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雄虽做了仁勇堂堂主,但手下只有金刚门的人,相爷要他扩充实力,他却不知该到何处去招兵买马,因而心急如焚,对赴宴也失去了兴趣,几次与周涛.等人商议,除了离开京师,到江湖上游荡兴许还能碰到上一些好手以外,别的却是无法可想。为此,他只好暂时舍弃舒适的生活,到江湖上走一走。
哪知他还没有动身,关爷便派人把他叫到了总舵,说有极重要的事见他。
在关钰的客室,黄武杰也在座。
一见面,关钰问他何时动身,他说两天内就走,先到安徽,然后转向山东。
关钰道:“贤侄不必去了,总坛将有一次重大行动,要由贤侄去唱主角。”
秦玉雄来了兴致:“是么?到何处去?”
“贤侄,你受命去执行金龙令!”
“什么?金龙令?”秦玉雄万分震惊,这金龙令果然是金龙会发出的。
“不错,是金龙令!”
“去年江西大旭山劫了虎威镖局镖银的人,说是执行金龙令,那金龙令也是总坛发出的?”
“不错。贤侄,你听老夫慢慢说。去年发金龙令,旨不在劫镖,而在于扬名。要使金龙令在江湖上树立起极大的权威,以便金龙令所到之处,人人惧怕,人人遵命。可是,大旭山劫镖,却被紫星红梅给搅了局,使金龙令初次公开竟然受到了挫折!这对本会来说,无疑是一次丢人现眼的失败。之前,金龙令从未失手过,所到之处,无人敢不遵从……”
“关叔,且慢,关叔说这金龙令早就施行于江湖了,为何从未听人提起过?”
“金龙令的施行,已有四年,但都是暗中行令。金龙令所到之处,要么俯首听命,服从指挥,并守口如瓶,不得泄露;要么违抗金龙令,拒不执行金龙令发出的命令,只好去阴司地府见阎王,死了的人,也就不会泄密……”
“什么?违令者杀?对么?”
“不错,违令者杀,丝毫不能含糊。”
“那么,这金龙令要人干些什么事?”
“这不一定,什么事都有,但有一条,金龙令并不随便发出,一旦发出,必须生效!可是去年刚把金龙令公开,就砸了招牌,这是忠武堂的失误,毕震山被护卫堂叫了去,差点就被撤了堂主,受会规处置。这一次行动,为的是重振金龙令声威,要使金龙令传遍江湖,所以事关重大,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黄武杰道:“此次差务,由忠武堂和仁勇堂联手执行,总坛由总巡检使申雍前往监督,相府护卫堂则派副总执刑使张媚红、副总监察使慕容星耀前往监督。有失误者,按会规处置。
这是仁勇堂成立后第一次执行差务,贤侄要明白,事关重大,仁勇堂实力虽比不上忠武堂,但也只许成功。否则,贤侄地位不保,我与你关叔也会受到惩处。为加强仁勇堂实力,愚叔带九宫门、白鹤门、神鹰堂的部分高手助一臂之力,务使此行一举成名,使金龙令扬威天下,做到不论何门派、帮会、名家、高手,见令服从,照令行事,不敢违迕。”
关钰接着道:“这样做,金龙会不公开,也能让人慑服,这是补金龙会不能公开之不足,见令服从,也就是听了金龙会的号令。否则,金龙会永不公开,又何以树立权威?”
秦玉雄静静听着,心中思潮起伏。
为了树立威望,不惜派遣黑道著名凶煞去劫人家的镖,杀光了镖师探子手,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其他任何事还有什么不能干的?胡相爷身居朝中高位,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为何偏来创这么一个会,其居心究竟何在呢?如果照关钰所说,是为了除元奸,这金龙令又来何用?这其中定有原因,只是还没人告诉自己。但不管今后做什么吧,只要自己有权有势,何必操那份心,上面不是还有相爷顶着的吗?又有什么干不得的?
黄武杰接着道:“贤侄,此次与忠武堂联手,我们不能被人家比了下去,否则在相爷眼睛中,忠武堂的份量就加重了。”
秦玉雄道:“此行究竟在何处?金龙令要发给谁?何时动身?”
关钰道:“此去山东济南府,离城五十多里处有个集贤庄,贤侄有没有听令师说过?”
秦玉雄道:“听过的,集贤庄有三位庄主,可说是名满天下。大庄主复姓公西,单名灿,二庄主焦文俭,三庄主杨城,人称武林三贤。他们不唯武功高绝,且为人慷慨豪爽,结纳四海高人到集贤庄常住,是以庄中人才济济,时时论武对奕,饮酒谈诗,十分高雅闲适。白道人物有难,只要到集贤庄求助,庄主就让他留在庄中,无人敢去骚扰,我所知不多……”
关钰道:“你说的大致不差,但不够详尽。集贤庄原名三贤庄,三位庄主年青时相遇,彼此十分投契,便结伴游行江湖,漫游天下名山大川,闯下了响亮的万儿。中年后三人相约到了大庄主公西灿老家安家,从此便少到江湖走动。昔日行侠时遇到不平事伸手架梁结下的冤家,先后到三贤庄复仇,但都铩羽而归,有的还丢了性命,是以三贤庄名声大噪。后来三人常邀约些江湖名流到三贤庄盘桓,三位庄主又动了留高人常住的念头,把三贤庄改成了集贤庄。这些年先后有几位武林名宿到集贤庄常住,使集贤庄名声更大,因而更受江湖同道尊敬。这几位武林名宿是铁判官翁梓,终南双剑昆吾子、华阳子,无情刀娄敬。有人说,这些人在黑白两道都结有仇家,为避仇他们住到了一起,同仇敌忾对付仇家。尤其是铁判官翁梓,此人嫉恶如仇,管你黑道白道,只要有事犯在他手里,他决不会留情。因此,数他得罪的人最多,连白道上的一些名门正派,也和他结有梁子。也有人说,集贤庄是个高雅去处,如你刚才所言,他们下棋读诗,颐养天年。但不管哪种说法,集贤庄反正是实力雄厚,武林人有几人敢到集贤庄寻仇?据我们估计,集贤庄远不止这七人。听说近两年他们还愿意结纳改邪归正、痛悔前非的黑道枭雄,说是集贤庄的挚友,当年与慕容石拼了个两败俱伤因而失去了功力的五台高僧如澄大师的主意。如澄大师说,这些人为恶虽多,但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既然有悔悟之心,该让他们有个休歇终老之地,以免仇家到处寻找他们拼杀,又激起他们身上的暴戾之气,再犯杀孽。当然,十恶不赦者,集贤庄也不结纳。这消息传出后,果有一些黑道人物到集贤庄求其收留,他们虽未全部收下,但也留下了好几人。其中最出名的有黑鹰严壮行,粉面妖蛾汪青青,断魂婆婆施大娘。这样一来,武林人对集贤庄便褒贬不一。说好的,赞集贤庄胸怀宽大,助人为善。说不好的,骂他们藏污纳垢,包庇纵容。为这,集贤庄再次声名大震,闹腾得江湖人无人不晓。因此,我们选集贤庄下金龙令,势必大大轰动江湖!”
