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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出江湖

  莲花峰,生翠莲,翡翠莲花玉生烟,弱水三千里,飘香落九天。

  莲花峰,生翠莲,卅六莲叶翠田田,风吹莲叶覆,回旋欲通仙。

  花落见莲心,莲房碧似金,粒粒皆仙晶,婉转何处寻?莲根是莲藕,玉节盘珠走,冰丝合三三,好为王母寿。

  一弯新月,像银钩似的,斜挂在树梢之上,掩映着十几棵参天古松,针叶如画!

  四处群峰耸秀,浮云出岫,这是刘阮遇仙的天台北峰。

  方玉琪每天晚餐之后,总得在这里倚石而坐,盘桓上一会。

  俯瞰幽壑,仰望碧空,七年来,习以为常。

  每当他坐在这块大石上的时候,口中也就自然而然的低哼起“翠莲曲”来。“翠莲曲”,这是多么美丽,多么可爱的曲子啊!

  也是自己从小学会,唯一会唱的曲子,在他的心灵中,留着极其深刻的印象。它本来没有曲名的。

  也许有,因为一个曲子,不可能没有名称。

  但是因为那个时候,自己太小了,只知道学着唱,那会追根问底的去研究曲名?

  后来,自己逐渐长大,总觉得这首可爱的曲子,没有曲名,是一件憾事,这才替它起了一个名称——翠莲曲。

  七年了,自己一直深深的爱着它,没有一天,不在轻声低诵!

  除了师傅,自己孓然一身,再也没有亲人。

  在寂寞袭上心头的时候,只有“翠莲曲”,会安慰自己,把自己带回到幼年,回复到那段最愉快最美丽的日子。

  但是,这不过是回忆罢了!那和自己在海滩上,在树林边,肩并着肩,手拉着手,歌唱的人呢?

  海天茫茫,在水一方,连那个自己曾经住过五年,又一别七年的小小孤岛,也只有对着娟娟细月,向空遥望而已!

  因为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海上仙山啊!

  这该是十二年以前的事了。

  那时自己还只有七岁,父亲方泽民,在山东即墨县任上,因流寇蜂起,挂冠南返,自己一家,都下了一条三道桅的大木船。

  这是自己第一次看到海,这么汪洋无际,白浪滔天!心中不知是兴奋?还是忧惧?时常爬上甲板上去玩。

  船行了不知多少天,记得那是一个晚上,一个可怕的晚上!

  狂风带着厉啸,掠过横空,船身颠簸得要把人丢出船去。

  海上掀起比山岳还高的浪潮,一阵又一阵,像泰山压顶似的朝着船上扑来,野蛮得有若噬人巨兽,张着獠牙,要把船整个吞没。

  自己吓得抱着父亲,不敢睡觉。

  一阵巨大的震动,如今想来,敢情是船触了礁?

  自己那时却只觉身子立时淹入了冰冷的水中,不知是沉,也不知是浮?

  带着腥味的咸水,灌入口中,自己便迷迷糊糊的失去知觉。

  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睡在一张石床上了,全身血液好像燃烧了起来,有一股莫可名状的热流,在体内滚滚流动。

  炙热得使人难以忍耐,但又舒畅得使人飘飘欲飞!

  张眼一瞧,床面前站着一个长髯飘胸的老伯伯,他两只留着长指甲的手,正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

  在他身边,还有一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小姑娘,张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瞧着自己身上,悬空摆动。

  “老伯伯,他醒来啦!”

  “唔!这娃儿骨根不错,造化也不错,可惜情孽牵连……”

  白胡子老伯伯在说什么,自己并没听懂,却已咕碌碌地翻身坐起。

  “老伯伯,我爹爹呢?”

  “你爹爹还要睡上一会,你跟莲儿先出去玩玩罢!”

  白胡子老伯伯慈祥地笑着,回答自己。

  打那时起,自己父子两人,就在石屋里住了下来。

  白胡子老伯伯敢情生性好静,一天到晚躲在屋子里,很少见得到他,有时也只和父亲谈谈,他住的那间石室,父亲也不准自己进去。

  小姑娘莲儿,后来和自己一起,由父亲教着念书。

  早晚一空下来,不是到海滩上去拣五颜六色的贝壳,就是在林边捉迷藏。

  想起捉迷藏,方玉琪眼前,又不由泛起莲儿娇小的身形,和那捉摸不定的身法。

  当时别说自己缚住了眼睛,抓不到她,就是偷偷的瞧了一下,明明看准了,也总是被她溜跑。

  不是吗?莲儿时常拍着手,叫自己“笨蛋”!

  后来还是她笑着告诉自己,说自己没有来以前,她也常和老伯伯捉迷藏。

  但她十次就有十次被老伯伯捉住,她气得不要玩了,老伯伯就教了她一种捉迷藏的法子,这样,她十次之中,才有两三次,可以逃脱。

  她说和老伯伯捉迷藏,根本一点也不好玩,自己来了,她才高兴。

  于是,她就把捉迷藏的法子,转教给自己。

  可是捉迷藏的法子,却又难学极了,脚尖左右移动,跳跳蹦蹦的乱转圆圈,自己几乎被她教得头昏脑胀,莲儿却鼓着双腮干生气。

  足足练了四五天,不知被她骂了多少次“笨蛋”,才算学会,起先还时常被他捉住,后来慢慢的熟练了,她才高兴。

  “翠莲曲”,也是那个时候学会的,莲儿时常牵着自己的手,坐在海滩边上,要自己和她一起唱。

  一住五年,海岛上虽然终年常绿,四季如春,生活过得十分恬静,也十分愉快。但父亲却一直怀念着故乡,说什么“树高千丈,叶落归根!”

  白胡子老伯伯也曾劝过父亲:“世乱方殷,何如啸傲海外?”

  但一个久离故乡的人,对故乡之思,是如何殷切,又岂会因一两句话,就能排遣得开?

