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愿听到了那人惊雷一般的笑声。
这是他这许多天得到的唯一的收获——他终于听到了那个神秘的幕后人的笑声。
他并非不知道那人是在嘲笑他。但他并不感到气馁沮丧。无论如何他总算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他要从那惊雷般的笑声入手,去寻找那个神秘的幕后人。
至于宋捉鬼在哪里,郑愿好像已不太关心了。
宋捉鬼现在在哪里?
连宋捉鬼自己也弄不太清楚。
宋捉鬼被李婷婷牵着,出了地道,来到了一片荒野中。
这条地道居然一直从浴仙楼通到城外,真不知是何时挖成的。太守老爷若知道济南城下有如此神秘的通道,不吓一大跳才怪。
铁线娘和苏想容钻出地道,长长出了口气,走向李婷婷。
铁线娘道:“李才女,令主吩咐我们去哪里?”
李婷婷冷冷道:“不知道。”
苏想容朝铁线娘膘了一眼,轻笑道:“怎么会呢?”
李婷婷道:“贵令主只说从地道出城,并未明示该往何处。”
铁线娘叹了口气,道:“那就等一会儿吧!令主学究天人,能知过去未来之事,说不定早已安排好了。”
苏想容也道:‘不错。令主常告诫我们,凡事预则立,不预则不立。咱们还是静等令主的命令为好。”
李婷婷背对着她们,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捉鬼站在她身边,仍是那么傻呵呵地看着她。
夜很静,除了虫儿在草间的低鸣,除了风儿吹在叶上的沙沙声,各人听到的,就只有自己的心跳了。
不知过了多久,苏想容才幽幽叹了口气,喃喃道:
“真不知是怎么回事,难道令主已忘了咱们不成?”
铁线娘问道:“李才女,令主是如何下令的?”
李婷婷冷笑道:“怎么,两位怀疑我假传命令不成?”
铁线娘道:“事已至此,不由我们不怀疑。”
苏想容的双手,一直垂在腰间的皮囊边。她的眼中,也闪出了幽冷的寒气:“李姑娘,你假传令旨,难道想掠夺秘笈不成?”
李婷婷头都没回道:“你们真要轻举妄动,那不会有好结果的。”
铁线娘娇笑道:“这么说,李才女是经高二公子授意,想欺骗咱们令主,是么?”
李婷婷哼了一声,似已默认了。
苏想容的右手已悄悄滑进了皮囊,握了满满一把暗器,铁线娘的靴尖,也一直正对着李婷婷。她们都是老江湖,一出地道,就已判明风向,抢占了上风口,这样,她们随时都可以顺风洒出奇毒迷香,而无须防备同样精擅用毒的李婷婷。
铁线娘左手微张,握着的迷香粉突然洒落,被轻微的夜风吹,袭向李婷婷和宋捉鬼。
李婷婷似已察觉,猛叱道:“宋捉鬼,杀掉她们!”
正傻呵呵地望着她的宋捉鬼浑身一震,惊醒似地“啊”了一声,身子突然间转向,疾冲向铁线娘。
苏想容和铁线娘也已在刹那边发动。苏想容斜斜一掠,双手连扬,漫天晴器暴雨般卷向李谆谆,铁线娘左手猛张,浓浓的迷香粉幻成了一团雾云,扑向宋捉鬼面门。
李婷婷在叱喝的同时,已利箭般飞蹿而出。
苏想容暗器到处,李婷婷已滚入了乱草丛中。
宋捉鬼冲出迷香之雾,呼喝着一掌砍向铁线娘的胸口。
铁线娘居然没有闪避,而俏生生地挺胸相迎,对宋捉鬼排山倒海般的掌力视若未见。
宋捉鬼的右掌击中了她的胸脯,却已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像是在她胸脯上轻按了一下似的。
铁线娘娇笑道:“真舒服。”
然后宋捉鬼就软软地向地上栽倒,倒进了铁线娘的怀里。
苏想容掠过来,急道:“秘笈在不在?”
铁线娘伸手在宋捉鬼怀里一摸,笑道:“在。”
苏想容恨声道:’‘那贱人逃走了,此地不可久留,咱们赶紧走。”
铁线娘背着宋捉鬼,二女都将轻功运到极致,向南奔去。
她们奔出百丈,李婷婷才从乱草丛中缓缓立起,微笑道:“她们果是内应。”
话音刚落,草丛中又站起一个人来,冷冷道:“她们做内应的目的,只是为了秘笈。”
这个人居然就是那个幽灵。
李婷婷一点也没显出吃惊的神情,好像她早已知道幽灵在此了。
她远远端详着幽灵,似乎很天真地问道:“她们背叛了你,抢走了秘笈,你为什么不出手阻止?”
