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娇在院里弹琴,心事重重。
自燕王举旗以来,她就关注着战局,打听万古雷的消息,但所知有限,使她牵挂万分。
据公冶勋得来的消息,燕王以少数卫队战胜了北平都指挥使司的官兵,用计杀了都指挥使,公然反叛朝廷。
接下来燕军破朝廷军于怀来,败老将耿炳文于真定,燕军的胜利震撼着朝廷。
当李景隆替代耿炳文成为征讨大将军之际,父亲公冶子明和哥哥公冶勋都摇头叹息,认为不该撤了老将耿炳文。
郑村坝大战李景隆失败后,她从张镇东那儿听到,锦衣卫派高手潜入北平城,试图里应外合攻陷北平,结果被万古雷识破,将他们逐走。
万古雷是燕军精锐天豹卫的掌印。她听后又惊又喜。
她希望万古雷得胜,平平安安活着。但他要是胜了,大哥和父亲又该怎么办?
她觉得自己心情矛盾己极,无论是燕王或皇上取胜,对她都不利。她像在水中陷进了一个漩涡,旋转着永远脱不出身来。
她常常问自己,究竟该怎么办?她一次又一次地回答自己:“无论天崩还是地陷,她都要和万古雷在一起,别的都可以不管。”
这是她安慰自己的话,她一定要这么做。
双龙镖局的陈卫、张权,飞龙堡的申勇志,对她都有情意。
陈、张二人隐晦些,申勇志则有些大胆,时时出语暗示,她装做听不懂,抛诸脑后,但也起了疏远之心。
从那夜有血蝴蝶上府第来侵扰之后的第二天起,京师不再听见他们的消息,忽然间就消失了,一连十几天都不再有人作案。
之后不久,燕王举事,震惊朝野,但战事离京师甚远,京城中仍是一片太平景象。
她虽与张权、申勇志保持联络,但相隔的时间越来越长。
只有张镇东,五六天在马禾的茶馆里见一次,以探听锦衣卫那一伙的消息。
岁月匆匆,日子在思念中飞逝……
来年春天,李景隆调集兵马,要与燕军决战。皇上有意罢兵,派哥哥公冶勋送信去德州。
回来后把在德州见到万古雷的详情告诉她。
兄妹俩在花园里谈心。
公冶勋忧心忡忡叹了口气道:“愚兄总有一种不祥之感,皇上的江山就是毁在李景隆手里,所以愚兄直言不讳,把爹娘和你托付给万兄弟,一旦乾坤倒转,你们好有个归宿……”
她问哥哥:“他怎么说?”
“万贤弟说,他决不负娇娇,决不负愚兄所托。愚兄相信万贤弟,一诺值千金!”
“你是说他没有忘了娇娇?”
“他在愚兄面前怎好说得太露,但愚兄看得出,他对妹妹也是一片痴情!”
“我相信他不是薄情郎!”
“啊,对了,锦霞到了北平府,她现在是凤凰山总舵的副总舵主,带了一支三百人的响马来助北平守城,她最高兴皇上一家人火并…”
“啊哟,柳姐姐到了那么远的地方!”
“她不愿提起愚兄,郭剑平兄曾问过她,她似乎心如止水,她以为大哥沉迷于功名…”
“万大哥怎不叫她上京师找我们?”
“说了,她说她也许会来的?不来则已,来了就让血蝴蝶复活,扰乱京师,扰乱皇上心神,她此生此世就要向朱氏王朝复仇!”
“啊哟,柳姐姐她……她……我说不出她的心境,但若一个人活着只为报仇,这不是既可怕又没有意思了吗?哥哥你说是不是?”
“是的,但愿我能见她一面。”
“哥哥你该劝劝她……而且你该对她有个许诺,要不然她不会听你的。”
“许诺?愚兄的处境如此,能给她许诺吗?”
“我们女子若把心许给了人,如果那人连个许诺都没有,你又怎能抛下一切跟他走呢?”
“愚兄身为皇上亲军掌印,锦霞是钦犯……”
“掌印怎么了,钦犯又怎么了?你不会辞去官职,还你自由之身吗?”
“皇上恩准,爹娘也不会同意……”
“我不管,只要你没有忘记柳姐姐,你就该给她一个许诺,把官职抛了,隐姓埋名,离开京师,找个地方过日子去。爹娘面前,我替你说话。柳伯伯是冤死的,爹爹不是不知,柳姐姐又有何罪?只要哥哥下了决心,爹爹会谅解的。”
“娇娇你说得对,愚兄也正想如此,曾在皇上驾前暗示过,皇上说如今烽烟匝起,正是用人之际,卿何以萌生退意,莫非朕有对不住卿的地方吗?娇娇,你听听,叫我怎么开口!”
“好,等机会吧。但记住了,若以后真能见到柳姐姐,你一定得给一个许诺!”
这次谈话,深印在她心里。
万大哥对她不止一次作了承诺,她相信他,等着他,但愿很快就能见面。
之后燕军失利于济南,朝廷又安了心,皇上采纳大文人方孝孺之见,将皇城门的名称改掉,又津津有味地谋划复古之制。
公冶勋回来时,与爹爹议起朝政,无不摇头叹息,父子俩力主杀李景隆,皇上不允。
公冶勋上表请皇上允准他上前线,皇上说侍卫亲军他走了交给谁,不准他请调。
她问他:“哥哥你真要去前方?”
