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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卷 第 三 章 不死不休

  禹诗的孤冷阴鸷让场中每一个人心生寒意,双方人马不期然地以禹诗为中界,分为泾渭分明的对立面。

  此时此刻,风宫弟子仍是全力向崖顶冲击,各个方位的箭手虽然已折损了一部分,却仍是全力封杀!

  风宫已在石径上留下了数十具尸体,担他们根本没有任何退却的迹象。

  倏地,箭矢突然变得稀疏了许多。

  有人大声呼叫:“箭来!”

  又有几个人同时高呼。

  片刻后,竟然再无一支箭向崖间的石径射去!

  有一名思过寨汉子嘶声吼道:“妈的,为何……”下边的话突然打住了。

  原来,他们的箭矢在绵绵不绝的发射后,已完全用尽,按理后方专门负责为他们提供箭矢的人应当要及时补充箭矢,但他们却久候而不至,此人刚要破口大骂,忽然想起一旦骂出,就会被对方窥破虚实,所以立即又住了口。

  虽然不知上面发生了怎样的情况,但石径上的风宫弟子却趁此机会,已全力逼上!

  第一道防线上的思过寨众弟子意识到后方也许有所变故,否则送箭的人绝不会在这种紧要关头误事!情况紧急,他们立即吹响了号角,一则向他人传警,同时向第二道防线的人求援!

  号角声中,数十名箭手主动放弃自己所占据的位置,向石径通向崖顶的入口处掩杀过去!

  但风宫属众又有三十余人借此机会跃上崖顶——换而言之,以第一道防线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再将风宫中人驱出崖顶平台,他们所能做的,惟有在此与对方殊死奋战!

  双方人马,迅速绞杀成一团,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杀声震天,血腥之气亦随之弥漫于空中,本就沉闷的空气更显得窒闷。

  惊雷蓦然炸响,狂风倏然由绝崖下升起,并迅速向崖顶席卷过来。

  瞬息时,整个天地更显黑暗,随即骤雨以惊人之速向思过寨移来,不过片刻,思过寨已被笼罩于雨幕之中。

  地上的鲜血被暴雨一冲涮,立即变淡了,但很快又有更多的鲜血溅落水中!

  羊劫与禹诗相对而立!

  他们虽是静静对立,但自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势与杀机,却足以让他人不由自主地远远离开他们!

  仿佛他们的身躯都已不再是血肉之躯,所以狂风骤雨一次次地悍然袭向他们时,竟不能对他们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

  甚至,他们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是那么的沉稳!

  仿若浓密雨幕对他们而言,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他们的目光可以毫不费力地穿透一切,投射在对手身上。

  “没想到,五十多年后的今天,你还活着。”说话的人是羊劫。

  “我也没想到五十多年过去了,你还能认出我!”禹诗道。

  难道,在五十多年前,他们就已相识?

  那时,他们是敌?是友?

  “那一次我被你拦截,今天又是如此!那时你的武功在我之下,今天我同样要胜你,而且会让你输得更惨!”

  羊劫枯瘦的脸上表情淡然:“今次一战,你取胜的机会的确更大,但你莫忘了,当年你虽然胜了我,但却因为那一战而没有救出你想要救的人;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败的应该是你。今天,这一幕又将重演!”

  禹诗眼中精光暴闪,无限杀机汹涌而出!

  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今天却因为羊劫的一句话,而如此愤怒,是否因为当年与羊劫的一战,让他心存极大的遗憾?

  四周杀声惨厉无比,风雨狂虐声充斥了每一寸空间,整个世界似乎都已陷于一片疯狂之中。

  在这片疯狂中的羊劫、禹诗却如怒涛骇浪下的磐石,寂然无声。

  他们的身心已完全沉浸于即将来临的生死一战中,五十多年前积下的怨仇,使这一战必然是不死不休!