幽灵冷声道:“她们绝对不会跑得太远的,也绝对逃不脱死亡的命运,对于胆敢背叛我的人,这是唯一的下场。”
李婷婷勉强笑道:“贱妾任务已经完成,请令主恩准贱妾回家。”
幽灵顿了顿,森然道:“不错,你可以回去了。务必转告高二公子,贵我双方的协议依然有效。”
李婷婷恭声道:“是。”
幽灵道:“你现在就回城。”
李婷婷缓缓转身,慢慢向远处的城墙走去,她听到自己的心在怦怦猛跳。
走了很远,已快到城边了,李婷婷才缓缓回了一下头。
旷野里只有月光照着乱草,幽灵早已消失。
李婷婷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宋提鬼虽然专职捉鬼,却不是道士,而且最忌讳别人把他当成道士。
可宋捉鬼现在就已经变成了道士。
天放亮的时候,铁线娘和苏想容已上了泰山,来到了一处幽雅僻静的山谷里。
山谷里有一座小巧玲戏的道观,道观的门外石阶上,已有一个铁冠黄裳的女道士正微笑相迎。
这个女道士漂亮得有点出格。
这么美丽的女郎,怎么会出家呢?
女道士稽首道:“两位办妥了么?”
铁线娘笑道:“自然。”
女道士看了看伏在苏想容背上的宋捉鬼,有点妖冶地笑了笑。娇声娇气地道:“这家伙功夫怎么样?”
苏想容叫道:“你要想知道,何不亲自试试他的枪法?”
女道士脆笑出声,“小妹现在是出家人呀!”
铁线娘嗔笑道:“我们累了一夜,你还不让我们进去歇歇,堵在门口干什么?”
女道士笑声一顿,压低了声音道:“大师姐来了,正等两位姐姐呢!”。
铁线娘和苏想容的脸色都变了:“大师姐怎么来了?”
观中响起一产冷笑。“师父不放心,让我来押阵,怎么,三师妹和五师妹不高兴看到我这个大师姐?”
铁线娘和苏想容连忙娇笑道:“我们是怕大师姐一来,宋捉鬼的好抢法我们就见识不到了。”
她们虽似笑得很欢畅,但额上已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们急奔了一夜没流汗,但听到大师姐的声音,却觉背上发冷。
观中的“大师姐”笑骂道:“小浪蹄子,越发没大没小了!还不快进来?”
大师姐的岁数初看起来并不太大,细看之下又不太小。大师姐的容颜初看起来并不迷人,越看却越使人觉得痴迷。
大师姐的年龄,永远是个迷,没人知道她究竟有多大,也许六十,也许二十不到,都有可能。
大师姐的武功,也永远是个谜。
反正据铁线娘和苏想容所知,大师姐从未吃过败仗,众多的师妹没有一个能望其项背。
大师姐的心机有多深,也永远是个谜,大师姐从不明里算计别人,但算计大师姐的人,百分之百要吃大亏。
铁线娘和苏想容将宋捉鬼放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铁线娘,苏想容,叩见大师姐。”
大师姐慵懒地斜倚在云床上,一头流云般的乌发披散着,直垂到地毯上。大师姐好像刚刚睡醒,面上带着淡淡的嫣红,虽然铅华不整,但那稀世的容颜让人更动情。大师姐只穿着内衣裤,两条雪白丰嫩的胳膊懒洋洋地移动着,缓缓流着头发,大师姐的胸脯又高又挺,都快将薄薄的小衣儿顶破了。
大师姐看都没看她们一眼,懒洋洋地道:“自家姐妹,何必见外,起来吧!”
铁线娘和苏想容齐声应道:“是。”慢慢爬了起来,垂立在床前,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大师姐梳了好久,仍然没梳完头发,铁线娘和苏想容也就一直站着没敢动。
大师姐曼声问道:“这么说,秘笈到手了?”
铁、苏二人齐声道:“是。”
大师姐道:“很顺利?”
铁线娘道:“有一点小波折。”
大师姐道:’‘什么波折?”
苏想容道:“一个叫郑愿的小泼皮好像发现了这件事和血鸳鸯令有关,穷追猛究,血鸳鸯令的令主无奈,只得令我二人带着宋捉鬼转移。”
铁线娘道:“但据小妹想来,也许是李婷婷假借血鸳鸯令令主之口,实是想利用宋捉鬼杀了我二人,好将秘笈交给蓬莱高家。”
大师姐不出声了,面上的嫣红已渐渐消退,她的眼睛也闭上了。
良久,大师姐才冷冷道:“高家的人还不敢和血鸳鸯令翻脸。”
苏想容道:“但这本武学秘笈十分珍贵,高家岂有不要之理?”
