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正,离晚膳时间至少还有半个时辰,三山街上的大小酒楼无人问津。可梅妍楼却早早来了一老一少两位客人,掌柜刘洪义立即从柜台后含笑起立询问道:“是端木大爷么?”
老者点点头,也不答话,直把两道犀利的目光朝掌柜身上溜。
刘洪义从柜台出来,客客气气道:“霍东家已在楼上雅间恭候,二位请!”
端木大爷面相清癯严峻,不苟言笑,随他而来的年青人则浓眉大眼,体魄强健,依稀有几分像老儿,许是父子二人。
刘洪义陪着笑脸,亲自在前引路上楼,朝右边靠东的一间雅间走去。梅妍楼的雅室有六间,用板作壁隔开,自成个小天地。
刘洪义快步走到东厢门口,隔着门帘轻声道:“霍东家,贵客驾到。”
门帘立即一掀,董昌出现在门口,迅速将两位客人一打量,立刻含笑道:“请!”
端木大爷大步走进,只见霍东家和两个五旬壮汉已起身抱拳迎候。
霍东家笑容满面,道:“幸会幸会!”
端木大爷道:“尊驾是……”
董昌忙道:“敝东家霍爷。”
端木大爷一抱拳:“幸会!”
董昌指着霍瑞祥身边两个五旬壮汉道:“这位是钱庄管事洪奎元洪爷,这位是丝绸庄管事何益谦何爷。端木大爷请坐。”
端木父子在客位坐下,董昌提壶斟茶。
端木贤注视着霍东家道:“霍东家邀老夫至此,听说有意要做成一笔生意,不知此话当真?汤东家说,霍东家一向守信,言出必行。”
霍瑞祥笑道:“正是正是,做买卖若无诚意,欺人害己,双方无益,老夫在京师商号中,一向以恪守信义著称,请端木兄放心。”
“如此甚好,但这里不是谈生意的地方,老夫改日登门拜访,再作详谈!”端木贤立即站了起来,作势要走。
霍瑞祥道:“端木兄且慢,你我头次会面,自当设宴款待,饭后自有去处,稍安勿躁。”
端木贤道:“多谢霍兄美意,但老夫不喜饮宴,加之琐务缠身,因此留待日后相聚吧!”
霍瑞祥道:“杨公子、孙公子、张公子少时便来到,端木兄可愿等他们三位光临?”
端木贤略一思忖,道:“三位公子要来;老夫就等上一等。但此间人多耳杂……”
管家董昌插言道:“不妨事,等三位公子来了,自有清静地方说话,请端木大爷放心!”
端木贤点头:“那就拜托各位。”
洪奎元道:“端木大爷一向在何处发财?”
端木贤淡然应道:“关外。”
气氛不融洽,谈话似难进行下去,霍瑞祥心里有些着急,但表面上神色自如,正欲搜索枯肠,找些场面话来说,却听外间有脚步声,不一会刘掌柜掀开门帘,道:“东家,三位公子爷到。”随即朝门边一站。接着进来了三位锦衣公子。头一位稍瘦,面孔微黑,第二位圆脸微胖,第三位高大魁伟,年岁都在二十四五,一个个气宇轩昂,却又带着几分书卷气。
霍瑞祥含笑立起,道:“三位贤侄来了,快见过端木大爷!”
三位公子先对霍爷施礼:“见过霍叔!”继而把目光对向了端木贤,道:“参见前辈!”
端木贤似有些激动,双目在三人脸上扫视,认真地辨认他们。
霍瑞祥道:“第一位是杨禾杨公子,第二位是孙田秀孙公子,第三位是张修武张公子。”
端木贤在三人脸上终于看出了昔日故友的影子,倏地站了起来,道:“三位贤侄,老夫与三位的令尊向为挚友,本以为三位贤侄失散在民间,末料得遇高人获救,成就了一番艺业,实在可喜可贺,三位老友地下若有知,自当欣慰无比……”说到这里,竟然双目蕴含泪水,神情激动,与适才的冷傲判若两人。
霍瑞祥道:“正所谓吉人自有天佑,三位贤侄褥蒙东岳三君子垂爱,练出了一身不俗功夫。而今,韶华年月又遇明主,今后前途不可限量。端木兄且请坐下,今日与故旧后人相逢,自该庆贺一番,望端木兄勿再推辞!”
端木贤慨然道:“悉听尊便!”略顿,指着同来年青壮汉道:“犬子端木玉龙,小时与三位常在一起嬉戏,不知还有记忆否?”
端木玉龙抱拳起立,道:“三位兄长,小弟对三位记忆犹新,今日见面,实乃大幸!”
杨禾、孙田秀、张修武回礼道:“少小之事,记忆最深,都不曾忘了玉龙弟。”
端木贤叹道:“沧海桑田,世事多变,大乱之后你们兄弟再度相逢,实属不易,今后戮力同心,同仇敌忾,不忘国仇家仇,彼此患难与共,建不世之功!”
四个年青人齐声道;“谨记尊长教诲!”
说话间,董昌将墙上一副山水画掀起,在壁上敲了三下,只见壁上忽然开了一道门,有个壮汉站在门边,肃手恭立。
霍瑞祥道:“端木兄,请!”
端木贤面无表情,当先走了进去,是一个小房间,后面的人陆续进来后门便被关上,前面又有人拉开了一道门,是道走廊,两边均被封闭,看不见外面,有三丈余长,通向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端木贤四下打量,东侧下面是个天井,西侧下面也是个天井,分属两家人家,不禁暗暗诧异,既不是密室,到此何为?
霍瑞祥似看出他的心思,便道:“请端木兄在此宴饮,两侧院子有人布哨,最是安全不过,我们说话,决无人偷听。”
众人坐下后,片刻间就有几个青衣婢女送上清茶,然后悄声退去。接着又上来几个小厮,手捧托盘,端来了几个凉菜和几壶酒。
董昌亲自把盏,替大家斟了酒。
霍瑞祥举起酒杯站了起来:“昔日你我沙场对阵,今日则化敌为友,老夫祝愿从今后,风雨同舟,生死与共,同创大业,彪炳千古!”