  ※※※

  燕高照第十一弟子卓阳乍闻号角声,立即取剑冲出自己的“金阳楼”。

  冲出“金阳楼”之后,他才想到自己一时根本无法确定去向,若是平时,他自是毫不犹豫地直奔思空苑,静候师父燕高照指令,但如今师父及几位大师兄、师姐皆在剑簧阁,这让卓阳顿时有了茫然失措之惑。

  很快他意识到留在寨子里的弟子中,除了燕南北之外,竟以自己的年岁最长,而燕南北形同废人,在如此危急的关头,根本不能起任何作用。想到这儿,卓阳心中油然升起—种神圣肃穆感,他在心中对自己道:“我卓阳今天要证明我也如诸位师兄一样,能为思过寨排忧解难!”

  若在平时,寨内事务根本无需年仅十三的卓阳插手。

  卓阳自觉重任在肩,心中豪情顿生,他当机立断,决定与自己的两位师弟郑火、弘月会齐——如今,寨内代表燕高照师门力量的惟剩他们三人了。

  刚出“金阳楼”,便见郑火、弘月向“金阳楼”方向匆匆赶来,一见卓阳,郑火便道:

  “师兄,师父、大师兄他们不在,我们……该如何是好?”

  卓阳顿觉热血沸腾,恍惚间滋生出一种“扶大厦之将倾”的悲壮豪迈之情,他将略显瘦弱的身躯挺直了些,沉声道:“无论来犯之敌是谁,我们都誓必与思过寨共存亡!”

  郑火和弘月齐齐郑重点头。

  卓阳似乎胸有成竹地道:“厮杀声是从山下传来的,但来犯之敌不可能不知道思过寨正面防守固若金汤,所以他们此举的目的,定是要施以声东击西之计,我们无须前去山下救援,而应赶赴山顶!”

  其实卓阳并不能料定对手使的是声东击西之计,但若是能“识破”对方的计谋,自能显示自己“计高一筹”,如此一来,便更能在郑火、弘月面前树立师兄威信。

  郑火、弘月眼中果然露出钦佩的神色。

  此刻已是乌云密布,天地间阴沉无比,仿若有一场可怕的灾难正在酝酿,三人虽然年少,但却胆识不凡,并无惧色。

  三人议定后,立即向山顶思空苑方向而去,行不多远,忽听得前面有争执之声,卓阳心中颇为不满,忖道:“大敌当前,竟有人在这紧要关头争执不休,若是师父在此,定对他们严惩不贷!”

  正思忖间,只听得一个声音道:“放开我,我要见我爹!”

  是燕南北的声音!

  此时天地间一片昏暗,燕南北的声音与卓阳三人相去不过十丈,但双方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身形,卓阳心知定是燕南北想入剑簧阁,被他人拦截了,正争执不下。

  卓阳心道:“燕师兄性情不可以常理论之,让他留在寨内,反而会成为累赘,倒不如顺了他的意,让他进入剑簧阁,既然大师兄、二师兄他们已入剑簧阁,燕师兄步他们之后,并无大碍,何况燕师兄在剑簧阁中,就有大师兄他们约束着,不至于出什么乱子。”

  他终是年少,虽能想到这一层,却没有思及寨中危难之际,佚魄、文规诸人却始终没有出现,这说明他们一行人在剑簧阁必遭凶险,燕南北若入剑簧阁,亦会没有危险?

  卓阳赶至燕南北那边,只见十几名思过寨弟子正奋力拦阻燕南北,燕南北力大无穷,不时有人被他推翻倒地,山谷入口处一片混乱。

  卓阳急忙向众人施了一礼,道:“诸位大哥,我师兄既然急于见到寨主,就由他去吧。”

  卓阳虽然年仅十三,但他毕竟是燕高照的弟子,何况众人对燕南北何去何从并不甚在意,将他拦截于此,只是为尽职而已,此时有卓阳发话,他们乐得顺水推舟,放开了燕南北。

  燕南北向卓阳大声道:“师弟:你也去吧?”

  卓阳摇了摇头,道:“师兄进入剑簧阁后;要多加小心。”

  燕南北应了一声,穿过护守的铁栅栏,身影很快没于林木丛中。

  一虬须汉子向卓阳道:“十一公子不会也让我们兄弟为难吧?”

  卓阳道:“晚辈并无进剑簧阁之心,凌叔,你可知驻守山顶‘翻云门’的是谁?”在燕高照十三弟子中,以卓阳,文规二人最为谦逊有礼,所以文规对卓阳这个小师弟最为偏爱。

  只产卓阳却不知与自己关系最为密切的三师兄此时已遇难!

