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风筝,自然很不好卖。
但城中最繁华的街道边,居然新开张了一家风筝店。
风筝店不大,铺面也不新。这里原来是家杂货店,因生意越来越不景气倒闭了,店面就转给了城中富豪李济南。李济南恰好又有一家穷亲戚从潍坊来投靠,就将这里改成了一个风筝小店,让穷亲戚有个糊口的生计。
既是李济南的亲戚,街上的青皮们也就不来找麻烦。
亲戚虽穷,总归是亲戚,李济南财大气粗,跺跺脚济南城都会摇几摇,他的亲戚谁敢惹?
再说了,风筝店生意再好,油水也有限得很,没事谁和穷卖风筝的较真儿呢?
所以这家小店生意虽不好,日子过的倒还很安生。
风筝店的掌柜姓郭,名字就叫风筝。
郭风筝是个平平常常的年轻人,朴实木衲,待人和气。
郭风筝的最大特征是他左手无名指断了一截,他只有九根手指。
郭风筝有一个性格更内向的哥哥,名叫郭宝生。郭宝生不管柜台上的事,他只管做风筝。
兄弟俩都已成亲,妯娌俩都是粗粗笨笨的乡下女人,除了会烧饭外,一无所长。
这家“郭记风筝铺”自然很不起眼,本不该引起别人的注意。
但偏偏就有人对它十分感兴趣,而且这种人还不少。
最早对风筝店感兴趣的,是隔壁万兴客栈的掌柜万福成。
风筝店还没开张时,万福成就来拜访过了。
万福成进门的时候,郭宝生和郭风筝正在用白粉刷墙,看见进来,两人都停手,郭宝生憨厚地笑了笑,又接着工作,郭风筝却哈了哈腰,赔笑道:“您老是……”
万福成也连忙拱手,笑道:“敝姓万,小号就在隔壁,往后咱们两家就是邻居,还望贤昆仲多多关照。”
郭风筝忙道:“原来是万掌柜,贵店是大买卖,怎敢劳动万掌柜亲自过来?本想开张后再去拜望万掌柜,没想到……”
万福成连连摇手道:“哎哎哎,郭老弟千万别这么说,李老爷早就吩咐过兄弟了,兄弟知道两位都是有绝艺的人,不似兄弟粗笨。”
郭风筝道:“表舅也嘱咐我们要尊敬万掌柜的。其实我们这种小玩艺儿,怎能和万掌柜的生意比呢?”
万福成道:“两位几时有空,到我那里坐坐。两位忙吧,预祝开张大吉。”
郭风筝连连赔着笑脸道:“谢谢谢谢……”
万福成打着哈哈走了。
万福成走了没多一会儿,对门酒楼“英雄居”的掌柜赵鲁也来了,而且还带了两个手脚麻利的杂工进来,帮他们整理店面。
接着又是斜对门的、斜斜对门的,左隔壁的,右隔壁的生意人们来预祝开张大吉,来帮忙,来请他们兄弟吃饭。
看来李济南的面子的确很大。
风筝店开张那天,来贺喜的人更多,大多都是这条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连号称“霸三街”的混混儿老大也到了场,反倒是李济南没来。
李济南没来,就说明这个风筝店不值得巴结,于是除了开张这一天外,风筝店一直很寂寞。
倒是郭风筝兄弟坚持每天站柜台,一副乐天知命的样子。
这家和邻居们的关系很淡,看他们那种乡巴佬的德行,若非是李济南的亲戚,只怕人们见了他们连招呼都不会打一个。
但郭风筝每天晚上都会出去一会儿,他去的地方许多男人都爱去——
赌坊。
郭风筝一进了赌坊,人就像变了个样儿,两眼放光,就像色鬼见了女人。
