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江边,肖劲秋和温金宝站在岸上发愣。
他们出来城后,因避开盘查,不走码头,来到了江岸边,却没有一只愿载客的船,问过几艘,人家忙于打鱼,无暇载客。
他们只好沿岸往下游走,走了半个时辰,忽见前面不远有条船泊在岸边,船舱关着,不见船家。二人赶了过去,东张西望都不见人。
温金宝放开嗓门叫:“船家、船家!”
舱门一下开了,出来了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衣着虽然朴素,人却乖巧漂亮。
她把二人一打量,问:“吼叫打雷似的,有什么事?”
温金宝没想到会出来个女的,脸一红赶紧低下头来,嘴里答不出话来。
肖劲秋暗笑,偏要逗他,用肘拐了一下,催他说话。
温金宝无奈,低着头道:“船上有男人么?叫男人出来答。”
姑娘杏眼一瞪:“咦,你这和尚,船上有无男人与你何干?”说着身子一扭就要回舱。
温金宝急了,道:“俺不与女子说话,快叫男人出来吧!”
姑娘转过身,把和尚又打量了一番,嗔道:“好古怪!谁希罕和你们臭男人说话!”
肖劲秋忙道:“姑娘,能把我们送到龙垭镇么?船资多付如何?
“去龙垭镇?买鱼么?”姑娘有了警觉。
“有点事,找个人,姑娘能送我们去么?”
“不能,没空儿。”
“姑娘不是闲着么,就烦劳送我们一程吧。”
“去龙垭镇找什么人?”
“找个熟人。”
“谁,龙垭镇哪—家?”
“咦,这非要告诉姑娘么?”
“随你便,我不去。”
肖劲秋无奈,想了想,又道:“好,告诉姑娘吧,在下要到龙垭镇找卫海帮帮主,姑娘认识他么?”
姑娘一惊,心中更加狐疑,道:“找帮主何事?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在下自然是有事才找帮主的,就请姑娘帮忙,送我们去吧。”
“你认识帮主么?”“不认识。不过,只要找到人也就相识了。”
温金宝忍不住一旁咕哝道:“师兄,另外找个男人吧,这女子好难说话。”
这话被姑娘听见了,冷笑道:“那好啊,就找你们臭男人去吧,姑娘倒要看看,有没有人愿让你们搭船!”说着又要往舱里去。
肖劲秋忙道:“姑娘姑娘,这又何必呢,做点好事行行善,送我们一趟如何?”
姑娘止步想了想,道:“那好,你们稍等一会,我去去就来。”
她跳上岸,沿下游走,一会不见。
温金宝舒了口气:“好厉害,还是师兄你行,她总算答应了。”
肖劲秋笑道:“谁让你尽说些不中听的话来,人家能不生气?”
“这女子真怪,搭个船也要盘问。”
“我估计,这姑娘八成是卫海帮的人,她对我们不放心。”
正议论着,只见姑娘回来了,同时有五条船,一艘接一艘往上游划去,船夫们都把目光对着肖劲秋二人打量。
离姑娘身后不远,有个戴斗笠的渔夫,手提钓竿,慢吞吞走着。
温金宝道:“好啦,来了个男人。”
姑娘走近前,对肖劲秋道:“一钱银子送你到龙垭渡口,上船吧!”
温金宝连忙往水边去,被姑娘止往。
“你别动,我不载你,你忙什么?”
“咦,你……俺两人一路,为何不载小僧?”
“你不和女子说话,我不载男人,不对么?”
“可俺师兄也是男人呀,为何就……”
“这你管不着,我愿载谁就载谁!”
温金宝大窘,不知说什么好。
肖劲秋闷笑,道:“姑娘,走吧。”
温金宝一把拉往他:“师兄,你怎么把俺扔下不管?”
“我有什么法?快求求人家姑娘呀!”
“这……俺给一两银子如何?”
姑娘一撇嘴:“谁稀罕!我要二十两!”
“啊哟,二十两?……好、好,就二十两!”.“不成不成,二百两!”
“啊哟,姑娘你能见风涨呀!”
“哼,你不想想你有多重?渡十个人的力气就只够渡你一人。还有,你占的地方宽……”
“是是,小僧是重了些胖了些,上船后小僧缩成团,决不多占舱面,姑娘要二百两也应该……”
姑娘“噗哧”一声笑出来,她实在憋不往了,这小和尚蛮老实的,真有趣!
她好不容易忍住笑,嗔道:“还愣在那儿干什么?不坐船啦?”
“阿弥陀佛,多谢多谢!”温金宝赶紧作揖。
“啊哟,我又不是女菩萨,要你拜!”姑娘又笑了起来,轻轻一跃上了船。
这时,渔翁上船,船身动了一下。
温金宝上船,船却不摇不晃,渔翁吃惊,那姑娘也十分诧异,她一点也没想到这胖和尚居然有那么好的轻功,不由对他多看了两眼。
老渔翁走到后舱扳舵,姑娘在前撑篙,不一会船就到了江心,姑娘改篙为桨。
肖、温二人就坐在前舱板的小凳上。
蓝天白云,阳光灿烂。江水清清,两岸碧绿,和风习习,沁人心脾。
姑娘划着桨,轻轻唱起了小曲:
“可笑程瑞彩,
金银如山积,
刀锯信手施。
尝将冷眼观螃蟹,
看你横行到几时?”
这本是从京师流传出来的歌谣,是骂当朝大奸臣严嵩的,开头一句是:“可笑严介溪”,“介溪”是严嵩的字。
歌谣中说他搜刮民脂,随意加害人,百姓冷眼相对,严介溪你能横行到几时。
姑娘把严介溪换成了程瑞彩,胆子也够大的,足见不是一般渔女。
肖劲秋赞道:“好、好!姑娘再唱几支听听,还有没有骂贪官的歌儿?”
那姑娘本是无心哼唱出来的,听人称赞反不好意思,道:
“人家不会唱,自己哼着玩,可不是唱给你们听的。”
温金宝见她不唱了,好生失望,道:“俺听着好听,你却说不会唱就是不会唱,真叫俺扫兴!”
姑娘嗔道:“不会唱就不会唱,多嘴!”
温金宝咕哝道:“女子真奇怪,明明会唱偏说不会唱,一点不讲理儿!”
