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里曾经提到过一种叫木禾的植物。它生长在海内昆仑山上,长五寻,大五围。”
何夕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四面的绿色,口吻平静地叙说那个几乎与这个国度同样古老的传说。
直到现在陈橙才稍稍缓过气来,一种疲倦的感觉让她不自觉地倚在了树干上。她的头有些晕,额角的地方一扯一扯地跳动,就像是有人拿着绳子在牵动那里。山海经,昆仑山,木禾……她听见这些只有神话里才有的名词从何夕的口里不断流淌出来。这些都是神话,一个声音在陈橙脑海里说。但是另一个更高的声音立刻说道,不,你现在就靠在一株木禾的树干上,你能够触摸它的每一片叶子,能够听到风吹动树叶时发出的声音。
“这到底是什么植物?”陈橙的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几乎不能听见。
“我称它样品119号,因为它是第一百一十九号样品培育的,别的那些样品都失败了。从某种意义上讲它的确是稻谷的一种,但是——”何夕停了一下,“它是多年生的木本植物。”
“木本植物?多年生?”陈橙重复着何夕的话,脸上的表情就仿佛是听不懂这些意义明确的词汇表示什么意思。
“你怎么了?”何夕宽容地笑笑,并且很关切地牵住了陈橙的手。
陈橙镇定了些,她开始认真地观察这株初看上去并不起眼的植物。它的树干扭曲,直径约十五厘米,树皮很光滑,摸上去一点不扎手。陈橙现在才发觉它的叶子形状很奇特,又细又长,像是芦苇的时子,印象中很少有树木会长这样的叶子。从树干看上去它无疑具有木本植物的全部特征,但从叶子和穗状花序来看却又分明更像是草本植物。木禾?也许真的只有神话里的这个名字对它才是最贴切的。
“它已经生长了两年。”何夕幽幽开口,“这是它第一次开花。前两天我来看过,当时没有一点动静。但是你一来它就突然开花了,就仿佛是专门等着你到来似的。”
“是吗?”陈橙有些神不守舍地应了声,何夕的话让她有种被什么东西击中的感觉。你一来它就开花了……仿佛专门等着你似的……这两一句话在陈橙心里盘桓着。如同一条无孔不入的蛇.
“我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我只是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动。”何夕接着往下说,“木禾在传说中的仙山上已经自由自在地生长了千万年,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神话,但是——”何夕突然笑了,额上露出深长的皱纹,“我把它带到了人间。”
“你所说的改变世界就是因为它?”陈橙已经从最初的震惊里恢复过来,她觉得自己又可以思考问题了。“你凭什么认为它能够改变世界,按照预测,全球的粮食贸易总量不会比脑域经济多。”
“我并不去理会那些数字。”何夕轻抚着光滑的树干,动作很温柔,“我只知道有了样品119号人们就用不着为了增加耕地而砍伐森林了,到时他们每种下一株粮食也就是种下了一棵树。我还知道有了它以后人们将再也不用像千万年来一样重复每年无数次的翻土播种收割的繁重劳动,人们只需播种一次就能够轻松地收获几十上百年。像锄禾日当年汗滴禾下土那样艰苦的劳作场面从此成为历史。同时由于树木远比草本植物发达的根系,人们几乎用不着浇水和施肥。水土流失也将不复存在。只要阳光照得到,只要大地能够容纳,它就可以自由生长,把氧气、淀粉、蛋白质这些自然的馈赠源源不断地提供给人类。未来的人们将倘祥在无边无际的森林海洋里,与自然融为一体,再也不会分开。”
陈橙这次是真正的震惊了,她完全不能说话,甚至不能动弹,何夕描绘的情景就像神话里的情景般让她完全沉迷于其中不能自拔。改变世界?何夕是这样说的吧。但是这何止是改变世界。这何异于重塑一个世界。陈橙目不转睛地盯着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何久,她觉得有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光芒笼罩着何夕的脸庞。
“我真的看到了——木禾?”陈橙觉得自己的声音像是别人的。
但是陈橙没有料到何夕竟然摇头。“我说过的,它是样品119,不叫什么木禾。”何夕的神情显得有些古怪,这一点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东西,一种阴鸷的神色从他脸上浮现出来。
陈橙心里升起纳闷,她不知道什么地方说错了话。在一分钟之前何夕还明明在讲述着那个关于木禾的神话,但转眼之间却又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陈橙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说些什么,她无意识地拿指甲刮着一枝弯曲的树干。这时陈橙突然嗅到一股很奇怪的气味从树干被刮掉表皮的地方散发出来,就像是腐烂多日的物体发出的,简直令人作呕。“怎么回事?”她吃惊地跳开,“这是什么气味。”
何夕怔了一下,摇摇头说,“这种气味是它与生俱来的,我曾经想去掉但是没能成功。不过这种气味只在树干和树叶上才有,种子里没有。也许当年它在昆仑山上时就已经是这样的了。”何夕淡然笑了笑,为自己找的这个理由。但是笑容并没有持续,他的表情重又回复到几秒钟之前的样子。“我们该走了。”何夕补上一句,“我的工作场所就在前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