郭风筝的赌技并不算好,但运气一直不错。无论是掷骰子还是推牌九,总是输的时候少,赢的时候多。
他下的注一般很小,绝对不会超过一两银子。他每天也不多赢,总是捞个十两八两的就拍拍屁股走了。
这种人最让开赌坊的人讨厌,也最让真正的赌徒看不起。
所以郭风筝无论进哪一家赌坊,都不受欢迎。
有一天晚上,郭风筝在“钱生钱”赌访推牌九时,表舅李济南是恰巧因友人之邀也来了。
郭风筝想溜走,李济南却捉住了他,狠狠训斥了一通,派人将他轰了出去。
从那以后,济南城内没有一家赌坊敢放郭风筝进去,李济南已通知所有赌坊老板,凡见郭风筝,一律挡驾。
郭风筝不仅好赌,而且好酒,更有人说这小子看起来挺老实,其实是个无恶不作的坏胚子。
据说这小子虽只有九根手指,却精擅扒窃。本来街坊邻居还不信。但有一天,这小子在偷人钱袋时被捉住,送到衙门里打了二十大板,最后还是李济南把他保了出来。
郭风筝的运气不佳,他偷的居然是铁宽的钱袋,而铁宽当时正扮成一个很老实的商人在街上闲逛。
所以,郭风筝刚到济南不到三个月,就已小有名气了,狐朋狗友结交了不少,和霸三街的交情尤其好。
狐朋狗友一多,郭风筝呆在店里的时间就少了,站柜台的活就全落在了郭宝生的肩上。
对自己这个宝贝兄弟的所作所为,郭宝生也是深恶痛绝,但又无可奈何。
左邻右舍庆幸的是,郭宝生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否则一条街上多了两个青皮。就实在太不安宁了。
但郭风筝虽然不肖,却不好色。
并不是不想好色,而是不能好色。
听霸三街的手下们偷偷讲,郭风筝是个标准的“阉人”。
郭风筝也逛妓院,甚至有一天夜里被霸三街的几个人强邀着在浴仙楼住一宿。郭风筝就睡在一个妓女的房间里,无论那妓女怎么逗他,他一直吱吱唔唔地搪塞。据那妓女说,他居然是在地上睡了一夜,还求她千万莫说出去,甚至为此多塞了十两银子堵她的嘴。
从那以后,郭风筝就死活不肯在妓院留宿,一时间成为笑谈。
郭风筝的妻子,是个沉默寡言的村妇,看样子比地要大十来岁,这样的女人,自然也没人去动她的心思。
而且也没人敢动她的心思。
郭风筝喜欢打架,据霸三街的噗罗们说起来,他的泼皮狠比霸三街尤甚,而且桶黑刀子,捏阴囊,洒石灰包等等下三滥手段,无一不精。他的妻子,自然没人敢动。
到三月的时候,郭风筝已成了济南城里有名的小霸王,走在街上时居然还前呼后拥的,原来的霸三街等厉害角色已都被他制伏,成了他的跟班。
春天来了,风筝店的生意渐渐兴隆起来,有时一天能卖出十架风筝,忙得房里郭宝生不亦乐乎。
三月十五那天上午,风筝店里迎来了两位尊贵无比的客人。
一位是孟尝公子,另一位是个天仙般美丽的女孩子,孟尝公子叫她“小佳。”
如果郑愿和案中来在场,一定会认出,这位姓马的:
“小佳姑娘”,就是他的好朋友,山东响马的祖宗、至尊大响马马神龙。
孟尝公子和马神龙是坐在油壁香车里来的。香车路过风筝店的时候,香车里响起了女孩子的惊叫声:“好漂亮的风筝!”
于是孟尝公子就携着“小佳”的手儿下了车,屈尊走进了郭记风筝铺。
郭宝生结结巴巴地抢上前,手都不知往那儿放了:
“公、公、公子,小、小小姐,清清清…··请进。”
“小佳”嫣然值;“郭掌柜的,你的风筝可真漂亮啊!”