“这是愚兄脱身之计,先上沙场,然后再设法去职,否则留在宫中就无法脱身。”
哥哥有此愿望,她自然非常高兴。
又一年过去,燕军大举南下。
她在这些日子里越来越少出门,只除了去探望宫师叔,不时与张镇东等见面之外,大多呆在家里。
申勇志每见到她都要说些缠缠绵绵的话,他回了沪州府两次,每次都很快回来。她干脆躲着他,不与他见面。
昨夜她一夜未眠,张镇东告诉她,皇甫楠又加派了人手,要混到燕军中暗算万古雷。
据张镇东说,任威告诉他,燕军节节胜利,皇甫楠感到万古雷不除,是今后大害。
至于派了什么人去,任威不得而知。
昨夜她复思量,很想去找万古雷。但是,她不能不为爹爹、不为大哥着想。
一早起来,她心情烦躁,只好操琴。
她拿不定主意,是自己去还是请宫师叔他们去。她十分想见到万古雷,恨不得插翅北飞。
但又顾虑到消息传出,会害了爹爹和大哥。
正因为犹豫不决,她才坐卧不安。
琴声虽在响,但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弹什么,直到“嘣”一声,一股弦断了,她才停下。
看来,只有去请教宫师叔。
两年多来,她长高了,亭亭玉立,无比娇艳,走到街上,行人停足相望。
她只有穿男装,但娘说她穿了男装也是一股脂粉气,世上哪有这么娇美的男子,除非是妖精变的。
可是,她总不能不出门呀!
娘说:“提亲的人越来越多,娇娇你……”
她一听这事,提脚就走,娘拉住她,说她年龄不小了,吏部尚书家公子爷才学渊博,人品又好,没听完,她就说:“娘,女儿的心事娘该知道,再说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提这事干什么,还不知今后是什么世道呢!”
娘把这话对爹说了,爹觉得颇有道理,于是再不拿这事烦她了。
她匆匆换上男装,叫翠喜跟她走。
翠喜这个头也长高了些,胖了些,人也出落得花朵似的,若没有娇娇在旁边,她也会被人盯着看。
两人很快打扮好,带上兵刃出门。
“公子爷,去哪儿?”翠喜问:“双龙镖局的两个镖主望眼欲穿等你呢,还有申公子……”
“少嚼舌,我们去六顺巷!”
“咦,不是才去过的吗?双龙镖局有整整一个月没去了,公子爷该发个善心……”
“你喜欢会就去吧,别拖上我!”
“哎哟,公子爷你真是的,那三个傻瓜水中望月,可怜兮兮的,去看他们一眼何妨?”
“住嘴!要不你就回去!”
翠喜翘起了嘴,不说话了。
宫知非的八卦摊没有再摆,成天蹲在院里,忙着炼制一种祛毒丸,他说以后用得着。
见娇娇主仆来了,他推开一些药书,道:“丫头绷着脸,出什么事了。”
公冶娇把听来的消息说了,宫知非却不放在心上,懒洋洋的,提不起劲。
公冶娇嗔道:“人家都急死啦,你怎么无动于衷?他是你师侄,你不管吗?”
宫知非道:“我老人家为何要急?谁能奈何得了他?派几个杀手能把他怎样?
何况这小子在军中做官,前呼后拥,威风得紧,杀手去了敢下手吗?他们肚里揣着几个胆!”
公冶娇道:“话不能这般说,须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事你不能不管!”
“他在万里外的沙场,我老人家怎么管?”
“正因为他离我们远,有危险也不能帮他,所以才着急呀,你是师叔,他是你师侄,你就不能上他那儿去一趟吗?”
“啊哟,他在领兵打仗,东跑西颠的,怎么找?我说你尽可以放心,这小子能耐大,是三个师傅教出来的徒弟,他虽然笨,总还是学了几手功夫,别人奈何不了他……”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管?”
“不是不管,是没法管……”
“我有法子管,你跟着我去一趟就明白了。”
“什么?跟你去一趟,你要去何处?”
“找你师侄呀,我不像你,心肠那么狠,见死不救。我已经想好了,亲自走一遭。明天我再来找你,你要是不去,我就自己走了!”
公冶娇说完,头也不回就往外走。
“喂,回来,咦,你这蛮丫头……”
娇娇不听,出了门便往家里走,她要等爹爹上朝回来,把这事说了。
翠喜紧跟着她,道:“阿弥陀佛,小姐你真要私奔?”
娇娇叱道:“胡说八道,这叫私奔吗?”
翠喜道:“我的意思是你要瞒着老爷夫人出走吗?阿弥陀佛,我可不敢。被老爷知道了,还不扒了我的皮!”
娇娇道:“放心,我又不带你去,你自管在家和凤喜磨磨牙,睡睡懒觉……”
“啊哟,小姐呀,做人不能没良心,出远门不带人家去见识见识,把人家扔在家里不可怜吗?再说没有我小翠作伴,你会寂寞的。”
娇娇道:“你不怕老爷扒皮了?”
“怕啊,怎能不怕呢?”
“那我管不着,去不去由你。”
“啊哟,不管不成,只要小姐不偷跑……”
“那可说不准。”
“求你啦,千万别偷跑。带累了我小翠……”
两人嘀咕着,不一会儿就回到家。娇娇到福寿居见娘,正好爹刚回来,准备用午膳。
娇娇道:“爹、娘,女儿有话说。”然后手一挥,把风喜等丫环仆妇打发出去。
公冶子明笑道:“什么事,机密大事吗?”
娇娇道:“爹,要是燕王果真打进京师来,我们一家该怎么办?”
公冶子明吃了一惊:“咦,你怎么随便说话,这种话说得吗,别给你爹惹祸!”
娇娇道:“爹,一家人说话,不避讳,要是真有这一天,爹爹如何打算?”
公冶子明道:“不会有这一天的,朝廷已调集天下兵马,北平弹丸之地,怎当得起一击。
用不了多少时候,必能平息叛乱?”
“爹,只怕不见得吧!燕王雄才大略,文武双全,每在两军对阵之际,亲自率兵冲杀,因此士气极高。李景隆败后、连大家称道的盛庸也败了,照此下去……”
公冶子明叹口气道:“别说啦,娇娇,为父不想让你担上心事,否则前方情形为父岂能不知?真要有这么一天,公冶家大难临头矣!”
夫人也叹道:“你父身居吏部侍郎之位,你大哥是皇上亲军掌印,要是燕王进了京师,你父兄不投降,那自然是灭门之祸!”
“爹娘既知后果,为何不早早设法?”