  那年的秋天,岛上终于飘来了一艘渔船,父亲大喜过望,和他们一谈,才知他们原来正是浙江沿海的渔民,因为在海面遇上了大风,无意飘到这个岛边来的。

  于是父亲决定搭他们渔船回去。

  第二天,自己父子两人就和白胡子老伯伯作别。

  莲儿哭得很伤心,一直送自己上了船。

  渔船渐渐离开海岛,她还是痴痴的立着。

  七年了,自己的耳边,还依稀响着她的声音。

  “玉哥哥,你们一定要回来啊!”

  七年了,海上仙山,可遇而不可求,可望而不可及。

  青梅竹马的莲儿,该和自己一样大了,在天之涯,在水一方!

  自己亲爱的父亲,离开了尘世,也离开了自己,从此,自己孤单单的再没有亲人了。

  有,那只有遥远的莲儿,和自己的师傅!

  抬头一望,一钩眉月,业已斜挂天半,玉露无声,衣衫欲湿!时间已经快近亥末子初,自己新近才学会的“通天剑法”,还没十分纯熟呢!

  想到这里,赶紧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衫,从身边取过师傅传给自己的“松纹古剑”,熟练的一按卡簧,一道银虹,应手而出!

  然后小心地将那支有着斑剥古纹的剑匣,平放到大石上面,转身走到草地中间,站停身形,凝神沉气,稳如山岳,右手剑尖向天,左手剑诀平胸,亮开“通天剑法”的第一招“一心朝天”。

  剑尖一圈,剑诀遥领,身形骤然一变,剑影簌簌,早已挥洒而出!

  “通天剑法”,原是崆峒派镇山之宝,素以奇诡著称!

  此刻方玉琪剑势展开,只见一条银虹,裹着一团黑影,倏前倏后,忽腾忽跃。天风激荡,花雨缤纷,轻灵快速,简直到了极点!

  但听剑风飒飒,响成一片,哪里还看得清人影?蓦地一声轻啸,银光倏合,化作一道匹练,带着破空劲风,平地飞起两丈来高,身在空中,长剑抖处,闪出层层银鳞。

  方玉琪一招“长虹经天”,收住剑势,飘然落地,心头虽然微微感到有些气喘,但这趟剑法,自己却使得十分满意。

  时间已是不早,收剑人匣之后,就手提长剑,跃下蜂顶,顺着小径,踏月归去。

  半山腰上,三间茅屋,这时静闷得一点声息也没有。

  时当子正,正是师傅坐功之时,方玉琪哪敢惊动,悄悄的回转自己卧室,挂好长剑,立即脱衣就寝。

  第二天清晨,方玉琪起身之后,做完功课,还不见师傅出来,心中不由深感讶异。

  他老人家黎明即起,数十年如一日,今天怎会突然曼起,莫非他老人家身子不适?

  不!普通练武之人,尚能做到强身健骨,祛病延年,何况以他老人家的功力,当今武林,已是寥寥可数的人物,那末该不是身体不适了。

  他边走边想,放轻脚步,跨进师傅房间。

  眼帘所触,恩师苍松子正静静的倒卧地上,一动不动。

  方玉琪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

  只觉头顶上“轰”的一声,眼前一阵昏暗,他忍住眼泪,略为定神,立即一个箭步,窜了过去!

  “师傅……”

  “傅”字才喊出口,双手触到苍松子身上,着指如冰,看来师傅业已仙去多时了!

  方玉琪毫不犹豫,双手一抄,抱起师傅,平放到云床之上,他跪倒床前,抱着师傅,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过了一会,他头脑逐渐清醒,想起师傅昨晚还是好好的,怎会突然暴卒?难道是中了人家暗算?

  想到被人暗算,方玉琪顿时热血沸腾,急忙把师傅遗体,仔细检查了一遍,可是又瞧不出什么异样?

  再向房中打量了一阵,也并无半点痕迹。

  以师傅的武功,当今武林,又有谁能不动声色的加害于他?看来当真是他老人家寿限已终!

  方玉琪泪眼模糊,突然发现地上还摔落了一支墨水未干的毛笔。

  哦!师傅在仙去之前,还在写着什么东西?心中一动,俯身捡起笔来,向桌子一瞧,果然铺着一张素笺,上面写了许多字迹。当下拭了拭眼泪,/看武侠,请到清风阁/仔细一瞧,只见上面写着:“字谕琪儿,余心脉将竭,为时无多,吾天台一派,源出崆峒,自开山祖缔创迄今,千有馀载,惜年代久远,致本门无上心法之“离合神功”,因而失传。

  “经历代师祖潜心研讨,虽各有小就,终难大成。于是师勉其徒,徒勉其孙,各以心得,遗之后人,以期能继先人遗志,恢复本门固有神功。

  “昔年汝师祖曾以合为用,由心神合一,凝虚成力着手,练为阳刚之气,裂石开山无坚不摧,其劲虽强,然与离合神功刚柔互济之道,相去仍远。

  “余有鉴于斯,惮心竭力,穷三十年之时光,试以离为用,由清虚无为,引力返虚着手,功虽稍进,但又嫌失之于柔,未能得离合随心之妙,倘能据此一刚一柔,继续精研,距成功当在不远矣。

  “兹将汝师祖及余研练心得各一册,付汝兄弟两人,互切互磋,以继先人未竟之志。

  “青儿……”

  这封长函的字正是师傅的笔迹!可是写到后面一段,已经歪歪倒倒,颤抖得不成字迹。

  尤其“青儿”两字,更模糊得难以辨认。

  敢情写到这两个字上,心脉已竭,无法支持,就栽倒地上了。

  这么看来,师傅果然不像被人暗算致死的?那末他老人家昨天还是好好的,怎会在倏忽之间,就会“心脉将竭”呢?

  师傅没有说出如何使得他老人家“心脉将竭”的原因,难道他老人家在练功之时,走火入魔?又急于交待本门“离合神功”

  心得,因为时不多,无暇再说明致死之因?