大师姐道:“这是你们自作聪明,中了骗局尚不自知。”
铁线娘和苏想容脸色大变,面面相觑。
大师姐缓缓:“你们的身份已经暴露,那么令主才会将计就计,让你们将宋捉鬼和秘笈带回来,否则你们不可能成功。”
铁线娘和苏想容汗流挟背,突然都跪了下去,哑声唤道;“大师姐…”
大师姐既然说她们中了计,那她们就一定中了计,大师姐的判断从未错过。
大师姐叹了口气,道:‘’这也不怪你们,起来吧!事已至此,就要想办法找回场子,实在找不回来,也要将损失减小到最少。”
铁线娘和苏想容听不懂大师姐的话,但她们认为,大师姐的话,一定没错。
大师姐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这本秘笈若非赝品。也对练功者有害。”
她又叹了口气,喃喃道:“我倒很想见识见识这位血鸳鸯令的令主,这个人的确很有办法。”
她扫了苏想容和铁线娘一眼,淡淡地道:“你们一定从未见过令主的真面目,是不是?”
铁、苏二女应道:“是。”
大师姐道:“是男是女?‘’
苏想容道:“听声音是个中年男人。”
大师姐点了点头,道:“你们出去吧!到观外警戒,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若有人闯来,不必阻拦,放他们进来。”
苏想容和铁线娘恭恭敬敬地退出了云房。
大师姐叹了口气,幽幽道:“宋大侠,你的戏也该演完了吧?”
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宋捉鬼突然动了。
他苦笑着慢慢坐起来,打量着大师姐,道:“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聪明的女人。”
他的眼睛很清澈,他的神情也十分镇静。
大师姐微笑:“我知道你没有被李婷婷制住,你之所以一直装痴,不过是想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对不对?”
宋捉鬼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对。”
郑愿若在这里,听到宋捉鬼的话,会不会大吃一惊?
答案是不会。
因为郑愿知道这些。
那次在李济南家,装傻的宋捉鬼就已用传育人密的方式告诉了郑愿,所以实际上郑愿在血鸳鸯令中并没有内应,一切都是宋捉鬼在作祟。
只可惜花深深白吃了许多醋!
大师姐盯着宋捉鬼的眼睛,缓缓道:“那么,你知道真相了吗?”
宋捉鬼老老实实地答道:“不太知道。”
大师姐道:‘说说看。”
宋捉鬼道:“我知道蓬莱高家四十年前因为王观音失落,而被迫匿迹江湖。高家一直在暗中寻找玉观音,但没有找到,结果是血鸳鸯令答应将玉观音归还高家,条件是高家将我捉住交给血鸳鸯令。因为血鸳鸯令弄到了一本波斯文武功秘发,但江湖上又只有我懂波斯文,他们想让我译出秘发,然后再杀我。”
大师姐赞许地点了点头,面上绽出了一丝柔媚的微笑:“这些是你知道的,那么你不知道的呢?”
宋捉鬼憨厚地报以一笑,道:“我不知道的是:血鸯令的令生究竟是谁;玉观音对蓬莱高家究竟有什么作用;郑愿这小于是不是正急得团团转。还有,那就是我越来越不知道你是谁。”
大师姐俏皮地冲他皱了皱鼻子,娇声道:“我吗?我是大师姐。”
宋捉鬼的眼睛马上就有点直了,话也说不出来了。
大师组氏低笑道:“宋大侠,你这个样子看女人,实在没有大侠风范。”
宋捉鬼子咳几声,收回目光,傻笑道:“我,本来就不是大侠,我这几天装傻的目的其实主要还是想趁机玩玩漂亮女人。李婷婷的确很够味儿,而且也的确蛮漂亮。”
这种话,宋捉鬼居然敢堂而皇之地当着一个女人的面说出口,实在也是异数。
大师姐吃吃笑着,瞟着他,媚声道:“宋大侠果然快人快语,坦率天真。”
宋捉鬼的声音马上就变哑了,“多……多谢夸奖。”
大师姐的睑好像也很有点红,她垂着眼睑,细声细气地道;“宋大侠,你看我比李婷婷如何?”
宋捉鬼哑声道:“强……强…·强多了。”
大师姐头垂得更低:“那你还坐那里干什么?”
宋捉鬼缓缓站起身,眼睛已变得明亮异常,连他的声音也不嘶哑了:
“大师姐,你这个人实在太聪明了,可我宋捉鬼也不算太笨,所以咱俩最好不要兜圈子,你准备怎么对付我,尽管直说。”
大师姐抬起头,冷冷道:“不错,你一直很机敏,但你自信能逃得了吗?”