“你说什么?再唠叨赶你下船!”
温金宝摇摇头,叹口气,不说话了。
肖劲秋好笑,也不张嘴。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船忽然靠了岸。
肖劲秋岔道:“咦,这里该不是渡口吧?”
姑娘道:“当然不是,我爹要钓鱼。”
温金宝叹气:“所以要俺们干等!”
“你不等就下去,知道么?我们还没吃饭呢!”姑娘说着跳上了岸。
老渔翁从船尾走过来,道:“对不住二位,吃饭后再走。”说着径自下船。
老渔翁站在岸上看了看,找个地方坐下,钓竿一甩,静静垂钓。
姑娘却到岸边林中拾枯枝,肖、温二人则看老渔夫钓鱼。
过了一会,忽听泼喇喇水响,老渔翁一抖钓竿,一条四五斤重的鱼甩在了岸上。
“萍儿,快拿鱼去烹了!”
萍儿赶忙放下怀中枯枝,欢叫着跑来:“哎哟,好大的鱼!”
她用双手接住还在挣扎的鱼,再腾一只手去取钓钩,刚刚把鱼钩取出,那鱼儿拼命一蹦,从她手里滑脱出去,惊得她又叫又笑,马上就逮住了它。
可是刚把它从地上抓起来,它又从手里挣滑出来掉到地上,惹得她大笑不已。
肖劲秋和温金宝看她活泼天真的样儿,嘴边不觉溢出了微笑,看戏般呆呆坐着。
那鱼儿在地上蹦来跳去,姑娘怎么也按不实,一回头,见他二人坐着傻笑看热闹,不禁恼了,娇嗔道:
“看什么,帮忙呀,等一会煮了也有你们的份!”
和尚一听来了劲,不用催第二遍,立即跳了起来,正好姑娘手中鱼儿又蹦了出去,眼看再翻两个滚儿就要蹦回江里去了。
和尚一急,提气纵身扑了过去,竟从人家姑娘头上越过一把就按住了鱼,却把姑娘吓得高声叫起来。
“你真笨,差点把人家吓死!”姑娘骂他。
他嘻嘻笑着,两手抓住鱼递给姑娘。
“拿上船来!”姑娘命令。
温金宝兴高采烈跟着姑娘上了船,还对老渔翁喊道:“老人家,一条鱼不够吃,再钓个十条二十条吧!”
姑娘瞪他一眼:“大肚罗汉么?谁听说四个人要吃几十斤鱼哟?”
老渔翁笑道:“放心,够你吃的。”
不到片刻,老渔翁又钓了两条三四斤的鱼,便收了钓竿,上船交给姑娘剖洗。
温金宝蹲在姑娘身边不远看她剖鱼刮鳞。
姑娘忽然想起来,道:“啊哟,我都忘了,你是和尚,不杀生,不吃荤,这鱼儿你不能吃,吃了就犯戒。”
“嘿嘿,不瞒姑娘,小僧从不忌口,这鱼完全可以吃得。”
“什么?你不忌口?哼!原来是个不守清规的野和尚,要不就是个假和尚!”
“啊哟,俺这和尚可是真的,只是不避荤腥而已。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坐,这话你听说过么?俺觉得这话说得有道理……”
“呸!你那是歪道理,没道理,真不害臊!”
肖劲秋大奇,这呆子竟然话多起来,你听他歪理说得多顺畅,也不脸红。
这时只听姑娘赶他:“走开,走开,别拦着我碍事,你到那边坐着看吧,没见过煮鱼?”
温金宝果然退开了些,但仍巴巴地望着锅中的鱼,不时咽两口唾沫。
片刻功夫,鱼汤煮好,老渔翁请两人到舱板上坐,萍儿又拿来了一罐酒,两个杯子。
温金宝问:“我的呢?”
萍儿没给他杯子,反问他:“你要喝酒?”
肖劲秋笑道:“他不但爱喝,还能喝。”
萍儿摇头:“不守清规的酒肉和尚!”转身又去舱里拿了只酒杯出来递给他。
渔翁道:“野岸无好菜,二位随便用点鲜鱼,来,满饮此杯!”
劲秋道:“多谢老丈,请!”
酒过三巡,渔翁随便问道:“二位从外地来,不知到龙垭镇有何公干?”
劲秋道:“寻访卫海帮帮主。”
“啊,足下与帮主相识么?”
温金宝把碗里的半条鱼吃得只剩了骨头,咂了咂嘴,连声赞鱼儿味美。比酒店做的好吃,喜得萍儿又舀了半条给他。
他正吃得高兴,听见渔翁的话便顺口答道:“不相识,俺与师兄找帮主报讯。”
老渔翁左眉一扬:“报讯?二位是江湖中人么?替谁报讯?”
劲秋道:“不为谁,我们是自己来的。”
“二位与卫海帮人有渊源?”
“没有,耳闻卫海帮抗倭抗暴,为民排忧,所以就……”
话锋一转问道:“老丈是帮中人?”
“在这条江上打鱼,不入帮就受渔霸欺凌,老汉为谋生,也入了帮。”
“老丈能带在下去见贵帮主吗?”
“那就看两位报的什么讯。”
“关于卫海帮生死存亡,这分量够了么?”
老渔翁与萍儿迅速交换了眼色,萍儿却掩不住脸上的惊讶,老渔翁则若无其事地问道:
“足下此话从何而起?”
“依在下看,老丈并非普通渔夫,本该如实相告,但兹事体大,传开了对贵帮不利,不如等见了贵帮主再说吧!”
“你知道帮主的姓氏么?”
“不知道,未及打听。”
渔翁父女又极快地交换了眼色,两人心意相通,心中起了疑云。
卫海帮帮主可不是无名之辈,他既来报重大消息,焉能不知帮主姓氏,这未免太荒唐,做作得太过火。
渔翁又问:“足下尊姓大名?”
“在下姓肖免尊,名劲秋。”
渔翁想,耳生得很,江湖上从未听说有这么姓氏,此人莫非海盗探子?
“敢问足下从何得知有关敝帮生死存亡的重大消息?不问明,老夫不便带二位去见帮主。”
“税监府。”
渔翁一惊:“足下是税监府的……”
“在下并非税监府的爪牙,详情待见了贵帮主再说吧。”
萍儿忍不住了,道:“你这人也真是的,有什么就对我爹讲也一样,何必定要见帮主才说?叫人心中老揣着个闷葫芦,痛快么?”