  那姓凌的汉子道:“大概是贺杀他们吧。”

  卓阳心中有些不安,贺杀的武功颇高,因为战功显赫,燕高照曾亲手指点过他的武功,也可算是燕高照的半个弟子。只是此人性情粗暴,咱恃功高,颇为独断专行,思过寨中敢与十三弟子正面抵触的惟有二人,一个是燕高照身边的麻叔,另一人就是贺杀。

  只不过麻叔勤勉慈和,虽是地位特殊,却从不倚老卖者,更不会与十三弟子发生冲突。

  卓阳不无担扰地忖道:“守在顶峰‘翻云门’的人是贺杀;我年少言轻,而他对我们师兄弟似乎一向颇有微辞,只怕我们三人去了‘翻云门’,非但不能助他一臂之力,反倒让他误以为我是信不过他……”

  正自躇踌间,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总算找到你们了。”

  卓阳猛一抬头,原来是麻叔——当然;;他的真正身分是莫半邪!

  莫半邪快步赶至,担忧地道:“强敌攻袭,三位公子可莫乱走,以免出了什么意外。快随麻叔去思空苑,那儿守护严密,应不会出事。”

  卓阳道:“麻叔;大敌当前,我们怎可袖手旁观?”

  莫半邪不以为然地道:“你大师兄他们已进了剑簧阁,不消多时,便可与寨主一道出谷,那时,什么样的强敌不能击退?况且护寨三尊者亦已离开暗心堂,此刻正在映池楼,他们的武动修为、纵是与寨主相比,也相去无几,对思过寨的安危,又岂能袖手旁观?纵然三位公子有心要为思过寨出力,也应当与护寨三尊者商议才是。”

  卓阳心中“啊”地一声,忖道:“我竟将三尊者给忘了。”羊劫。巫马非难等三尊者虽久居思过寨,但他们极少走出暗心堂,所以思过寨弟子总忽视了他们的存在。

  卓阳心知护寨三尊的辈分与师父相若,假如自己擅作主张,无疑是对前辈的不敬。

  莫半邪观言察色,猜知卓阳已为自己说动,当下便道:“不若我与你们一道去见三尊者吧。”

  卓阳略一沉吟,点头道:“也好。”当下三人随着莫半邪径直前往池上楼的映池楼,行至半途,霹雳声倏然炸响,暴雨急袭而来。

  走在最后面的弘月忽然惊叫一声,道:“麻叔,师兄,这雨……竟是温热的!”

  郑火性情直率,不加思索地道:“胡说,雨怎么……啊,雨真的有些温热!”

  莫半邪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他心头暗惊,不由加快了脚步。思过寨构建多年,水沟暗渠自成系统,纵是雨若倾盆,寨内亦无多少积水。一切都昏暗不清,四人的衣衫早已湿透,但山下激烈的金铁交鸣声与风雨声相间,更为惊心动魄,而不时与四人擦肩而过的思过寨弟子个个神色匆匆,皆是全身早已配备停当,箭在弦,刀离鞘,寨内更是处处有人影闪动。

  映池楼的正门敞开着,四人步入院中,只见映池楼西侧的一间屋子门窗紧闭,有昏黄的灯火透出。

  卓阳心中暗自奇怪,忖道:“今日风雨大作,天色虽然昏暗,但寨中除了辽望塔外,几乎没有灯光,为何映池楼却偏偏要冒着大风点灯?按理三尊者终年生活于暗心堂,应该早已习惯了黑暗的生活才是!”

  正思忖间,映池楼东侧的一间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卓阳隐约看见推门而出的是一个女子,当下振声道:“是小竹姐姐吗?我是卓阳。”

  小竹?那不是戈无害身边的丫环吗?此刻怎会在“映池楼”出现?也许是因为戈无害并不在“金戈楼‘中,她闲着无事,而恰巧”映池楼’中的小紫又突然病倒,便主动来到“映池楼”照顾三尊者的起食饮居吧。不过很明显,这个理由有些牵强。

  那女子闻言略显惊讶地道:“是婢子小竹,卓公子,与你同来的可是麻叔与郑公子、弘公子?这么大的雨,快快进屋吧。”

  四人踏足前廊,才知在前廊内一样会遭受风雨侵袭之苦,所以小竹披了雨衣。

  莫半邪道:“三尊者可在?”