公冶子明道:“为父身受皇恩,你哥又为皇上赏识,纵使朝廷兵败,也不能对不起皇上。
只可惜皇上天天与几个文士商议复古之制,又用了李景隆这个误国的小人……”
娇娇道:“我有个应急避难之法,只不知爹娘愿听不愿听!”
公冶子明奇道:“你有什么妙法,不妨说来听听,但照为父看来,只怕无用!”
娇娇低下头,不由红了脸,道:“有用的,我们以后只有投奔万古雷……”
公冶子明讶然道:“你说些什么呀!投奔他有何用?燕王要治大臣之罪,他能奈何?”
娇娇道:“大哥此次在德州见到了他,当他的面,把我们全家托付给他,他一口答应,这事哥哥没和爹娘说起吗?”
夫人道:“没有呀,怎么回事,快说!”
公冶娇把哥哥说的重复了一遍,续道:“我想过,燕王要是进了京师,爹爹就弃官而去,这样做既不得罪燕王又不背叛皇上,一举两得。要是有人找麻烦,有万大哥庇护……”
夫人忍不住接话道:“咦,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居然想得出这样的好办法!”
公治子明想了想,道:“还不如早些弃官……”
话未了,又道:“不妥不妥,这样做岂不是背弃了皇上吗?唉,只有到那时再说了,也许先帝在天之灵庇佑着皇上,战局会扭转过来……说到这里,为父想起了许多老将,只可惜被先帝诛尽,以至朝中再无战将!”
娇娇道:“这是老皇帝自酿的苦果!”一顿又道:“我欲前往北方去见万公子……”
她把锦衣卫派刺客的事说了。
公治子明道:“这如何使得你一个大姑娘家怎能出这门。
再说让人知晓,为父岂不成二通敌犯,娇娇你太不懂事!”
娇娇道:“女儿身具上乘武功,又有宫师叔他们一同上路,没人能欺负女儿,此其一;女儿一路上改名换姓,有谁知道女儿是谁?此其二;女儿此去见面,一是向他报知险情;二是为了今后公冶一家的出路,此其三。请爹娘仔细斟酌,看女儿可行不可行。”
公冶子明叹道:“燕王所到之处,文武官员纷纷投降,不屈的极少。朝中大臣因对黄子澄、齐泰有怨言,也是各怀鬼胎。济南之役后,皇上又明着让他们参与朝政,几个文人忙着恢复周制,这确实令人担心。
看来,不留下一条后路是不成的了!这样吧,等你哥回来商议,你不可冒冒失失出门。”
夫人道:“我怎能做得下心,北方兵荒马乱,你一个女儿家,不成不成……”
娇娇道:“女儿有武功,担什么心?知道吗,柳姐姐已成了关东凤凰山总舵副总舵主,成了个绿林好汉!这就因为她有一身武功,不做官家小姐也能在江湖上闯荡一番!”
夫人讶然道:“你如何知道?”
娇娇把大哥说的说了一遍,公冶子明和夫人都惊奇不已。
夫人道:“为何你兄妹俩知道的事都瞒着你娘你爹?你娘你爹又非食古不化之人。”
娇娇道:“这不是说出来了吗?”
夫人道:“今后有什么消息,及早告诉爹娘,不许你们再隐瞒!”
娇娇道:“是,遵命!”
公冶子明道:“吃饭吧,爹叫人到宫中唤你大哥回来,这事得认真思量一番。”
夫人当即传命摆上饭菜,没料到公冶勋居然回来了,喜得娇娇一把拉住他道:“好哥哥,你总算回来啦,娇娇正等你回来主持公道呢!”
夫人笑道:“这妮子什么话,你爹你娘叫你受委屈了吗?该掌嘴!”
公冶勋笑道:“娘就放心吧,爹娘只会把娇娇宠坏的,哪里会让她受委屈!我能信吗?”
娇娇笑道:“人家一身武功,天下都可去得,偏是爹娘不放心,这不委屈吗?”
公冶勋道:“你要出门?怎么回事?”
公冶子明道:“吃饭,边吃边谈!”
娇娇又摒退丫环仆妇,把锦衣卫要暗算万古雷,她想去找万古雷的事说了。
公冶勋一惊,道:“居然有这事,唔,这事非同小可,不能不管!”
娇娇道:“我告诉爹娘了,你去年冬在德州把我们全家托付给他,所以……”
公冶勋道:“我明白了,但万里之遥……”
“我请宫师叔他们陪我去,你还不放心?”
“原来如此,我看可行。”
娇娇马上夹块鱼给他:“真是我的好哥哥!我知道大哥最疼娇娇……”
夫人笑道:“你想收买人心呀,勋儿你可别上当!”
公冶勋道:“娘,这事娇娇说了,儿把话就明说了吧。燕王雄心勃勃,不到京师不罢休。
到那时,儿不能舍弃皇上回来照顾爹娘,惟一可靠的就是古雷兄弟。他与娇娇情同意合,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有了他,娇娇终身有托。他在德州对我许诺,到时庇护全家……”
公冶子明道:“到那时,他是燕王麾下有功之臣,燕王篡夺了皇位,他自然受封受赏,一旦身居高位,还敢收留我们这些建文朝臣吗?这事勋儿你仔细想过没有?”
“想过,古雷兄弟并不热衷功名,他也是身不由己。若非仇人皇甫楠身居锦衣卫高位,他也不会落到这一步。燕王在他艰难时收留了他,天下之势未定,他不能从军旅中退出。只要大局一定,他不会留恋官场。我敢说,为了娇娇,他可以抛掉头上的官帽。对他,儿放心!”
娇娇害羞地低着头,听哥哥赞扬古雷,心中甚是欢喜。巴望爹娘准她运行。
公冶子明叹道:“我儿也以为燕王必胜吗?朝廷在各地还有许多卫士卒,难道大势已去了吗,为父对此不以为然。”
公冶勋叹道:“孩儿并不希望燕王杀进京师,但观朝中情形,由不得孩儿不丧气。前方一有败迹,皇上就想罢战。今把黄子澄罢黜,又修书给燕王,徒丧士气。今燕王派使送书信来京,又听方孝孺之言将使者拿下锦衣卫大狱。
总之,陛下优柔寡断,用人不当,长此下去,足堪忧虑,是以爹爹应早谋退路。”
公冶子明道:“儿在皇上身边,为何不提醒皇上,直抒己见。以挽狂澜。”
公冶勋苦笑道:“孩儿已尽力矣。以孩子之见,娇娇武功不亚兄长,可以去得!”