肖劲秋笑道:“在下因事关重大,消息传开对贵帮不利,并非故意卖关子,还请鉴谅!”
渔翁道:“也好,那就不说吧,喝酒!”
三人喝干了一杯,萍儿又把酒斟上。
温金宝拿起来一只啜干,把空杯递给姑娘,姑娘十分惊讶:“啊哟,你不怕喝醉?”
肖劲秋笑道:“还早哩,再来十杯不妨。”
渔翁来了劲头:“两位还真行,好,今天就喝他个痛快!萍儿,再抱一坛酒出来。”
萍儿嘟起小嘴道:“酒鬼见酒鬼,一醉伤肝肺。今又复何夕,千醉不认罪……”
“噜嗦什么?快抱酒来!”
萍儿绷着脸进了舱去了,一会就抱酒出来。
温金宝奇道:“萍儿你念什么?”
萍儿没好气地嗔他:“萍儿是你叫的么?你管人家念什么?”
渔翁道:“不得无理。”
稍顿又道:“她念的是渔民童谣的头四句,埋怨那些贪酒误事的渔夫,把—个家喝得揭不开锅。”
就在此时,一条快船由上游疾驶而过,忽听船上“咦”了一声,船便斜靠了岸,沿岸边逆流而上,向老渔夫的船靠过来。
萍儿眼尖,看出是“醉仙楼”的探主郭勇丁,连忙招手叫道:“郭大哥,吃饭了没有?
快来喝鲜鱼汤!”
郭勇丁快速走了过来,嘴里答道:“多谢姑娘,饭早吃过。”
心中则十分惊讶,这逍遥生竟然到了这里,而且和帮主在一起,莫非他们已把消息讲了,否则怎会如此悠闲地喝酒哩。
人未到近前,他就想叫帮主,却见萍姑娘跟他眨眼努嘴,尽做怪样,不知何意。
忽听那和尚道:“咦,姑娘,你怎么了?又挤眼睛又翘嘴,莫不是生病了,多难看!”
萍儿不防被和尚看穿秘密,气得对他嚷道:“你才难看呢!管人家做什么……”
老渔翁赶紧道:“郭贤侄,愚叔载两位客去龙垭镇见帮主,途中在此吃饭,你来得正巧,一块喝两杯吧!”
郭勇丁一听这话,恍然明白萍姑娘做怪相的原因了,帮主还未亮出身份,正不知说什么好,却听逍遥生叫他。
“郭掌柜,幸会幸会!”
老渔翁诧道:“咦,你们相识?”
郭勇丁道:“这位肖大侠住在敝店,所以相识。”
略顿一顿,转对肖劲秋道:“足下不辞而别,倒叫在下粗心,未料二位竟到了闽江。”
肖劲秋笑道:“事急,未敢延误,故尔闯了来,望足下鉴谅!”
郭勇丁道:“好说好说,城里已加派了兵卒,沿街盘察,他把小店又里里外外搜索了一遍。二位幸而早一步出城,否则难矣!”
老渔翁道:“怎么,两位犯了案?”
郭勇丁道:“触怒了程瑞彩……”
于是把大街小巷轰传逍遥生、自在僧大闹荔枝宴的事说了,直听得老渔翁连声叫好,萍儿拍手欢跳。
郭勇丁讲完,老渔翁把斗笠一推,肃容站起向肖、温二人行礼道:“原来是两位英雄,请恕老儿眼拙,慢待了两位!”
郭勇丁见帮主称许肖、温两人,忙引荐道:“这位就是卫海帮帮主卫中柱,人称闽江钓客的便是,这位姑娘是卫帮主千金卫青萍。”
肖、温二人又向帮主行礼,大家这才解开哑谜,开怀大笑。
卫中柱又让青萍斟酒,大家围小桌而坐。
郭勇丁又把自己来总舵的意图说了,既然肖、温二人亲临,就由他们自己说吧。
肖劲秋不待再问,把从荀甘二女听来的消息说了,自听得卫中柱父女耸然动容。
青萍叫道:“爹,这便如何是好?”
卫中柱道:“我方势弱,难以抵挡,待返总舵后商议对策。”
青萍急道:“那就快回去吧,别喝啦!”
卫中柱道:“慌什么?让郭探主歇口气。”
又对大家说:“急也无用,来,喝!”
青萍稍稍镇定下来,又给大家添酒。
卫中柱道:“今日我与萍儿驾舟来此会晤几个上游的大水头,近日不见可疑船只,还以为可以过太平日子,未料东海一霸迫不及待,三日内便要动手,而且还勾结了南海蛟龙万昌雷、海龙帮乃至税监府,势力之强,超过以往。卫海帮所辖弟兄两三千名,但都散在闽江各段,一时难以会齐。另则人数虽不算少,但都是些打鱼汉子,会武功的不多,高手更是凤毛麟角,因此决不是海盗的对手。二位见义勇为,冒险来报消息,更欲助一臂之力,老夫感恩不尽,全帮上下永记大德!”
肖劲秋忙道:“帮主千万别这般说,在下师兄弟武功平平,不过稍尽人意而已,派不上什么大用场,恩德之说,愧不敢当!”
卫中柱道:“足下不必过谦,能出入税监府、搅乱高手如云的荔枝宴,岂是平庸之辈所能为?今后借重之处不少,自该感恩戴德!”
温金宝道:“阿弥陀佛,不敢不敢,俺从未见过这般大场面,只怕临阵胆怯,师兄你可千万要为俺壮胆。”
卫青萍笑道:“亏你是个大男人,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卫中柱见他憨直,不禁莞尔一笑。
饮完三杯,郭勇丁道:“帮主还有什么吩咐,属下这就回城。”
卫中柱想了想道:“荻儿曾说神龙剑钟大侠一行回闽后要来卫海帮,且说了联络方法,你若见到他们,立即送往总舵。”
肖劲秋道:“钟大侠在下也相识,既有此议,不如在下返回城,去邀请他们。”
卫中柱大喜:“如此甚好,只是满城捉拿肖大侠,危险太大。”
“无妨无妨,在下自会小心。”
温金宝道:“俺跟师兄去!”