郭宝生道:“见见见见……见笑,见…,”
看他那兴奋紧张的模样,孟尝公子也忍不住笑了,温言道:“久闻郭家风筝是一绝,今日一见,才知名不虚传。”
郭宝生慌得手足失措,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恰在这时,外面响起了郭风筝油腔滑调的声音:“哟嗬,好气派的车呀!”
郭风筝带着霸三街等人走进铺子,霸三街等人的脸色都变了,伸手在后面扯郭风筝的衣角。
郭风筝的眼睛却已发直,死死盯着“小佳”,好像三魂丢了两魂半似的。
他眼中的那种欲火,傻子都看得出来。
“小佳”居然没有表示不快,孟尝公子也仍然很温和。
郭宝生死力瞪着郭风筝,似是生怕他得罪了贵人。
霸三街见郭风筝还在发痴,忙低声道:“老大,这是孟尝公子。”
郭风筝“啊啊”几声,惊醒了,回头道:“你说什么?”
“小佳”忍不住咯咯脆笑起来,掩口轻轻地道:“你就是济南小霸王郭风筝?”
郭风筝大喜道:“正是,嘿嘿,正是,小姐是?”
郭宝生实在忍不住了,沉声喝道:“老二!”
郭风筝不耐烦地道:“干什么,干什么?有事待会儿再说!…·小姐要买风筝?”
“小佳”膘源孟尝公子,又转目看着郭风筝,嫣然道:
“你对你兄长怎么这么没礼貌?”
郭风筝怔了怔,马了转进柜台,喀皮笑脸地道:“大哥,嫂子肯定有事找你,你站了半天也累了,进去喝茶好不好?我替你站一会儿柜台。”
郭宝生气得嘴唇直哆嗦,“小佳”掩口轻笑,孟尝公子微微摇头轻叹,霸三街等人早就悄悄溜走了。
郭宝生虽然不愿进里屋,但郭风筝连推带搡地硬把他推了进去。
郭风筝刚回到柜台,铺子里又出现了一位贵客——
宋捉鬼!
宋捉鬼还是那个老样子,神情很庄重,很像大侠。
郭风筝似乎见过他,忙笑道:“宋大侠也来了?真是稀客!”
宋捉鬼仅只冷冷扫他一眼,就将目光转向了“小佳”。
“小佳”的脸色有点白,笑容也僵在脸上。
宋捉鬼冷冷道:“我听说你来李济南了,就一直想找你聊聊,有空吗?”
“小佳”颤声道:“我……我不认识你。”
宋捉鬼道:“你不认识我?”
“小佳”吸了口气道;“不认识。”
宋捉鬼冷笑道:“只可惜我认识你,也知道你的真实身份,铁宽就在外面,如果我把他叫进来,可能你就认识我了。”
“小佳”的脸更白。
孟尝公子叹了口气,道:“宋大侠,想必你认错人了,这位是马小佳姑娘是在下的朋友。”
宋捉鬼道:“我现在一听到‘朋友’两个字,浑身就直起鸡皮疙瘩。孟尝公子,就算她是你的朋友,我也要单独和她谈谈。”
孟尝公子淡然一笑,悠然道:“如果马姑娘自己不愿意的话,宋大侠应该走开。在下素仰宋大侠侠名,想必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强迫一个女孩子吧?铁捕头若在外面,宋大侠何不叫他进来?济南是个有王法的地方,依在下想来,铁捕头不该也不敢徇私吧?”
宋捉鬼冷冷道:“我不跟你胡扯!……响马,你只需再回答一次,跟不跟我走,如果你说不,那么,咱们交情从此断绝。现在你回答。”
马小佳尖叫起来:“不、不、不!”
宋捉鬼睑一寒,突然伸出右手,扯下一块袍角,扔在地上,转身而去,连头都没回一下。
马小佳看着地上那片袍角,浑身都在颤抖,泪水也涟涟而下。
孟尝公子轻轻叫道:“小佳,咱们回去吧?”