秦玉雄讶然道:“集贤庄有这么多高手,能听从金龙令的摆布么?”
“估计不会,所以我们要大开杀戒!”
“这……”
“贤侄有话只管说,自己人不必顾虑。”
“集贤主实力如此强,我们能去多少人呢?”
“放心,去的人多,高手不少。”
“如果集贤庄接受金龙令呢?”
“那自然是最好不过,我们便将他们招纳入会,这都是一些不可多得的高手。”
“那么集贤庄要是不听,一场拼斗下来,即使我方获胜,那也会损失不少高手,这样非但没能招人入会,反而失去了许多精英,这不是一件吃亏的买卖么?”
“不错,这一场拼斗下来,我方定有伤亡。但贤侄你却没往远处想。像集贤庄这样一个谁都不敢碰的地方,被我们一举捣毁,那么以后金龙令所到之处,还有谁敢不听号令?只要金龙令一到,人人遵从号令行事,金龙会不就要人有人,要物有物了么?”
秦玉雄一想,这话也对,便道:“关叔说得是,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关钰道:“你回去速作准备,两天后动身,为避人耳目,你们要分散些走,到济南后住城内的福禄大客舍,以方便联络。到时你黄叔和毕堂主会找你,然后再决定下一步棋。”
“是,小侄这就回去着手准备。”
黄武杰道:“此行关乎金龙令的存亡,如果再次失败,这金龙令便永不再出世。所以,相爷对此行颇为关注,贤侄定要成功,不能失败,也不能让忠武堂夺去了头功!”
秦玉雄心念一动,道:“忠武堂去哪些高手?好让小侄评估他们的实力。”
关钰道:“大旭山劫镖的人都去,加上毕堂主和副堂主张天龙,高手不下十四五人。还有,相府护卫堂除副总监察使和副总执刑使外,还有更高的人参加,但究竟是谁,愚叔也不知晓。有这样的高手坐镇,我们必胜无疑!”
秦玉雄不禁叹气道:“这样说来,我仁勇堂的人比起来可说差多了,这头功哪里还轮到我们?此去不过是唱个配角罢了!”
关钰道:“话不能这样说,贤侄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首先贤侄你以一当十,忠武堂的人谁能是你的对手?其次,金刚门周涛兄弟、韦彤、方玉豹、彭天翔都不是弱手,伏正霆就是差些,梁公柏也不弱。还有陆望、陈志鸣,这两人功夫也不赖。当然,总会借重的是贤侄你,相爷看重的、依仗的也是你,只要你施出绝技,头一个杀了上去,伤其一两个知名人物,不就挫了对方的锐气了么?你说这头功不是你的还会是谁的!”
秦玉雄一听,顿时热血沸腾,一拍椅子扶手道:“好,关叔就静候佳音吧!”
关钰大声道:“等贤侄凯旋归来,关叔为你摆庆功宴,相爷也会有厚赏!”
回到雅庐,秦玉雄忙请了伏、梁、陈、陆等人来,一同坐上马车,到了金刚门。
在议事堂,秦玉雄只叫了该出远门的人,大教头以上都到齐。
秦玉雄把发金龙令到山东济南府集贤庄的事说了,最后道:“在座各位都要出征,此事只能自己知晓,不能泄于旁人,以免走漏消息。此行非同小可,相爷府护卫堂有高手助阵,并监督各人行动,有贪生怕死者要受处置。各位,这是我仁勇堂初次和忠武堂联手,我们可不能让忠武堂的人小瞧了,各位有什么高见,只管畅所欲言。”
集贤庄大名在座的都是知晓的,金龙会竟然要到集贤庄这样一个受武林人敬仰的地方行凶,使大家震骇不已,一时间无人说话。
秦玉雄见状,十分不悦,道:“金龙会不能公开设立门户,只能以金龙令号令江湖,因此为扬金龙令之名,借集贤庄大名来树立金龙令的权威。集贤庄要么听令行事,要么庄毁人亡,武林中强存弱亡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各位既无言可说,那就商议上路的事。”
梁公柏忍不住道:“集贤庄不是元奸,也不是贼窝,为何要去招惹他们?这不是师出无名么?若让天下英雄知晓了,我们岂不成了黑道帮会,滥杀无辜?这事未免太悖常理……”
秦玉雄大恼,道:“梁兄,这是总坛下的命令,我们只有执行的份,哪能随意妄评?你最好不要再说,传出去可是不妙!”
