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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谷飞云回到下院.从大门越墙进去。

  这时已经快三更了,华山派晚上自然派有值夜弟子。他刚刚飞落中庭,就有两名青袍道人持剑跃出,口中喝道:

  “什么人夜闯华山派?”

  谷飞云忙道:

  “二位道兄,在下是住在宾舍的谷飞云,不知贵派今晚是哪一位道长值夜。烦请赶快通报一声,说在下有紧急之事求见。”

  那两名青袍道人白天早已听说过今天来了三位贵宾之事,其中一人赶忙打了个稽首道:

  “原来是谷施主.今晚值夜的是六师叔.谷施主请随贫道来。”

  谷飞云说了声:

  “请!”

  青袍道人便领路,一直来到西首偏殿,脚下一停。躬身道:

  “启禀六师叔,谷飞云谷施主说有要事求见。”

  只听偏殿中有人说了声:

  “快请!”

  求真子已经随着话声迎了出来,一面打着稽首道:

  “谷少侠此时前来.必有见教,快请里面坐。”

  谷飞云也不客气,随着走入,还没坐下,就道:

  “道长,此事十分急迫,能否立即去请清真、成真二位道长前来?”

  求真子看他手握长剑,神色匆忙,自可料到发生了什么事故,一面说道:

  “谷少侠能否先为贫道略作说明,贫道才好派人去请二师兄、三师兄前来。

  谷飞云道:

  “自然可以,在下今晚发现有人劫持贵派超真、长真二位道长,特地赶来报讯的。”

  求真子身躯微微一震,吃惊地道:

  “会有这种事,不知是什么人将五师兄和七师弟劫持了?”

  谷飞云看他问个不休,心头已感到不耐,说道:

  “是通天教的人,救人如救火。再迟就来不及了,道长快派人去请清真、成真二位道长才好。”

  求真子也知道事关重大,连忙点头道:

  “谷少侠说得是。”接着又说道:

  “那就请谷少侠稍坐一会儿,此事还是由贫道面报二师兄的好。”

  说完,往外就走。

  谷飞云就在椅上坐下,一名青袍道人端着木盘送上一盏茶来。

  这回倒是不慢,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求真子陪同清真子、成真子匆匆赶来。跨进门,清真子刚叫了声:

  “谷少侠……”

  谷飞云已经站了起来,说道:

  “三位道长,此事十分机密.外面……”

  求真子道:

  “谷少侠放心,这里是敝兄弟值班之所,门下弟子未奉召唤,不准入内。”

  “那就好。”

  谷飞云抬抬手,请三人坐下,就把今晚二更不到,长真子约自己前去一处荒僻山坳,如何要以铁扇跟自己比试,自己看他在未交手前,摺扇当胸轻摇的姿态,已经起了疑窦……

  求真子问道:

  “七师弟摺扇轻摇,如何不对呢?”

  谷飞云笑了笑道:

  “在下和通天教门下首徒束无忌交过二次手,也看到张少轩、秦剑秋他们的都是铁骨摺扇,在未动手之前,也都是摺扇当胸轻摇,故示潇洒。”

  这话听得三位道长都不禁脸为之一变。

  清真子道:

  “谷少侠请说下去。”

  谷飞云就把自己如何和他比试之中,故意施展避剑身法?长真子也使出极为精妙的身法,打到五十来招,长真子要求使剑,而且双方不准再使特殊身法。

  但比试剑法依旧相持不下.他如何倒纵出去。此时从大树上忽然泻落两个青袍道人。张开巨网。把自己网住.自己如何故意不动,要套问他这是做什么?

  长真子认为自己落入他手中,得意的说出自己不该一出江湖,就和通天教作对,破坏他们在少林、武当两处的大事,他奉命行事,要把自己押去通天教发落……

  清真子身躯震动,骇然:

  “七师弟他会是通天教的奸细?哦,谷少侠后来如何呢?”

  谷飞云笑道:

  “在下早已从他施展的身法上,看出是通天教的武功,任由他们网住,只是要他亲自说出来而已,此时长剑已无法施展。但在下身边另有一支短剑,他话声甫落,在下已经挥动短剑破网而出。

  长真子骤睹在下破网而出,就大声喝道:‘放针,此人格杀勿论!’同时也立即挥剑攻来。在下目光一瞥,发现两个青袍道人已经迅速从怀中取出两管黑黝黝的针筒,一时哪还容他们发射,迅即把短剑交到左手,右手长剑出鞘,双剑同发,先解决了两个手持针筒的道人……”

  说到这里,伸手从怀中取出两管针筒,放到桌上。

  成真子目光一注,不觉悚然动容,失声地叫道:

  “这是黑、白两道列为禁止使用的黄蜂针!”

