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飞燕在前边走,童宝旺、令狐宣跟在后边。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得意非凡。
童宝旺道:“前辈神机妙算,晚辈打心眼里儿佩服。斗方三老以狡诈名于世,也被老前辈玩弄于股掌之上。还有那个醉鬼,也被引到蛇山黄鹤楼观景去了,哈哈,晚辈越想越好笑,此事今后将盛传天下武林,为千古佳话呢!老前辈也将英名远播,留芳百世了!”
奉承的话,谁也爱听。
令狐宣笑道:“醉寿星东方木那老儿枉自混迹江湖几十年,居然也如此上当,这倒是老夫始料未及的。”
童宝旺道:“东方木老儿声名不小,许多黑道人物都怕了他。在白道上天下各大门派谁不巴结奉承他?还有鬼屠夫东野骧那个老厌物,也是令人头痛的老不死。可是在老前辈面前,他们忽然都变得痴了、笨了、糊涂了。其实,他们未变,只是那点小聪明遇上了大智大勇的高手,他们自然就显得蠢笨了!”
这话比蜜还甜,只管往令狐宣心里灌,反正不要本钱的。
令狐宣听得哈哈连声,高兴已极也舒服已极。
自古以来,甜言蜜语也会醉人呢!
令狐宣话也多起来:“不过,东方木那老儿实在也不好骗呢?若不是请刁老弟亲自出马,恐怕引不走老家伙。”
童宝旺笑道:“古书上曾说:‘置将不善,一败涂地’,老前辈知人善任,大将之才也。”
令狐宣呵呵笑道:“你小子还会掉文,不愧人称‘白面秀士’呢!”
童宝旺也十分得意:“晚辈略读过些书,先朝典故、人物记事,倒也知道一些。”
令狐宣道:“不必客气,你知道得不少呢,将来必有出息!”
童宝旺赶紧道:“全仗老前辈今后提拔。”
令狐宣道:“好说好说,此次逮住这女娃儿,你该记头功呢!”
童宝旺喜得心花怒放,道:“晚辈愿终生追随老前辈,只要前辈一声令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令狐宣道:“真的吗了”
“若有半句谎言,必遭横死!”
令狐宣道:“好、好,赴汤蹈火事还小,如果要你舍了命去干事呢?”
童宝旺斩钉截铁地道:“晚辈决不退缩!”
“你真舍得命吗?”
“你老说一句,童宝旺愿为你老赴死!”
“为何要如此呢?”
“晚辈此次对前辈心悦诚服,愿……”
“慢,人心一向多变,万一你说到做不到呢?这样的事还少吗?”
“晚辈说到做到,决不反悔!”
“好,我相信你。那么,你现在就死吧!”
童宝旺没听懂,以为老头儿取笑他呢。
便道:“老前辈要我怎么样?”
说时看着令狐宣,嘴边还带着笑意。
“你不是用剑的吗?就用剑自刎吧!”
“嘻嘻,老前辈真会取笑,这样无缘无故去死,不是也太不值了吗?”
“值、值,大大值得。老夫先前不是夸你说,你知道事多吗?”
“是的,承蒙老前辈夸奖。”
“一个人知道得太多,你说有好处吗?我看不好,岂但不好,简直是太糟太糟!”
“为什么呢?”
“你不懂?好,我来说给你听。此次抓这妞儿,前后用计你都知道了,让雪山圣母那老厌物找斗方三老的麻烦你也知道了。你想,斗方三老有口莫辩,可是,却有你这个证人活着,你要是我,又会怎么想?放得了心睡得着觉吗?你倒说说看。”令狐宣和颜悦色,像跟老友叨家常一般,推心置腹、侃侃而谈。
童宝旺一下悟过来,老魔头可不是在寻开心,他哪有那么大的兴致。
他一下吓软了,赶紧跪下道:“老前辈,我童宝旺对天起誓,若起半点坏心,天雷打,不得全尸!童宝旺愿跟随老前辈……”
“不必说这些了,你刚才不是已经说过,老夫叫你死你就死吗?言犹在耳,你就不认账了?嘿嘿,你这个人真是靠不住啊!”
“前辈,求……”
“没用,闭上嘴,你瞧,这山上林木苍郁,风光不错,一个人死后葬在这里,不是很好的吗?况且你识得诗文,号称秀士,秀士埋在山上,既清高又舒适,可谓‘死得其所’。哈哈,你瞧,老夫也掉起文来了。”
童宝旺吓得魂不附体,连声哀求,路也走不动了。
令狐宣笑道:“看你,一个人,特别是武林人,早该把生死看得淡些,人反正是要死的,不过是早些晚些罢了。你不必难受,老夫念你有功,就让你死得舒服些吧,这样总对得起你了,你说是不是?”