众人举杯起立,共同干杯。
董昌、洪奎元、何益谦又依次祝酒,端木贤只是喝酒,并不开口说话。此刻下人又送了几道热菜上来,主人免不了劝酒劝菜一番。
吃喝了一阵,霍瑞祥道:“贵我双方携手联盟之事,不知端木兄是否报禀了……”
端木贤接口道:“霍东家,此非小事,自该上禀,但你我初次交往,如此大事,自不能草率决定,依老夫之见,为表双方诚意,先行联手做几笔买卖,这上禀之事,容后再议!”
霍瑞祥心中不悦,暗骂老鬼狡猾,但脸上却笑容满面,不住点头,嘴里道:“高见高见,端木兄思虑周全,这样做正可表明贵我双方有无诚意。但老夫一向对贵方志诚,愿竭尽全力相助,端木兄若有难处,自管直说!”
“难处自然不少,但我等上下同心,卧薪尝胆,大义为先,个人困苦安危,不在话下!”
霍瑞祥道:“端木兄赤心报国,枵腹从公,老夫佩服……”略一顿,向董昌一伸手,董昌急忙从怀中摸出一个红绸包递给他。
霍瑞祥接过来,续道:“这包里是三万两银票,请端木兄收下,聊表老夫一点心意!”
端木贤道:“君子不受人之财,霍东家好意心领,请东家收回成命!”
霍瑞祥道:“你我志在联手共创大业,又何必再分彼此?三万两银子虽少,可供贵方充实军备,望端木兄从大局着眼,收下是幸!”
杨禾道:“世伯请勿推辞,收下为好。”
孙田秀道:“银两并非世伯拿去花销,而是充作军饷,为今后大业计,不拘小节。”
张修武道:“创大业离不了银两,无钱寸步难行,世伯又何苦推辞?”
端木贤道:“各位仗义,老夫感激不尽,如此就多谢霍东家了!”说完接过绸包,递给儿子收下,又道:“霍东家有何吩咐,请示下!”
霍瑞祥笑道:“哪里话来,贵我双方合作,旨在对付暴君,岂敢差遣贵部?只是老夫有一请求,还望端木兄应允是幸!”
端木贤心想,拿了人家的钱,自该替人家办两件事,便道:“霍东家请说,若是力所能及,老夫决不推辞!”
霍瑞祥道:“贵我双方行事须守密,这是不言而喻的事,然当今皇上除羽林军外,还有大批钦探散于民间,彼辈人数不少,无孔不入,权势又极大,可任意抓捕官民,又可直接奏禀皇上,因之满朝文武乃至地方百姓,无不畏之如虎。在贵我双方未举事之前,极有可能被钦探查觉,那时只要一纸公文,你我均死无葬身之地,并遭灭门大祸!为此老夫以为,贵我双方联手对付钦探,是头等大事,不知端木兄以为如何?可行不可行?”
端木贤放下心来,原来是共同对付钦探,这倒是当务之急。便道:“钦探十分神密,三教九流大概都混有钦探,对贵我双方威胁极大,联手对付钦探,确有必要!但如何着手进行,还请霍东家示下。”
霍瑞祥见他答应干脆,十分高兴,道:“端木兄慨然应允,那贵我双方就从对付钦探起联手合作。端木兄定然听说过紫星红梅其人,此女近两年崛起江湖,专门伸手架梁,因此在江湖上声誉鹊起。不明真相者,以为她是什么帮会的头领,实则是个钦探。她能役使拘魂驭手、江湖四杰、风尘二怪这等高手,地位定然不低,不是二级钦探也是三级钦探。目前她对我方已有查觉,估计正全力追查。我方也曾设计全歼她的这股人马,每次都在得手之际,突然被一伙人从中破坏,使其转危为安。这伙人据查有螳螂神拳张瑾的遗孀侯三娘,姨妹侯四姑,独子张逸鹏,还有铁掌沈志武,梁上鼠冯二狗,三臂猴吴小东等人,其中最厉害最神密的是青衫客,其人双臂带皮套,不畏兵刃,武功极高,到现在我方还未查明此人身份。如今更有五台高僧如澄如愚相助,使紫星红梅实力大增,更加难以对付。老夫以为,此女不除,实为祸害,故请贵方派出高手,联手共拒强敌。”
端木贤道:“紫星红梅姓氏来历住址,贵方都摸清底细了么?”
霍瑞祥苦笑道:“说来惭愧,紫星红梅姓氏来历仍未查知,只有一点可以肯定,京师重地就是她的巢穴,但究竟藏匿何处……”摇摇头,“至今还未知晓,请贵方也全力查找此人。
一旦有了消息,互相通告,再设法铲除。”
端木贤道:“金龙令为何人所发,霍东家知其根底么?”
“不瞒端木兄,金龙令乃金龙会所发,三位公子就是金龙会的护法,位同会主副会主。”
“能把金龙会的底细说说么?”
“正要相告。金龙会乃相爷所创,招纳四海英雄,共襄义举。如今实力强大,高手如云,对相爷忠贞不二。会中纪规严明,令出必行,为当今门派所不能比。近因会主威望不足,难以服众……”略一顿,续道:“这样说似乎不妥,不是会主威望不足,而是会中人才济济,德高望众的前辈高人日益增多,因而会主一职,另选高人就任……”
“对不住,老夫插句话,前任会主是谁?”
“无敌鹰爪关钰,端木兄听说过此人么?”
端木贤有些惊异:“久闻其名,只是缘悭一面。怎么,以无敌鹰爪的大名尚不能服众么?
那么现任会主又是哪位?”
“现任会主奚玄机,人称冲天剑,河南邓州人氏,乃当今少有的稀世高手,今已携二子剑雄、剑堂到京师上任,端木兄听说过此公么?”
端木贤耸然动容:“冲天剑奚玄机,武林前辈高人,名望果然高出关钰一头。闻说此老胸怀玄机,运筹帷幄,工于心计,在江湖上从无败绩,正道武林对其褒贬不一,但对其心智武功,却是无人不佩服,不知金龙会如何延请到他的,可否告知一二?”