  清真子问道:

  “谷少侠,七师弟后来怎样呢?”

  谷飞云笑道:

  “方才比剑,在下是有意要看看他到底有何花样,才和他打了二三十招这回便不再和他客气了,很快就被在下用剑尖点了他两处穴道。

  在下和通天教门下。交过几次手,深知他们渗透卧底的伎俩.一是像少林张少轩、武当秦剑秋。甘心为虎作伥;一是冒名顶替,由他们的人假冒。长真道长外号铁扇子,但他和在下动手之际扇招并不高明、和通天教主门下四大弟子差得很远,但他使出来的长剑却反而较为纯熟,因此在下判断此人决不是长真道长,终于在他项颈下揭起了一张人皮面具……”

  说到这里,又从怀中取出一张面具来,交到清真子手上。

  清真子仔细的看了一阵,愤怒的道:

  “他们果然处心积虑已久,这张面具做得如此精细,无怪咱们都没有瞧出破绽来。”

  说着,又把面具递给了成真子,接着问道:

  “后来呢?”

  谷飞云道:

  “在下揭下他面具,就用剑尖指着他问道:‘长真子是不是你杀的?’他心中一害怕,就说出长真子并没有死,在下就问他长真子现在哪里?他只好说出囚禁在祖师堂。在下又问他超真子也是你们的人假扮的了?他点点头。

  原来,他一直在运功解穴,就在此时。趁在下不备,突然一个倒纵,拔腿就跑,已经掠出十数丈外,在下估计追之不及。而且救人要紧。才拾取了两管针筒。匆匆赶回来报讯。”

  他这番话,虽然略过辛七姑之事,但也说得毫无破绽。

  清真子道:

  “事不宜迟,万一此人赶去报讯,贼党眼看行藏败露,势难再留,说不定会对五师弟、七师弟不利,六师弟,你快去调集二十名弟子。每人预备白色鹅毛一支,收在怀中,由愚兄和三师弟率领,前去祖师堂救人,这里由你留守。”

  求真子答应一声,立即退了出去。

  清真子朝谷飞云打了个稽首道:

  “今晚若非谷少侠智勇兼备,揭穿他们的阴谋,假以时日,敝派不堪设想了,少侠这份大德,敝派会一直记住的。”

  谷飞云道:

  “道长不用客气,现在前去救人要紧。”

  清真子看了他一眼,才道:

  “救人之事,本来是敝派的事情,不好再烦劳谷少侠,只是今晚之事,是谷少侠揭发的,不知可否和贫道一行?也好作个见证。”

  谷飞云笑道:

  “在下自当随同二位道长前往。”

  清真子抬手道:

  “那就请吧!”

  谷飞云道:

  “还是道长请先。”

  清真子、成真子和谷飞云走出前进,求真子已召集二十名青袍道人。排成两行,站在殿前,肃静无声。

  清真子走下台阶,颔首道:

  “你们都带了白鹅毛?”

  二十名弟子应了声“是”。

  清真子道:

  “很好,你们随我前去,一切须听我号令行事,立即出发。”

  说完,就和成真子、谷飞云三人走在前面。

  二十名青袍道人并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分成两行,跟着三人鱼贯而行。

  清真子因路上不便多言,而且救人如救火,自然越快越好,因此出了下院大门,就一路疾行,一行人也各自加快脚步,往后山赶去。

  现在二十名弟子已可猜得到,一定是祖师堂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片刻工夫,已经赶到山下白石牌坊前面。

  清真子脚下一停,朝二十名弟子低声说道:

  “你们听着,待回听我号令,一旦动手,就要把白鹅毛插在道髻上,不可忘了。”

  二十名弟子一齐应了声“是”。

  清真子道:

  “好,我们上去。”

  他和成真于依然走在前面,一面以“传音入密”朝谷飞云道:

  “谷少侠,贫道有个不情之请,待会到了祖师堂,想请少侠先隐藏起来,最好是隐身树上,居高临下,可以替贫道等人监视行动,以防贼党乘机逃脱。”

  谷飞云点点头道:

  “道长吩咐,在下自当遵命,那么在下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双足一顿,一道人影凌空射起,宛如离弦之箭,眨眼就失去了影子。

  清真子轻叹息一声道:

  “三师弟,咱们空自勤修苦练了几十年。比起谷少侠来,当真望尘莫及。”

  成真子诧异地道:

  “谷少侠轻轻年纪,哪来如此高超的轻功?”