梁公柏不服,还要抗辩,被伏正霆拉了拉衣服,方才忍下一口气,不再作声。
陈志鸣昂然道:“总坛之令,我等做下属的,自当尽力执行,此行事关金龙令的声誉,不能等闲视之。料想集贤庄内高手不少,只要战胜了集贤庄,何愁不能使金龙令扬威?属下愿追随都爷,奋勇当先,决不畏缩!”
秦玉雄道:“说得好,我这里告诫大家,相府护卫堂副总监察使、副总执刑使要随行监督,不力战、怯战者、怕死者,只怕逃不过会规的制裁,大家此去,千万莫丢了仁勇堂的招牌。这块招牌若是砸了,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到时只怕后悔莫及!”
周涛道:“都爷放心,我等决不贪生怕死,此去追随都爷,定能逢凶化吉,无往不利!”
总教头韦彤道:“我等均奉都爷之命行事,决不辱我仁勇堂之名!”
其余人除梁公柏外,纷纷表示要不甘人后,与忠武堂争个高低!
秦玉雄这才转嗔为喜,让大家商议如何上路、如何联络等琐事,议定后散去。
回到雅庐,秦玉雄又把梁伏二人叫来自己客室,要对他们推心置腹。
他道:“梁兄,你我既已入会,就得遵照总坛号令行事,岂能当众与总坛唱对台戏?若是让护卫堂的监察使知道了,后果将会如何?”
梁公柏闷闷不乐道:“我是华山派弟子,若去干这些昧心的勾当,岂不是违背了师训!”
“梁兄,你是金龙会的人,这叫身不由己,再说武林中争强欺弱本也是常见的事。集贤庄若俯首听令,不就平安无事么?要是不听,自然只有以武功分高下,直到一方认输为止,这又有什么不妥之处呢?”
“照你所说,金龙令要号令天下武林,这不是要称王称霸么?明年要是找到华山派头上,难道我要叛师背派,去华山……”
“这怎么会呢?梁兄未免多虑了……”
“我问你,金龙会凭什么要别人听令?这是一个正道帮派做得出的事么?”
“咦,照你说又该如何?”
“我看我们还是及早脱身的好,以免异日越陷越深而不能自拔!”
“梁兄,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你这不是想背叛么?前任会主怎么死的?难道你没听说?
凭那位前辈的武功尚逃不了一死,何况……”
梁公柏道:“好,就算我们在会里呆下去,迟早也不会有好下场!”
伏正霆冷眼旁观,不声不响。
秦玉雄道:“这可不见得,金龙令实力之强,这世上有哪一个帮派能与之相比?更何况还有相爷做靠山,又谁能斗得过金龙会?”
梁公柏道:“秦老弟,你我均系名门正派出身,行的该是侠义道,可金龙会……”
“梁兄,你是金龙会的巡爷,你只能按总坛的旨意行事,别的不要再说,否则引火烧身!”
伏正霆道:“我们既已入会,就只有奉命行事,梁老弟你就别说了吧!”
秦玉雄道:“我已经很累,两位去歇息吧,明日还有许多事做呢。”
梁伏二人起身回屋,秦玉雄恼怒不已。这梁公柏前怕虎后怕狼,他那张嘴迟早要惹出祸来,到时还会连累了自己,以后对他可要小心些,不能让他毁了自己的前程!
两天匆匆过去,第三天一早,秦玉雄、梁公柏、伏正霆、陈志鸣、陆望、周涛做一路,金刚门其余人由周涌率领做一路向山东进发,两拨人相差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
这天来到清河县府,已是夕阳衔山时分,找了家大旅店住下,六人到同店的酒楼吃饭。
此时顾客盈门,生意兴隆。
六人在靠窗处找了张桌子,叫了酒菜。秦玉雄注意到邻桌有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文士,不时盯着一棵柱子看。不禁动了好奇心,顺他们眼光看去,只见柱子旁一张桌上,坐着个三十六七的儒生,正自得其乐地自斟自饮。这儒生温文尔雅,生得玉面朱唇,只美中不足的是,额头上有块不大的紫色胎记。
秦玉雄心想,这儒生长得虽英俊,但是两只眼睛有些邪气,也不知是什么人。看他穿着华丽,一尘不染,自是富家公子出身。
那儒生无意间和他眼光相接,也把他打量了一下,还对他笑了一笑他情不自禁地回他一笑。
那儒生高兴地点点头,抬起手招了招,意思叫他过去。
他摇摇头,指了指其余的人,意思是他有伙伴,不便离开。
书生不听,干脆出声道:“这位兄台,何不过来一叙?”
人家出声叫你,总不能不给人面子,况且他觉得此人有股说不出的吸引力。于是,他低声对众人道:“我去去就来!”
众人也把目光对准了儒生,却看不出他的路数,正好酒菜端来,便忙着吃喝。
秦玉雄来到儒生桌前,儒生忙起立让座,又叫小二添了副碗筷来。
秦玉雄道:“不必不必,我那儿还有……”
儒生笑道:“还有同伴是么?那又有什么要紧?你我萍水相逢,也是有缘,彼此喝上一杯就各自东西,兄台又何必太拘泥!”
秦玉雄道:“如此,叨扰一杯!”
两人喝干了一小杯,儒生又把酒斟上。
儒生微微一笑:“在下见兄台生得人才一表,可谓玉貌丰神,英气外露,且腰携兵刃,不知是哪个名门大派的子弟?”
秦玉雄受捧,心中高兴,道:“在下乃风火刀王赵师傅的弟子,风火刀王秦玉雄。”
儒生惊诧地扬了扬眉:“啊哟,兄台就是新近在京师扬名的秦大侠!久仰久仰,幸会幸会,真想不到会在清河县城遇到尊驾。”
“兄台贵姓,怎知在下居停京师?”
“秦大侠在京师万儿响亮,自会传到四面八方,在下游荡江湖,早就听说兄台大名了。
不知兄台是回京师呢还是正好相反要往前走?”
