由破开处穿掠而上。

  天符楼乃枯智一手规划营建,第三层为藏放风宫宗卷秘笈之处,故这一层结构最为复杂,不但暗藏机括,其布局更符合阴阳五行之理,纵是身为风宫玄流之主的容樱,对其中的布局仍是无法与枯智相比,若是枯智退守于此楼层中,只怕对付起来极为棘手。

  想到这一点,鲜于皆安立即随之而起,直扑楼层破口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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