肖劲秋道:“你这身行头让人一瞧就知是自在僧,凭添麻烦。再说师弟留在卫海帮,可助一点半点主力,时下正是用人之际,也不知对手何时会来,须防万一。”
青萍道:“你不想吃鲜鱼了?”
金宝道:“想吃。”
“那你还不去总舵?”
“好,俺跟你去。”
肖劲秋遂跟郭勇丁上船,返回城里。
钟震坤一行人已回到了福州城外的“稻香居”,到今天不过两昼夜。
惠耘武虽也随同大家入闽,但未来福州,而是去了福宁州。
在江陵时,惠耘武从发现尤绮云在古墓之日起,终日郁郁寡欢,愁眉不展。
他对尤绮云尽管痛恨,却依然不能忘怀,把她的出走和绝情归咎于卜刚老魔师徒的引诱胁迫。
为查清盖英才的来历,钟震坤夫妇曾伴他去见尤绮云的父亲,才知道盖英才与尤家同住一村。
盖家是村里的首富,两家频频往来甚多,盖英才从小和尤绮云青梅竹马一块长大,英才又拜在尤老爷子门下学艺,两人情同兄妹,亲密无间。盖家曾向尤家提过亲,无奈绮云早就许给了惠家,为遵守信诺尤老爷子没有答应。
十八岁那年,盖英才因婚事不成愤而出走,发誓访求名师,艺成后回来强娶尤绮云,一走就没了音汛,想不到竟成了蛇心羽士的弟子,还把尤绮云带走,直把尤老爷子气得咬牙切齿,不认这个女儿。
从尤家回来,惠耘武仍然心事重重、闷闷不乐,钟震坤、诸葛鼎劝慰无效。
惠耘武道:“小弟对不住各位,夺妻之辱使小弟难以泰然处之,兄嫂们尽管安心在江陵多住些日子,小弟欲往葛洪山天灵教总舵寻访尤绮云……”
诸葛等人再三劝说,只身入虎穴,无异自投罗网,尤绮云有了下落,日后再设法寻找。
但惠耘武却说:“小弟心意已决,夺妻之仇不报,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钟震坤道:“莫说贤弟一人,就把我们算上,也非天灵教对手,这于报仇何益,只能从长计议。”
耘武道:“小弟此去,自会见机行事,决不会鲁莽轻生,请兄嫂们放心。”
几次交谈,惠耘武去志坚定,众人无奈,只好分道扬镳。
回到稻香居,钟莹莹一家感到十分亲切,虽说离开的日子不算长,但竟如久别一般,因此不愿立即去城里“醉仙楼”找卫海帮的人,要在家里多住上几天。
宁月娥母女亲自下厨,峨眉双秀做帮手,自己料理日常生活,大家过得高高兴兴,快快活活。
这天下午,钟莹莹、郎金秀、苏芝秀要上城里购物,司马俊像个小厮,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大街上与往日不同,巡逻兵丁过了一队又一队,衙门捕快在十字路口盘查行人。
进城门时虽站有许多兵丁,他们并未在意,待看到大街上如此方才引起注意。
司马俊找人打听,三女也站在一边听,方知早上逍遥生、自在僧大闹程瑞彩荔枝宴的事。
购完物品,四人匆匆回稻香居。
路上,钟莹莹一直在想肖劲秋的事。
在江陵府龙山头老魔那夜,肖劲秋为救大家负伤,在跑马泉行功自疗。
待他醒后,爹爹及惠叔叔再三邀他同行,一行人回到惠家,已是旭日初升的时辰。
当下惠叔叔命仆人备席,款待肖劲秋。
大家坐在客室闲聊,诸葛大伯、爹娘、惠叔叔少不得说了些感激相救之类的活,唯司马俊只随便感谢一声了事。
他还说若老魔不施暗算,自己决不会如此轻易被捉云云。
肖劲秋十分谦逊,只说他运气好,进洞时没遇到老魔,所以侥幸溜进了炼丹室,乘尤、盖二人不备,制了他们穴道。
爹爹又问他的师从,他说了个名字,可谁也不知是什么人物,爹爹只好说自己孤陋寡闻,肖劲秋则说他师傅淡泊性情,并未闯下什么名头。
司马俊颇以为然,从神态上看出他轻视肖劲秋。
黄浩亦如此,不理不睬。后来司马俊问肖劲秋,他既然与荀、甘两个女煞星称姐道弟,又为何与蛇心羽士卜刚作对。
肖劲秋回答他,二女本性不坏,与卜刚不是一类,不可同日而语。
司马俊、黄浩立即反驳,举出二女许多劣迹,听来让人惊骇。
但肖劲秋只问了一句,是否司马俊、黄浩亲眼目睹,难道有假。
肖劲秋心平气和回答,二女由于种种原因偏激任性,确实有过一些过火行为,但并非一些人所说那样凶狠毒辣。
双方争论时,爹娘、诸葛大伯、惠叔叔、宇文先生不发一言,只是旁听。
司马俊、黄浩以维护正道侠士清誉为名,认为不该与二女同流合污,肖劲秋则以为人孰无过,有过改之有什么不对。
黄浩、司马俊又涉及二女师傅,肖劲秋说的同样不一种看法,公良品晚年从善,不能与卜刚等魔头混为一谈。最后谁也不能让谁信服。
吃过饭,肖劲秋就告辞,惠叔叔留他不下。
他走后,司马俊、黄浩说,肖劲秋行为可疑,不可不防。
爹爹说肖劲秋是正道侠士,无可怀疑,只是他与二女亲近,会毁了侠名,有弊而无利。
这些话一直在她心中盘旋,不知为什么,她竟赞同肖劲秋的看法,为荀、甘二女的遭遇不平。
在回福州途中,她竟时时挂念肖劲秋,对身边围着转的司马俊、黄浩并不放在心上。
有一夜,娘背着人问她,她对黄浩、司马俊有没有看出点什么?她不知娘什么意思,说她什么也没看出。娘说她傻,司马俊、黄浩对她有情,这两人出身名门,才貌俱佳,可从中择一佳偶,她又羞又急,说她从未想到这些,请娘以后不要再提。
娘却说司马俊受教于名师,倜傥风流,人才难得,不可坐失良机,劝她早作抉择,这一夜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司马俊、黄浩两人虽是一表人才,但她却未把他们引为知己,此时就议婚嫁未免太早。
而肖劲秋虽未见过几面,她却会时时想起他,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她要好好想想,把这档事朝后推,一切全凭缘份。
回到家,郎金秀、苏芝秀嘴快,把城中听到的消息向众人说了,大家都惊奇不已。
宇文浩道:“我秀才早说过,逍遥生最对我的胃口,这事干得真妙。只不知他从哪儿找来个和尚自在僧做帮手,这逍遥与自在,相得益彰,真是妙极!”