马小佳没有动,孟尝公子也就不再出声。
郭风筝现在已是满睑敬色,因为他现在已知道,孟尝公子就在他面前。
郭风筝虽在街弄里巷称霸,但他还是惹不起孟尝公子。孟尝公子要捏死地这种小角色,实在比放个屁还容易。
许久,马小佳才叹了口气,抹去眼泪,幽幽道:“我想回家了。”
孟尝公子柔声道;“何必呢?大老远来一趟,要不多住几天,我怎么向母亲交代?”
马小佳道:“反正我要走了,我现在就走。”
郭风筝突然低声道:“小姐莫要生气,小的管叫那丑八怪不出三天就滚出济南,给小姐出口恶气。”
马小佳凄凉地叹了口气,喃喃道:“你不懂。”
郭风筝低声道:“小姐,别人不仁,你又何必跟他讲义气?反正这件事小的看不过去,只要小姐点个头,小的有办法整姓宋的。”
马小佳抬眼看看他,叹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郭风筝道:“刚才听公子和他的谈话,好像他和姓铁的是朋友,小的屡次被姓铁的欺负。小的斗不过官府,但对付三教九流的人物,还有几下散手。”
马小佳凝视着他,眼中现出感激、厌恶和轻蔑相掺和的复杂目光。
她轻轻摇摇头.随孟尝公子走了出去。
郭风筝盯着她的背影发呆,直到耳朵被他妻子扯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郭风筝转头,就看见了她眼中浓浓的醋意。
当天晚上,郭风筝和一群青皮在英雄居喝酒。
酒到半酣的时候,“钱生钱”赌坊的老板钱富贵满面春风地上了英雄居。
“钱生钱”赌坊现在已在郭风筝兄弟的“保护”之下,所以钱富贵虽然富贵,见了郭风筝还是很客气。
钱富贵被硬逼着灌了一大碗酒,呛得满脸通红,才被郭风筝允许人座。
钱富贵低声道:“郭爷,你能不能想个办法把宋捉鬼赶出济南?”
郭风筝道:“怎么,他又去你那儿了?”
钱富贵苦着睑道:“晚上一个时辰,我就赔了十万两,求爷爷告奶奶才算把他请走了。”
郭风筝剔着牙,慢吞吞地道:“你真有这个意思?”
钱富贵心领神会,摸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塞了过去,陪笑道:“请郭爷帮忙。”
郭风筝却像被蛇咬了一口似地跳了起来,大声道:
“老钱,你这是什么意思?”
钱富贵知道是嫌少,忙又加了一张。
霸三街冷笑道:’‘老钱,宋捉鬼去你那儿一次,你至少也得赔五万两。宋捉鬼一天不走,你就不得心安,对不?”
另一个青皮也敲边鼓:“老钱,咱们老大哪像你守着钱堆,只养活老婆孩子。咱们老大手下可有上百的兄弟,全靠老大养活呢!?你这一千两银子是够我们吃串糖葫芦呢,还是买咸萝卜”
郭凤筝很不高兴地道:“怎么,我这个老大穷,亏待你们了?哪个月我不是万儿八千的给你们弄银子?现在可好,倒说我这个老大不够仗义了!”
霸三街等人连忙凑过去,又是捏肩,又是捶腿:“老大,老大,哪能呢?”
钱富贵咬咬牙,又摸出一迭八张五百的银票,嘶声道“郭爷……”
霸三街很不屑似地都接了过去,道:“老钱,我们老大也不稀罕你的这点钱。”
郭凤筝懒洋洋地道:“老钱,你放心,三天之内,我把宋捉鬼赶出济南,这钱我也不敢要,你收回吧!”
钱富贵急得都快哭了:“郭爷,你千万要收下,我……我身上只带了这么多,请郭爷派个兄弟到我坊里取五千来,算是给兄弟们的茶水钱,郭爷!”