  清真子道:

  “愚兄看他轻功身法,极似昆仑一派,只是听说岳大先生从未收过门徒。”

  他们虽是拾级而上,但一路石级极为平坦,是以走得极快,现在离祖师堂已不过一箭来路,就不便再交谈了。

  快到前门,清真子脚下一停,回头吩咐道:

  “你们上去一个人,前去叩门。”

  一名青袍道人越众而出,跨上几步?举手在门上叩了三下铜环。

  只听里面有人说道:

  “深更半夜,又是什么人?”

  两扇大门讶然开启,并肩走出两名青袍道人,其中一人连影儿都还没看清,就大声喝道:

  “什么人敲得这么急,是不是想赶着去投胎?”

  上去敲门的青袍道人喝道:

  “大胆,在二观主、三观主面前,你竟敢如此胡说八道?”

  那两个青袍道人听说二观主、三观主来了,不由得大吃一惊,慌忙双双迎了出来,一齐躬下身来说道:

  “弟子该死,不知二观主、三观主驾到……”

  清真子已经知道他们早已全是贼党,并非华山门下,也用不着责怪他们了,口中哼了一声,道:

  “你们还不快去通报五师弟,到大殿上来见我。”

  其中一个赶紧答应一声,转身往里奔去。留下的一个连忙躬身道:

  “二观主、三观主请。”

  清真子和成真子也没理睬他,大步跨入大门,身后二十名弟子也跟着走入。

  越过大天井,迎面就是祖师堂大殿了,殿中供奉着华山派历代祖师的神位。

  清真子和成真子走上石阶,跨入大殿,先向祖师神位行了一礼,二十名弟子则列成两行,站在阶下。

  方才开门的那个青袍道人跟着走入大殿,不待吩咐,点起了两支儿臂粗的红烛,烛光荧荧,登时照亮了整个大殿。

  只听一阵橐橐步履之声从回廊传来。接着从殿门走进一黑长须的灰布道袍老道,他左手执一支拂尘,右手打着稽首,躬身道:

  “二师兄、三师兄请了,这么晚了,二位师兄夤夜赶来,想必有什么事了?”

  他——正是华山七真的老五,祖师堂住持超真子。

  清真子注意看他神情面貌,并无稍异,只是细听声音就嫌粗了些。

  江湖上原有一种变音术.就是摹仿人家声音的,但此人至少也花了不少工夫.才把五师兄摹仿到没有被谷少侠揭发,自己和他几十年同门师兄弟都没有看出来。

  一面表情凝重的道:

  “五师弟,愚兄得到密报,有通天教党徒,藏匿在祖师堂,石窟之中,不知五师弟可曾发觉?”

  超真子听得一呆,说道:

  “会有这种事?要是真有外人潜伏.小弟怎么会一无所知?这种密报,多半是捏造故事,古人所谓谣言止于智者,二师兄怎么会去轻信这些无稽之谈?”

  清真子脸色凝重说道: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五师弟,咱们进去瞧瞧。”

  超真子嘿嘿干笑道:

  “小弟奉掌门人令谕,住持祖师堂,师兄这话可是不相信小弟?还是说小弟和通天教勾结了?”

  清真子怫然道:

  “五师弟,你怎可这样说话?难道愚兄和三师弟不是奉掌门人之命来的吗?”

  他口气稍顿,也稍稍缓和了些,又道:

  “掌门人因祖师堂石窟地方辽阔,如果真要有人潜伏,五师弟和你八个门下人手不足,一时也无法搜索得到,才要愚兄和三师弟同来,好逐一搜查,庶不致有误。”

  “好吧!”

  超真子一手摸着垂胸灰黑长髯,嘿然道:

  “二师兄要搜,就请进去搜好了。”

  清真子严肃地道:

  “五师弟带路。”

  超真子一声不作,走在前面领路,清真子紧跟在他身后走去。

  成真子跟在二师兄身后,朝阶下两排二十名弟子挥了下手,二十名弟子立即跟在成真子身后,列队而行。

  祖师堂一共有三进屋宇,第一进中间是祖师殿,第二进中间是膳厅,左右为云房(卧室),第三进左首是厨房,右首两间也是卧室,中间却是一个宽大的穿堂。(穿堂就是穿通的堂屋)

  超真子走到穿堂前面,脚下一停,立即有他门下两个驻守穿堂的青袍道人迎了出来,躬身道:

  “弟子叩见师父。”

  超真子也没叫他们去叩见二位师伯,只是挥了挥右手,说道:

  “去打开屏风门。”

  那两名青袍道人奉命退下,走到穿堂里首,打开两扇高大木门,原来这里竟是一座洞府的入口,露出一个比人略高,宽约三人并肩可行的黝黝黑的石窟。

  这里,就是华山派历代祖师骨灰存放之处。

  这时随同清真子来的二十名弟子已经迅速点燃起气死风灯。

  清真子喝道:

  “大家跟我进去。”

  正待举步。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洞窟中传了出来,道:

  “不用进来了。”

  清真子一怔,喝道:

  “是什么人?”