霍瑞祥一笑:“这归功于三位公子爷的师尊东岳三君子。奚会主与三老交情甚笃,三老既然应允任金龙会总护法,便又请了他来。”’“如此说来,东岳三老入会也不久?”
“并非如此,三老在金龙会如创时就是会中台柱,三位公子早已在会中效劳,只是另司他职。如今金龙会首脑易人,必将无往不利!”
端木贤心想,金龙会有这许多高人效力,实力确是强大无比,自己手下的伏虎帮,比起来就差得太多太多,若不加派高手助白远昌一臂之力,岂不被他们小瞧了去,以后就难以合作。白远昌智谋过人,处事老练,武功虽然不差,却难以和奚玄机、关钰这样的人物相比,由他出面和金龙会交往,份量实在不够。回去后和庄主商议,加派高手出庄,另选自己亲信任帮主,白远昌可退居为副,壮大伏虎帮,方能受到胡相国的重视,双方结成联盟。
霍瑞祥见他低头沉思,便住口等待。
片刻后,端木贤道:“蒙霍东家以实情相告,我方自然也不隐瞒。由于不得已的原因,我方实力散在各省府县,但在京师有一伏虎帮,今后双方联络,就由伏虎帮出面。至于探查紫星红梅对付钦探的诸般事宜,由伏虎帮与霍东家联络后再作详细商谈,霍东家以为如何?”
霍瑞祥心想,对方果然有人潜伏于京师,而且以帮会面目出现,可金龙会眼线虽多,却从未知晓有个伏虎帮,足见关钰之无能。
他点头道:“如此甚好,来,喝酒!”
端木贤干了杯,对三位公子道:“三位对自己的身世了解么?当年与令尊共同驰骋沙场的伯叔们,十分牵挂三位,以后盼望相见。”
杨禾道:“我弟兄三人都知父亲为元朝统兵官,与大明士卒交锋时捐躯,这些情形师傅都告知了我等。对诸位叔辈的厚爱,愚侄等人铭感五内,请端木伯伯转致问候之意。”
“济南城破后,贤侄们是如何逃生的?”
“家丁背着我们,逃至霍叔家中,霍叔又带我们混在逃难的人群中逃至泰安县府,又由霍叔叔亲自将我们送上泰山,交托与三位恩师。”
端木贤十分惊诧:“什么?你们竟是被霍东家所救?这……”
霍瑞祥道:“不错,当时老夫住在城内,素与他三位的尊长交友。那日城破前,他三位便将三位公子托付于老夫,三位夫人都集在杨府,城破时属下报禀三位兄弟阵亡,夫人们便遣仆役将三位公子送至老夫府第,遂自缢身亡。老夫当即命手下背着三位公子,强行冲出城去,直奔泰安县府。唉,旧事重提,令人感慨,所幸老夫不负故人之托……”
言未了,端木贤站起一揖:“多谢霍东家为故友保存了一脉骨血,端木贤铭感五内!”
霍瑞祥连忙还礼,道:“昔年老夫不过为挚友尽一份心力罢了,端木兄休要这般说!”’端木贤对三位公子道:“三位满门忠烈,功垂千古,这国仇家仇决不能忘,叔伯们为此坐薪悬胆,一寸丹心,唯天可表!三位贤侄何不与愚伯一道,顺流归宗,以图大业!”
霍瑞祥一听,这不是叫杨禾等人顺他们之流,归他们之宗,离开金龙会报效于他们么?
但他却声色不动,看杨禾等人怎么说。
杨禾等三人互相对了个眼色,杨禾先说道:“家仇断不能忘,我等与当今天子誓不两立。
多谢端木大伯美意,我等时下效力于金龙会,与大伯等相互呼应,其实也一样。”
孙田秀道:“为报父母之仇!我等三人奉恩师之命,报效金龙会,是以暂不能和伯叔们相聚,还请大伯鉴谅是幸!”
张修武道:“胡丞相雄才大略,高居百官之上,我等既投明主,当忠心不二。他日杀了狗皇帝,国仇家仇,也就一并了之!”
端木贤一听,三人不顾自己的出身门第,甘愿为胡丞相效力,心中老大不是滋味。但转念一想,三人被其师傅从小调教,早就忘了自己的门庭,只有以后慢慢使他们开窍。
当下强忍愠意,道:“三位贤侄说得是,彼此都以当今皇上为仇家,在哪一方也一样。”
略一顿,对霍瑞祥道:“今日与霍东家议定、,共同对付紫星红梅等钦探,但不知今后如何联络,请霍东家示下。”
霍瑞祥道:“贵方由何人出面联络?”
端木贤道:“伏虎帮副帮主白远昌,香主王子升,以后再由他们指派专人。”
霍瑞祥道:“既是副帮主出面,金龙会当由两位护法关钰、黄武杰主持联络事宜,至于联络地点则请端木兄指定。”
端木贤道:“三日后午时到聚宝门庆安绸庄,以后如何联络,由白副帮主与关副会主自行磋商,霍东家以为如何?”
霍瑞祥道:“如此甚好,但老夫若有重大之事欲与端木兄会商,还请端木兄移驾京师。”
端木贤站了起来:“那是自然,霍东家尽管吩咐。今日酒足饭饱,老夫告辞,霍东家所赠银两,铭感五内!”
霍瑞祥不再留客,只谦让了一番,然后送客下楼,出东侧小四合院,是一条小巷。
端木贤父子请众人留步,迅速走去。
出了小巷,依然是三山街,但离梅妍楼已有十多丈远。两人在人群中走了一会,转进大功坊,然后又走回头路,又东折入大街,出通济门,沿秦淮河边疾走。在确信无人蹑踪后,才走向一座独家小院,这正是白远昌父女的居所。
开门的是伏虎帮执事何吉祥,一见是端木父子,连忙行礼:“副庄主回来了!”