“在下正是离开京师,今日路过此地。”
“不巧不巧,在下却是往京师去,否则可以同路作伴,憾甚、憾甚!”
“兄台看似武林中人……”
“怎么,兄台认不出在下是何许人么?”
“恕在下眼拙,不知兄台是……”
儒生淡然一笑,道:“兄台和在下近在咫尺竟然认不出在下是谁,可兄台旁边那两个中年文士早就认出了在下,君不见二人虎视眈眈盯着在下,似乎要将在下一口吞下呢!”
秦玉雄侧头看去,那两个中年文士果然恶狠狠看着这边,不禁十分奇怪,道:“足下与那两人有仇么?那两人又是谁?”
儒生道:“在下不认识他们,何来仇怨?这不过是两个自命侠义道,要管别人闲事的蠢驴罢了。在下生平最恨这类人,试想人生于世,各有所好。有的人爱功名利禄,有的爱财,有的人又偏爱色,这与他人有何相干?可有的人练了那么一点武功,就自命不凡要包管天下闲事,这也未免太不自量!”
“足下既与这两个文士不相识:“他们又怎生知道足下是谁呢?莫非足下多疑了?”
“在下额上有这么一小块胎记,这胎记就是在下的招牌,江湖上人人知道。兄台出道不久,就算不知道这胎记,在下的姓氏外号大约也是听到过的。在下章玉春,人称五毒色鹗!”
“啊哟,阁下就是……”
“大淫贼,对么?兄台既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是不是也要为江湖除害呢?”
“啊,不、不,在下与兄台无仇无怨,怎会与兄台动粗?”
“这就好、这就好,在下见兄台英姿勃勃,心生好感,故愿与兄共饮一杯,交个朋友,否则,在下一向心高气傲,等闲人不屑一顾,至于那些自命侠义道的蠢驴,那是见一个杀一个,兄台若有雅兴,过一会不妨看看在下怎样对付那两个文士,他们已经等不及了呢!”
秦玉雄十分震惊,想不到貌相清秀英俊的儒生,竟是江湖上人人痛恨而又惧怕的五毒色鹗章玉春。师傅在山上时也曾提过他,说是近十年出现的一个色魔,武功既高,又会使毒,那些想除掉他的人多半被他除掉,是以告诫他下山后若碰上章玉春,要谨慎小心,不可冒冒失失动手,最好邀约两三个同道下手诛除他。
现在,无巧不巧碰上他了,该怎么办呢?
若是与他动手,这家伙会使毒,小心着了他的道儿,反丢了性命,太不值得。不如结交他拉他入会,不啻为仁勇堂增添了实力,那忠武堂里,什么凶恶的人都有,金龙会是不分黑道白道的,只要甘愿受驱使就成。
主意打定,抬眼见章玉春正盯着他,忙道:“在下见到兄台的第一眼便心生好感,蒙兄台抬爱,在下极愿与兄台论交。”
章玉春笑道:“这就叫彼此有缘。兄台你别把在下想得太坏,江湖上一些人专爱拨弄是非,无中生有。在下生平别无所好,唯酒色二字却是日不可少。这些年绝色女子也见过不少,但要觅一色艺双全的女子为妻也非容易。大丈夫好色岂止在下一人?只不过在下在明里做,那些人在暗里做罢了,不然那些花街柳巷岂不门可罗雀了么?江湖上一些好事之徒,把别人干的奸杀案,不问青红皂白都套在我头上,似乎天下女子受污,都是我章某所为。他们却不知我章某最有怜香惜玉之心,对女子从未加以逼迫,都是两相情愿成就好事,哪有动不动就杀的道理?可江湖上以讹传讹,叫我如何分辨去?纵有一百张嘴,恐怕也无济于事,更有那些自命侠义道的小人,到处寻觅在下踪迹,想将我章某除去,好使他们天下扬名,你说这些人可恨不可恨?所以在下对他们绝不容情!”
秦玉雄听得呆了,这淫贼居然有一番说词,似乎也有一定的道理。去年西子湖畔,杭州九龙帮的章家宝,不是就冒他之名动紫星红梅的念头么?也许,他真的没有那么坏。略顿,章玉春续道:“平日在下懒得与人诉苦分辩,与兄台一见如故,便一吐胸中块垒,看得出,兄台虽出自名师,却并未自命侠义道,否则怎会到杭州豪富张仁富家去作案!”
秦玉雄听他这么说,吓得筷子也差点掉了下来,不由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咦,兄台怎会知晓?那夜兄台莫非……”
章玉春笑道:“你猜对了,那夜在下也在场,只是大家都蒙着面巾,相互不知而已。”
秦玉雄目瞪口呆,喃喃道:“这么说来,兄台也是会中人,彼此一家。”
“不对,在下与你们并非一个帮派中人,那夜在下只是适逢其会罢了。”
“兄台可否说得更明白些?”
“在下在杭州府追踪一个不知姓名的美人,后来却碰上了毕震山老兄,他说要在杭州干一票买卖,却发觉江湖二怪也在杭州游逛,担心两个老家伙横插一杆子,叫在下协助帮忙,所以在下也就去了,兄台的大号,还是毕兄引荐的呢。那夜兄台果然不凡,把皮怀志那老厌物也伤了,又手刃朱浩老鬼,叫在下好生佩服!”
秦玉雄心想,原来如此,毕震山早就勾搭上了他,他既未入会,自己不妨拉他试试看。
因道:“兄台既与毕兄交好,为何不与他共创一番事业呢?”
章玉春道:“我这人一向自由自在惯了,不想受别人的约束。但朋友有托,我自会倾力相助,是不是一个帮派中人无关紧要。这不,毕老兄求我追踪紫星红梅,说这丫头给他带来了许多麻烦,他们却无法查到她的踪迹,为朋友两肋插刀,我便接下了这趟差使。”
秦玉雄又大吃一惊,心中不由生起妒意,紫星红梅要是落在他手上,那真是不堪设想,自己对她的一番绮念岂不成了泡影?