  这时,已从洞窟中潇洒的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穿一袭天蓝长衫,看去不过二十六七岁,生得修眉朗目,十分英俊,脸含微笑,只是笑得有些冷傲,他手拿着一把打开的摺扇,在胸前轻轻摇着,更显得是洒脱斯文。

  清真子、成真子曾听谷飞云说过,通天空教主门下使的都是摺扇,在未动手之前,也都是摺扇当胸轻摇,故示潇洒,言犹在耳,证之当前这个青衫人,果然一点不错,两人不觉互视了一眼。

  清真子故作不知,朝身边超真子问道:

  “五师弟,此人是谁?”

  青衫人摇着摺扇,含笑道:

  “在下孟时贤。”

  他只说了五个字。就目光一抬,朝超真子道:

  “超真,你退到后面去,今晚进来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超真子奉命唯谨,答应一声,正待后退。

  清真子陡然大喝一声:

  “你给我站住!”

  成真子更不怠慢,喝道:

  “二师兄叫你站住,你还不站住?”

  喝声出口,右手闪电般朝超真子肩头抓去。

  超真子早就料到成真子会出手,双肩一晃,飞快的从两人身边闪过。

  青衫人孟时贤唉了一声,笑道:

  “你们要动手,还怕没有动手的机会吗?”

  清真子目光直注孟时贤,冷然道:

  “你是通天教主门下?”

  孟时贤冷峻的笑了笑,道:

  “这还用问吗?”

  清真子道:

  “贫道已经来了。你还是束手就缚的好。”

  孟时贤朗笑道:

  “这话应该由在下说才是,因为你们到了这里,已经无路可以走了。”

  原来超真子掠出大天井,左手向空一挥,他门下八个青袍道人立即手持长剑,从前面分左右闪出,一字排开,拦在华山派二十名弟子的后面,截住了清真子等人的退路。

  清真子怒笑道:

  “那好,你试试谁把谁拿下了。”

  锵然拔剑,一面朝成真子喝道:

  “三师弟,你去把勾结外人的叛徒——超真,给我拿下。”

  成真子也在此时拔剑出来,躬身道:

  “小弟遵命。”

  长剑朝前一指,他带来的二十名弟子迅速分成两队,一队十人由成真子率领,转过身面对超真子师徒九人。另一队的十人,仍然站在清真子身后。

  孟时贤摺扇一摇,朗声道:

  “且慢!”

  他这声“且慢”,成真子只好暂时停住。

  清真子道:

  “你还有何话说!”

  孟时贤道:

  “要动手也不急在一时,总应该等在下把话说清楚了。”

  清真子道:

  “你说!”

  孟时贤摺扇一指,指指超真子,慢条斯理地说道:

  “其实,他已经不是你五师弟超真子了。”

  清真子沉哼一声,道:

  “贫道早已知道,你们的一贯伎俩,就是以假乱真.仅凭区区一张人皮面具,能够瞒得多久?”

  “不错,仅凭一张人皮面具,是瞒不住多久的。”

  孟时贤依然摺扇当胸,轻轻摇着,笑了笑道:

  “但只要能瞒过一时,也就够了。”

  他不待清真子开口,接着又道:

  “譬如贵派吧,现在没有改换的已经只有你们两位了,过了今晚,连两位也变换成我们的人了,天下还有谁说华山七真是假的呢?”

  清真子怒声道:

  “你胡说!”

  孟时贤笑道:

  “在下一点儿也不胡说,难道你们现在的掌门人不是假的吗?你们不相信,那也无妨,反正过了今晚,华山派的清真子、成真子已经不是二位了。”

  清真子怒极,大喝一声道:

  “三师弟,上吧,咱们把这些贼党一一的全给拿下来。”

  “慢点!”

  孟时贤喝了一声,继续说道:

  “你可是不相信吗?在下可以给你们引见两个人,你们就知道了。”

  清真子、成真子看他说得如此的神秘,倒也想看一看他究竟在玩些什么花样?变什么把戏?

  孟时贤话声一落,把摺扇往束腰带上一插,然后轻轻拍子两下手掌,笑道:

  “二位道兄可以出来了。”

  就在此时,果然从石窟中缓步走出两个人来。

  这两人一身灰布道袍,头簪道髻,前面一个须眉花白,年约六旬以外,赫然是华山七真的老二清真子。第二个年约在五旬以上,则是老三成真子。

  清真子、成真子二人看得不禁怔了一怔!