端木贤点点头,匆匆进了小楼客室,白远昌父女、王子升父女均在,大家彼此见礼。
端木贤道:“老夫与对方已商定,后日由白帮主、王香主到汤掌柜处与对方会面,原来你们所说的金龙令,是由金龙会所发……”遂把听来的详细讲了一遍,直听得四人目瞪口呆。
讲完后端木贤又道:“金龙会高手之多,出乎意外,老夫已决定即时回庄,抽调高手来此,白帮主改任副帮主,专管与金龙会联系事宜,至于贤侄女身份,仍不叫破,匿身相府,可探知许多机密。此外,与钦探对阵,决不能掉以轻心,我方尽量保存实力,让金龙会出人去拼死活。”略一顿,命端木玉龙取出绸包,数了一千两银票给白远昌,续道:“留下作开支,新任帮主明日晚到,所缺诸物由你们置办。”
白远昌道:“是,遵命。只不知副庄主欲派哪位前来京师主事?”
端木贤注视着他道:“以你之见呢?”
白远昌道:“金龙会实力如此强大,伏虎帮欲在京师立足,显示出的力量过小,必不为人看重,因此帮主其人最好由副庄主中的一位来担任,并派遣五名以上高手来加强实力。”
端木贤冷声道:“你是说由老夫或是伍副庄主、段副庄主中的一位来任帮主?柴总管或是几位副总管难道就不成么?”
白远昌忙道:“自然可以,这几位智勇双全,堪当重任,由副庄主定夺便是。”
“此事欲请庄主定夺,老夫这就动身!”
白远昌忙命人备好马匹,恭送出门。
白艳红道:“这位副庄主好难侍候,他那儿子又死死盯住女儿,全无家教,爹爹何必要做什么副帮主,受人间气!”
白远昌轻声斥道:“休得胡说,让人听见可不是玩的,为父尽忠报国,何来受气之说?”
白艳红嘟着嘴道:“为了爹爹尽忠,女儿不惜抛头露面,到相府去充歌女,这个委屈那些庄主副庄主知晓么?女儿想不透的是,大明立国已经过去了十多年,百姓刚从战祸中摆脱出来,又何苦为了什么……”
“咦,红儿,你越说越离谱,难道真要让庄主处死爹爹么?这些话千万不能再说!你的委屈,爹爹心中明白,但为了大局,就……”
“为了大局,为了大局!爹爹要女儿去相府,本为刺探朝中大事,现在可倒好,居然和相爷成一家了,那女儿还留在相府作甚?”
“谁说与相爷是一家?彼此不过联盟而已,这样说也不对,只能说暂时联手对付钦探,联盟的事要等上面决定。就算是双方结成同盟,也不能说成一家,各有各的宗旨,说穿了互相利用而已,所以你在相府出入仍要隐瞒身份。”
“奇怪,副庄主长年不到京师,又怎会与金龙会的人勾搭上?”
“庆安绸庄汤立业东家与元亨钱庄霍瑞祥东家熟悉,有几年的交往。汤东家知道霍东家在京师人缘极广,与相爷也有交往,时时探听朝中情形,他自以为不露痕迹,哪知霍东家表面上有问必答,暗中却对他起了疑心。有一天霍东家说起他曾在济南府城破时救过守城领兵官的三位公子,还说开国皇帝残暴,相爷虽是百官之首,但伴君如伴虎,谁知哪一天会大祸临头云云,事后汤东家如实向庄里来的人禀报,来人回去后禀报庄主,恰好端木副庄主就是济南那三位守城将领的好友,就起了探望的念头,又派人宣谕汤东家,从霍东家口中探出三位公子爷的下落。汤东家受命前往霍府,闲谈中把话引到三位公子爷身上,问他们现在何处,霍东家笑道:‘汤兄,你我至交,老夫才对汤兄言及此事,传出去老夫便遭灭门之祸,三位公子爷的行踪,不说为好。’汤立业道:‘霍东家,莫非信不过在下么?’霍东家道:‘若信不过汤兄,老夫会透露此事么?依老夫看来,汤兄却是信不过老夫。’汤立业道:‘霍东家何出此言,在下一向敬佩霍东家,哪里会……’霍瑞祥道:‘汤兄,老夫早知你与……’说到这里一顿,以手指蘸水,在桌上写了‘元太子’三字,续道:‘与此人有关……’汤立业大惊,忙加以否认,霍瑞祥笑道:‘汤兄不必着急,老夫要是成心害你,还能等到今日么?
老夫早想与汤兄推心置腹,今日先由老夫泄底,请汤兄向贵方传个话,老夫有意交往,共谋大业,不知汤兄意下如何?’汤立业哪里敢相信他的话,矢口否认是旧元部属。霍瑞祥道:
‘汤兄不必如此,老夫秉承贵人旨意行事,愿不愿合作但凭贵方一句话,汤兄以后若不再提此事,老夫也决不再提,就当没有这回事便了。’汤立业仍不承认与旧元部将有来往,又说了些闲话来告辞。待庄里人来时,他禀报了此事,等庄里回答。庄里经商议后,要他再与霍瑞祥交谈此事,并要见三位公子。汤立业奉命再度造访霍家,霍瑞祥抬出了相爷,说是奉相爷之命,欲找旧元部将合作。话说到这一步,汤立业才敢应承,说回去禀报再答复。就这样几次会面,双方渐渐相互信任,端木副庄主才愿冒险与霍东家见一面,并验证是否当真有故人之子。现在看来,有金龙会为依傍,我们就可以在城里扩充实力,这实在是个大好机会。
红儿你且忍耐一时,今后若成大业,红儿你功不可没。”
白艳红冷冷道:“这位汤叔叔真有能耐,女儿也是他荐给霍东家,霍东家又荐给相爷的,难道人家对女儿就不起疑心么?”