  师傅遗书中的青儿——自己的大师兄龙步青,那是一个英俊潇洒的青年,比自己大了五岁,已经尽得师傅真传,早在三年前,就下山去了。

  师傅这次把师祖和师傅自己的两本研练“离合神功”的心得,传给自己,两人,要大师兄和自己两人继续研练,完成前人未竟之志。那么今后第一件大事,就得先找到大师兄再说。

  可是,大师兄三年前下山之后,一直就没有回来过,自己又从没出过门,茫茫江湖,到那里去找他呢?

  方玉琪一阵沉思,抬眼望去,只见案头上果然放着两本薄薄的手抄书卷,敢情就是师祖和师傅对“离合神功”的研究心得了。

  当下就恭恭敬敬的把师傅遗书和两本心得,一齐收起。

  忽见案头上还放着一片手掌大的红叶,状似枫叶,但四周边上,却隐隐有一圈金黄色的镶边。

  这种金边丹枫,不但附近山头,从没见过,而且比普通丹枫又要大上数倍,实属罕见,不知师傅是从那里带回来的?

  但他此时也无暇多想,含泪把师傅遗骸,盘膝坐好。

  又在半山腰上找了一处干燥洞穴,打扫干净,把遗骸放好,移了一块大石,堵住洞口,再用泥土将缝隙封密,然后在洞口大石上,刻了一行大字:先师苍松子证道之处弟子方玉琪拜镌。等一切舒妥之后,他突然感到景物依旧,和自己朝夕相处,恩同父子的师傅,人天永隔,仙凡异路,不由又失声痛哭起来。

  从这天起,方玉琪就在师傅藏骨之处,庐守了三月。

  这三月中间,他一切依旧和师傅在时一样,照着所订功课,勤加练习。

  三个月时间,并不算长,但方玉琪对“通天剑法”,却已练得得心应手,纯热无瑕。

  现在他该下山了!

  师傅遗命,要自己和大师兄龙步青共同研究恢复本门失传已久的“离合神功”,那么必须先把大师兄找回来。

  第二,师叔静因师太,住在九华山,她老人家还不知道师傅仙逝的信息,自己也应该去一趟。

  问题却在自己从没有出过门!

  师叔前年虽然来过,但并没说出她的详细地址,自己就记忆所得,只知道她是在九华山正觉庵。

  如果九华山也有天台山这么辽阔,峰峦重重,自己不知正觉庵在南在北?偌大山区,又那里去找?

  但师叔在九华山正觉庵,总算还有个地址,还可以找。大师兄龙步青,是师傅收养的一个孤儿,无家无室,下山三年,又没有回来过,现在萍踪何处?要找他,自然更是困难。

  方玉琪终于决定,先上九华,拜见过师叔之后,再找师兄下落。

  当下收拾衣服,包了一个包裹,又把师祖和师傅的两本心得,和师傅遗书,小心翼翼的另外用布包起,在自己贴身藏好。

  还恐怕大师兄在自己下山之后回来,于是又留了一封信,说明师傅仙逝,自己奉遗命找寻师兄,至迟不出一年,在师傅仙逝那天,自己定当赶返等语。

  然后佩好松纹剑,又在屋内循视了一番,看看诺事停当,返身锁上板门。

  再到师傅藏骨的岩洞之前,跪下去叩了几个头,不禁又号淘大哭起来。

  收住眼泪,向师傅在天之灵,默默祷告了一阵。才站起身,紧一紧背上包裹,大踏步向峰下走去。

  方玉琪回到故乡坛头镇,在他父亲坟前,拜祭了一番,又从乡人口中,打听到九华山是在安徽的青阳县,当下别过乡人,赶到天台城内,饱餐一顿,又添置了些衣物。

  然后找到一家客栈落脚,第二天问清去安徽青阳的路程,就又开始就道。

  他由天台动身,经新昌、绍兴,到达杭州,再由杭州经临安、于潜、昌化,原是一条直达徽州的官道大路。

  这是第四天末牌时光,方玉琪刚出了临安两三里光景。

  忽见天色逐渐昏暗,乌云四合,北风怒号,远近山峰,霎时之间,都遮上了一层浓雾,灰滔镁的,天低了许多!

  眼看不是下雪,也得有大雨下来!

  江南的十一月,虽然比不上北方冰天雪地,但也已够冷的。

  方玉琪缩了缩头,向四处一望。

  糟糕!这里前不靠村,后不靠店,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这会就非淋个透湿不可,心中一急,脚下加劲,一口气奔了一里来路。

  幸好前面不远,发现一座茶亭,这原为行旅客商歇脚之用,这时雨点由疏转密。

  方玉琪毫不怠慢,闪身人内,茶亭中空荡荡的并无一人。

  当下解下包裹,就在青石凳上坐下。

  外面已是风雨交织,这时如果是一个文人雅士,以悠闲心情,静静的去领略雨景,倒确是别有雅趣。

  但方玉琪是赶路的人,中途遇雨,困阻荒亭,这心情就变成了寂寞和焦灼。

  这场雨差不多下了一个多时辰,风势渐停,雨也慢慢的小了下来!

  方玉琪心中一喜,立即背上包裹,继续赶路。

  由临安到于潜,虽然是条官道,但在天日山脚下,山岭走伏,这条路就是绕山而行,所经差不多全是山区。

  方玉琪正走之间,蓦听身后鸾铃齐鸣,两匹快马,蹄声急骤,飞驰而来!

  马上坐着两个二十来岁的劲装青年,背插长剑,一手控着缰绳,一手扬着马鞭,神色倨傲,他们好似没瞧到方玉琪似的,两腿一夹,泼刺刺擦身而过!