  这两人无论是面貌、举动、身材高矮,居然和自己二人一模一样,面对面站着,就像是照镜子一般。

  如果他们不开口说话,连自己也看不出他们的破绽来,更何况是外人,当然更分不出真假来了。

  清真子怒极而笑,点头道:

  “你们用心果然狠毒无比。”

  孟时贤没有答话,但见他摺扇一指清真子、成真子二人,朝假清真子、假成真子说道:

  “这二人假冒两位道兄,实在可恶,两位道兄应该好好的教训教训他们。也好让他们知道华山七真是不好惹的。”

  此人当真颠倒黑白,把清真子和成真子说成假的。

  假清真子稽首道:

  “孟令主说的极是,这两个妖道胆敢假冒贫道师兄弟.正该教训教训他们。”

  说话之时,已从肩头撤下长剑。朝清真子逼来,口中喝道:

  “好个妖道,你假冒贫道,还有何说?”

  清真子当真被他气破了胸膛,长剑一指,大喝了一声:

  “谁是妖道。你自己心中明白,看剑!”

  刷的一剑,振腕就刺。

  假清真子大笑道:

  “来得好。”

  长剑乍展,以攻还攻,两人立时动上了手。

  另外那个假成真子也在同时仗剑朝成真子走来。厉笑道:

  “你假冒贫道,是自己受缚呢?还是要贫道动手?”

  成真子本来的任务.等二师兄和孟时贤交上手,自己就去对付假冒超真子的贼人,一举把人拿下,哪知半路里冒出二师兄和自己的贼党来了。

  而对方最厉害的一着,是要这两个贼党来对付自己两人,这一来,那孟时贤和假冒五师弟(超真)的贼人反而空了出来。

  今晚之局,对方已经占了人数上的便宜,虽然自己这边有二十名弟子,但要对付孟时贤和假冒五师弟的贼人,只怕也不是对方的对手。

  现在只有寄望谷飞云了,他如能及时赶回下院去,只有掌门人和六师弟赶来,方有胜算。

  心中正在盘算之时,那假成真子已经仗剑逼来,只好朝身边弟子叮嘱道:

  “你们坚守这里,对方不冲过来,不可出手。”

  那弟子点点头,道:

  “弟子省得。”

  成真子则迅快的盘算了一下,这一战,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拖延时光,希望隐身暗处的谷飞云,看清形势,然后赶紧返回下院去,搬一些救兵来。

  二是速战速决,首先将这个假冒自己的贼人解决掉,也可把所处的劣势扳回来,然后再做打算。

  这因眼看假成真子一副狐假虎威的得意模样,哪里还忍得住?迅即决定先解决了这个贼人再说。一念及此,立时飞身而起,口中大喝了一声,说道:

  “大胆妖道。你就来试一试我这剑利不利吧!”

  一道剑光随着飞起的身子横扫过去。

  这一剑,本是华山剑法中的一记杀着,叫做“飞云出狱”,再加上他含愤出手,势道之盛,当真罕有甚匹。

  假成真子却也不是弱手,看他飞身发剑,急忙后退半步,身形右旋,长剑随着挥出,使了一招“排风荡云”,从侧拦击。但听“当”的一声,金铁交鸣,两人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一步。

  成真于心头不禁猛然一震!因为对方使的这一招“排风荡云”,正是华山剑法,而且对方功力之深,几乎不在自己之下。

  “好!你再接我一剑。”