娇娇喜得忘了羞涩,抬起头拍手叫好。
夫人笑道:“如你的愿就好,不如你的愿就不好,哪能事事都由着你!”
公冶子明道:“什么时候走?”
夫人道:“真不放心,莫去了吧!”
娇娇道:“娘,让娇娇去吧,儿很快就回来,决不让娘牵挂就是了!”
夫人道:“不成不成,你走了好寂寞!”
娇娇一头扎进夫人怀里,使劲摇晃,夫人大叫吃不消,忙说让她走,她这才罢手。
这一闹,公冶子明和公冶勋都笑起来。
下午,公冶娇迫不及待跑到六顺巷,得意地告诉宫知非,后天一早她就出发。
宫知非瞪着小眼珠问她:“慌着去嫁人吗?我老儿祛毒丸还未制成,你……”
“呸!你才要去嫁人呢,人家去救他的命!”
宫知非叹息道:“烽火连天,不嫁人去干什么?大老远的,兵荒马乱……”
“你再说、你再说,我掀了你的药罐!”
“好,不说不说,这样吧,让汤老五和补锅匠陪你主仆二人去,如何?”
“这还差不多!可是你呢?”
“我老爷子要制药,分不开身,再说万古雷那小子死活关我什么事?”
“咦!你说得好轻巧,他是你师侄!”
“他这个师侄够我老爷子操心的了,那疯老儿一去从此无消息,害苦了我老爷子!”
“够了够了,谁高兴听你诉苦,那是活该!”
有汤老五、刘二本随行,足可放心,她高高兴兴走了。
燕军转战数月,有得有失,于建文三年七月上旬进入林县。
谁知朝廷大将平安,乘隙进军北平府,以至北平告急。告急书信是关中四剑祝源等人突围送出来的。
平安是员猛将,去年就吃过他的亏,军中曾有人戏言,不除掉平安这人,大家永远都不能“平安”。
燕王知道他的厉害,当即下令回师北平。
大军来到定州,燕北三杰季国盛、王兆康、刘继贤又突围送来紧急求援书信。
他们都已带伤,疲累不堪。三杰此次未随燕王出征,留在王宫随侍世子殿下。
据他们说,敌军功势甚猛,留守士卒以及道衍法师率领的百姓拼死抵御,但难以抵挡敌军的攻势,若再无救兵,城破矣。
诸将闻之心急如焚,尤其是万古雷和郭剑平、罗斌等人,惦记着钟玉桃等诸女,恨不得插翅飞往北平。
燕王则果断下令,派一支铁骑迅速前往救援,大军随后就到。万古雷愿做救援铁骑的先锋,率天豹卫和顺义卫中的骑兵先走。
关中四剑、燕北三杰愿随前锋一起回。
稍事准备,万古雷下令起程。由熟悉道路的士卒引路抄小道近道,行军时并不隐蔽,有意让敌方探子知晓,援军已到,以震慑敌军。
这一路紧赶,夜间在旷野歇息。
时下正值炎热之际,他们一直走了八个时辰,真是人困马乏,顿饭功夫,关中四剑来到他眼前。
祝源道:“万大人,该起程了!”
熊杰火气大,厉声道:“北平危急,世子殿下、王妃殿下的安危,你可是不放在心上?”
万古雷一愣:“各位,这才刚刚坐下,至少歇息两个时辰再走…”项飞道:“什么?两个时辰!这还得了,你这不是想把北平城送给平安老儿吗?”
茅镇方冷笑道:“你投效燕王殿下乃属迫不得已,与朝廷要人勾勾搭搭,藕断丝莲。北平府这般危急,你居然在此停留两个时辰,你究竟打的什么算盘,居心何在?”
离得不远的燕北三杰被惊醒,连忙走了过来。季国盛劝四人有话好说。
万古雷大怒,但压下火,道:“四位,说话须慎重,不可口无遮拦,士卒若不歇口气,赶到北平府又如何能冲得进城?”
王兆康道:“这一口气马不停蹄走了七八个时辰,大家都已疲累,四位救城心急,出于公心,但万大人说得对,明日即可赶到城下,若士卒乏力,又如何攻得进去?还是歇着吧。”
熊杰斥道:“北平城危如累卵,哪里还管得着疲劳不疲劳,万古雷有意延误军情,犯了大罪,你们还敢为他声辩吗?”
季国盛道:“熊大人,话不能这般说……”
熊杰“刷”一声抽出长剑喝道:“住口,万古雷若不及时下令行军,罪该万死!”
祝源、茅镇方、项飞也抽出了长剑,剑尖直指坐在地上的万古雷。
刘继贤也火了,道:“咦,四位这是干什么?竟然把兵刃指着万大人,你们也太放肆!”
季国盛忍住气道:“各位收起兵刃,有话好说,这样剑拔驽张成何体统!”
就在这片刻间,李杰和卫队士卒已被惊动,立即抽出兵刃围了过来。
万古雷喝道:“李杰,退下!你们要惊扰大家吗,快去睡觉,明日将有激战!”
李杰不敢违令,当即率卫士退下,但离得不远,俱都朝这边看着。
四百卫士中,有二十人是亲随,李杰带他们跟着万古雷,寸步不离,此刻俱都忿忿然,盯着关中四剑。
祝源道:“立即下令起程,救兵如救火,你若再延误下去,休怪我等翻脸不认人!”