霸三街见郭风筝已闭上了眼睛,忙朝钱富贵使了个眼色道:“没见郭爷倦了吗?老钱你回去,郭爷说出来的话,那是锤子碰榔头,硬对硬,你就瞧好儿吧!小七,送老钱回去。”
钱富资被“小七”送回去了,“小七”回来的时候,自然是满袖金风。
郭风筝的确很能弄钱。
第二天下午,济南城里就有议论开了。
“哎,听说没有,李大小姐显魂了!”
“什么显魂呀!李大小姐据说根本就没死,死的是个丫环。”
“张家老掌柜的昨日从南边运绸缎回来,说是在金陵看见了咱们济南的李大小姐。”
“别是看错了吧?”
“哪能呢!和张家老掌柜一起的小胡,人精明,眼也毒,小胡总不会看错吧?”
“我听小胡说,李大小姐在翠云楼上喝酒,跟她在一起的全是江南有名的大才子。”
宋捉鬼很快听到了这些流言蜚语,他上街一走,发现许多人都在扎堆议论,但见他走近,都讪笑着住口散开。
人们看见宋捉鬼时的那种目光,很让宋捉鬼受不了。
“……哎,李家丫头说,宋捉鬼是在李大小姐身上捉鬼时,被人捉奸在床的。”
“瞎说!是李大小姐和人家串通好了来整宋捉鬼。”
“李大小姐既然没死,宋捉鬼一定会去报仇。”
“那你就错了,宋捉鬼最怕看见李婷婷。”
“怕丢脸。”
“才不是。”
“哪是怎么回事?”
“嘿嘿,听说宋捉鬼太色,一看见李婷婷.就……嘻嘻。…”
“真的?”
“骗你是孙子!”
“……”
宋捉鬼鼻子都气歪了。
他几乎是狂奔着冲到了一个骑马人的旁边,将那人推下马,自己飞身上马,疾驰出城。
宋捉鬼当然要去金陵,找到李婷婷,把她拖回济南,堵住流言。
郭风筝实在是个很精明的人,他只不过散布了点流言,就赚到了一万两银子。
这样的人若不发达,谁会发达?
“妙计!”
一个干瘦颀长的老人忍不住拍一下桌子,叹道:“这么简单的办法,我怎么就一直没想到?”
孟尝公子淡然道:“齐先生认为这个人可用?”
老人道:“奇才,奇才,不用可惜。”
孟尝公子道:“但我一直有点疑惑,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齐先生道:“公子,他是李济南的表外甥。”
孟尝公子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齐先生道:“如果不是,李济南怎会认他?”
孟尝公子道:“齐先生,如果有人整垮了我家,谁将控制济南的一切?”
齐先生道:“李济南。”
孟尝公子轻叹道:“李济南不是没有野心的人。他和高家靠得很近,就说明了这一点。”
齐先生道:“但李济南若真想和我们作对,一定不会出此下策。他知道我们会轻而易举地杀死他。”
孟尝公干道:“有野心的人,有一些肯冒奇险。”
齐先生道;“李济南不是这种人。”
孟尝公子道:“我知道他不是,但在威胁和利诱交相压迫下,他也许不得不冒险。要知道,能轻松地杀死他的,天下并不少。”
齐先生道:’‘公子的意思是先调查那小子,然后再考验他?”
孟尝公子道:“如果仅让他处在外圈,需要时利用利用,就用不着麻烦,我们现在已一直控制着他。但我拿不准他是不是值得我费心。”
齐先生道:“绝对值。他很聪明,也很有市井无赖的泼皮狠劲,能制人服人,花招很多。”
孟尝公子道:“看起来他没练过正经武功。”
齐先生笑道:“但听说他很会打架。”
益尝公干苦笑道:“几斤力气,加上几分心眼,手法全是下三滥。”
齐先生道;“市井之霸,大多如此。”
孟尝公子沉吟半晌,又道:“有没有郑愿、花深深的消息?”