  成真子相信自己对华山剑法浸淫了数十年,会胜不了你一个假冒的贼党,喝声出口,剑势乍展。但见一支长剑指东划西。带起一片嘶嘶剑风,一连劈出了八剑。

  假成真子居然丝毫不让,同样挥起长剑,以快截快,以攻还攻,同样也攻出了八剑,双方剑光如闪电般流动,同样也连珠般响起了八声金铁狂鸣。

  成真子发现对方每一记剑招,使的都是华山剑法,不但功力和自己不相上下,就是剑法也十分老到,不输自己。

  这下把成真子激怒得恨不得一剑就把对方刺倒,紧接着八剑之后,一口气又攻出了九剑。

  华山剑法本以轻灵著称,但每一个练剑的人,都有每一个人的个性和体质上的差别,有的适合轻灵,有的适合刚劲。几十年下来,就是练同一套剑法,也各有所悟,各有心得。

  譬如同样写一个字,有的人写得气势磅礴,有的人写得妩媚透逸。

  成真子就是属于刚劲这一路的,经过这一阵硬拼之后,一柄长剑越打越快,也越打越重,记记都运上了真力,大有非把对方一剑劈成两片不可。

  假成真子又岂肯示弱,同样和他记记硬打硬砸,因此这两人简直就是拚上了老命,非将对方撕碎不可。

  人影交叉,剑光交击,一阵阵金铁交鸣之声,震得列阵坚守的每一个华山弟子心头也跟着狂震.根本已经分不出谁真谁假来了。

  再看,真假清真子哪一对?情形也不相上下,这时已经打出了二三十招,不过清真子总究是华山七真的老二,数十年修为,剑法已经脱尽火气,轻灵中占了一个稳字。

  对手假清真子使的同样是一手华山剑法,而且也相当精熟。但时间稍长.就显出清真子剑上的功力来了,同样的一套剑法,渐渐的把假清真子的剑势压制了下去。

  武功一道,差不得这么一点点,所谓棋差一着,缚手缚脚,现在假清真子的剑势,就是有点缚手缚脚之感,清真子的剑势,反而愈来愈见轻稳了。

  本来真假清真子、真假成真子四人动上了手之后,孟时贤就摺扇轻摇,悠闲的站在穿堂石阶上作壁上观。

  对面的超真子率领八名弟子一字排开,截住了华山派人的退路,好像这一场争战,已经稳操胜算一般。

  最感到忐忑不安的却是华山派的二十名弟子了。他们眼睁睁看着两处战圈,打得如火如,但不论谁胜谁负,没有一个人分得出胜的究竟是真的?还是败的是真的?到时候,叫他们如何取舍?如何接应呢?

  现在这四个人已经打出百招以外,清真子剑势愈来愈见轻灵,已把假清真子圈入在一圈剑光之中,只有招架之功,已无还手之力,大概不出二三十招,就会落败。

  真假成真子那边,经过这一阵拚搏,也可看出端倪来了。成真子功力深厚,剑法专走刚劲一路,是以一连串的硬拚,并十见他有何衰退败象,但假成真子功力毕竟稍逊,现在已显得有些后力不继,气息渐粗。再有五十招,大概也会落败了。

  这可看得袖手站在阶上的孟时贤一张白皙清瘦的脸上,渐有不耐之色,口中哼了声:

  “没有用的东西!”

  突然长身而起,右手化掌,朝清真子当头击落。

  就在此时,忽然从南首飞起一条人影,疾逾闪电,激射而来,“砰”的一声,凌空接住了孟时贤的一掌。

  孟时贤一个人被震得飞退回去。急急施展“千斤坠”身法,这才落到石阶上,站停下来。

  那飞射而来的人影,也同样被震飞出去。但却朝真假清真子的斗场落去,无巧不巧双脚蹬上假清真子双肩之上。

  假清真子骤不及防,一个人登时被压得往下蹲去,那人却藉着这一蹬之力,又飞了回去,落到了阶上。

  就在假清真子被压得蹲下去的时候,清真子听到有人在耳边细声说了句:

  “此人已被在下制住穴道了。”

  清真子蓦地怔了一怔,暗道:

  “这和自己说话的会是谷少侠!”

  他急急抬目望去,那不是谷飞云还会是谁.只见他笑吟吟的就站在孟时贤面前。

  孟时贤刚刚站定,瞥见那人也随着飞来,落到自己的面前。他并不认识谷飞云。只觉这青衫少年一身武功似乎并不在自己之下,这就沉笑一声,问道:

  “阁下是什么人?”

  “你问我是谁?”

  谷飞云仰首大笑一声,又道:

  “在下就是你假冒的孟时贤,孟某还真有点奇怪,以阁下这一身武功,投到本教门下,教主也一定会重用你的,何用假冒通天教门下。假冒我孟某人呢?”

  他指孟时贤假冒他的名,而且说得相当认真,这可看得清真子几乎就要笑出来了。

  孟时贤却听得勃然大怒,摺扇一指,厉笑道:

  “好小子,你假冒孟某,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手中摺扇突然朝前敲来,直取谷飞云咽喉,这一下急如星火,快速已极。

  谷飞云冷哼一声,道:

  “对了,阁下偷我一柄摺扇,就在江湖上假冒孟某之名,现在该把摺扇还给我了。”

  他话说得较慢,但对方摺扇来势较快,因此在说话之际,早已伸出右手,三个指头朝前一撮。一下就抓住了扇头不放,直等把话说完,才用力夺去。

  孟世贤眼看摺扇被对方抓住不放,心头大怒,左手突出,朝谷飞云当胸劈来,口中喝道:

  “小子,去吧!”

  谷飞云敢情只顾和他争夺摺扇,闪避不及,只听“砰”的一声,这一掌结结实实、不偏不倚劈在谷飞云胸膛之上。

  清真子看得心头猛震,暗暗叫了声:

  “糟糕!这年轻人总究年纪太轻.经验不够,这回可惨啦!”