童宝旺一下跳起来,飞身往山下逃去,状若疯子,不顾一切。
可是,他跑得掉吗?
猫戏老鼠,是知道老鼠逃不掉。
令狐宣戏弄童宝旺,自然也是因为他逃不掉,所以,就让他临终前再跑几步吧,这是他最后的活动了呢。
果然,童宝旺一跃五丈,还未来得及第二跃,令狐宣已站在他面前。
童宝旺吓得掉了魂,又急忙转过身想跑,忽觉背上似遭了一记重拳,嘴里一咸,心里一翻,便哇哇吐出大口的鲜血,一个扑扒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这一幕,看得谢飞燕心惊魄动。
师门老友醉寿星东方木显然也是为了她,被一个什么姓刁的人骗到黄鹤楼去了,自己的一线希望也断了。
没料到童宝旺居然会有此下场,她虽觉得痛快,但也被令狐宣的毒辣所震惊。
落在这种人的手中,能有什么好的结局?
她绝望了。
令狐宣走到童宝旺身边瞧瞧,笑道:“小子,就好好躺在这里喂狼吧。”
他又对谢飞燕道:“你给我快走,山下有车等着,不然,嘿嘿,瞧老夫如何整治你!”
谢飞燕不作声,但仍然继续走去。
她在想脱身之策。
一个又一个,可全不管用。
四海魔枭令孤宣的恶名,她也听师傅说过,此人武功别出一格,声名不下于独眼魔。
真是令人奇怪,怎么突然间,这个老魔要将自己生擒活捉呢?
那么,真是突然间的事吗?
不对,肯定与家中血案有关,令狐宣难道就是残害了她一家,现在要将她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的凶手?
想到这里,她不由一阵冲动,恨不能马上就与老魔拼命。
不过,她还是抑制住了,这是徒劳无益的冲动,全家只剩了她一条命,她必须珍惜这条命,对手如果不立即要她的命,她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
此时,他们已快走出密林,来到一片荒草坡了。
来时,她并未走过这草坡,也不知令狐宣把她往哪儿赶。
突然,她止住了脚步,眼睛也睁大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只见一个年轻人,坐在草坡边上的一棵树下,正对着她微笑呢。
不错,是他!
就是那个能把人像活生生雕刻出来的手艺人,她曾把家传的一块紫晶石交给他雕刻的光灿。
她对他印象极深,决不会看错的。
可是,不对呀,他远在开封都城,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斗方山的荒坡上呢?
世间据说有同模同样的人,也许,眼前的这人不叫光灿,而是老魔的徒弟或是帮手。
这一想,她转移开视线,继续走路。
“谢姑娘,不认识在下了吗?那块紫晶石还要不要啊?”
“果然是你!我还以为……”
“你是什么人?”令狐宣冲上两步,怀疑地注视着这看来不像练家子的人。
光灿理也不理他,自顾对谢飞燕道:
“姑娘,你走过来,我给你看一件东西。”
唉,这人好不懂事,自己生死难卜,还瞧什么东西呀!
她立即道:“你快走吧,紫晶石送给你了,东西也不必看了,以后再说吧。”
光灿慢慢站了起来:“姑娘,真的送我了?不后悔?”
飞燕怕老魔伤了他,催促道:“快走快走,送你的东西岂能后悔?”
她虽然觉得在这里碰见他是有些蹊晓,但不管他的来意如何,会不会武功,他都不是老魔的对手,现在只有打发他走,免得白送了一条性命。
令狐宣嘿嘿笑道:“走得了吗?有趣有趣,你把东西拿出来看看。”
光灿道:“凭什么给你看,配吗?”
飞燕听他口气如此硬,不禁大急,忙道:
“你快走吧,免遭杀身之祸!”
光灿作出愤愤然的样儿:“怕什么,不给他东西看,大白天就要杀人吗?还有王法没有?”
令狐宣笑道:“小子,你装什么蒜?你到这里来,是想救出这个女娃儿吗?”
光灿居然答道:“不错,我有事找谢姑娘。”
“哼,居然找到这里来了,你知道老夫是谁吗?”
“是谁又怎样?不过是个老头儿罢了。”
“嘿嘿,你还瞧不起老夫?这倒是新鲜事,老夫今日拿你消遣一番,看你慢慢死!”