宋捉鬼憨笑道:“你的脸变得真快!唉,女人就是这个样子的,又有什么办法呢?”
大师姐道:“宋捉鬼,你若识时务,不妨投入我门下,我保你长命百岁。”
宋捉鬼道:“我这个人若肯识时务,就不会混到这个地步了。”
大师姐死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你不后悔?”
宋捉鬼道:“许多人都想让我后悔,结果后悔的总是他们。”
大师姐傲然值:“只可惜,这次后悔的,一定是你。”
宋捉鬼缓缓走向她,从容不迫,甚至连手都没提起来,大师姐也就那么情懒地斜倚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宋捉鬼走到离床沿三尺远的地方站住,缓缓伸出了右手。
奇怪的是,大师姐居然也缓缓将一只绝美的小手伸了过来。
然后她的小手就到了宋捉鬼的大手掌里,然后她的美丽的眼睛里闪出了泪花。
宋捉鬼看着她,缓缓:”如果你答应跟我走,我可以忘记以前的事。”
大师姐流着泪,冷笑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走?”
宋捉鬼沉声道:“我是男人。”
大师姐哭得更厉害了:“可我……我不是你的摆设。”
宋捉鬼道:“你在哭?”
大师姐道;“鬼才哭!”
宋捉鬼松开手,冷冷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任性。”
大师姐道:“你也一样!”
宋捉鬼叹了口气,苦笑道:“不错,我们都没变,看来也不可能再变了,人活到三十岁。一切都已命中注定了。”
大师姐的小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她的浑身都在轻轻颤抖。
宋捉鬼退到门口,诚恳地道:“我希望你莫要拦我,我真的不想和你发生冲突。”
大师姐不说话,只是无声地哭着。
宋捉鬼心中一阵冲动,忍不住冲到床边,一把把她从床上抱了起来,激动地道:“小雨,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大师姐什么话也没说,双手一环,紧紧搂着他的脖颈,一双修长的王腿也缠在了他腰间。
她在抽泣,在他耳边低语:“别说话,……别说…·什么也别说……”
苏想容看着铁线娘,铁线娘也在看她,两人面上都是震惊之色。
原来大师姐和宋捉鬼是老相识!
原来大师姐的名字叫“小雨”!
原来大师姐今年三十岁!
原来……
日已近午,宋捉鬼才哺哺道:“人世间的事,实在很难说。”
大师姐安详地闭着眼睛,沙哑着嗓音道;“那…·就不说。”
宋捉鬼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才十四岁,还是个黄毛丫头,可现在…·”
大师姐道;“你呢?你那时才十三岁,鼻涕拖拖的,我叫你‘宋黄龙’,你忘了?”
宋捉鬼憨笑道:“怎么能忘了呢?你那时总是一空就哭没个完,像下雨似的,所以我才叫你‘夏小雨’,没想到你后来真的叫小雨了。”
大师姐苍白的脸上现出了晕红:“你还记不记得那些孩子给咱俩编的顺口溜?”
宋捉鬼笑道:“自然还记得——‘宋黄龙,夏小雨,老汉老婆手拉手,白天穿着连裆裤,晚上…·’,嘿嘿,下面的话不太好听。”
大师姐轻笑道:“其实蛮好听的,而且也是实情,我记得你睡觉时最不老实了,趁我睡着了,就占便宜。”
宋捉鬼道:“亲嘴是有的,可……别的我可不敢。”
大师姐偎紧了他,媚声道:“说实话!别以为我不知道。”
宋捉鬼笑道:“原来那时你是在装睡!”
大师姐媚笑道;“不错。”
宋捉鬼叹道:“看来我从小就是个心地卑鄙的坏胚,长大了也没改好。”
“长大了,长大了……”大师姐面上忽然现出了痛苦之色。“长大了,一切都变了。”
“是啊!”宋捉鬼喃喃道:“一切都变了,只是没变好,而是变坏了,变得更坏了。”
大师姐道:“其实我从小就不是好人,长大了只是没变好而已。”
宋捉鬼沉默,半晌才道:“若是你不遇到那个王八蛋,也许…··”
大师姐身子一颤,冷冷道:“你错了。”
宋捉鬼道;“哦?”
大师姐道:“其实他并没有着意勾引我,相反倒是我有意引诱他。”
宋捉鬼不语。
大师姐冷笑道:“你不相信?”