  谷飞云被这一掌打得直飞出去,但他右手抓住扇头,死不放手,人被震飞出去了,但孟时贤的一柄摺扇,却到了他手里。

  这回他被震得较远,一下落到大天井中间,不,他无巧不巧就落到真假成真子的斗场之中,也无巧不巧的双脚落到假成真子的双肩之上。

  这一下和方才简直如出一辙,他猛力一蹬,一个人跟着飞起,假成真子却被他蹬得双腿一弯,蹲下身去。

  正在和假成真子交手的成真子也听到耳边有人细声说道:

  “他已被在下制住穴道了。”

  谷飞云再次飞了回去,落到了孟时贤的面前,“豁”的一声。打开摺扇,在胸前轻轻摇了两摇,然后潇洒的说道:

  “阁下要假冒孟某,也应该学得像一点,就像刚才这一记那是什么通天掌,打在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真叫人笑掉了大牙,现在阁下还有何说?依孟某相劝,还是乖乖的束手就缚,随我去听候教主发落,教主认为你还堪造就,或许可以饶你不死,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清真子看到谷飞云又飞了回来,而且这番话,可着实把孟时贤戏耍了一番,心中暗道:

  “谷少侠一身内功,竟有如此高明,方才孟时贤这一掌就算没有用全力,也用上了八成力道,除非谷少侠练成玄门护身真气,即以自己来说.练了数十年内功。也没练成护身真气。”

  孟时贤看谷飞云信口胡说,越是听就越是怒,大喝一声:

  “狂徒找死!”

  “锵”一声,掣剑在手,当胸就刺。

  谷飞云正在当胸摇着摺扇,看到孟时贤突然举剑刺来,急忙把摺扇挡在胸前,说道:

  “阁下想和在下较量兵刃,也该早些说清楚才行。这样突下杀手,使人措手不及,难道会是你们教主教的?”

  对方这一剑,直刺而来,剑刃何等锋利,仅凭一把白纸扇面,如何能挡得住?但孟时贤长剑刺到白纸扇面上,宛如刺在钢板上一般,再也刺不进去。

  孟时贤心头不由大骇,急忙收剑,目注谷飞云,喝道:

  “朋友究是何人,请亮个万儿,在下认栽,咱们后会有期。”

  谷飞云淡淡一笑,道:

  “亮不亮万儿都是一样,阁下要找在下,江湖上随时都可以找得到,在下也随时可以候教,阁下请吧!”

  孟时贤目光一转,掠过假清真子和假成真子两人身上,说道:

  “阁下能否请华山派放了他们两个?”

  谷飞云双手一摊,道:

  “人是两位道长拿下的,他们假冒华山七真,该由华山派掌门人发落,在下不是华山派的人,岂能置喙,阁下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孟世贤为之语塞,沉哼一声:

  “好!”然后转脸朝假超真子又喝了声:

  “咱们走!”

  假超真子好像没有听到,身子一动也不动。

  谷飞云大笑道:

  “大丈夫要承认失败,看来只有阁下一个人走了。”

  孟时贤自然看得出来,假超真子是被制住了穴道,心头这份愤怒,简直不可言喻,怒嘿一声道:

  “朋友记着,和通天教为敌,你会后悔的。”

  谷飞云冷然道:

  “今晚本该连你一起留下,放你走,已经是在下手下留情了,阁下何用再说这些狠话?”

  孟时贤双脚一顿,人化长虹,腾空朝墙外射去。

  清真子稽首道:

  “今晚幸蒙谷少侠赐助,贫道谨代表敝派,向谷少侠致最诚敬的谢忱。”

  谷飞云笑道:

  “道长千万不可如此说法。”

  成真子也走了过来,说道:“那假冒五师弟的贼人,也是谷少侠制住的吗?,贫道怎会一点也看不出来?”

  谷飞云道:

  “那是方才两位道长正在交手之际,在下怕他率同门徒冲上来,所以才把他们一起制住。”

  成真子由衷地道:

  “谷少侠真是神乎其技.令贫道好生佩服。”

  谷飞云笑道:

  “道长太夸奖了,在下只是出其不意而已!”

  清真子道:

  “三师弟,你陪谷少侠在此稍候,愚兄进去救人。”

  成真子躬身道:

  “二师兄请。”

  清真子挑了四名弟子随行,一起往石窟中行去。

  成真子命弟子们把假清真子、假成真子二人以及假超真子师徒九人,全都放在一起,由十名弟子看管。

  谷飞云道:

  “道长,最好请两位道兄先搜搜他们身上,是否藏有黄蜂针?”

  成真子矍然道:

  “不是谷少侠提醒,贫道差点忘了”

  一面朝两名青袍道人吩咐道:

  “你们两个过去仔细搜搜他们身上,是否有针筒或其他歹毒暗器?”