谢飞燕听出了老魔的话意,她相信他是干得出来的,不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忙叫道:
“快走吧,你何必白白送了一条命!”
光灿固执地答道:“谢姑娘,我就是找你的,你不走我怎能走?”
令狐宣呵呵笑道:“好多情的痴心汉啊,可惜可惜,今生今世你们再也见不着了,因为你这个牛郎得先到阴司地府见阎王,而这个织女呢,暂时还要活在人间,去侍候别的人。哈哈,小子,你心疼吗?”
光灿道:“出口不逊,大言不惭,玩火者必自焚!”
谢飞燕见他不走,越发着急,叫道:“你快走啊,你这个人……”
令狐宣道:“老夫不是说了吗?你走不掉了,暴尸荒野不是也很有趣吗?小妞儿,老夫要你站在这儿,看着心上人慢慢死。他会躺在地上扭曲、翻滚、狂呼乱叫,老夫到时瞧瞧你是什么表情,想来一定有趣,是不是啊?”
光灿也笑道:“你老得有点驼背,逃跑起来想也是很有趣的。”
这话可触怒了令狐宣。
世上没人敢这么当面讥笑他。
那么,有人这样做了该怎么办?
很简单,一个字:死!
他怪笑一声,抬起手来,食指和拇指一合,弹出食指。
一绺劲风直袭光灿琵琶骨,拟毁了他的武功,再来残忍地折磨他,出一口胸中的恶气。
光灿与他同时举起了右手,以中指放在大拇指下,弹出了中指。
“啵!”一声,两股劲力相撞,光灿依然若尤其事地站在那里。
这一来,把令狐宣吓了一跳。
谢飞燕则惊得瞠目结舌,做梦也想不到年纪轻轻的光灿,居然也练成了“弹指神通”绝技。
她由惊而喜,获救的希望使她不顾一切危险,忽地往下一蹲,侧身顺坡滚出林去。
光灿见她的举动,立即又向令狐宣弹出一指,同时轻轻一跃,已经站在谢飞燕之前。
飞燕见光灿配合极好,放心地靠在一棵树后,防止令狐宣偷袭她。
令狐宣见光灿弹了一指攻来,也立即回了一指,又一声“啵”地撞击声,两人不分胜败,令狐宣更为吃惊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世上谁能调教出这么一个年轻人来!现在就如此厉害,再有几年岂不成了大气候!
决不能让光灿活着走出斗方山。
他暴吼一声,凶性大发,一个庞大的躯体跃起,双掌在胸前一错,“呼”一声,两掌齐出,两股巨大的罡风形成两个无形的铁锤,狠狠向光灿击来。
“咔嚓”一声巨响,一棵碗口粗的松树齐腰倒在三丈外的草坡上。
这一击,何止千斤之力!
人的血肉之躯又怎能禁得住这么一下!
眼前并无光灿的身影。
莫非被压在树枝下面了?
他心中有些快意地大步走去,拉开树身,却找不到那年轻人的尸身。
他惊异地转过身来寻找,四处空寂,哪有人影?
他立即双肩一晃,进了树林,立即运功默察,周围哪有人影?这小子难道逃掉了?
他不相信,说什么也不相信。
凭他快满一甲子的修为,这世上实在无有几人是他的对手。
可是,周围静悄悄,真的没有影儿。
他突然想起谢飞燕,慌忙过去寻找,她也像烟云一样消失了。
这一怒,非同小可,他立即展开身法在林中快速穿梭搜查,哪有两人的踪影?
“出来!有种的就给老子滚出来!”他狂吼乱嚷。
一股气憋在心里,他快气疯了。
“咔喳咔喳!”他举起双手四处乱打,瞬间便击倒了十几棵树。
功亏一篑!
经过周密策划,假斗方三老之手捉来的谢飞燕,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他不甘心。
谁的轻功达到了这般高的境界?就是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吗?
他不相信!
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两个挖出来!
他又吼又叫,状若疯虎,在林子里乱窜。
荒山寂寂,无人听见。
他回到了击毙童宝旺的地方,童宝旺的尸身也不见了。
他惊得停了下来。
这里正是掌击童宝旺的地方,他决没认错。
难道尸身自己走了?周围没有埋人的痕迹。
斗方三老干的吗?不会。
好,谢飞燕也逃掉了,斗方三老还有必要活在世上吗?
他飞快地到了三老居所。
一排三间草屋已没了踪影,地上白灰一片,准是三老自己放火烧了。
他有气也没地方出。
“杀!”他狂吼着如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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