万古雷抑住心中忿火,道:“明日即可赶到城下,士卒若无精力,怎能突围人城?四位救城心切,古雷尚能体谅人意,请各位把剑收起,平心静气坐下来想想……”
熊杰咬牙道:“从你投效燕王之日起,我就信不过你,你与皇上亲军掌印勾搭,去年在德州相会,你干了些什么,自己心里明白,正是你心怀鬼胎,所以此刻故意迟延,你若不马上不令起程,今日便将你就地正法!”
茅镇方冷笑道:“万古雷,你果然不出所料,半路屯军。以待城破……”一顿,对季国盛等三人道:“季大人、王大人、刘大人,万古雷已显出本来面目,机心奸诈,三位还不与我等共同擒拿叛贼。以解北平之危吗?”
万古雷越听越不是味,关中四剑话中有话,而且越来越放肆,竟敢当着部下的面指斥他为叛贼,不禁勃然大怒、喝道:“在口!你们目无军纪,信口雌黄,若不顾全大局,我万某必与我们争个短长。如今军情危急,暂不与你们计较,速将兵刃拿开,一旁歇息,休要在此扰乱军心,再有过激举动,严惩不贷!”
关中四剑的四把剑,直指万古雷上身要害,距离不过一尺,只要四人迅猛刺出,从他们的功力,坐着的万古雷势必不能全都避开。
此时除掉万古雷,实在是好机会!
季国盛迅速抽出腰刀喝道:“祝源,你们若伤了万大人,非但你们性命难保,也将危及救援北平,速将手中剑撤回!”
王兆康、刘继贤也抽出腰刀,往前逼来。
就在这时,三人猛觉身侧劲风猛然,只见关中四剑身后突然多了四个人,手中握着四把明晃晃的鬼头刀,对准了四剑后颈。
又听万古雷喝道:“四位住手,使不得!”
王兆康等十分惊诧,万古雷手下居然有这样的高手,身手之敏捷,堪称一流!
四人不声不吭,只把刀对着四剑。
祝源等又惊又怒,不约而同旋身出剑,嘴里大喝一声:“找死!”
只听“当”一声,火星四溅,鬼头刀自上而下挡开剑身,震得祝源等人虎口疼痛。
万古雷一跃而起,沉声道:“四位,顾全大局,不必与他们计较,请回原地歇息。”
祝源等四人激怒万分,这四个家伙坏了自己的大事,哪里肯放过他们。
正欲拉开架式,季国盛等已来到近前,李杰率二十名亲随将他们围在当中,若再动手,只怕犯了众怒。但是既然已撕破面皮,也管不了许多。
四剑心意相通,相继向对手攻出。哪知四个使鬼头刀的家伙,动作比他们还快,剑招才施,鬼头刀已砍到,接连三刀又猛又快,使他们喘气的功夫都没有,只得抽身退后,这才知道对手的厉害。
万古雷连忙跃到秦忧跟前,把他拉回后退,道:“都是自己人,不能自相残杀!他们四位牵挂北平安危,故有些过激言行,不必计较,请四位歇息养神,明日进城还要仰仗大力!”
秦忧冷哼一声:“你真没用!”接着对杨孤等人道:“他愿受气,与咱们无干!”严寒道:“他是自作自受,走,睡觉去!”
陶悲道:“咱最看不起软骨虫!”
四人摇摇晃晃走了,在不远处坐下。
季国盛等又去劝说关中四剑,把他们拉到十丈外,一场纠纷,这才平息。
万古雷怒气未平,关中四剑的话刺伤了他。原来他们一直对他不放心,这仅仅是他们四人吗?
去年在德州见公冶勋的事,是谁在四处传播,有何企图?
以后得查清楚。
他越想越怒,但自己肩负重任,不能乱了心神,于是屏息敛神,使自己平静下来。
这时季国盛等三人又来到他面前,劝他不要计较,关中四剑救城心切,口不择言。
万古雷道:“三位放心,古雷并非量小之人,此时不是计较个人恩怨的时候。三位请去歇息,明日将有一场激战,须保持精力才是。”
季国盛道:“只要贤侄心宽,我们就放心了。”说完三人自去一边养神。
万古雷拿眼去看四个怪人,见他们打坐调息,心想他们居然在危急时拔刀相助,这可是想不到的事,这般冷漠孤癖的人,也生出侠义心,可见是面冷心热的直性汉子。
获得他们的几分友谊,弥足珍贵。以后当对他们刮目相看,消除对他们的怀疑。
一个时辰后。后援大军已到。又过一个时辰,他率先锋队启程。
中午时分,他们来到离北平府十多里的一个村庄,万古雷下令在村庄外歇息,不准扰民。
大家摸出干粮,饱餐一顿。只等大军来到,就由先锋队开路,直冲进城。
忽然,天豹卫郭剑平、曹罡、耿平、罗斌和几个平民百姓骑马跑来,万古雷觉得十分诧异,莫非有什么军情来报。
来到近处,发现郭曹等人笑嘻嘻的,跟在他们后面的也有四骑,被他们遮挡着,看不真切。
万古雷站了起来,郭剑平等已到跟前,一个个翻身下马,后面的百姓也跟着下马,人被马匹遮着。
郭剑平、曹罡等四人不均而同齐声道:“来贵客啦,猜猜是谁?”
接着就见汤老五、刘二本笑嘻嘻从四人身后钻出来,喜得万古雷连忙迎上去,嘴里道:
“汤师叔、刘叔叔,两位怎会到这里来了!”
杨老五笑道:“不光我老哥俩,你猜还有谁,可别猜错了!”
万古雷举目看去,有两人藏在曹罡罗斌等人身后,便笑道。“莫非是宫师叔和马师叔他们?”
曹罡呵呵笑道:“错了错了,再猜!”
郭剑平笑道:“自己看吧!”
他和罗斌、耿牛从两边散开,只见两个面如冠玉的青年公子正盯着他,其中稍高的一人竟然泪珠滚滚,刹那间他被惊得目瞪口呆,顿觉喉头干燥、心潮澎湃,冲口喊道:“是你,娇娇!天哪!想不到,想不到,真的想不到……”
娇娇止住泪道:“万大哥,总算找到你!”