  “三尊者中有一人已前往山下。小竹道。

  莫半邪“哦”了一声,显得迟疑不定。

  小竹道:“麻叔有什么事与两位尊者商议,也无不妥。”

  莫半邪当即道:“不错,相烦小竹姑娘代为通报一声。”

  小竹道:“非常之时,不必拘泥太多,小婢斗胆代二尊者应允了。”说到这儿,她言语更显温柔:“大风大雨可莫淋坏了三位小公子的身体。”

  说完引着四人走至北方屋门前轻轻叩门,道:“二位尊者,寨主的三位高足与麻叔有事要与尊者商议。”

  “快快有请。”一个低沉的声音道。话虽如此说,语速却甚为缓慢。是否因为二尊者久历江湖风浪,对强敌压境之局面,并不感到惊慌失措?

  房门刚自里面打开,一阵疾风穿门而入,屋内的烛火立时灭了。

  开门的人是巫马非难,他的目光扫视了众人一眼,便侧身将五人引入屋内,走在最后的小竹将门掩上,拴好。

  屋外狂风怒号,在山寨中穿行,发出诡异的尖啸声,二次又一次地狠狠拍打着“映池楼”

  的门窗,窗棂皆微微轻颤。

  卓阳借着微弱的光线,看见屋内北侧有人端坐于一张长几前,长几上放着一只木匣子,正是藏有“血厄”秘密的秘匣。

  莫半邪向二尊者恭然施礼后,方道:“二尊者,如今思过寨已是强敌压境,寨主与佚公子他们皆在剑簧阁,寨中大局,还有待尊者主持。”

  昏暗中,巫马非难道:“我们三人久居暗心堂,对寨内事务并不知晓,怎能主持大局?

  据我所知,佚魄等人内室皆是出身武林,且修为不弱,尤其以曾子之妻最有谋略,寨中大事,由她们决议,似乎更为妥当!”

  莫半邪不无担忧地道:“女流之辈,恐难服众!”

  巫马非难沉吟未语。

  这时,小竹对莫半邪道:“麻叔你身上可带了火折子?”

  莫半邪掏出火折子及火绒递与她,小竹接过、走至长几前,敲打了几下,闪出几点火星,却无法将火绒引着,小竹焦虑地道:“双手都沾了雨水……”

  端坐长几前的正是“燕、鱼。羊,巫马”四仆中的鱼慈,鱼慈一向性情慧和淳厚,当下道:“不如由老夫代劳吧。‘小竹略略犹豫了一下,将火折、火绒放置长几上。

  鱼慈拾起火折子,对着火绒用力叩击。

  “咔嚓咔嚓……”敲击声在屋内回荡开来,一下又一下,但却始终只见几点火星,而无法引燃火绒。

  忽听得小竹低声道:“九下了。”

  鱼慈一怔,正要开口,忽听得“铮”地一声机括轻响声,他的右手突然奇痛无比,火折子倏然爆碎,数十枚极为细小的钢针弹射而出,全部扎入鱼慈的右手中。

  小竹本是立于鱼慈的正面,火折爆开时,她的身形已以快不可言之速,突然闪至鱼慈的身后!

  巫马非难在电闪石火间,已有所反应,一抹寒光自他腰间如电击出,直取小竹!

  “尊者何必做无谓反抗?”小竹的声音十分平缓,绝无咄咄逼人之势,但其中所隐含的自信,却足以让人心神为之一震。

  那抹径取小竹的寒光凝空顿形,倏然收回,已隐没于巫马非难的腰间!

  因为,巫马非难赫然发现小竹的的纤纤五指已抵于鱼慈脑后命门要穴,纵使他出手再快上一倍,也无法挽救鱼慈性命。

  与此同时,巫马非难发现卓阳,郑火、弘月三人亦已呆立当场,因为他们于瞬息间,被莫半邪悉数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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