诸葛鼎道:“逍遥生胆大包天,竟敢与自在僧搅了程瑞彩的荔枝宴,那么多高手竞留不下他们,程瑞彩寝食难安!”
除了司马俊,无人不赞逍遥生。
晚上,大家坐在天井里喝茶。
忽然,有人敲响了大门。
众人一惊,全都站了起来。
钟震坤等人全都避回住屋,由诸葛鼎开门应付,大家防的是税监府的人。
门一开,却见肖劲秋笑嘻嘻一个人立着,当即把他让进门来,众人从各间屋里出来问询,大家免不了又寒喧一番。
钟莹莹十分高兴,忙从屋里搬出个小凳给他,又替他沏了茶。
肖劲秋道:“各位前辈,在下此来系受卫海帮卫帮主之托,请求各位援手……”
接下来他把来意详细说了。
字文浩道:“好好好,酒朋友,老秀才今夜就跟着你去,你我大喝三十壶!”
郎金秀嗔道:“老秀才好没正经,这时候,卫海帮情势危急,你却只想着喝酒!”
钟震坤道:“卫海帮情势危急,我等不能袖手旁观,是今夜动身还是明日一早再走?”
司马俊冷冷道:“这消息是紫衣罗刹、玉面蛇精泄露的,只恐其中有诈,两个魔女为税监效力,岂肯出卖主子?肖大侠未免过于孟浪!”
肖劲秋道:“二女留在税监府是应在下之请,适才在下已经说明。至于相信与否,各凭心智,在下不敢勉强。”
司马俊道:“卫海帮既然有难,卫荻兄自会前来报信,若无暇前来也会修书一封,足下不过半途遇见卫帮主,怎就成了卫海帮的信使?这其中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吗?”
肖劲秋一笑,道:“司马大侠只要移驾仙楼,店主郭掌柜就会安排船只送各位前往卫海帮总舵。至于卫帮主为何信得过足下充当信使,司马大侠可当面询问卫帮主。”
诸葛鼎怕两人发生争执,连忙道:“卫少侠离开福宁州之际,曾留下几家店名为联络点,其中就有醉仙楼,肖少侠以为我等何时去为好,今夜动身也行。”
肖劲秋道:“为避敌人耳目,当以夜间动身为好,但各位若不及准备,明早动身也可。”
钟震坤道:“事不宜迟,今夜走吧。”
肖劲秋站起身抱拳道:“各位收拾停当就请到醉仙楼,郭掌柜在店里迎候,在下告辞!”
钟莹莹忍不住道:“你为何不与我们同走?东西都是准备好的,稍一打点就好。”
肖劲秋注视着她,心里十分高兴,道:“在下还要去找一位朋友,稍后才到醉仙楼,只得先走一步,请姑娘原宥!”
钟莹莹脸一红,道:“少侠既然有事,那就请便吧!”
众人送走肖劲秋,便各自忙碌起来。
肖劲秋来时,经过城南福永街,忽然瞥见笑狐边小龙走进了兴福酒楼。
他听郭勇丁说,这家酒楼也是卫海帮开设的,便走进去找店主何栋,亮出身份,让他查清边小龙是一人住店还是带有其他人。
何栋早巳接到郭勇丁命人传来的指令,知道卫海帮将有大难,要随时听候调遣,回总舵助战,并得知肖劲秋即逍遥生,已成为总舵贵客。
所以,一听来人是逍遥生,当即照办,一会就查明边小龙是与两人同来的,这两人一个叫齐隆,一个叫张合。
肖劲秋心想:这倒巧,三个家伙凑在一块来福州,不如把他们也招到卫海帮去。
从钟莹莹家回来,他悄悄进了兴福旅舍,只见院中各房皆有灯火,笑狐等三人住的那一间在楼上,门紧紧闭着,乘院中无人,他双肩一晃上了房顶,走到笑狐那间房,使个倒挂金钩贴近了后窗,只听屋中人正在说话,听口音是混天犬齐隆。
“我说这一趟白跑了,算咱们倒霉!”
笑狐道:“这都是那该死的逍遥生干的好事,狐爷爷哪天撞上他,非把他打个半死!”
张合道:“咦,我说狐兄,这逍遥生你见过没有?想把他打个半死岂不是痴人说梦话!”
笑狐道:“怎么?你怕他!”