万古雷抑制使满腔的热情,道:“二位师叔,娇娇,还有这位兄台,草地上坐吧!”
翠喜撇嘴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兄台’,万公子贵人多忘事,记不得婢子翠喜了吗?”
万古雷实在记不得见过她,只好说:“对不起,对不起,姑娘换了男装,一时认不出来。”
娇娇拭去了泪水,道:“我呢,大概也忘了吧,要不早就认出来了!”万古雷感叹道:
“两年多不见,娇娇长高了,模样儿……”
他想说模样儿就更俊了,但马上想起当着这么多人不妥。
连忙改口道:“模样儿也有少许变化,再者我哪里敢想娇娇会到北方来,所以一时认不出……”
汤老五道:“我们从京师出来,进入山东地界后,得知燕王大军攻彰德府,我们便往河南方向走,又听说大军去了林县,便赶往林县了,到林县大军已前往定州。到定州大军欲往北平府,我们拿银子向士卒打听天豹卫行踪,听说已出发驰援北平。我们又一路尾追而来。
到了涿州,遇到一些办粮草的士卒,就拿银子打点,告诉他娇娇是天豹卫头儿的表弟,要他说出万贤侄的行踪,他们说天豹卫、顺义卫昨夜就过了涿州,于是他们连忙赶路,总算追上了你们。士卒以为我们是奸细,我们指出各位贤侄的大号,他们才带我们去见郭贤侄……唉,这一路真不容易,上天有眼,总算不虚此行。”
万古雷道:“辛苦了四位,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面……”
一顿问道:“娇娇,你从京师出来,家中伯父母安好吗?”
娇娇一笑:“怎么,你怕我偷跑出来?告诉你,人家可是得到爹娘允许的,别担心!”
万古雷以为公冶家出了什么事,要不然就是娇娇偷偷跑出来,听她这么一说,放下了心。
他笑道:“好,好,伯父母安康我就放心了。公冶兄呢?他没有出京师吧?”
“没有,唉,一言难尽,等有机会再谈吧。”
万古雷道:“再过半个时辰,等我们的人一到,我们先锋队就要接战敌军,四位不如先返回涿州,等我们击退敌军后,再来北平。……”
公冶娇道:“什么话,我们和你们走!”
刘二本笑道:“让咱们也见识见识两军对阵,就随大军一起冲进城吧!”
汤老五道:“好不容易找到你们,自然是一同前往,谁还愿回涿州去!”
万古雷道:“阵前箭矢乱飞,十分凶险,比不得江湖上一对一,千军万马纠缠在一起,又有盾牌盔甲作护身,老是杀不完的人……”
言未了,公冶娇道:“我不回涿州,和大家一起上北平,见识见识沙场征战!”
翠喜道:“千军万马那么多人,你砍我杀的,想想都叫人害伯,公子,我们回涿州吧。”
公冶娇道:“万大哥,派两个人送她走!”
翠喜一愣,叫道:“公子爷,在乱军中你要是有点差错,回家去我怎么向老爷夫人交代?”
公冶娇白了她一眼。“谁要你交代啦,你要是害怕就自管走,我是不去的。”
翠喜道:“好,进北平吧,我翠喜一身武功,莫非还怕几个不成气候的虾兵虾将吗?”
万古雷无奈,道:“娇娇,你和翠喜姑娘随郭兄他们走吧”娇娇道:“我是你表弟龚小龙,翠喜叫王小虎,别姑娘姑娘的,记住了,事关重大,马虎不得,不能让我来找你的事传出去。”
万古雷道:“好,记住了。现在就改口。”
郭剑平道:“龚贤弟,两位师叔,我们该回天豹卫了,估计后面大军已快到,走吧!”
娇娇道:“你们去吧,我跟我表哥走。”
万古雷低声道:“表弟,愚兄打头阵,你随天豹卫稍后一步来……”
言未了,娇娇道:“我说了,跟你走!”
郭剑平等知道她想和万古雷在一起,就不再多说,只等万古雷决定。
万古雷无奈,娇娇的脾气他知道,扭起来可是没法,便道:“好,就随顺义卫去吧。”
郭、曹、罗、耿便告辞而去,汤、刘要跟随娇娇,便一起留在顺义卫。
季国盛等在六七丈外看到了他们所见面的情况,感到十分惊诧,不知几个百姓来干什么,见他们没和郭剑平等一起走,便走过来打听。
“万贤侄,这几位是来干什么的?”他问。
万古雷道:“两位是我表弟,两位是我表叔,他们从涿州来找晚辈。”说着替燕北三杰引荐。季国盛觉得娇娇有些面熟,但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直拿眼去打量。
万古雷知瞒不过他,低声道:“三位莫声张,小龙就是娇娇,认不出了吗?”
季国盛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难怪咱一直瞅着眼熟,可又记不起是谁。小龙比过去长高了,人也大了,故认不出来”
万古雷道:“请三位勿泄此机密,表弟他们是来找我的。给人知道了又惹是非。”
王兆康道:“放心,咱们都叫她小龙。”
刘继贤道:“咱们是今天才认识的,是万贤侄的表弟,其他一概不知。”
万古雷知道:“多谢三位!”娇娇道:“季兰姐姐好吗?”
季国盛道:“劳贤侄动问,她很好。”
娇娇叹道:“一转眼就过去了两年多,想起在就京师相聚的日子,真像做了一个梦!”
此刻,关中四剑阴沉着脸走来了。
祝源道:“已歇过气,为何还不走?”
万古雷道:“等后面的大队人马。”
熊杰喝道:“北平城这般危急,你却再三拖延,我问你,你究竟是何居心!”