  两名青袍道人奉命过去,仔细的搜索了一遍,果然在假超真子两个门人身上,搜出两管针筒,双手送到成真子面前。

  成真子道:

  “你们先收着,待会回去再呈报好了。”

  两名青袍道人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成真子道:’

  “谷少侠,咱们就在石阶上坐一会吧!”

  两人就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成真子道:

  “差幸谷少侠先把这些人制住了,否则贼子一声令下,就凭这两管黄蜂针,就可以把咱们这些人一起解决了。”

  这位老道长,上来之初,还不相信谷飞云轻轻年纪,能有多大的能耐?但现在对这位年轻高手打心眼里生出钦佩来。

  不多一会,清真子已和超真子、长真子等人一起从石窟中走出。

  清真子首先给谷飞云引见了两人,超真子、长真子已在洞窟中听二师兄叙说过今晚之事,自然对谷飞云再三道谢,然后又见过了三师兄。

  成真子也把从贼党身上搜到两管黄蜂针之事,向清真子报告了。

  清真子叹了口气道:

  “通天教处心叵测,不但派人乔装咱们师兄弟,居然连掌门人的面具都做好了。大概就是准备由姓孟的假冒掌门人了。”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人皮面具,给大家传阅,一面朝超真子说道:

  “五师弟,你门下八名弟子,如今都被制住穴道,你去问一问他们。”

  超真子怒声地道:

  “这八个孽畜,背师叛徒。一律按本派的家规,全都处死好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清真子含笑道:

  “五师弟,你也许错怪他们了,一般背叛师门,是真的心生背叛,但这件事不同,他们可能并不知道有人假冒了你,不信,你过去看看,咱们三个人都有假冒之人.如果不是穴道受制,咱们和他们站在一起,你能分得出真假来吗?何况师父要他们做什么,他们自然不敢违拗,再说他们又不曾离开祖师堂.只是被贼人利用而不自知罢了,自然可以原谅,所以你要问清楚了,才能发落。”

  成真子也道:

  “二师兄说得极是,也许他们是无辜的。”

  超真子点点头道:

  “好吧,小弟这就去问他们。”

  谷飞云忙道:

  “道长,八位令徒只要起下璇玑穴上一粒石子,即可醒来。”

  超真子说了声:

  “多谢。”

  然后迅疾走到八个门人面前,目光一法,果然看到每人璇玑穴上嵌着一粒黄豆大的石子,连同衣衫一起陷了下去。

  他心中暗暗惊异,忖道:

  “米粒打穴,谷少侠弱冠年纪,居然练成了佛门上乘神功!”一面随手起下他们璇玑穴上的石子。

  八名弟子看到超真子同声叫道:

  “师父。”

  超真子伸手一指被制住穴道的超假真子,说道:

  “你们去看看,此人是谁?”

  八名弟子依言看去。只看得他们个个都惊异得怔住了!

  八名弟子望了望师父,又望了望假超真子,一脸惊奇地道:

  “师父,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他竟敢假冒师父?”

  超真子问道:

  “你们真的不知道他来历?”

  八名弟子同声道:

  “不知道,请师父说咯!”

  超真子心中想道:

  “看来,他们真的不知道内情了。”一面又问道:

  “你们谁身上有黄蜂针筒?”

  其中两人忽然惊咦道:

  “弟子身上的针筒不见了?”

  超真子问道:

  “针筒是谁给你们的?”

  其中一人道:

  “是师父交给弟子二人的,因为弟子二人武功较差,所以师父给了弟子二人一份任务,就是一旦有事,师父只要说一个射字,弟子二人就立即按下机簧。”

  “很好。”

  超真子接着又道:

  “为师告诉你们,此人是通天教派来的贼人,假冒为师,企图先占据祖师堂,然后颠覆本派,现在已全被拿下,就没事了。”

  八名弟子中有人道:

  “这里还有两人,一个假冒二师伯,一个假冒三师伯的。”

  超真子点点头道:

  “不错。通天教一贯伎俩,就是以假代真,他们派来的人已全被拿住,今后你们要特别小心。才能防患于未然。”

  八名弟子同应一声“是”。

  超真子走到清真子面前,稽首道:

  “方才多蒙二师兄提示,他们果然是不知情的。”

  清真子道:

  “不过五师弟,你要好好管教他们,尤须注意每一个人的言行?他们跟了假冒你的贼子一段日子了,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内情,但好习惯学不到。坏习惯却是一学即会,因此最近几个月,你要特别严加管束。”

  超真子躬身道:

  “小弟遵照二师兄指点。”

  清真子又道:

  “经过今晚的失败,通天教匪徒可能心存报复?五师弟要特别注意,大意不得。”

  超真子道:

  “小弟会留意的。”

  清真子颔道:

  “好,那我们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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