他忙问道:“兄台可有线索了么?”
章玉春道:“似有似无,时下还未能肯定,不过凭在下的本领,找到她也不太难。只是她有江湖四杰和羊操那老鬼作护卫,找到她也不容易下手,得费一番心思呢。”
秦玉雄心中说不出的一股滋味,暗骂毕震山不是人,怎会把这种差事交给一个大淫魔。
章玉春见他不出声,又道:“兄台此去,又要干一桩大买卖么?”
秦玉雄不好否认,道:“是的。”
“那好,兄台的随从已吃喝完了,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兄台,对付那两个文士,需要在下助力么?”
“不用不用,打发这样的废物何劳兄台动手,在下没把他们放在眼内,多谢了!”
秦玉雄行了礼,回到自己人一桌,当即回到宿处,他把与章玉春的交谈随便说了说,梁公柏又激动起来,说应联手将大淫魔除去,被伏正霆拉回房睡觉去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继续上路。
这天终于赶到了济南府,一行人找到了城中心的福禄大客舍住下,周涌等人与他们已经会合,只等黄武杰来联络。
第二天,秦玉雄嘱咐众人呆在屋内,不要出门,等侯黄武杰。这一等就等到傍晚,黄武杰才带着一个中年壮汉来找他们。
秦玉雄见面就问:“毕堂主来了么?”
黄武杰道:“他们先你们两天就到了,旨在探查集贤庄,过一会等天黑,他与副会主太叔罡来这儿会商。”
随同黄武杰来的是九宫门门主骆艄,巡字级,大家寒喧一番,说些路上情形。
不久,独臂屠夫太叔罡、幻龙笔毕震山偕一相貌阴沉的年青人来到。秦玉雄与他们在室内交谈,其余人则在四周放哨。
年青人就是忠武堂的副堂主张天龙,督字级。
秦玉雄见他十分傲慢,摸不清他凭什么当了忠武堂的副堂主,对他十分小心。
毕震山道:“金龙令于昨日发出,限十二个时辰答复,今日下午时限已到,集贤庄大庄主公西灿回答令使,拒不接受金龙令,相约明日上午在集贤庄一见高低。我们明日赶早,出城十里后会合,然后到集贤庄。注意,人人都以黑巾蒙面,最初以一对一,只许胜不许败,之后大伙乘胜并肩子上,下手决不留情,务必要斩尽杀绝,不留后患!”
黄武杰道:“除了已知道的高手,集贤庄内还有些什么人物,你们摸清了么?”
毕震山道:“只有原先就知道的十名高手,其余三四十人和那些庄丁不足道。”
太叔罡道:“为不泄露我等身份,出第一阵的人必须是新手,因此这一阵就由秦副会主出战。这一战只能胜不能败,以挫辱对方傲气,然后大家按事先所认对手,并肩子上。集贤庄三个庄主由仁勇堂对付,余下由忠武堂击杀。要记住,集贤庄十人,个个武艺高强,不能掉以轻心,以速战速决为好,不宜拖延。”
张天龙冷声道:“仁勇堂只对付三人,该不会出了差错,望黄副会主加以监督,必要时助一臂之力,莫让三贤逃了!”
这口气哪像下属对都爷说话?可黄武杰居然并不动气,回答道:“仁勇堂对付三贤不难,但集贤庄还有不少二三流人物,若他们蜂拥而上,我方却是不好对付。”
毕震山道:“黄都爷放心,忠武堂带来了不少的人,对付那些江湖末流绰绰有余。”
张天龙又道:“明日第一阵由这位秦堂主出阵,要是失了手又该如何?”
秦玉雄愠道:“张副堂主若是不放,自可出这第一阵,本座也并不来争这头功!”
张天龙大怒,板下脸来道:“咦,你这话何意?这第一阵你若失手,自有人处置你!”
秦玉雄冷笑道:“你休大言唬人,秦……”
黄武杰、毕震山分别劝阻两人,大事已定,毕震山等三人便离去。
黄武杰低声劝道:“贤侄,你休要与他争执,他是护卫堂总执刑使的公子,平日眼高于顶,说话口气自然大些,你别往心里去!”
秦玉雄道:“总执刑使是何人?”
“这个贤侄暂不要问,知道了也无益。明日第一阵贤侄要小心,输了就会带来麻烦。”
“岂有此理,他们让我打头一阵,这不是没安好心么?集贤庄十大高手,谁知是输是赢!”
“贤侄刀法奇妙,只是对敌经验不足,集贤庄这十大高手,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是以要特别谨慎,不能一味蛮勇,要细心琢磨对方的招式套路,在稳中求胜。”
“受教了,小侄一定记在心。”
“好,把他们叫进来,说说明天的事。”
秦玉雄开了房门把人全叫齐了,道:“明日到集贤庄决战,由本座出第一阵,一俟本座伤了对手,你们就并肩子上。集贤庄三个庄主由仁勇堂对付。本座对付大庄主,周涛率金刚门部下对付二庄主,伏、梁、陈、陆四位对付三庄主,务必将对方击倒,不留后患。集贤庄另外的七大高手,由忠武堂对付。请各位注意,明日有总坛的总巡检使、相府护卫堂的副总监察使、副总执刑使督阵,有退缩者、纵敌逃跑者,皆会受到惩治,望各位千万小心!”
黄武杰道:“明日之战,我方稳操胜券,护卫堂的顶尖高手会隐在暗中观察,必要时出手助阵,大家只管奋勇上阵,务必一举毁了集贤庄,以扬我金龙令威名。有功者,本座自会上报相府,该升级者升级,该受奖者受奖。”
众人轻声答应:“是!”