  要知适才一场大雨,满地都是泥水。这两匹快马,四蹄翻腾,自然把泥浆向后踢起,溅洒得方玉琪一脸一身。

  往前一望,那两匹马,早已驰出老远。

  方玉琪一阵愤怒,瞧马上两人这种飞扬跋扈的神气,决非好人,心中想着,一面用手抹了抹脸,瞧着自己身上的一身泥浆,只好等于了再拍。

  他洒开大步,继续向于潜奔去!

  这时差不多已是申酉之交,冬天的日子较短,此时早已昏黑下来。他一路急奔,眨眼工夫,走了二十余里。

  前面是一座山岭,不算甚高,山上遍种毛竹,路是绕着斜坡上去的。

  刚一走近,葛听到岭上有人喝了声:“站住!”

  方玉琪初入江湖,那知忌讳,抬头一瞧,并没有见到有人,敢情那声大喝,并非对自己而发,心念转动,脚下可就没有停止!

  “小子,你还不停步,要找死?”

  声到人到,愤然从竹林中闪出一人,拦住自己的去路。

  目光一瞥,只见此人眉目清朗,但满脸凌人傲色,横剑作势,意态凶凶!瞧他一身装束,正是刚才两匹马上的劲装青年之一。

  方玉琪低着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斑斑泥浆,暗想瞧他两人,轻轻年纪,果然是剪径之流,心中不由起了一阵鄙视,剑眉一竖,怒道:“你拦我去路,意欲何为?”

  劲装青年想不到眼前这个瞧不起眼的少年,敢对自己发横!狂傲的脸色,突然一沉,不屑的道:“识相的,快滚开,少爷可没有时间,和你罗嗦!”

  方玉琪见他不让自己过去,越发料定前面路上,可能正在杀人越货!当下也厉声喝道:

  “识相的,快滚开,少爷可没有时间,和你罗嗦!”

  他照着对方所说的口气,原璧奉还!

  劲装青年脸色一变,哈哈笑道:“哈哈!原来是赶来的贼党!”

  方玉琪怒道:“你笑什么?你才是贼党!”

  劲装青年长剑一扬,冷笑道:“小子,你亮出剑来,只要赢得我银剑于启煌手中长剑,就让你过去。”

  方玉琪那肯示弱,道:“尽管施来!”

  “呛!”也随手撤出松纹古剑,静以待敌。

  “小子,你当心了!”自称银剑于启煌的劲装青年,喝声未毕,一道银虹,宛若奔雷掣电,直奔方玉琪面门。

  方玉琪见他出手奇快,而且狂妄也达到顶点,不由怒哼一声,长剑猛的一圈,划起一朵剑花;封开对方来势。手腕骤一沉,剑尖急若流星,已向劲装青年右肩“肩井”穴上点到!

  这一招,大出劲装青年意料之外,等到察觉对方并非易与,一点寒星,差不多已快点上肩头。心中一惊,要想抵挡,已嫌不及,只好拚命后仰,脚尖点处。向右后方跃开一步。

  方玉琪身形不动,突然收住剑势,冷冷的道:“什么银刀锈剑?我当有多少斤两?原来也不过如此,再去练上十年,才配到江湖上来卖狂!”

  他方才溅了一身泥浆,这口恶气,到此时才算出尽,心中感到一阵舒畅,回头瞧了劲装青年一眼,正要转身。

  “小子,我和你拚了!”

  于启煌突然厉吼一声,跟踪急扑,抡剑直上!

  方玉琪急忙闪开身形,带煞双目,突然一瞪,怒声喝道:“鼠辈,你真不自量力!

  于启煌这回拼命进招,连对方说些什么都没有听到。

  刷刷刷,剑光如轮,出手尽是杀着!

  方玉琪经崆峒名宿苍松子七年调教,剑法精纯,但瞧到对方一味猛攻,也不敢大意,挥动松纹剑,硬把来势遏住。

  一连七八个照面,于启煌虽屈居下风,却依然挺剑急刺,迄未稍止。

  方玉琪心中一直想着劲装青年,一共是两个,目前一个拦着自己,另一个可能在做杀人越货的勾当。

  自己既然遇上了,就得早点赶去才对,心念转动,那肯多事恋战?手腕疾翻,倏忽之间,劈出两剑,把于启煌逼退一步。接着左足一点,右足“魅星踢斗”,对准于启煌执剑右腕踢出!

  这一着,身形如电,出招奇快,但听“呛”的一声,于启煌一柄长剑,立被踢上半空。

  方玉琪身形一落,左掌同时递出。又是“砰”的一声,击中于启煌肩头,震得他踉跄后退七八步,跌坐在地上。

  方玉琪一个转身,双足轻点,直向山坡中纵去!

  转过山头,向下一瞧,只见岭下一片草坪上,正有四人打斗得非常激烈!

  另外竹林边缘,还盘膝坐着一个老道人,好像正在眩目内视,调息疗伤。

  他略一凝视,不由十分气愤。原来场中四人,并不是捉对厮杀,而是以三对一。

  这三人全都用剑,两个是中年道士,一个正是和银剑于启煌一同跃马急驰,溅得自己一身泥浆的劲装青年。

  被三支长剑围攻的,却是一个须发戟张,状似叫化的驼背老头,不仅手上并无兵刃,而且脚步踉跄,分明已受了极重内伤,但仗着功力精纯,左指右掌,还使得十分威猛!

  对方除了劲装青年武功稍弱之外,两个中年道士的两支长剑,却气势如虹,已得剑术三昧!

  驼背老头虽然饶勇,终究众寡势殊,何况又负了重伤,此时迹近拼命,形势已非常危殆。

  方玉琪正因劲装青年纵马急跃,溅了自己一身泥浆,对他们飞扬跋扈的神气,有了先人之见。更加他们以三攻一,以兵刃对徒手,正派中人,那有如此不要脸的?

  他无形之中,对两个中年道士也存了敌念,路遇不平,拔刀相助。乃是侠道中人的天职,自己遇上了焉得不管?