他这一吼,惊动了李杰和四个怪人。
四个怪人双肩微摇,居然由坐着的地方从空中“移”了过来。因为他们身子未动,更没有站起,在盘脚而坐的坐姿,从七八丈夫飞了过来,落地时仍保持着坐姿,坐在离万古雷只有两丈余的地上,睁着八只眼,恶狠狠地瞪着关中四剑,那样子实在可怕得很。
这一招,惊动了关中四剑和所有坐在附近侍卫队的人,一个个都朝他们看。
刘二本、汤老五暗自惊心,这四人好深的内功,浑身散播着杀气,瞧他们江湖味十足,不像军旅中人,不知是什么人物。
娇娇先被关中四剑的无理惊动,后又见到四个怪人的举动,不由注意起他们来。
关中四剑受到四个怪人的威胁,不敢背对他们,便移了位置,侧身对着万古雷。
此刻万古雷板着脸:“四位,我已再三忍让,休要这般咄咄逼人。北平府危殆,谁不着急?但弟兄们连着赶路,十分疲乏,到城下又如何能厮杀?再者后面大军未到,莫非我们冲进城去后,他们再冲一次不成?办事应多思量,不能焦躁,四位退下去吧!”
项飞道:“万古雷,你因循拖延,一误再误,到北平后,我们定向王妃、世子殿下告你一状,到时看你有个什么下场!”
万古雷道:“四位只管去告,何惧之有?”
季国盛道:“不多时就要与敌军厮杀,四位再忍耐忍耐,大家不必再说。”
关中四剑忿忿然离去,公冶娇讶然道:“表兄,这是些什么人,怎么这般无礼?”
万古雷道:“他们救北平心切,说话就没有遮拦,不必与他们计较!”正说着,李杰接报,大军已到,主将传令万古雷,一举冲破重围进城。
万古雷立即下令上马,刹那间几千人马就列好了队。娇娇向后望去,旋旗飘扬,甲胃闪光,军容威武雄壮,人多得看不到边,不禁心中赞叹,古雷哥哥的队伍,不同凡响。
翠喜伸了伸舌头,低声道:“好威风!”
万古雷请汤老五等与他的亲随在一起,可娇娇与他并肩而立,没有退下去的意思。
他无奈地抬手一挥,纵马前行。
季国盛等紧随他二人之后,翠喜等则跟着李杰。四千铁骑,奔向北平城。
顿饭功夫,北平城遥遥在望,万古雷命士卒停下,率亲随走近些观察攻城战局。
只听鼓声隆隆,催人奋进。城下旌旗招展,密密麻麻的人群往城墙下跑去,无数条的云梯上,一个一个的人往上爬,城垛上刀光映日,人影晃动,已经有不少敌人爬上了城头,守城燕军正拼死力战。那运送巨木的大车,已过了护城河,正往城门推去。战况十分激烈,丽正门已岌岌可危。离城墙数百丈外,整整齐齐排列着一队骑兵,攻城主将正等步卒把城门打开,一鼓作气地冲进城去。这支马军人数不下三千,攻城的步卒,不下五千。
万古雷很快返回,命随身士卒把天豹卫头头叫来,又请季国盛、祝源等商讨对敌之策。
熊杰一见他就吼道:“你还磨蹭什么,快传令上阵,北平城只怕就要断送在你手里……”
不等他吼完,万古雷喝道:“住口!我再三忍耐,不与你计较,你竟敢胡搅蛮缠,可是以为我怕了你?你给我滚开,不配来议事!”
娇娇从未见他这么凶过,不禁吓了一跳,两年多不见,他有些变了,她呆呆注视着他,人依然英俊漂亮,原来在他身上显示出来的、富家公子的潇洒似乎没有了,代之以一种严峻的、带兵官具有的威懔神态。两年多的沙场征战,他变黑了变瘦了,不知他吃了多少苦啊…。
这一瞬间,她双目又注满了泪水。
祝源此时喝道:“放肆,你……”
季国盛连忙道:“各位,这是争吵的时候吗?万大人要下令攻敌了,这不是扰乱自己吗?
王妃和世子殿下苦等咱们,北平的百姓在等咱们,个人意气之争就算了吧!”
万古雷强忍火气,对李杰道:“传下令去,顺义卫攻击敌人马军,击溃后不准穷追,立即会合天豹卫,驱散城下敌人步军。”
李杰大声道:“遵命?”当即勒马而去。
关中四剑怒目而视,但不再作声。因为他们瞧见那四个使鬼头刀的人正盯着他们。
少时,郭剑平、曹罡飞马来到。
万古雷道:“郭兄,请耿贤弟带五百骑助我攻敌人马军。顺义卫展平攻击后,天豹卫立即冲向城下,驱散攻城步卒。城们开后,只管入城。留下五百骑,接应顺义卫和马上就到的援兵进城,请立即下令出动!”
郭剑平、曹罡齐声答道:“遵命!”立即掉转马头奔去。
万古雷向亲随中的旗手喊道:“走!”五名旗手立刻展开旗帜,并肩冲去。
万古雷看着娇娇一笑:“表弟,走吧!”
娇娇也望着他一笑,道:“好,走!”
两人快马加鞭,追上旗手,大队人马紧跟在后。一时间马蹄掀起阵阵尘埃,如千只战鼓震响着野地。公冶娇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不免感到心惊动魄,但只要能和古雷在一起,就是赴汤蹈火她也心甘情愿。
“杀——”万古雷抽出了神罡剑,一声大吼。
“杀!——”顺义卫骑士应声呐喊。
公冶娇抽出了飞虹剑,全身顿时紧张起来、只见敌方铁骑也在主将军领下,高举马刀,呐喊着迎了上来,她虽然武功高强,但从未经历战阵。只见数千名骑士如冲岸的大潮,汹涌地卷了过来,阳光映照下的马刀,闪出令人惊惧的寒光,她不由生出一丝怯意,扭头去看古雷,只见他意气风发、杀气腾腾,但又十分镇定。这给了她很大的安慰,忙使自己沉下气来。
此时万古雷忽然扭头对她喊声:“表弟,跟着我,下手莫留情!”她大声答应:“知道了!”