议事完毕,黄武杰与骆艄走了,众人遂回屋歇息,以养足精神对付明日之战。
翌日,众人吃过早膳,遂分批出城,在城外六里处会合,继续西行,到十里处等候忠武堂的人。不到片刻,只见来路上烟尘滚滚,一大群骑士飞驰而来,不一会便到了近前,是黄武杰、毕震山等人。只见黄武杰比了个手势,让他们一同前行。秦玉雄看了看这支队伍,竟然不下百人之众,心中不禁感到骇异,忠武堂竟有这许多人手,难怪受到相爷的器重。
他抬手一挥,带头纵马前行。
一口气跑了近五十里,只见前面的人拐进了一条小道,便跟在后随行。
走了二里许,过了一片小树林,再绕个弯过了道坡,只见前面空旷处,有一个大庄院,庄院门口已排列着七八十人,集贤庄已经在等候他们。
秦玉雄顿觉紧张起来,回头看看金龙会的弟兄,个个以黑巾蒙面,穿的又是一色墨黑劲装,说不出有多么诡异。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强盗,正和盗伙们去劫掠村庄,这事要传到了师傅耳朵里,师傅岂不要大发雷霆,说不定要清理门户找自己算帐。到那时,自己又该如何?可转念又一想,自己好不容易投靠了相爷,找到了出路,只有勇往直前,义无反顾,大丈夫前怕狼后怕虎,岂能成就功业?
此时,他们大队人马离集贤庄人七八丈外停下,人人翻身落马,自有一些人看守马匹,其余人迅速站好队,跟着前面的三个头儿走。
秦玉雄猜出这三人是黄武杰、太叔罡、毕震山,便大步走了上去,和他们并排走。
他边走边打量,只见对方阵列前站着三名五旬左右的壮汉,居中的身形魁伟,相貌堂堂,另两人却显得文质彬彬。他们之后,站着七个不同年岁的男女,其中有两个老道。
七人之后,有六七十个庄丁打扮的乡下人,手中执有各式各样的兵刃,人人咬牙切齿,满脸仇恨。
秦玉雄等走到两丈外停住,由毕震山走出两步对话。
只听他道:“大庄主出来答话!”
那高大老者走出-一步,道:“来者何人?”
毕震山道:“金龙令使者!”
老者道:“你没有名姓么?”
“名姓无关紧要。本使者最后一次询问大庄主,集贤庄是否接受金龙令?”
“不接受!集贤庄虽不再过问江湖事,但也不接受天下任何门派的指令!”
“大庄主,本使再当众重复一次金龙令,以宣谕集贤庄人众,这就是见令服从,照令行事,违令处死,各位都想明白了么?”
魁伟老者回身对那些庄丁道:“各位,俗话说,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我公西灿感谢各位对集贤庄的信任,从各地投奔而来,如今江湖上突然冒了个金龙令出来,并且找上了集贤庄,大家也亲耳听到了这个令使的话,所以在下要各位。自行决定,愿服从金龙令者,自管请便,老夫决不责备你们。”
那些庄丁中有人叫道:“我等蒙三位庄主收留,才得以活到今天,集贤庄大恩大德,我等铭记永生,决不向金龙令屈膝,愿与大庄主一道,和这些江湖败类一决生死!”
他的话音一落,庄丁们就呐喊起来,无人愿投效金龙令,只愿与集贤庄共存亡!
这临危不惧、不屈不挠的气概,震慑了金龙会所有的来人。
此时公西灿抬起一只手,喧哗声平息了下去,他厉声对毕震山道:“集贤庄与世无争,你们却兴无名之师,妄造杀孽。看来你们是一群邪恶之徒,在江湖上必不是无名之辈,快将你们的面巾扯下,现出本来面目,让本庄主见识见识,是何方妖孽,敢来集贤庄寻衅!”
毕震山冷笑一声,道:“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今日就让你们见识见识!”
秦玉雄见他向自己比了一下手势,便前去三步,扯出腰刀,道:“何人出来受死!”
站在三位庄主后一排的七人中,一个年约五旬的黑脸壮汉大步走了出来。
他边走边道:“铁判官翁梓一生最见不得藏头露尾的肖小之辈,既要作恶又不敢露出真面目,真乃一群见不得人的狐鼠!”
秦玉雄心想,这铁判官可是出了名的扎手人物,只有一上来就全力攻击,打他个措手不及,黄老儿稳中求胜那一套只怕不管用。
主意已定,他猛吸一口真气,大喝一声给自己壮胆,一摆腰刀带着罡风杀了过去。
翁梓刚将两只不是三尺的判官笔取出,对方的攻势就已发动,凭着多年的经验,他知道遇上了对手,连忙舞开判官笔招架。
一阵叮叮当当之声响起,只见兵刃相交出许多火花,双方威势之猛,看得人心发颤。
转眼之间两人已交手二十回合,翁梓突然跳出圈外喝道:“住手!”
秦玉雄一愣,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翁梓厉声道:“你与风火刀王赵鹤有什么渊源?速速报出真名,以免自误!”
公西灿在身后道:“老夫也看出这厮使的是风火刀法,莫非赵鹤教出的弟子,竟然与贼人同流合污么?见了赵老儿倒要问问看!”