张合叹了口气道:“都是自己人,我也不怕丢丑,我和齐兄都吃过他的亏。”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天灵教成立之日,我二人前往三清山凑热闹,进入江西地界,盘缠所余不多,便商议在城里找两家富商‘借’点银两。晚饭后便在城中转悠踩好盘子,晚间三更动手。半夜我二人直奔一家深宅大院,刚刚上了房头,忽然腿脚一麻,不能动了,吓得我二人以为撞上了鬼。
这时忽听身后有人道:‘报上名来,若不老实,押送官府,送进大牢受罪!’这才知道遭人暗算,气得我二人七窍生烟,可又不敢声张,便忍下气,小声道:‘大爷乌云豹张合,有种的别在背后暗算人,解了穴道分个高下!’齐兄也在一边报了大号。那人道:‘没出息的两只狗猫,还在大爷面前逞什么强?只敢找老实商人下手,却不敢找硬骨头去啃,这是好汉行径么?’我道:‘谁说不敢?这城中哪家是硬骨头?’他道:‘县太爷是个贪官,这不是块硬骨头么?为何不敢去行盗?这不是专拣软柿子捏么?哼哼,还吹什么大气!’齐兄气不过,道:‘朋友你解了穴,咱兄弟就到县衙门去走一遭!’他道:‘那好,得来的银两我分一半。’我怒道:‘朋友你想得美,有胆量的一起去衙门拿。’他说:‘好,一言为定,去吧!’话一落音,我二人穴道顿解,转身找人,哪有踪影?我二人分头搜遍四周,就是找不到人,那小子大概到县衙门去了。我二人便往县衙门去,不费吹灰之力便把赃官的银子珠宝取出,顺顺当当回转客店,一路骂那暗算我二人的小子,是个没用的废物。哪知我二人刚从窗户人室,腿上一麻,又着了道儿,只听先前那小子道:‘银两取来了么?辛苦辛苦,我瞧瞧有多少。’我想大骂这小子不是东西,可哑穴被点,喊不出声,齐兄也没说一句话。他把银两搁在桌上,还点了灯,道:“唔,还真不少,银子不下五百余两,珠宝嘛,最少也值五千两。这样吧,银两太重,揣着不方便,又惹眼,就留给你们吧。反正你二人一副强盗嘴脸,揣那么多银两也没人敢惹。而我就不同了,斯斯文文的公子爷,最容易遭人抢,装些珠宝轻便,没人看得出来,我就拿一半珠宝吧。瞧,算下来还是你二人占便宜,我一半都没拿到。’这家伙边说边挑珠宝,弄得哗啦哗啦响。我恨得咬牙,又无奈其何,这家伙摆弄一阵,大概包好了他那一份,嘻嘻笑道:‘你二人心中一定在骂娘,咬牙切齿要报仇,那我把大号告诉你们,记住了,我叫逍遥生,要报仇只管来就是了。好啦,我该走了,有句话不能不说,我走之后可不许你们骂人,要是被我听见了,就撕下你们的招风耳!’这耳字落音,我二人忽然能动了,当下不顾银两珠宝,掣下兵刃就追出来找这小子算账,可连人影子都没有。我二人怒气冲冲回了房,一看桌上的银两,果然未动,珠宝却少了一半。我咬牙咒道:‘天杀的,不得好死!’齐兄骂道:‘从阴沟里钻出来臭老鼠,没胆量跟咱明刀明枪干,只敢偷偷摸摸……”忽然他不说话了,我朝他一看,不对了,他怎么又木愣愣站着不动,刚想过去查看,腰上一麻,我又被制了穴,我才感到不妙,可已经迟了。只听那小子说:‘好啊,敢骂大爷?
这只瘟狗骂得最难听,我在他气海穴上戳一指,让他成只废物吧!’言毕忽听齐兄说道:
“别,别,你千万别戳这气海穴,有话好说,把珠宝银两全给了你吧!’那小子说不干,非要戳气海穴。实在没办法,再嘴硬只会自己吃亏,只好软下来求他高抬贵手,他这才没有下手!”
笑狐道:“你两位也真是的,这么不小心,要是我笑狐,哼哼,他这一套别想在狐爷爷面前耍!以后只要让他碰到狐爷爷,包管叫他后悔一辈子!”
齐隆道:“狐兄,这逍遥生厉害得很,要不,今日上午他敢搅税监大人的荔枝宴?”
笑狐骂道:“就是这小子胡搅,才坏了我三人的大事!”
肖劲秋忍住笑,继续往下听。
张合道:“事已如此,税监府加了岗哨,你我已无下手机会,不如走人!”
笑狐仍恨恨不已:“都怪这个混账逍遥生,今后只要被狐爷爷闯上,非教训教训他不可!
这一趟白跑,全是这小子的罪过!”
“你见过逍遥生了吧,那天……”
“谁见过他了?鬼知道他长的什么丑样!”
“咦,葛洪山上,那天他说你捣乱,阴老怪他们不是就来追你么?咳,我还真为你捏了把汗,幸而你脚下生风,跑得快!”
“你说那姓肖的小子么?呸!那天他害得我好苦,这小子仗着与荀甘二位称姐道弟,就狗仗人势,处处与我作对,我非找他算账……”
正说到这里,有人敲门,一个声音道:“客官,沏茶,开水来啦!”
齐隆懒洋洋开了门,看也不看就往回走。
来的是肖劲秋,他一步跨进,关上了门。
笑狐一见是他,腾地跳了起来,尖声叫道:“好小子,原来是你……”
肖劲秋笑道:“嚷什么?二位姐姐在楼下,要我告诉你件事。”
齐隆、张合认出是逍遥生,知道他的厉害,忙站起来招呼,十分有礼。
笑狐却不知他是逍遥生,兀自气得发抖:“你小子好缺德,栽赃陷害,这下天灵教到处找我,要剥我的狐皮,害得我东躲西藏,无容身之地,走走走,找二位姑娘说理去!”
肖劲秋道:“怕什么?没容身之地我替你找一个窝,包你没事!”
边小龙想动手整治他,又碍于二女在楼下,不敢放肆,气冲冲走过去打开房门,出去找二女诉苦。
下了楼不见二女,又到柜上问,都说没有这样两位女客来投宿。
笑狐情知又上了当,更是火上加油,怕这小子跑了,连忙冲上楼一看,这小子正安安稳稳坐着,他狞笑一声:“好小子,你没跑,狐爷爷今天非整治你不可!”
说着就要上前动手。
齐隆拦住他道:“狐兄,这位就是逍遥生肖大爷,你能和他动手么?”
笑狐一听,打个哈哈:“齐兄,你千万莫上这小子的当,这小子舌尖嘴滑,纨挎子弟一个,他决不是什么逍遥生!”
肖劲秋嘻嘻笑着,从怀中摸出两只白玉杯,拿在手上观赏,道:
“你这人不领情,早知如此,我肖大爷该把你押去见天灵教的九星座主,又立功又受奖又光彩。结果大爷宽心仁厚,非但放了你,还送你一只白玉杯,难道你竞忘了不成?”
笑狐一见白玉杯,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想不到这个酒鬼果真就是逍遥生,便赶紧换副笑脸道:
“误会误会,我当是谁,原来果然是肖爷,不知肖爷前来有何指教?”
肖劲秋见这家伙笑脸换得这么快,不禁大笑:“好啊,你总算有点良心,旧事就不再重提吧。”
说着揣好杯子,顿了顿又道:“你们刚才骂我搅了你们的局,究竟怎么回事?”