  不过以两个中年道士的剑法武功看来,自己断非人家敌手,但方玉琪脑筋灵敏,不平之念,如电光石火般闪过,即时想出一个计策。

  自己只要出其不意,能够在一两招之内,把三人挡住,以驼背老头的武功,便可藉这略一缓手之际,和自己联手合击。虽不能击退对方,也当可全身而退。

  心念急转,一连两个起落,早已跃近草坪。猛的舌绽春雷,大喝一声:“以多为胜,以少凌长,江湖上算得那一门人物?”

  喝声未落,双脚一点,连人带剑,骤然向场中飞去!

  人在要落未落之际,刷刷两剑,施出“通天剑法”中“通天澈地”、“横弥六合”两招绝学。

  但见一大片银虹,犹若怒海狂澜,潮涌而出,刚好挡在驼背老头身前,把对方三支长剑,一起封住!

  要知这两招剑法,乃是崆峒“通天剑法”中精华所在,暗蕴天地至理,不但奇诡无比,抑且威力极强。两招并用,实有叱咤风云之势!

  果然对方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凌厉一击,迫得各自后退了半步。

  方玉琪身才落地,猛觉右臂业已被人一把抓紧,身形立时腾空而起。

  耳边依稀听到场中有人“噫”了一声:“那小子是崆峒派的,怎会和老贼……”

  声音悠悠远去,自己被人带着飞纵疾跃,足不点地的向前奔去!

  敢情已越过了几重山头,后面并无追人?唔!他们不是也有人负了重伤吗?自然不会追来。

  两人在松林中停了下来,驼背老头气息咻咻,猛然一个踉跄,有点站立不稳!

  方玉琪吃了一惊,正待用手去扶。

  驼背老头却只晃了几晃,依然支持住身体。

  “老丈,你怎么了?”

  “不要紧,老夫被凌云老杂毛罡气震伤内腑。”

  “什么?老丈你被罡气震伤内腑。”

  方玉琪听得十分惊骇,一个被罡气震伤内腑的人,还能力战三人,之后又带着自己,奔出这许多路?

  此老功力,委实惊人!

  “嘿!那老杂毛也伤在老夫铁掌之下,伤势恐怕比老夫还要厉害呢!”

  驼背老头说到这里,忽然仰天一阵哈哈大笑!

  方玉琪只觉这笑声有若焦雷骤发,震得自己双耳,嗡嗡直啊!

  驼背老头,大笑之后,突然脸色惨变,高大身躯,又向前晃了一下,他内伤甚重,经这振声大笑,血气又翻涌而上。但他却是个个性好强之人,似乎不愿在年轻人面前,稍逊他的威名,是以依然竭力忍着,徐徐的在山石上坐下。

  一面瞧着方玉琪道:“小友,你坐下来,老夫有话问你!你方才使的‘通天澈地’和‘横弥六合’两招,乃是崆峒派‘通天剑法’,你又在浙江现身,不知可是苍松子门下?”

  方玉琪听他提到思师,不由心中一酸,含泪答道:“老丈说的不错,他老人家正是晚辈先师。”

  “什么?苍松子也仙去了,老夫怎的尚未听人说起?唉!五大门派中老一辈的,几年之间,竟然凋谢殆尽!”

  驼背老头说到这里,脸上又痉挛了一下,他只是微微的皱着浓眉,依然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方玉琪却因对方和自己思师相识,想来定是前辈中人,不由惶恐的道:“老丈既和先师相识,定是前辈高人,不知如何称呼?恕晚辈不知之罪。”

  驼背老头苍白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冷峻笑容,说道:“老夫和尊师,虽各闻其名,但因道不同,不相为谋,两无交往,小友毋须客气。小友有恩于我,还是各论各的交情,不妨和老夫结个忘年之交。唔!老夫来历,实不相瞒,乃是人称归驼子的便是!”

  归驼子!方玉琪听得怵然一惊!

  眼前这个须眉如戟的驼背老头,竟是名震江湖,南北四恶中的恶穷神归驼子!

  “啊!啊!老丈原来是……归老前辈。”

  “哈哈!小友,我恶穷神虽然恶名四播,但生平最讲究江湖道义,数十年来,恩怨分明,小友你倒是我老夫生平第一个受惠之人,老夫有意和你做个忘年之友……”

  他说到这里,又用手按了一下胸口。

  方玉琪却听得暗暗皱眉,归驼子凶名久著,自己偏偏又救了他,他要和自己订什么忘年之交,这魔头善善恶恶,喜怒无状,自己一个应付不当,难免不翻脸成仇?心中一动,连忙把话头扯开,接着问道:“老前辈,刚才那几个道士,又不知是何来历?”

  这一问,果然问得恰到好处!

  归驼子心中毫不生疑的道:“小友你初入江湖,自然不识得他们,但也总该听尊师说过,那三个道士是峨嵋三云,紫霞真人的三个师弟。唉!事情过去了,{谢绝收费会员网站转载}不说也罢,反正这场梁子既已结下,老夫也不怕他峨嵋派现任掌门人,对老夫如何?那被老夫震伤的叫做凌云子,自从前年紫霞真人逝世之后,他已是峨嵋派现任掌门了,另外两个是他的师弟青云子和白云子。唔!小友,老夫内腑受震,大概须要一两个时辰治疗,你如有事,不妨先行,咱们前途再行相见好了!”