秦玉雄大惊,想不到自己的武功家数会被人看破,继而一想也不奇怪,师傅纵横江湖二十多年,不少人见过风火刀法。但后来师傅创出的三十一招就没人识得了,不妨使出一试。
心念电闪间,他又急速出招,攻向翁梓。
翁梓大喝道:“小子你敢违背师训……”下面的话他已无法再往下说,因为对方的刀势来得又猛又快,出刀方位常常始料不及,一时间闹了个手忙脚乱。
秦玉雄贪功心切,今日有护卫堂的人在场,甚至还有不知隐身何处的总执刑使在看着他,又当着忠武堂许多高手的面,他要是不能取胜,现在好不容易获得的位置只怕不保。但铁判官功力惊人,两支判官笔招术精奇,如再缠斗下去,只怕难以取胜。
于是他趁对方摸不清他的刀路之际,突然施出了“狂风烈焰”一招,只见刀光突然大盛,罡风呼呼刺耳,一道匹练似的白光将翁梓紧紧裹住,光影中响起兵刃的撞击声,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旋即听到一声闷哼,两条交织的人影忽然分开,众人只见翁梓一手捂住胸口,血迹泅红了衣襟,而秦玉雄左腿上却插着一支判官笔,血液也染红了裤腿。
大庄主公西灿刚刚跳出,翁梓却仰天倒地而亡,直惊得他大叫一声:“翁贤弟你……”
秦玉雄面色苍茫,一咬牙拔出了判官笔,恨得一抖手就朝大庄主打了去,被二庄主以长剑击落,大喊一声道:“狂徒,纳命来!”喊声中人已跃起,向秦玉雄扑来。
陈志鸣急忙挥舞竹节鞭迎上,陆望也使开短梢棍,双战二庄主焦文俭。
秦玉雄一刀杀了铁判官翁梓,大大鼓舞了金龙会的人,那毕震山及时狂吼道:“杀!不要放走一人,并肩子上啊!”
“杀!”百多号蒙面人狂吼着冲了上去。
“杀啊,为铁判官报仇!”集贤庄人也奋起抗击,高声呐喊着迎了上来了一时间,兵刃锵铿声、呼喝斥责声、喊杀声混成一片,震慑着每个人的心房。
梁公柏、伏正霆架着秦玉雄退出了斗场,忙着给他上金伤药,并守护着他。
秦玉雄的腿伤不重也不轻。笔头贯入体内较深,所幸没有伤了筋骨。
秦玉雄恨恨道:“这老鬼挡了我五刀,第六刀他没挡住,被我捅进了他心室,未料他却把一支判官笔掷在我腿上!”
忽然,身后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秦副会主好功夫,今日立了头功!”
三人连忙回过身去,只见一个身着劲衣、体态婀娜的蒙面女子站在身后丈外。
她旁边还有一个蒙面男子,但离她三尺外站着。
秦玉雄双手抱拳:“蒙姑娘夸奖,敢问芳名,恕在下不知之罪!”
姑娘笑道:“我叫张媚红,没听说过么?”
秦玉雄一惊,道:“原来是副总刑使,我也是刚才听说相府有这样一位巾帼!”
“是么?可我早就听说你了呢!只是平日各忙各的,所以一直没见过面。”
秦玉雄道:“幸会幸会!”
姑娘笑道:“幸会什么?你我都蒙着面巾,下次就是在大街上碰见也不认识呢!”
秦玉雄一把拉下面巾道:“那就以真面目相见如何?小姐不妨也扯下面巾!”
姑娘一双媚眼盯着他瞧了一会,才缓缓摘下了面巾,只见她圆圆的脸,红扑扑的,虽不如紫星红梅、白艳红、宣如玉,但也颇有几分姿色,心里不禁一荡,道:“得见小姐娇容,玉雄三生有幸,望小姐今后多多指教!”
张媚红笑着把面巾蒙上:“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快把面巾蒙上吧。”
秦玉雄把面巾蒙上,只听张媚红又道:“你的伤如何?重不重?”
“刺得虽深,但未伤及筋骨,劳小姐动问。”
“我们就在这里观战吧,呀,还正激烈呢!”
秦玉雄等人转身看去,只见集贤庄前已倒下了二三十人,既有集贤庄人也有黑衣蒙面人,在整块宽阔的草地上,双方仍在血战,一个个兔起鹘落、虎扑豹腾,全都以性命相拼。黑衣蒙面人在人数上占了优势,都是三四个围攻一个,全都占了上风。
秦玉雄想寻找自己手下的人,但金龙会所有人都是一身缁衣,又蒙住面孔,找来找去也无法找到。
蓦地,庄内一阵浓烟冲天,接着火焰腾起,遂听一片哭喊声、求救声,那些正在:拼命的庄丁心神大乱,有的杀开一条路冲进庄去,有的形似疯牛,要拼了一条命。
忽然,有人喊道:“各位快快逃生,休要恋战,此仇不报,死不瞑目!”
接着又有人喊道:“不可恋战,逃出一人是一人,来日方长,何愁大仇不报!”
喊声凄厉悲壮,撼人心魄,直听得秦玉雄等三人直打冷噤。
在他们耳边,仿佛又听到了独眼枭皮怀志的叫喊:“不报此仇,誓不为人!”这些喊声就是他们的誓言,以后一定要会找来的,没有人能毁去他们的复仇之心,除非他们身首异处,倒在血泊之中。
秦玉雄正感心神恍惚之际,又听到毕震山的喊道:“快追,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他抬头望去,集贤庄一片火光,浓烟直腾上空,这景象和张仁富家被烧时一样,那些原先拼死搏斗的庄丁,除了倒下的,活着的已四散奔逃,被成群的黑衣人追赶。有的被追上又拼死力斗,有的本已带伤,跑不了多远就被追上砍死。但也有的已逃出老远,很难抓住。更多的是朝集贤庄后的一片林子跑,林子离此至少有二三十里路,蒙面人全力追赶,又杀掉了一些人,但最终未能全部杀光,有少数几人逃进了林中。可黑衣人也追进了林子,一闪不见。
秦玉雄木然站着,心中一阵纷乱,他自己也不明白此时他的感受是什么。
眼前是被焚烧的房屋,庄前旷地上倒卧着数十具尸身,这景象怎不令人悚惧!