齐隆、张合不知白玉杯的事,见笑狐转眼间就变了笑脸,情知—定有缘故,以后再问笑狐,听肖劲秋问他们来福州的原委,便老实作了回答。
原来,笑狐与他们在出福宁州的路上相遇。
笑狐说税监府藏有许多武功秘籍,他想去偷出几本,觅地练功,因为被他栽赃,天灵教决不会放过他,为求自保,只有这条生路,齐、张二人也想过,在葛洪山公开亮名入天灵教,后听逍遥生说得有理,便未入教。
这一来,天灵教岂能饶了他们?听笑狐一说,齐声赞成,便结伴同行。
白天睡觉,夜晚赶路,今日才到福州,哪知听店里人议论,逍遥生大闹荔枝宴,全城戒备搜捕人,那税监府岂不加岗加哨,他们若去行窃,岂不自投罗网?
肖劲秋听罢笑道:“狐兄你好大胆,竟敢到税监府盗秘籍,不要命了么?”
笑狐苦笑道:“有什么法?在葛洪山你老兄硬说我搅了天灵教的局,人家恨我入骨,今后还怎么在江湖上行走?为保一条性命,只好冒险前来,只要税监府防范不严,也不是无法可想。”
肖劲秋道:“你老兄的轻功、溜功当属一流,进出税监府并非难事,但要偷盗武功秘籍,那就不是容易的事。别的人不说,光程瑞彩身边的四个亲随太监和十三个护卫太监就不是好相与的,你若冒冒失失闯进去,只怕再回不来。”
齐隆道:“肖兄说得是,这个念头趁早打消了吧!”
肖劲秋道:“三位都是江湖上万儿响亮的人物,虽说有些事不该做,但也不是恶人。在下奉劝三位转入正道,跟我到卫海帮抗倭抗暴,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三位意下如何?”
齐、张二人忙问卫海帮是个什么帮派,肖劲秋把其作为大略说了说,又把近三天的危难缘由讲了个清楚。
齐张二人对倭寇杀我沿海百姓一事素有耳闻,对倭寇颇为愤恨,加上对逍遥生在葛洪山的大胆行为十分钦佩,当下便爽快答应下来,只有笑狐皱起眉头不出声。
肖劲秋问他:“狐兄,你不愿去么?”
笑狐道:“不是不愿,只是人家能容得下我们么?上次在福宁州,我好心好意劝钟姑娘,他们不要离开,反遭那几个正道小子猜忌,原因就在荀、甘二位姑娘身上。你老兄与二位姑娘称姐道弟,人家会相信你吗?”
肖劲秋道:“信与不信由他们去,我们只要问心无愧就成,狐兄不必顾虑,我们四人共进退就是了。”
“你老弟的意思是,要留同留,要走同走?”
“不错,正是这个意思!”
“那好,有你老兄这句话,我干!以后天灵教找我麻烦,你和荀、甘二位姑娘可不能不管!”
肖劲秋笑道:“好说好说,今天夜晚就动身如何?早一刻到达总舵早一刻放心。”
“如何去法,黑更半夜找得到船么?”
“不愁不愁,三位老兄就快收拾衣物吧!”
笑狐道:“且慢,你老兄得露一手我瞧瞧,让我心服口服才成。我笑狐一生独往,从不干赔钱的买卖。你老兄手上的玩意儿高超,我笑狐跟着也沾光,遇到危险时有个依靠。若老兄不是高手,就是说说大话,这块脸儿又有什么光彩?要是运气不好,开溜不掉,被人家活捉了去,又是挖心又剥皮,到头来落个惨死魔窟,我还不如独自去走江湖来得痛快,齐老兄张老兄,你们说是不是?”
张、齐二人也有这个心意,连忙点头称是。
混天犬齐隆道:“咱出道以来,从不向人低头,打不过就可以开溜,但不会屈膝。这些年也拼过不少扎手人物,所以混了个万儿出来,肖老兄弟要是能使咱佩服当然最好不过,要不手上功夫不行也没啥,咱还跟你去卫海帮。”
张合道:“我的心意和齐兄一样,肖大侠就露一手让我们开开眼界。”
肖劲秋笑嘻嘻答应:“好是好,露一手也并不难,可在房间里不行呀!到外面去就耽搁时候,等我想想再说。”
略一思忖之后,又从怀里摸出两只白玉杯,递给笑狐一只,递给混天犬—只,道:“你们抓紧了它,我从你们手中取回来。”
说着径自退到丈外,又问:“抓紧了么?”
笑狐、混天犬手上都使了内功捏紧,齐道:“好了,开始吧!”
肖劲秋笑道:“那我就动手啦!”
言毕,两手分向二人手上虚空一抓,只听“嘭”一声,两只白玉杯分别从笑狐、混天犬手上脱出,平平稳稳落到肖劲秋手上。
笑狐、混天犬只觉一股极大吸力猛地一扯,杯子就再也拿捏不住,惊得目瞪口呆。
这手“摄空取物”本不算太稀罕,只要内力强的高手都做得到。
但他二人已使出内功捏杯,却被肖劲秋轻轻容易取去,足见他的内功已达上乘境界,而他才如许年纪,成就却已如此惊人。
“献丑献丑,二位的考较可以了么?”
笑狐、混天犬回过神来:“可以可以……”
笑狐又道:“你老弟有此神技,我笑狐口服心服,自今后就跟定了你吧!”
齐隆、张合不约而同道:“我也是!”
肖劲秋道:“今后我四人患难与共,成生死之交,大家兄弟相称吧!”
笑狐等三人欢喜不尽,连忙收拾东西。
笑狐边收拾边道:“我早就看不惯天灵教那股狂劲,对江湖三个霸主的平生作为也愤愤然。卜刚是个吸血鬼,矮怪、毒血趾杀人如麻,手段残恶,只有混世魔君不滥杀无辜,是四霸主中最善的一个。如今三霸主成了天灵教的卦主,大有一统武林之势,咱们这些人迟早要供他们驱遣,这口气实在咽不下,所以才动了到税监府偷武功秘籍的念头,好练出一身绝技与他们较量。如今有你肖老弟带头,我笑狐再不济也要跟着干到底,把这些王八羔子送到阎王爷那里受报应去!”略顿一顿又道:“喂,肖老弟,提起三个霸主大魔头,一对一你是不是人家的对手?你可要老实回答,可别坑苦了人。”
“你看呢?”