  方玉琪巴不得早些离开,闻言忙道:“老前辈尽管请便,晚辈此刻急须赶赴于潜。”

  说着站起身来,扣了扣背上包裹,和归驼子作别,独自向林外走去。

  这一阵耽搁,已是酉未时光,方玉琪洒开大步,一阵急奔。

  不知不觉翻过了几重山头。

  他原是凭着来时方向而行,那知越走越不对头,纵目四顾,但见山岭起伏,夜色迷离,身在群山之中,根本无路可循,不由深悔方才急着想离开归驼子,没向他问清路径,致有此失。

  一阵阵山风,吹到身上,也有了凛列寒意,心头逐渐着急。暗想自己何不到山岗上瞧瞧方向,再走不迟,心念转动,脚下立即加快,向前面一座小山顶上奔去。

  但上了山顶,依然使他十分失望,眼光所及,除了较近的山峰之外,已是一片云烟,无可辨认。看情形,只好先找个避风所在,憩上一晚,等待天亮之后,再找出路。

  正当他回身之际,瞥见远处山峰之间,隐隐有灯光射出,不由精神一振,暗想这灯光许是山中猎户人家,自己正好前去借上一宿。

  当下连忙奔下小山,依着灯光方向,掠了过去。

  刚翻过两重山岭,只见山脚下面,已出现了一条黄泥铺成的宽阔山路,两边一排参天古松,甚是整齐!

  方玉琪心头大喜,立即连奔带跃,奔下山岭,顺着山道,大踏步向前走去!

  流水潺潺,松涛如啸!

  光瞧这平整宽阔的山路,猎户人家,断没有如此气派。

  约莫走了一里光景,眼前突呈宽广,那是二十亩大小的一片广场,直达山脚,广场尽头,依山而起,竟是一所极大庄院。

  远望过去,灯光错落,屋宇重重,前面一进大厅上,这时灯光辉煌,如同白昼,四面却围了一丈多高的清水砖墙,两扇黑漆大门,紧紧闭着。

  方玉琪越过广场,走近大门抬头一望,只见门上一块横砌着的水磨青砖上,刻着“怀玉山庄”四个大字。

  “怀玉山庄?”这名字好熟!似乎以前曾听恩师说过,但一时却记不起来。

  方玉琪跟随苍松子在天台北峰习艺,达七年之久,对崆峒心法的内家功夫,差不多也有了六七成火候。

  这大门和前厅相隔虽远,但侧耳一听,已依稀听到大厅似乎有欢笑之声。

  敢情寒夜客来,正有佳宾在座!

  自己山中迷路,望门投止,原为借宿一宵,此时如果贸然上前叩门,似有不便。

  他逡巡了一阵,暗想自己找到边门,要管事的人通报一声,免得惊扰人家。主意打定,便向左边绕去,果然走不多远,便有一扇黑漆腰门。

  方玉琪跨前一步,举手轻轻叩了两下,不多一会,腰门开处,从里面走出一个苍头模样的弯腰老头。手中拿着一支竹根旱烟管,颏下一部花白短须,向方玉琪一阵打量。

  他瞧着这位气宇轩朗的少年,背上包裹和腰中长剑,微露讶异神气,含笑问道:“小相公敢情是迷路的吧?”

  方玉琪初次出门,又是有求于人,不禁被问得脸上一红,连忙抱拳说道:“老丈请了,小可方玉琪,前往于潜,在山中迷路,想请借宿一宵,因听前面似在宴客,未便打扰,故尔绕到这边叩门,惊动老丈,请多多原谅。”

  弯腰老头哦了一声道:“小相公毋须客气,出门人山行迷路,错过宿头,也是常事,快请进采。”

  说着就让方玉琪人内,随手关上木门。然后穿过走廊,引到一间客房之中,回身笑道:

  “小相公且请宽坐,老庄主前面来了几位贵宾,此时不好惊动,容老朽去禀过小姐。”

  方玉琪连忙谢道:“老丈尽管请便。”

  弯腰老头去了不久,便领着一个小厮进来,手上托着热腾腾的四式菜肴,和一碗白饭。

  小厮在桌上放好碗筷,退了出去。

  弯腰老头望着方玉琪道:“小相公想来尚未进餐,老朽要厨下做了几式便菜,快请用吧。”

  说完,就在下首椅子上坐下,自顾自地抽起烟来。

  方玉琪肚中也当真饿了,这就不再客气,独自吃饭。

  弯腰老头一面抽烟,一面问道:“小相公,你府上那里?”

  方玉琪道:“天台。”

  弯腰老头点了点头,又道:“你敢情还是第一次出门,到于潜有何贵干?”

  方玉琪道:“在下是到安徽青阳去的,老丈,你真好眼力,在下确是从没出过门呢。”

  弯腰老头呵呵一笑,道:“对了!老朽瞧你方才借宿时的那种腼腆情形,就料想没有出过远门。”

  方玉琪道:“在下还没请教老丈贵姓?”

  弯腰老头答道:“老朽叫做樊福,从小就跟我们老庄主,直到现在。”

  怀玉山庄?樊福?方玉琪突然想起江湖上“一剑、双拐、三奇、四恶、五大门派”的这句话来。

  虽然这不过是依着一二三四五顺序排立,至少武林中把“一剑、双拐、三奇、四恶”和五大门派并立。

  难怪自己方才瞧到“怀玉山庄”,觉得十分熟悉,原来此地的老庄主,竟是名震江湖的双拐樊太公。

  弯腰老头瞧着方玉琪又道:“噫!小相公,你在想什么?”

  方玉琪脸上一红,忙道:“哦!哦!老丈……小可方才瞧到前面‘怀玉山庄’四字,觉得十分熟悉,莫非这儿就是名震武林的樊太公隐居之所?小可实在失敬得很!”

  “哈哈!”

  樊福突然喷了一口旱烟,喜道:“小相公原来也是武林中人,难怪身佩长剑。”

  方玉琪脸上又是一红,笑道:“樊老前辈盛名传遍大江南北,谁都对他老人家推崇万分,在下心仪已久。老丈不要见笑,在下虽略谙拳谱,带着长剑,也只防身罢了,那里谈得上武林中人?”

  樊福笑道:“我们老庄主最喜欢青年人,咳!平日里,我们庄上一年半载,也难得有一个客人,今晚却好,不先不后来了几位贵宾,小相公真是不巧!”