齐先生道;“一直没有。”
孟尝公子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我隐隐有一种感觉,郭风筝有可能是郑愿。”
齐先生愕然:“什么?”
孟尝公子微叹道:“从昨天看见他时起,我就有这个感觉。我也觉得有点荒唐,但又摆脱不了。”
齐先生道:“公子怎么会产生这种感觉呢?”
孟尝公干道:“我见过郑愿一面,笑眼隐杀机,是我对郑愿的印象,奇怪的是郭风筝也给我以这种印象。”
齐先生道;“那么,身材、相貌、口音呢?”
孟尝公子道;“全然不同,但我认为武功练到郑愿那种境界,可以说无所不能,更何况我怀疑花深深和郑愿在一起,花家的易容术又巧夺天工。”
齐先生道:“那么,郭宝生夫妇……”
孟尝公子道;“花深深被逐时,有一对家人夫妇甘愿随她出走,这对夫妇的武功和花老祖在伯仲之间。”
齐先生道:“公子,老朽可以安排人手,逼一逼郭风筝四人。”
孟尝公子微微摇头,道:“用处不大,他们若真的有鬼,必然已防到了此手。咱们现在还不缺人手,就让他们开那个风筝铺子吧!”
齐先生点了点头道:‘’也好。不过,如果郭风筝真是郑愿的话……”
孟尝公子淡然道:“就算他是,也没关系。他的目的不外乎打入我们内部,参与重大机密,如果我们不理会他,就算他再有能耐,也无奈我们。”
刘先生叹道;“老朽就怕他不是郑愿。奇才不用必有他人用之啊!”
孟尝公子笑了,很亲切地道:“齐先生,这么办吧!
你差几个外面的人试试他们,但不要操之过急。我准备考验郭风筝三年。”
齐先生愕然:“三年?”
孟尝公子笑道:“如果他是郑愿,绝对瞒不了三年。
郑愿不是那种肯安心呆在一个地方的人,他浪荡惯了,等着吧,用不了多久,郑愿的消息就会传来了,也许用不了一个月。”
孟尝公子送齐先生出了门,迎面碰上马小佳。
马小佳的神情仍有点忧郁,但看他时,她还是温柔地笑了,娇声道:“伯母她老人家童心未泯,想让丫头们放风筝给她看,可都放不高,伯母可生气了。”
孟尝公子柔声道:“只要你在她身边,她永远不会真的生气。”
马小佳转开眼睛,脸上现出了淡淡的红晕,似羞涩,又似撒娇。
孟尝公子走近她身边,悄笑道:“怎么,还在生我的气?”
马小佳若是真的生他的气.怎会是如此神情?
马小佳的脸更红,头也垂了下来,显得楚楚可怜。孟尝公子似已看得有些痴了,竟也忘了说话。
许久,孟尝公子才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小佳,多住些日子好不好?”
马小佳悄声道:“恐怕不行。”
盂尝公子道:“你的那些兄弟们都很会自己照顾自己,就算你一直在这里住下去,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马小佳膘着他,有点迟疑地道:“你真是想…·想留我?”
孟尝公子微笑道:“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朵花,每一片草叶,都想留你。”
马小佳的眼睛亮了,明亮如晶莹的珠露。
孟尝公子道:“还有这里的阳光,这里的月色,这里的萧声,都想留你;这里的……”
他深厚低沉,而又无限温柔的声音像和煦的春风般拂着马小佳的心。
马小佳怎么能不醉呢?
突然间,一只黑色的怪乌闪电般飞了来,惊醒了马小佳,也惊醒了孟尝公子。
这只怪乌收拢双翅,落在墙头上、怪声怪气地发出了人言;“既见王使,怎敢不拜?”