“不会吧,女儿唱得一手好曲儿……”
白艳红心中憋气,不等她爹把话说完,径自起立,姗姗回到楼上去了。
第二天傍晚,副庄主段靖,带着端木玉龙兄妹副总管申屹和庄中侍卫的四大头领吴元虎、莫励、梁尧、吉兰花来到。庄中决定,段靖为帮主,副总管申屹和白远昌为副帮主,端木玉龙为总执事,端木玉凤和四头领为护法。
汤立业将他们安置在西邻的一幢大宅院里,离白远昌宅院不过五六丈。
第三天,白远昌和王子升到了庆安绸庄,汤立业让儿子汤锋陪他们在二院客室就坐,等候金龙会的两位副会主。
不多时,关钰、黄武杰到来,彼此客套了一番,谈话转入正题。
关钰道:“白副帮主,经本会查实,紫星红梅的几名部属正住在大中桥南面街上的洁香楼,贵我双方首次联手对付钦探,望派出高手,将其一网打尽!”
白远昌道:“对方有几人,请关护法说得详尽些,才好派遣人手。”
“雌雄刀卢新泰,追魂尺柯骏,风尘二怪惠空、玄灵于昨日入城,被本会眼线盯上,四人全住进了洁香楼。至于旅舍内有无同伙,本会早巳查得清楚,集贤庄漏网之鱼黑鹰夫妇和断魂婆婆施大娘均藏匿此间,此外六个男女都是金龙令剑下亡魂。若能将彼辈悉数尽歼,就断了紫星红梅羽翼,逼她现身。就本会所知,紫星红梅这一股钦探最为厉害,不早早除去,后患无穷,对贵我双方威胁甚大。因此本会决定派出高手,决不失此良机。”
“关护法之意,敝帮派出多少人合适?依在下看来,风尘二怪等人均是高手,人多无济于事,要的是好手,一个顶一个。”
“不错,老夫之意正是如此,贵帮派五名高手足矣,余下不足之人,由本会派遣。”
“何时动手,如何联络?”
“今夜三更,贵方五人着夜行衣,脸蒙黑巾,与我方雷同,不同者贵方五人左臂系白巾,以免彼此发生误会。”
“如此甚好,敝帮照办。”
“白副帮主,今夜贵我双方首次联手对敌,事关重大,盼贵帮派出之人,个个身手不凡,以示贵帮合作之诚意,这话言来刺耳,但此乃老夫肺腑之言,望白副帮主莫怪!”
“关护法请放心,敝帮派出之人,当不负所托。贵我双方今后将长期联手对敌,如此大事怎敢敷衍塞责!”
“好!白副帮主的话,老夫记住了。”
“如此,在下先行一步,二位稍后出店。”
回到家里,白远昌到段靖住处,只见帮主和申副帮主、端木总执事和五位护法正在等他,当下把商谈之事详述一遍。
申屹道:“风尘二怪、雌雄刀、追魂刀、黑鹰、断魂婆婆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没一个是好对付的,关钰要我们派出五名高手,该不会是个圈套,让我们和钦探来个两败俱伤吧?”
白远昌道:“看来不会,因为风尘二怪等人是金龙会的老对头,相互结怨已深。此次金龙会必会派出大批高手,将对头一网打尽。我方即使不出一人,他们也照样要干。要我们出五人,不过是看看我们的实力和联手的诚意罢了。”
段靖道:“以你之见,我们定要派出高手,一来显示实力,二来表示诚意?”
“不错,在下正是此意。”
段靖不悦道:“申副帮主所言甚是,万一金龙会借刀杀人,我们岂不上当?”
白远昌心生闷气,道:“这个,请帮主决断,在下并无异议!”
段靖哼了一声,道:“诸位有何高见?”
护法梁尧道:“初次联手,我们若不去人,结成联盟之事便成泡影。若派去的人是庸手,金龙会便不把伏虎帮放在眼内,因此在下以为,五名高手必须派去。”
申屹道:“若是去的人上了当,岂不白白丢了性命?当今正值用人之际,何须冒此风险,要是损折了五名高手,如何向庄主交待?”
梁尧道:“误了结盟大事,特使来到之时,我看更无法交代!”
一言提醒了段靖,他不得不作出派人的决定,于是道:“梁护法所说极是,申副帮主之言也极有理,但为顾全大局,不派人不成。”略一顿,又道:“那就请白副帮主、梁护法、吉护法、吴护法、黄护法五位走一遭。但请各位记住,若发现情势不妙,及时抽身,安全返回!”
五人齐声道:“是,遵命!”
白远昌回到小院,心中闷闷不乐,独自在树下阴凉处找个地方坐下,沉思起来。
他原来盼望庄里派伍庆隆副庄主来任帮主,伍副庄主无论武功还是计谋,在庄中都是上上之选,为人又随和又真诚,容易相处。他可以尽自己所能,协助伍副庄主扩充伏虎帮实力。
过去几年他率王子升等人在隆兴镇、云禾村创建伏虎帮,颇费了一番心血,但为了守密,不敢任意扩充。后来为了广泛招纳旧元部将,他奉命由安庆绸庄汤立业东家荐给虎威镖局做了副总镖头,随镖车闯荡江湖,游走四方。去年为华隆兴托人镖一事,他以为华隆兴是冲着他来的,但即使不是冲他而来,他也不愿陷于江湖的是非漩涡中,便悄悄遁走,回到隆兴镇。
庄中也早命他回来主持伏虎帮帮务,让他设法打探朝政。有一次他与汤立业密商此事,正好女儿在楼上唱曲,汤立业便有了主意,要艳红扮作歌女,混进相府。为尽忠报国,他忍辱让女儿去相府唱曲,果然探知了一些秘密,庄主于铁勇曾传令嘉奖,伍副庄主还亲自上京师为他庆贺。为复国大计,他确已竭尽忠诚。可是端木贤、段靖两位副庄主却对他迭有烦言,说伏虎帮自创立后并无多大作为,要撤换帮主,这些,虽,然只是传闻,但恐怕也不是空穴来风,端木贤与段靖去年结成姻亲,端木玉凤与段靖的独子段锦龙已定了亲,风闻两位副庄主已把持了庄中大政,从此次伏虎帮帮主易人,也可看出些端倪。段靖自任帮主,他的亲信申屹任副帮主,端木玉龙任总执事,一个伏虎帮,岂不是操在他们手中,哪有自己立足之地?
今后若是庄主也易人,让端木贤任了庄主,庄中忠良之辈哪里还有说话的地方?