  方玉琪道:“啊!樊老前辈的贵宾,想来一定也是声誉卓著,名重一方之人?”

  樊福笑道:“谁说不是?今晚来的是峨嵋派掌门人凌云子,和他两位师弟峨嵋三云,还有两个门人。听说为了围攻一个什么恶穷神,连掌门人还负了伤,哦,那个小的伤得更厉害,在这里有几天耽搁呢!”

  “峨嵋派的人?”

  方玉琪听得心头“咚”的一跳,脸色大变。

  这回当真是冤家路窄!万一被他们发现了自己,这场麻烦,可就大了。

  樊福奇道:“小相公,你也认识他们?”

  方玉琪道:“不!在下不过听人说过。”

  年老的人,谁都喜欢有人谈谈。樊福唠唠叨叨说了一阵,等方玉琪用完晚餐,才收过饭莱,又替他沏了一壶香茶,十分关心的道:“小相公,你行路辛苦,明天还得攒程,也该早些休息了。”

  说完,弯着腰走了出去,随手替他掩上房门。

  方玉琪不由对这位老管家,心中一阵感激。但想到自己初次出门,便无缘无故的和峨嵋派结下了梁子,又是一阵悯然。

  方才听樊福说起,那个小的伤得更是厉害,小的那个?敢情就是银剑于启煌。

  不错!他中了自己一掌,可能肩骨已被震碎。

  他低头望了自己长袍上已经干燥的泥渍,鼻孔中不禁低“哼”

  了一声,像他们那种,以为正派门下,就目空一切,飞扬跋扈,又觉得今天自己教训得极为痛快!

  夜深了,窗前一阵阵的罡风,夹着怒号之声,和山上的松涛呼啸,响成一片,朦胧之中,似乎听到人声喧哗,隐隐还夹杂着哭声!

  方玉琪蓦然惊觉,正待侧耳细听,忽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自己房前,急促奔过。

  哭声,还在陆续传来,呜呜咽咽的,敢情还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喧哗人声,被呼啸着的罡风吹乱,听不真切,但有许多人声确是不错。方玉琪心中一阵惊疑,难道怀玉山庄,出了什么事情不成?心念转动,人已掀被而起,略为扎束,佩上松纹剑,轻轻推门而出!

  眼前一片黑暗,他穿过走廊,从月洞门进入另外一进院落,只听人声已寂,哭声好像还在前面一进。

  方玉琪因身在盛名遗传大扛南北的怀玉山庄之中,不敢鲁莽,是以仍循着曲折长廊,向前走去。

  经过一排厢房,前面却是一道两丈来高的夹墙,他走到墙边,只见通往外面的角门,这时已落了锁,敢情另有通路。

  但自己路径不熟,又从那里走去?心念转动,立即足尖一点,跃上墙头。

  果然!大厅上灯火通明,女子哭泣之声,正好从厅中传出!

  方玉琪不敢怠慢,从墙上飘身而下,大厅上虽然灯火通明,但六扇雕花长门,却已全数关上。

  只从花格子上瞧见里面人影幢幢,还有人在说话。

  方玉琪悄悄的掩近回廊,他可不敢大意,紧贴着抱柱站停,点起足尖,向里望去。

  只见这间大厅,极为宽敞,靠近上首之处,这时围着七八个人。

  其中一个弯腰老头,正是樊福,他老泪纵横的站在一边。

  众人中间,似乎直挺挺的躺着一人,边上还有一个少女,在低声吸泣。果然发生了事情,中间挺着的,想来定是双拐樊太公了。

  再看靠近自己这边,一排红木圈椅上,端坐着一个须眉花白的道人,那是峨嵋派掌门人凌云子。

  瞧他脸色苍白,敢情内伤还没有复原。

  他身前站着的,正是青云子,白云子和一个劲装青年,全都脸色凝重,不作一声。

  老道人身边,和对面的茶几上,都放着细磁茶盏,中间还有一盆暖炉,炉火正红!

  看情形,那是樊太公和凌云子正在围炉取暖,促膝长谈之时,突然发生事故?

  过了一阵,只听凌云子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想不到精神矍砾,内功精纯的樊老庄主,会突患中风,而且……唔!三师弟,你方才已在老庄主遗体上,详细检查过了,可有什么疑问吗?”

  青云子抬头答道:“小弟奉二师兄指示,曾在老庄主遗体上,仔细检查了两遍。连一发之微,都不轻易放过,实在并无可疑之处。

  方才老庄主粹然倒地之时,小弟曾以本身真气,从老庄主‘腕脉’穴渡入,发觉他心脉突告枯竭,和老庄主临终之言,极相吻合。何况二师兄和小弟及四师弟,均在座上,亲眼目睹,决无遭人暗算可能,不过……”

  凌云子突然目射奇光,急急问道:“三师弟,难道你也有什么疑问吗?”

  青云子脸露惊讶的道:“如此说来,二师兄想已瞧出端倪来丁?”

  凌云子脸色更是凝重,微微点头道:“你不防先把心中疑点,说出来听听!”

  青云子沉吟了一下,道:“依小弟之见,凡是练功的人,气运周天,循行全身,某一条经络的某一个穴道气血受阻,自己自然立可发觉。何况像老庄主这样内外并修的一流高手,心脉枯竭,焉有事前并无丝毫微兆,突告不治之理?”

  凌云子突然目射xx精光,大声说道:“两位师弟,你们还记得前年大师兄突然仙逝之事吗?”

  青云子、白云子同时全身一震,齐声说道:“二师兄,你是说大师兄他……”

  凌云子黯然良久,才道:“前年大师兄仙逝,当时也只说他自己心脉已竭,不能久持,草草嘱咐后事,小兄虽然内心不无怀疑,只是大师兄没说致死之由,小兄也只是存疑罢了,但今日樊老庄主突患中风,和大师兄竟然如出一辙。而且……”

  他说到这里。忽然伸手向怀中一阵掏摸,从贴身取出一个薄薄的黄绫包裹,小心打开,一面说道:“两位师弟,你们瞧,这是什么?”