这只怪鸟好像是只不常见的异种八哥,虽比寻常八哥要小很多,但神气却足得很。
它的确有理由神气,因为孟尝公子和马小佳的脸都已在刹那间变得雪白。
就算见了真正的王爷,他们也绝不会露出如此惊恐的神情。
一只敢自称“王使”的异种八哥,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孟尝公子眼中本已暴射出寒光,但不知怎的,这寒光转眼间又消失了。
孟尝公子的牙关轻轻咬了一下之后,人就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济南孟临轩,叩见王使。”
那只怪鸟居然大模大样地点了点头,道:“免了吧!”
孟尝公子恭声道:“谢过王使。”但仍旧跪着不动。
马小佳还在迟疑,想跪似又不甘,不跪又有点恐惧。
怪鸟朝她歪了歪头,怪声道:“大响马,你真要造反?‘’马小佳浑身一颤,飞快地跪倒,惶声道:“贱妾不敢”
怪马道:“本使此来,乃是告谕尔等,王爷已重出武林。”
孟尝公子的眼睛垂得很低,没人能看见他眼中的神情。马小佳虽在咬牙,但身子还是忍不住哆嗦。
孟尝公子用肘轻轻触了她一下,沉声道:“孟临轩。
马小佳恭迎王爷再度君临江湖。”
怪鸟道:“只怕又是口不应心吧?”
孟、马二人伏地道:“不敢。”
怪鸟道:“谅尔等也不敢!都起来吧!”
孟马二人这才慢慢站了起来,但都垂手而立,不敢仰视。
怪鸟道:“尔等速遣人手,全力寻找郑愿,不得有误。”
“是!”
怪鸟飞走了,许久许久,两个人的脸色才渐渐恢复正常。
马小佳显得非常沮丧:“你看怎么办?”
孟尝公子缓缓道:“天无绝人之路,眼下先敷衍一下,探探底细再说。”
马小佳苦笑道:“你居然想探野王旗的底细,可能吗?”
孟尝公子道:“难道你愿意更野三旗控制吗?”
马小佳叹息:“当然不愿意,可不愿意又有什么办法?”
孟尝公子微微笑了一下,伸手揽住她肩头,柔声道: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对不对?”
马小佳偎进他怀里,颤声道:“我其害怕。”
孟尝公子轻轻搂住她腰肢,用坚定的声音说道:“咱们先不忙害怕,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野王旗突然又出现的确很令人吃惊,但客观讲,它究竟是不是像着年那么可怕,我不敢肯定。”
马小佳却似已垮了,她好像已连站都站不住,已开始啜泣。
孟尝公子怜惜地道:“小佳,这些日子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吧!这件事我来对付,我会尽快查清野王旗现在的主人是谁,然后决定该如何行动。”
马小佳点点头,离开他怀抱,低声道:“要是……要是有用得着我的时候,你要告诉我,好歹我手下还有数千兄弟。”
看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哪里像是个有“数干兄弟”的大响马呢?
看着马小佳消失在花树后面,孟尝公子眼中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妒嫉和愤怒。
他知道,马小佳显得如此不堪一击的原因,不仅在于野王旗的突然“君临”,而且和怪鸟交代的任务有莫大的关系。
郑愿,又是郑愿!
孟尝公子在心里咒骂着那个该死的郑愿。但骂了没一会儿,他的思绪就转到其它事情上去了。
郑愿虽然是个令他头疼的问题,但当务之急却是如何应付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野王旗。
济南孟府和山东响马,以前都是野王旗的部属,野王旗销声匿迹时,孟府和山东响马才得到了发展壮大的机会,自己当家作主。
现在“主人”突然又回来了,而且要重招这些已当惯了主人的人回去再当“仆人”,孟临轩当然不愿意,马小佳当然不甘心。
孟尝公子索性在一块太湖石上坐了下来。
他需要好好想一想了。
郭风筝仍然在英雄居楼上喝酒。
当他看见一只怪鸟飞过窗前时,手中的一杯酒差点泼了出来,脸也一下扭曲了。
霸三街忙道:“老大,老大,出什么事了?”