站在他一侧的伏正霆,两眼盯住这凄惨景象,没人能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他脸上毫无表情,既无怜悯也无恐惧,他就像是一具木头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和他并肩而立的梁公柏就不同了,他的心在颤抖,两眼盈满了泪水。
这一切是在他眼前发生的,而他却无力制止。身为华山派名门弟子,竟闭着眼睛跳进了狼窝。然而他已无法抽身,再也摆脱不掉金龙会。
金龙会的实力今日已显露充分,他相信天下没有一个门派,哪怕是少林武当也罢,能够和金龙会抗衡。现在他后悔已迟,除了一死谢罪,他不知还有什么办法能跳出火坑忽然,张媚红说话了。
只听她先叹了口气,然后道:“好惨啊,好好一个集贤庄,就从此在江湖上消失了。然而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古人所谓‘一将成功万骨枯’,大约就是这个意思了。要树立起金龙令的权威,要在今后开创大业,这些都是不可少的。我大明立国,还不知死了多少人哩,秦副会主,我说的对么?”
秦玉雄一惊,忙答道:“副使说得是,在下受教了,这番见识,在下自惭不如。”
“蒙副会主夸奖,我不过随口说说而已,哪里谈得上什么见识,让副会主见笑了。”
“岂敢岂敢,巾帼胜须眉,古来有之,还望副使今后多多赐教!”
“真的么?莫不是哄人的话?”
“在下一片至诚,何敢哄骗副使?”
“那我就相信了,小女子要先走一步,以后在京师会面,副会主要好好养伤,今日之功小女子定要报与家父和堂主。”
“令尊是……”
“护卫堂总执刑使,姓名不便透露,望副会主鉴谅是幸!”
“啊,原来是总执刑使的千金,那么忠武堂张副堂主与小姐又是何称呼?”
“他是我兄长,你们见过面了吧?”
“昨夜匆匆一晤,并未深谈。”
“是么?告辞了,小女子还有事呢。”
那跟随她的蒙面人,早就跑到一边去牵了马来,秦玉雄注视她一扭一扭走到马前,轻轻一跳上了马鞍,又向他招了招手,纵马而去。
不多时,黄武杰找到了他,问了伤势。
秦玉雄道:“黄叔,集贤庄的人都死了么?那十大高手有没有漏网的?”
黄武杰道:“翁老儿被贤侄宰了,集贤庄三个庄主都死了,但终南双剑昆吾子、华阳子受伤逃走,无情刀娄敬、黑鹰严壮行、粉面妖蛾汪青青也都不见尸身,大约也是逃掉了。断魂婆婆施大娘受了重伤,不知藏在何处。贤侄,你首战告捷,立了大功,愚叔向你道贺,回去后禀报相爷为贤侄请功。这集贤庄终于毁掉了。金龙令从今后将震慑江湖,金龙令所到之处,将无往不利,没人再改公开违抗!”
秦玉雄道:“黄叔,见到我的部下了么?”
黄武杰道:“现在大家正掩埋尸身,完事后再清点吧,我们的弟兄也死了不少呢!”
言谈间,尸身已被就地草草掩埋。
蒙面的人都纷纷解下了面巾,只见周涛、陈志鸣等人来了。
周涛浑身血迹,双目赤红,一见秦玉雄就低声道:“舍弟和总教头韦彤、副总执事彭天翔、大教头戚云都受了重伤,彭天翔、戚云已无法救活,其余三人还有一口气。”
秦玉雄见陆望、陈志鸣等人无一不带伤,当下心情沉重地说道:“一定要把令弟和韦总教头救活,现在马上离开,回城就医。”
周涛道:“他们伤势太重,无法用马驮。”
伏正霆道:“待我去城中雇辆马车,你们就留在这里等我!”说完马上动身而去。
秦玉雄走到一棵树下看望周涌、韦彤,却见韦彤已咽了气,唯有周涌活着。
周涛叹口气,只好将韦彤也埋了,等以后再来取尸骨回京师重葬。
此时忠武堂的人一个个上马走了,只剩下秦玉雄等几人,面对烧成灰烬的集贤庄和四处凸起的坟茔,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一个个分散坐着,垂头丧气,全无胜利后的喜悦。
他们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坐着,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才见伏正霆和一辆马车到来。
众人把周涌抬上马车,嘱咐车夫走得慢些,足足又是一个多时辰,才回到城里。
为照顾周涌伤势,也为了让大家养伤,他们在城里足足呆了半个月。
直等周涌伤势有了好转才转身回京师。
一路上,他们每天饭店用膳,都会听到过往旅店的议论,对集贤庄被毁,金龙令横行天下的事十分愤慨。更有一些武林人,三三两两结伴同行,要到集贤庄去查看。
更有的人议论,说去集贤庄行凶的人很多,都蒙着脸穿玄衣,但还是从他们使的兵刃上认出了一些人,有独臂屠夫太叔罡,鬼镖于炎、魔手秀士应天华,五花老尼衍空,大力双斧申豹等人,最叫人吃惊的是,还有幻龙笔毕震山和风火刀王的传人,因为这两人都是正道上的,却和一些凶煞恶神勾结一气云云,叫秦玉雄听得心里不自在。
看来,正应了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集贤庄之役并未能做到斩尽杀绝,十大高手只去其四,还有六人生死不明,但多半会活了下来,否则江湖上岂能传出这些消息。
集贤庄之役,虽然大树了金龙令的威名,但并未吓倒所有的武林人,反而激起了他们的愤怒,许多人都要追查金龙令的来历,并要为集贤庄报仇。
那些颇具实力的名门大派,也先后派出高手到集贤庄探查,并相互联络,要共同对付金龙令。
那么,令到服从,遵令行事的意图岂不成了泡影?是继续征讨还是就此罢休?秦玉雄感到十分困惑,十分茫然。但他知道,他已经走上了一条辉煌却又充满荆棘的路。
尽管如此,他愿意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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