想到这里,不禁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爹,何事叹息。”白艳红不知何时来到身后,“能告诉女儿么?”
白远昌不愿让女儿知晓详情,道:“也没什么,不过想起些往事而已。”
白艳红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道:“又是怀念故国亡友么?爹,听女儿一劝,离开山庄那些人,远走高飞,择个清静地了此一生吧。‘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大明立国,根基已稳,若想恢复元朝天下,只怕是痴心妄想,纵使拼了性命,徒劳而已……”
“咦,艳红,这是什么话?爹爹身为元军千户,岂能叛国变节独自贪生,你要毁了爹爹的清名么?如今元嗣君正在塞外屯积兵马,大明立足未稳,胡丞相又起谋反之心,此乃千载良机,正是复国之机遇,岂能……”
白艳红叹了口气:“只怪女儿多嘴,惹爹爹生气,就当女儿没说这番话吧!”
白远昌视女儿为掌上明珠,见她眼蕴泪光,于心不忍,便道:“爹知女儿一片孝心,但军国大事不能妄言,如今伏虎帮不比往日,一切都要多加小心,以免招祸。”略一顿,又道:
“今晚三更爹爹与四位护法前往钦探潜藏处,与金龙会联手除去他们……”
“女儿与爹爹一同前往!”
“不成,你可不能泄露了身份,你不必担心,爹爹自会小心!”
白艳红道:“钦探都是些什么人?”
白远昌怕她担心,便道:“详情不知,有金龙会的高手撑大局,我们不过是配角而已。”
“杀了钦探,岂不闯下大祸?”
“虽然如此,但我们不露痕迹,他们奈何?”
“钦探既是无孔不入,迟早会查出踪迹。”
“紫星红梅对金龙会已有所察觉,故金龙会蓄意将她剪除,以消祸端。”
“今夜去对付紫星红梅么?”
“不是她本人,是她的属下。”
“爹爹千万要保重!”
“放心放心,爹是老江湖了,自会相机行事,若情势不妙,当全身而退!”
此时,王莲英来找白艳红,父女俩不再说及正事,只扯些闲话。
是夜三更,白远昌已换好夜行衣,背上竹节鞭,到邻院会同四位护法,由他领路,直奔大中桥南面街上的洁香楼。在他们身后,尾随着一个窈窕的黑影,这正是白艳红。她不放心老父,便悄悄跟着,危急时出手相助。
洁香楼除了当街门面作为饭馆外,还有两进院子作旅舍,白远昌不知钦探住一进还是二进,他想等到见了金龙会的人再说。
他们刚刚来到大中桥街上,就见洁香楼门前站着个蒙面黑衣人。一见他们来到,就比了个手势,让他们在对街停下。这一带的旅店,门上都挂着灯笼,彻夜不息,以方便夜间的投宿者。那蒙面黑衣人就站在灯下,胆子真够大的。他大摇大摆走了过来,道:“你们来了多少人,就这么五个?”语气间颇有些轻视。
白远昌冷冷道:“不错,按约定的人数。”
蒙面人道:“那好,我们的人一到,你们就往里面第二进院子去,动手时并肩子上,越快得手越好,做完了就撤。”
“已是三更,贵方为何来迟?”
“迟来有迟来的道理,何必多问?”
白远昌大恼,但忍下气不再说话。
盏茶时分后,有几条黑影从对街房头跃下,片刻间已有二十来人。蒙面人立即迎了过去,就在大街上与后面的人低声交谈几句,然后朝白远昌等人比个手势,叫他们进洁香楼。紧接着这二十来人一个个跃上了洁香楼,白远昌等人连忙跟随其后上了屋脊。
来到第二进院子,众人分散在四面屋顶上,有十人跳下了天井。他们刚一落地,就听有人在北屋里说话,声音很大。
—个道:“倒霉,恶鬼来了,老道出去烧两张符,念几声咒驱鬼吧!”
一个道:“那又何必,睡觉睡觉,他来他的,与我们何干?”
“我说和尚,这来的可不是一般的恶鬼。”
“恶鬼就是恶鬼,全是畜牲变的,都一样。”
“不对,这班子恶鬼是金龙会放出来的,全是没心没肺的王八,可恶得很!”
站在天井里的人听出了滋味,沉不住气了,只听有人冷笑道:“玄灵、惠空,死到临头还敢逞口舌之利,快滚出来受死!”
门一响,出来了胖和尚和一个瘦道人。
瘦道人道:“要打要杀么?这地方太小,有本事的到大教场去见个高低!”
“做梦,你就在院子里挺尸吧!”
话刚落音,和尚老道突然蹿上了房顶,其速之快,出人意外。
站在东南角上的两个蒙面人不及阻拦,被他们脱身而去。
“快追!”有人下令。
房顶上的人便急起直追,十来个人一下走得一个不剩。白远昌等五人仍立在西北角上,看院中有何动静。适才和尚老道的说话声足以惊动睡在房中的人,但再无第三人从房中出来,武功高手能睡得这么死?
院中的十个黑衣人大概也起了疑心,其中八个人分别推开了一间间房门,屋中哪有人影?
为首的蒙面人道:“上当了,快追和尚老道,人家在大教场恭候呢!”话声中人已上房,朝白远昌等人一挥手,朝东南方向掠去。白远昌不敢怠慢,立即提气猛赶。
出通济门可通向大教场,白远昌等五人随金龙会黑衣人猛跑一阵后,渐渐拉开了距离。
金龙会十余人,轻功个个高明,白远昌等五人随后两三丈,追得十分辛苦。
顿饭功夫,众人先后到了大教场。只见靠西有一堆人黑黢黢站在那里,跑在前的黑衣人都往那儿去,便也跟在后面跑。
来到近前,只见两拨人相互对峙。适才从旅舍脱身的胖和尚瘦老道并肩而立,两人身侧立着十三人,全都穿夜行衣蒙面,唯一和金龙会不同之处,蒙面巾是白色的。
此时玄灵说道:“你们追到这里来,想把老道一伙斩尽杀绝,这无异于痴人说梦,今日弃尸于此地的,只怕是你们!”