其他几个青皮也都凑了过来。
郭风筝惊醒似的“啊”了一声,忙道;“没事没事,你们喝你们的…··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要回家一下。”
他的家其实就在街对面。
风筝铺子里,郭宝生正在招待几个领着孩子买风筝的顾客,看见郭风筝满脸怔忡地从对面英雄居里出来,不由怔了一下,喊道:“老二,怎么了?”
郭风筝走进门,苦笑道:“你先忙生意,我进去告诉她们,忙完了你也进来。”
郭风筝拐进里屋,正在糊风筝的两个女人都抬头看着他笑:“这时候回来干什么?”
郭风筝叹道:“我刚才看见了一只身。”
宝生媳妇和风筝媳妇都好笑,风筝媳妇啐道:“什么鸟把你吓成这样?”
郭风筝道:“一只异种八哥,会说人话。”
风筝媳妇还在笑,但笑得已很勉强,她已看出,自己的丈夫的确是有心事,而且是忧心忡忡。
郭定生已掀帘进来,沉声道:“怎么回事?”
郭风筝扫了他们一眼,轻轻说了一句话:
“野王旗已正式复出。”
郭宝生张大了口,宝生媳妇顾不得被竹片划破的手指,赶着过去给风筝媳妇捶背。
风筝媳妇怔怔地瞪着郭风筝,半晌才顺过一口气来,冷冷道:“真的?”
郭风筝苦笑道:‘真的,我知道那种异种八哥象征着什么。”
郭宝生叹了口气,坐了下来,喃喃道:“你说那只八哥出现即是野王旗的复出?”
郭风筝点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只八哥是从孟临轩那里出来的。”
郭宝生道:“它当然不是孟临轩放出来的。”
郭风筝道:“当然不是,它是去通知孟临轩的,孟临轩原本就是野王旗旧部之后。”
风筝媳妇冷笑道:“马小佳好像也是。”
郭风筝叹道:“的确是。”
风筝媳妇忽然跳起身,大声道:“这种日子我过够了.我一天都不想再过下去了!我要出去,我不……”
听她那神情口气,就好像她不是这家的人,而是个被囚禁了许多日子的囚犯。
宝生媳妇拉住她,陪笑道:“这日子谁愿意再过下去?
但大声嚷嚷也没什么用,是不是?”
好像这家里的女人都想造反了。
郭宝生看着郭风筝,郭风筝也在看他,两人的神情都很沉重。
郭宝生道:“怎么办?”
郭风筝道:“不知道。”
郭宝生道:“要不要先进一避?”
郭风筝道:“也许用不着,那口气还没出,那件事也没查清楚,不能半途而废。”
郭宝生道:“不错,没人知道我们的底细。”
郭风筝苦笑道:“只怕未必。”
他叹了口气,哺哺道:“我敢保证,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我在这里卖风筝。”
郭宝生夫妇到前面铺子里去“照顾生意”去了,里面风筝媳妇咬着唇低着头一声不吭,站在郭风筝面前绞手指。
这种动作本不是她这种”粗粗笨笨”的黄脸婆应有的,可她做起来又不显做作。
郭风筝看着她的神情,居然也跟在欣赏一个绝代佳人时的表情没什么两样。
他的声音也很低沉很温柔,还带着点调侃的意味:
“你怎么不叫了?声音真好听,再叫几声,让街坊邻居都听听。”
风筝媳妇抬眼瞪了他一下,跺跺脚,低声道:“行了行了!人家一时忍不住嘛!喂,你要再挤对我一句,可要仔细着!”
郭风筝走近她,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轻笑道:“仔细什么?仔细醋缸打破了沿?”
风筝媳妇的声音马上就变软了:“休想!”
她忽然抬起头,凝视着他,缓缓道:“你说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郭风筝点头,苦笑道:“因为我恰巧知道,济南府的名捕铁宽的祖先,也曾是野王旗的部属,铁宽的祖父一直是我师祖的贴身护卫之一。”
而铁宽又恰巧知道风筝铺子是谁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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