宋捉鬼道:“相信。”
大师姐道:“我勾引他,就因为他长得漂亮,而你又生得太丑。”
宋捉鬼憨厚地笑道:“这也难怪。”
他们原本是一对情侣,但他们还是分手了。原因很简单,他太丑,而她又太漂亮。
他当时痛苦得简直要发疯,他拔剑要杀那个漂亮的小伙子,但被她打成了重伤。
他现在居然很平静地说出了“这也难怪”四个字,他们居然能在一起回忆这件往事,实在是不可思议。
大师姐睁开眼睛,冷冰冰地看着他,道:“你记不记得那次搏斗的事情?”
宋捉鬼道:“幸好我没被你杀死。”
大师姐阴森森地道:“你若以为我当时不想杀死你,那你就错了。”
宋捉鬼只觉一股凉气涌上心头,他怔怔地盯着大师姐,说不出话来。
大师姐人虽仍伏在他身上,但心却已飞到天边去了。
她缓缓道:“我是个又漂亮又迷人的女人,偏偏你又这么丑陋可怖,我受不了这个,受不了别人的闲话,我很想杀死你,省了你再替我丢人现眼。”
宋捉鬼强笑道:“但现在你已没必要再这么想,对不对?”
大师姐冷笑:“你错了,我现在更要杀你,我已经有了崇高的地位,但只要你还在一天,就会令我想起以前的屈辱,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过去,知道的都得去死。”
宋捉鬼急运内力,但觉空空如也。
他已被她彻底制住了,他已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宋捉鬼仍然在笑,但笑得比哭还难看,“你是在开玩笑吧?”
大师姐道:“绝对不是。”
宋捉鬼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大师姐起身离开他笑道:“我以为你会破口大骂,没想到你的涵养居然变得这么好。”
宋捉鬼苦笑:“我是自作自受,又何苦再去骂别人?”
大师姐跳下床去找衣衫,口中笑道:“你认为你该死?”
宋捉鬼道:“傻到我这个地步的人,自然是该死之极。”
大师姐刚拾起一件小农儿,还没来得及往身上套,又突然停了手。
房门发出了一声巨响,轰然倒下,三条人影利箭一般扑了进来。
大师姐怒叱道:“你们疯了?”
扑进来的三个人,居然是铁线娘、苏想容和那个年轻的女道士。
铁线娘和苏想容缠着大师姐,一味猛攻猛打,她们手中都捏着淬毒的暗器,大师姐身无寸缕,平日绝技自然无法施展,顿时被逼得手忙脚乱。
大师姐的内力拳法都远在他们之上,但两个时辰的行云布雨已极大地损耗了大师姐的体力,武功大打折扣,然而,铁、苏二人若想杀大师姐,同样也是力不人心。
女道士扑上床,将宋捉鬼的衣衫和那本秘笈打进一个包袱,扛起宋捉鬼,闪身出门,口中叫道:“三师姐、五师姐,小妹已得手,快退!”
大师姐咬牙切齿地道:“反了,反了!谁也别想走!”
苏想容冷笑道:“我们已听见了大师姐的往事,只怕大师姐也要杀我们,我们不得不反。”
铁线娘也道:“大师姐若不说出来,暗中杀我们岂不更好?”
大师姐尖叫道:“你们想找死,休怪我不念姐妹之情!”
大师姐的身法空然变了,幻影飘飘,无数个赤身的大师姐遍布房中,缠住了铁线娘和苏想容。
“幻影步!”
铁线娘惊叫一声,发出了所有的暗器,苏想容也如法炮制。
结果是幻影消失时,房中已躺着两具尸体。
铁线娘的暗器击中了苏想容,而苏想轻的暗器几乎全没入了铁线娘体内。
大师姐扶着床沿,跪在地毯上,急促地喘息着,满面怨毒阴狠之色。
她虽然胜了,但一点也不值得高兴。
大师姐突然喷出一大口鲜血,萎顿在地。
一辆大车,在官道上飞驰。
赶车的是个虬髯满脸的壮汉,神情威猛,一看就像是个英雄。
而实际上这个“壮汉”却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极其漂亮的年轻女人。
她是七师妹。
七师妹成了车夫,宋捉鬼却变成了道士。
大车里,宋捉鬼木然坐着,神情呆滞。七师妹已在他脸上涂了易容药物,他现在已是一个五绺长髯,手执拂尘,正木然打坐的老道上。
大车向东奔驰,七师妹要将宋捉鬼带到哪里去呢?
宋捉鬼也不知道,他也懒得去想。
和夏小雨的不期而退使他心灰意冷,他已不愿再去想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突然间觉得,自己活得挺没意思的——一个丑陋的人,难道真的就该有这样的命运么?
宋捉鬼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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