为首的蒙面人道:“玄灵,你诱我等到大教场,无非是设有伏兵,何不通统现身出来,今夜就来个了断!”
玄灵道:“你不是搬兵去了么?金龙会一向以众凌寡,比市井之徒不如,就等你们的人来了,群斗群殴浑水摸鱼尽占便宜……”
言未了,一个蒙面人挺身而出,喝道:“放肆!让大爷称量称量你,快滚出来受死!”
白远昌听口音很熟,竟是秦玉雄。
玄灵道:“好大口气,你是什么虫子,报上姓名,道爷掂掂份量;值不值得动手!”
秦玉雄大怒:“大爷宰了你!”
喝声中,刀已出鞘,斜劈老道肩胛,被老道往后一闪躲了开去。但第二刀第三刀相继劈来,罡风尖啸,劲大力足,招式奇诡,来势凶猛,把老道逼得大袖飞舞,打出罡气才得以闪开,气得他大骂道:“好小子,真够狠的!道爷要扒了你的狗皮!”
他从腰间一扯,解下条九节鞭。这条软鞭比一般的九节鞭短些,只见他顺势一抖,九节鞭去缠对方手腕。秦玉雄翻腕下沉,反手一刀攻向老道。两人动作极快,眨眼走了六个回合。
老道身后有个女子声音叫道:“老前辈,此人就是秦玉雄,使的风火刀法!”
玄灵一听,一个倒翻跃出圈外,指着对方骂道:“秦玉雄,你趋炎附势,为虎作怅,丢尽了赵鹤的颜面,你……”
秦玉雄使腰刀,招式奇诡,易被认出,当下又气又恨,提足了功力,向老道猛扑过去。
玄灵忙于招架,话也无法说完,风火刀法果然厉害,不能掉以轻心。
两人你来我往,斗了三十回合不分胜败。
秦玉雄今日急于显示武功,故已尽出全力,但他却奈何不了老道,不禁愤火中烧。于是施出了杀手锏,风火刀法中的最后一招狂风烈焰。只见罡风呼啸,刀势如排山倒海,一刀两刀三刀四刀……到第五刀时,瘦老道的身影突然消失不见,他只好收住刀势,心中十分惊异,这老道哪儿去了?
忽然,地下有人说道:“小子,道爷躺着呢,你白费了一番气力!”
他低头一瞧,老道果然直挺挺躺在地上,两只小眼睛直盯着他,不禁怒火上升,骂道:
“你好不要脸,你居然……”话未了,忽觉腿上被什么东西缠住,正要运功立桩,一股大力猛地一拉,他竟然站立不住,一个身子向后倒去,急切间身子一侧,以左手撑地,才算没有跌个仰面朝天出丑,气得他七窍生烟,立即运功腿上猛力一抖,把九节鞭震脱开去。紧接着上身一挺,立了起来,正好和老道两对面,立即不假思索一刀上撩,老道刚从地上起来,双肩一晃跳到左侧,九节鞭缠在了颈项。
秦玉雄第一次与人交手出了丑,恨不得把老道劈成几块,当即不闪不避,伸左手去抓鞭头。老道右腕一收,九节鞭荡了开去,给秦玉雄露出空门,他立即趁机攻了上去。
领头的蒙面人见秦玉雄并未得手,便大喝一声:“并肩子上!”当先向老道冲去。所有蒙面人听到号令,呐喊一声:“杀!”一个个向对方扑去,一时间杀声四起,群斗群殴。
藏在不远处一株大树上的白艳红,眼见秦玉雄的武功,不禁心下骇然,风火刀法名不虚传,果然不好对付,今后要小心对待此人。再看场中,己方人数虽多,不一定能占上风,她忧虑地注视着老父,见老父与一个金龙会的蒙面人,合斗一个使长短双刀的钦探,双方打成平手,没有百招下来,难分胜负。
忽然,眼前黑影晃动,又来了十多个黑衣蒙面人,金龙会又召来了后援。场上局势立即改观,钦探寡不敌众,落了下风。但突然间一声娇叱,以白绸巾蒙面的钦探,从暗影中一连串跃出十多个人来,扳回了劣势。
白艳红又悬起了心,增援的十个钦探,武功个个高强,今夜要想取胜,只怕万难。
正在焦急,蓦地一声长啸从远处传来,金龙会的人便一个个跳出圈外飞奔而去,老父和田护法也立即掉头狂奔。
钦探中有个女子娇甜的声音道:“各位,不必穷追,我们也撤了吧,大家保重!”
眨眼间,人走得无影无踪。她刚想下树,从西边暗影中又掠出十多个人来,他们以白绸巾蒙面,全是钦探。呀,人家早有准备,今夜好险,但不知这一拨人为何不参战?金龙会下令撤人,可能知道自己上了当,走得及时。
她从树上掠下,风驰电掣般赶了回去。
还未出教场口,突然发现前面树上跳下几个人来,其中一人背上背着一人,便赶忙跃到一棵树上探查,但相距有十多丈远,看不真切,便看准了三丈外的一株树跳了过去,她想离那几人近些,在树上跳跃易被发觉,便又下树从后边轻轻踅了过去,那些人说话的声音也听清了。
“不成,让我背你回去吧!”一人道。
呀,这声音好熟,不是张劲风在说话么?
又一人道:“不妨,上些金创药包起来,过几天就好,由在下送二位回去吧!”
哼!这是伏正霆的声音,爹爹还让他与自己表兄妹相称,想不到他竟跟着秦玉雄入了金龙会,看他相貌堂堂,竟也是个小人。
只听张劲竹的声音道:“伏兄,你不必再送,小心回去迟了引起秦玉雄的猜疑,小弟这点伤不算什么,让大哥背我回去就成。”
原来是二少镖主受了伤,看来虎威镖局也入了金龙会,真是该死!
“那好,二位就快走吧,小兄在后送一程!”