万古雷朝着敌方主将冲去,娇娇忙跟着他,可是有几名骑士朝她冲来,她立即挥剑迎敌,刀剑相交,相互穿梭而过,迎面又是一个敌人。她与他斗了两合,马上就被数骑围住,匆忙间扫眼去寻古雷,早已没了踪影,她挥剑挡往攻来的马刀,感到在马上不好施展,又要驭马又要挥剑,招术全用不上了,敌人则熟练地驾驭马匹,绕着她来回转。杀了几个回合。她一个敌人也没砍下马来。三个敌人围着她,一心要将她毙于刀下,她不禁又急又怒,坐骑不是战马,站在原地不肯移动,她只能抵挡敌人的进击,情急之下提起七成功力,将对方马刀震脱出手。
此时万古雷又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只见他剑光一闪,便有敌人落马,瞬间就把几个敌人结果,冲到她面前。
“表弟,跟我来!”他说着又往前冲去。
娇娇勒马紧跟,这回懂了些门道,遇敌抢先出手,把敌人刺伤。
忽然,他听见翠喜在附近尖叫,忙循声瞧去,只见她被四个敌人围着,像她一样,只是挥剑招架,而且慌里慌张,吓得手忙脚乱,正欲掉转马头去救她,忽见四个使鬼头刀的年青汉子杀了过来,手一挥,敌人翻身落马。
一个汉子道:“这般没用,来干什么?”
又一人道:“手上拿刀,又不是烧火棍,你不会用来砍杀了干么像个娘们尖叫?”
翠喜道:“咦,你们胡说什么,我张小虎一身武功,只是骑在马上施展不出来,休要小看了人…”
话未完,又有敌人十余骑向他们冲来,那四个壮汉同声道:“不管他,让他去杀!”
他们果然骑在马上不动,把翠喜惊得连忙向他们靠过来,嘴里叫道:“快杀呀,你们怕死吗,胆小鬼,软骨虫……”
四个壮汉冲了过来,眨眼间就把十多人放倒,翠喜大喜,道:“我跟着你们!”
娇娇道:“表弟,过来!”
翠喜见了她,忙跑过来,叫那四人道:“喂,跟着我们,包你们不吃亏!”
那四个汉子互相瞧瞧,一声不响跟在两人后面。此时,又冲来了大批敌人。
娇娇道:“抢先出手,运足内力……”
翠喜叫道:“我不敢杀人呀!”
娇娇喝道:“那就人家杀你!”
话声中人已到,她挥剑攻出,砍倒一人。翠喜被逼无奈;抢先出手,果然伤了一人,但她见对方鲜血冒出,吓得失叫一声。
秦忧问她:“小子,你挨刀了吗?”
翠喜道:“呸!你才挨刀呢,我把他刺伤了,你没瞧见吗?”
陶悲道:“那你叫什么?”
翠喜道:“我头一次伤人,自然害怕。”
严寒道:“你这人神智不清。”
杨孤道:“你小子胆小如鼠,没种。”
翠喜大怒,骂道:“你才胆小……”
话末完,又有敌人冲来,她只有壮起胆迎敌,顾不上再骂人。
娇娇挥剑砍倒了七八人,但仍然不断有人冲来,不禁心生寒意,究竟要杀多少人才算完结!放眼四周,刀光闪烁,鲜血飞溅,不时传出声声惨嚎,惊人心魄,这一切要何时才能结束?她不禁颤抖起来,想赶快离开这屠宰场。
“表弟,小心!”猛听万古雷喊她,一抬头正好见一个敌人翻身落马,是被万古雷砍翻的。她因为走神,差点遭人暗算。
“走!”万古雷带转马头,继续冲去。
她不假思索紧跟于后。由万古雷在前开路,她用不着再杀人,她只在心里祈祷,菩萨保佑,赶快冲进城里去吧!
万古雷不时回头看她,见她紧紧跟着,便放下心,他不时挥动长剑,击杀任何一个敢于阻路的敌人。片刻后。敌军终于不支,大败而逃。万古雷停下来,寻找冲散了的旗帜。许多士卒见他在此,一个个集合在他周围。旗手们也找到了这里。万古雷以剑一指城门方向,高喊道:“冲进丽正门,杀——!”
“杀!”骑士们挥舞马刀,齐声呐喊。
又是一阵激烈的奔驰,娇娇眼前看城墙越来越近。她和万古雷并留疾奔,身后是千骑奔腾,形成一股强大的、不可摧毁的力量。她不由激动起来,渐渐觉得自己也是其中一员,和这许许多多的骑士共患难、共生死,以前的悲天悯人之心淡了下去……
但此时攻城的步卒早已被天豹卫驱散,城头上的守军见到援军、不禁欢呼起来,连忙放下了吊桥,打开了大门。
万古雷在城下勒马停住,看见在他后面的大军已到,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进城,不禁松了口气。大军过完,他命令所有人进城。
城里宽阔的大街上,挤满了百姓,他们为援兵到来额手称庆。上城楼的石梯上,站着孙锐锋、季兰、钟玉桃等姐妹。郭剑平、耿牛、罗斌、曹罡正往城门上走。城垛上,季国盛和关中四剑等人正向世子殿下说着什么,世子高兴地边听边看着入城的队伍。不一会儿,援兵主将也上了城楼,他让李杰带娇娇他们去阜财坊的家中,自己上城楼去见世子殿下。
他快乐地踏着石级,嘴里哼着小曲,适才的冲杀已抛诸脑后,心里只有娇娇……
第二日,万古雷等与守军合兵一处,与敌决战,把平安打得大败而逃,解了北平之危。
当天他便把郭剑平、钟玉桃等都叫到阜财坊家中,大家欢聚一堂。
钟玉桃等诸女见到娇娇,又高兴又感慨。
翠喜见她们在王宫卫队当差,不胜羡慕,问长间短,十分好奇。
万古雷心中欢畅,多饮了几杯,然后叫钟玉桃弹琴,说他要唱曲。
公冶娇道:“有多余的琵琶吗,我也弹。”
丁小菊马上取出琵琶给她。
万古雷诧道:“娇娇,何时学会了琵琶?”
娇娇一笑:“你去后。说,唱什么?”
万古雷道:“我来唱秦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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