“就凭你刚才那一手,恐怕还不够。老兄,三个大魔头非同小可,是当今稀世高手,你若不是对手,我看我们还是散伙了吧!”
“你们两位说呢?”
张合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纵使不是老魔对手,拼一场也总比为人奴仆强!”
齐隆道:“天灵教势大,又得了葛洪祖师遗宝,所以我才动了入天灵教学武功习宝典的念头。如果肖老弟不是老魔对手,虽说大伙儿拼死,也不过几条命,但未免有些不值。这鸡蛋碰石头的事,只有傻瓜才会干。”
肖劲秋暗笑,这笑狐就是狡猾,说来说去还是不放心,不让他佩服就笼络不住,说不得只有再露一手给他瞧瞧了。
于是道:“我只与卜刚交过手,又只对了一掌,我有了内伤,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其余两霸从未朝过相,我怎知是不是人家的对手?”
笑狐大吃一惊:“咦,你何时与卜刚交手?赶快说来听听!”
肖劲秋把江陵龙山古墓中发生的事说了,听得三人又惊又喜。
笑狐道:“成了成了,你武功只要与卜刚他们在伯仲之间,我们就大有可为!”
“走吧走吧,时候不早啦!”肖劲秋催促。
四人遂到掌柜处结账,何栋听说他们要去总舵助战,哪里肯收钱,还道谢了一番。
四人出了旅舍,肖劲秋却往城门外走,笑狐问他到哪里去,他说跟着走就知道了。
出得城来,肖劲秋加快了脚步,笑狐等三人急追,不久就出了五六里地。
肖劲秋停下来道:“狐兄你总不放心,我只好再献丑一次,让你和豹兄犬兄掂量掂量。”
他走向官道旁的丘陵地,举目四处查看,发现有一截干树桩,不到一丈高,有两人合抱那么粗,心中有了主意,道:“请三位老兄去看看那枯树桩,结实不结实。”
笑狐等三人依言走了过去,用手摸摸,用力推推,树桩不但不朽,反而干涸异常坚实。
笑狐道:“又坚实又铁硬,老弟你想干什么?是不是要演掌功给我们开眼界?”
“狐兄你一掌能把它击倒么?”
笑狐道:“我的天,这树根深得很哩,莫说一掌击倒,动也动不了一下。”
肖劲秋道:“不错,这么粗的树,根岂有不深之理?狐兄你们三人合力推推看。”
笑狐道:“不用推不用推,肖老弟你要演掌功只管演好了,包你一掌打个深印进树身,它也不会摇动一下。”
“为了放心,三位就推一推吧!”
笑狐道:“好,推就推吧。”
于是三人双掌按树,一齐发力推了推,巨树桩纹丝不动。
笑狐摇头道:“这是蚍蜉撼树,白费劲!”
肖劲秋道:“我来试试看,请三位退开。”
笑狐惊问:“你老弟要推倒它?”
肖劲秋笑而不答,只往前走了几步,距树桩丈远立定,默运金轮神功,敛集了九成功力,大喝一声:“咳!”笑狐等三人只觉眼前金光一闪,并未听见巨树桩倒地的轰响,只是满头满脸被碎泥土块打得生痛,赶忙又退开一丈。
待泥土落尽,看那树桩,已经消失不见。
三人连忙跃了过去,只见树桩连根拔起,赫然倒在地上,适才那阵碎泥土块就是树桩的根带出来的,三人不禁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活来。
肖劲秋因耗力甚多,站着闭目调息。
笑狐直瞪着树桩,发现树桩近根处有盆大的一片已经粉碎,忙指给齐、张二人看。
齐张两人早就发现,两眼看得发直。
三人大气也不敢出,怕影响肖劲秋调息。
盏茶功夫,肖劲秋调息已毕,走了过来。
笑狐急问道:“我的小祖宗,你是顽石老人的弟子,已修习得金轮神功,你为何不早说?
要是早知道,我笑狐二话不说就跟定了你!”
肖劲秋笑道:“你也知道家师?”
“我的天,只要稍有阅历的武林人,不分黑白两道,谁不知顽石他老人家的大号?谁不知道金轮神功当年威震四方?这么多年都不听见他老人家的行踪,还以为早已仙去了呢,却原来隐居仙山,还教出你老弟这么个好弟子来,这真是武林之福。我笑狐今日总算开了眼界,几个老魔头的末日到了,万幸啊万幸……”
肖劲秋道:“狐兄且莫高兴得太早,降妖伏魔并非易事,光有我—人也难克敌,还要依赖众多武林正义人士,大家同舟共济,方能成就大业。此外我的师门三位要为我守秘,家师向不准我炫耀,同时也为了不让敌手过早摸底。现在时候不早,我们回城去吧!”
齐隆道:“放心,我混天犬从此效命肖老弟,决不半途反悔!”
张合道:“我乌云豹愿当你老弟的随从,指东到东,指西到西,决不含糊!”
肖劲秋知他们都是血性汉子,一身武功相当不俗,若有他们铁心在身边,自然再好不过,当下对三人道:
“三位不必如此,你我都是兄弟,前途甚为艰险,大家风雨同舟,和衷共济,肝胆相照,今后借重大家处还多,彼此不必客气,三位以为如何?”
三人高高兴兴答应,立即返城。
四人到醉仙楼时,已是三更将近,但郭勇丁还在等候他,见他又带来三人,很是高兴。
“宇文前辈他们走了么?”肖劲秋问。
“已经送走,这要谢谢肖大侠,有宇文前辈、钟大侠到总舵坐镇,卫海帮可保无虞了。”
肖劲秋笑道:“钟大侠他们早有托身卫海帮的打算,我不过捎个信而已,怎能谢我?来来来,给郭掌柜引荐我的三位好兄弟。”
他一一报出三人姓名,郭勇丁不禁暗暗吃惊,这笑狐是江湖上闻名的大滑头,那混天犬、乌云豹是绿林道的人物,他怎么把他们也带来了,帮主信得过他们吗?心里念头转着,嘴上只能说些客套话。
他又想,凭逍遥生的作为和名气,他既然带三个来,那自然有他的理由,帮主大概也不会计较,就把他们送往总舵吧,目前正值用人之际,多一人多一分力。
主意拿定,立即派人引四人到闽江渡口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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