眨眼间,三人走得没了影儿。她又等了一等,这才从树后出来,刚要起步飞奔,眼前黑影一晃,竟然有个黑衣蒙面人挡在她跟前,事出意外,把她惊得“啊哟”叫出声。
她连忙退后两步,抽出长剑,杀了过去。
蒙面人也抽出一把剑,一声不响还击。两人你来我往斗了十招,她发觉对方剑术并不高明,只要将他赶走自己就可以脱身。
于是加强了功力,连施两招攻击,把对方逼退了两步,趁这当儿,她纵身一跃而过,哪知她还未及跃跳第二次,蒙面人不知为何又挡在了她面前,使她怒火上升,便凶猛地攻出一招,把蒙面人又逼退了一步。但蒙面人似乎并不知趣,依然纠缠着她,逼得她动了真火,心想不给点颜色你就纠缠不休,那就尝尝姑奶奶的厉害。
她一口气攻出五招,蒙面人频频招架,并无还手之力,眼看就要伤在她的剑下,但她与此人素无怨仇,不愿伤他性命,便把剑招一偏,不去戳他心室要害。
但就在这一瞬间,忽觉右肘一麻,对方左手不知何时多了根短棍,正点在她曲池穴上,一个身子顿时麻木起来不能动弹,她不禁惊得又一次尖叫出声,只因心怀仁念,却上了对方的恶当!
她张口骂道:“你好卑鄙,姑奶奶一念仁慈,你却趁机使诈,你……”
那人“咦”了一声,一把扯下她的面巾,失声叫道:“是白姑娘!”
白艳红也听出了他产音,竟是伏正霆?
“呀!是你,还不快替我解穴!”
伏正霆连忙用手一拂,不碰她的手肘,隔空替她解了穴,使她心头一震,他居然有这么高的功夫,为何没有听爹爹说过。
伏正霆也扯下了面巾,一向阴沉木然的脸上露出惊讶神色:“原来姑娘没有失踪,却是藏匿起来了,叫在下等人好牵挂!”
白艳红道:“真的么?我看你和秦玉雄花天酒地,快活得很啊!”
伏正霆又恢复了阴沉的脸色:“小姐为何至此?这一向都在何处?令尊好么?”
“他老人家很好,我这一向在家,你呢?莫不是已投入了金龙会,春风得意着哩!”
“在下不过是个供人驱遣的小卒罢了,哪里说得上得意的话,小姐取笑了。”
“你适才不是和张家兄弟都走了吗?怎么又突然拦住我的路,把人家吓了一跳!”
“小姐向我们靠近时已被在下发觉,故意说送张家兄弟走出大教坊,其实我刚出去五丈就折了回来,早知是小姐,在下就……”
“就什么?说呀!”
“在下欲灭口,小姐惊叫时听出是个女的,为弄清来路再下手,就点了小姐的穴道。”
“灭口?你们又没有说什么机密的话。”
伏正霆道:“时候不早,在下告辞。”
“慢,你回去后不要说见了我,成么?”
“在下决不告诉第二个人。”
“我能相信你么?”
“这就看姑娘愿不愿相信在下了。”
“你为何要入金龙会?为财还是为利?”
“在下入会不为财不为利。”
“那又为了什么?听我劝一句,离开京师,脱出金龙会,过自己的日子去吧,又何苦给自己添烦恼,打打杀杀有多少凶险!”
“多谢姑娘良言相劝,但在下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离开金龙会,再说在下孑然一身,也无处可去,命中注定要终生烦恼。”
白艳红听他声音竟有些凄凉,不像是做作出来的,不禁盯住他脸上,发现此人相貌坚毅英俊,颇具男子汉本色,只是他平常阴沉呆板,平淡无味,未能引人注意罢了。
这个念头在她脑中一闪,有了多知道他一些事的愿望,便温和地问道:“有什么烦恼,能告诉我么?这其中大概没有秘密吧!”
伏正霆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在下极愿对姑娘一吐胸中块垒,只是此时此地不宜说起,以后再相告如何?”
“好的,以后有机会再说。”
“小姐为何与令尊不辞而别?能告诉在下么?这一直在我心中是个谜。”
“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此时此地已不宜说,和你一样我也在是非场中,烦恼万千却无法解脱,也不知何时一命归阴……”
“小姐何出此言?若有用得着在下之处,在下万死不辞!不知小姐信得过否?”
“伏兄,小妹的事你管不了,小妹身不由己,非得去做小妹不愿做的事。这是命中注定,谁让我生在白家?……唉,不说了吧,以后若有机会见面,或许能说个明白。”
“小姐住在何处,在下能造访么?”
“不能,以后找机会吧。”
“如此说来,同在京师却不能见面。”
“你我都有秘密要守,同样身不由己要听命于人,彼此间自然就不能来往了。”
“在下福薄,与姑娘失之交臂,实是憾事!”
“你当真想与我交往么?”
“出于至诚,决无半句虚言!”
“那好,你住在何处?”
“与秦玉雄同住在聚宝门以西靠秦淮河处。”
“不成不成,你那儿更糟。这样吧,每月逢五,我们在三山街的香蕊茶楼上见面,时间定在午时,若等上半个时辰不见对方来,就自行离去,然后在下一个五见,你说好不好?”
伏正霆大喜:“好极好极,在下一定按时前往,多谢小姐!”
白艳红一笑;“既然后会有期,那么现在该走了,请记住,遇到我的事千万别对人说!”
伏正霆道:“在下决不食言!”
白艳红又一笑,当即飞身而去。
回到家中,她从后窗进屋,匆匆脱去夜行衣,躺在床上却无睡意。
她问自己何以要和伏正霆逢五见面,是不是两人同病相怜?这或许也有一些,此外就是他这个人身上透着神秘,使她十分好奇,再有她隐隐约约地感到,在今后的风险日子里,说不定有仰仗他摆脱困境的一天。
那么,对那个给她印象很好,却是老实巴交的东野焜又该如何呢?老父说他武功极高,人也靠得住,未始不能做今后的依靠。但他历练太少,过于忠厚,只怕很难理解自己的苦衷,相比之下,伏正霆年纪也大些,江湖历练甚丰,更能体谅自己的处境……”
她思绪联翩,难以入眠,好个恼人的春夜啊……
(请接看下卷《降魔金刚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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