  方玉琪站得较远,又被白云子挡住视线,看不清楚,正待再近前几步。

  忽听青云子和白云子同声惊讶的道:“这片红枫叶,和方才在老庄主身边飘落的一片,完全相同,不知二师兄从那里得来?”

  枫叶?方玉琪心头一震,赶紧凑过眼去。

  只见青云子的手上,拿着两片手掌大的红叶,正在细细察看。

  一片略呈枯黄,敢情就是凌云子从黄绫中取出来的;另一片却色泽鲜明,显然是新从树上摘下。这两片枫叶,四周边上很清楚地还有一圈金黄色镶边,方玉琪惊得差点叫出声来,他陡然想起自己师傅之死,不是也自称心脉将竭,也在案头上发现这片金边丹枫吗?

  他竭力忍耐,看他们说些什么?

  果然,凌云子凄然一笑,问道:“师弟,小兄这次要你们随我下山,所为何事?”

  青云子道:“二师兄下山之时,只说要亲自找寻恶穷神下落,究属何事,小弟则不知其详。”凌云子点头道:“不错!小兄当时也只是一种臆测,所以并未向你们说明其中内情。”

  他顿了一顿,又道:“这片枫叶,乃是小兄在大师兄丹室中发现,因为峨嵋全山,并无此种枫树,来得极为兀突,想来可能和大师兄仙逝有关,是以妥为收藏。准备缓缓追寻根源!

  因为这只是个臆测,未便向二位师弟提及。不想今日樊老庄主和大师兄死因相同,而且身边也同样发现了这片枫叶,自然并非巧合,只是……”

  他说到这里,白云子突然叫道:“二师兄,如此说来,大师兄和樊老庄主,准是遭人毒手无疑。难道就是归驼子这个恶贼所为?”

  凌云子摇摇头道:“当日小兄也有这个想法,因为大师兄仙逝的前一天,峨嵋前山,曾发现归驼子的踪迹,是以小兄第一个假定仇人,便是此人,{看武侠,到旧雨楼}但经今日一战,他身手显然比小兄略胜一筹,但大师兄何等功力?又岂能一无所觉。即以今日而论,我们师兄弟三人,在武林中也可称得上一流人物,何况樊老庄主功力还在你我之上,即使最厉害的敌人,也断难在人不知鬼不觉之中伤人,归驼子那有如此功力?举世之间,小兄实在想不出有这种不可思议的武功的人来!”

  白云子恨恨的道:“二师兄,依小弟之见,归驼子不早不迟,又在附近现身,此事定然和他有关,可恨方才他已被二师兄罡气反震,受伤不轻,且被小弟两人圈入剑光之中,如果没有那个使崆峒剑法的小子,突施偷袭,让他逃出……”

  方玉琪以前一直认为师傅仙去,他老人家在遗嘱上,只说心脉将竭,自然并没怀疑会有外来因素。

  但照今日的情形看来,师傅之死,竟然和峨嵋掌门人紫霞真人,双拐樊太公的死因,完全相同。

  红叶!红叶!听凌云子的口气,显然对这两片红叶,有了怀疑,但来历如何?竟然也一无所知!

  恶穷神归驼子,他原来有着极大嫌疑,自己竟还冒险救他……

  他只觉头上如中巨杵,不期而然地前额向花格子上撞了过去!

  “砰!”

  “什么人?”

  青云子突然大喝一声,室内众人纷纷回头惊顾!

  方玉琪心头大骇,赶紧双脚一点,匆匆顺着原路退出。刚翻上夹墙,回头一瞧,大厅前面,已有四五条人影,同时飞起。

  他哪里还敢耽搁,一伏身飘落墙脚,立即向月洞门奔去!

  刚一走近,蓦觉身前香风飒然,月洞门口,已亭亭玉立着一个姑娘,手执长剑,凶霸霸的,好像从天而降!

  这姑娘年岁儿不大,最多也只不过十五六岁,身材婀娜,穿着一身窄窄的紫红色薄棉袄裤。正是刚才在厅中哭泣的少女。

  只见她粉红欲滴的脸蛋上,眉梢儿挑,眼角儿竖,一副被宠坏了的任性性格!

  方玉琪惊得往后直退了两三步,方立停身子。

  倏地,她柳眉一挑,粉腕一抖,剑尖儿猛的向前一点,娇声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夜闯怀玉山庄?”

  方玉琪脸上一红,呐呐的道:“姑娘不可误会,小可方玉琪,山中迷路,向宝庄借宿,多蒙款待,因方才听到前面人声鼎沸,不知出了什么事,才起来瞧瞧,不想惊动姑娘,还请宥恕冒昧!”

  说着,连连拱手。

  姑娘方才只看到一团黑影,向门口窜来,并未瞧清楚对方面目,这时听说就是借宿的小相公,月光之下,定睛一瞧。

  只见方玉琪温文尔雅,面如冠玉,站在身前,恰似玉树临风,尤其是一双朗朗星目,黑白分明!

  不由微微一怔,脸上烘起一阵红霞,眼珠儿一转,冷冷的道:“哦,你就是借宿来的,这里没你的事。”.

  她轻轻的啐了一口,方待转身。

  忽见一条黑影,疾若流星,向两人身侧飞落,口中喝道:“小贼,果然是你!”

  “你”字才一出口,长剑业已向方玉琪胸前扎到!

  方玉琪冷不防骇了一跳,连忙闪身便躲,堪堪避开剑势。

  那姑娘却早已长剑一摆,拦在方玉琪身前,口中叫道:“他是投宿的,别难为他。”

  来人正是劲装青年,她被姑娘一拦,不由微微发怔。

  向方玉琪恶狠狠的盯了一眼,才回头笑道:“樊姑娘有所不知,这小贼正是恶穷神贼党,今天可放他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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