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咭”!凤儿得意的笑了一声道:“你还识货!”
白衣文土好像十分怀疑,问道:“你从那里来的?”
凤儿这会可神气了,她猜想他一定怕“五殃针”。撇着嘴道:“这个你可管不着!”
白衣文士依旧恢复了笑容,点头道:“你只要说出来,我就让你去。”
凤儿赌气的道:“说出来,就说出来。”
她小手掂了掂“五殃针筒”道:“这老老朋友送给我的,那天他从两个鬼僵尸手上夺过来,就送给了我。”
白衣文士不信的道:“你说了半天,你的老朋友是谁呀?”
“我老朋友本领比岳叔叔还大呢,他、他就是醉仙翁!”
白衣文士听得脸色骤变,哼道:“老酒鬼欺人太甚!他敢从小辈手上抢了东西,送人情?哼!碰上了,我倒要瞧瞧他到底有多少道行?”说到这里,突然又温和的道:“好!送给你,就送给你罢!”
凤儿没听懂他在说些什么,见他依旧站着不动,不由气道:“喂!你再不让开,我真的要放啦!”
小手握着的“五殃针”筒,向前一指,作出欲放的神气!
“凤儿,不得无礼!”一条青影,倏然从林中飞出,声到人到。
“哦!岳叔叔,你果然来了!”
凤儿惊喜的叫了一声,就向岳天敏怀中扑去。
岳天敏身形落地,一把拉着凤儿小手,含笑说道:“凤儿,这是谢伯伯,快去见过礼。”
凤儿藏好“五殃针”,依言过去,方要给白衣文士行礼。
却见白衣文士双手乱摇,笑眯眯的说道:“不!不!你别叫我谢伯伯,干脆就叫我师傅好了。”
“咭”!凤儿打心眼里笑了出来,摇头道:“谢伯伯,凤儿的师傅就是岳叔叔,还有尹叔叔、万叔叔,我不能再叫你师傅。”
白衣文士怀疑的望着岳天敏道:“小兄弟,这是怎么一回事?”
岳天敏笑着把自己如何收凤儿做记名弟子,但一来尚未禀明掌门师兄,二来自己太年轻,叫师傅嫌不好听,才要她叫自己叔叔。以及自己两位妹子,平日也教她一点武功,都以叔叔相称,详细说了一遍。
白衣文士听得哈哈大笑道:“小兄弟,她将来既是昆仑派的人,我决不夺你徒弟。不过,这娃儿,着实对我脾气,这样罢,我就收她做个记名弟子,这总可以?”
岳天敏忙道:“谢大哥有意全成,这正是凤儿的福缘。”说着回头笑道:“凤儿还不快去磕头,这位师傅的本领,比岳叔叔大得多呢!”
凤儿睁着一双不眼,听说这白衣人本领比岳叔叔还大,心中自然高兴,何况又是岳叔叔吩咐。连忙恭恭敬敬的磕了八个响头,口中叫着:“师傅,凤儿给你叩头,你可得教凤儿本领!”
白衣文士早就乐得呵呵大笑,一手拉着凤儿,道:“拜了师傅,当然要教徒儿本领,保你不会吃亏就是!”
“唔!小兄弟,方才听公孙明和你所谈那姓尹的姑娘被人掳去,倘无眉目,和你同来的万姑娘,又被崆峒几个小辈,订下了约,你不是感觉到分身乏术,十分焦灼吗?这样罢,你尽管先追寻尹姑娘的下落,桐柏山这档事,就由我带着凤儿,代你去跑一趟好了。顺便趁这点时间,我也可以教娃儿几手。”
岳天敏为了英妹妹下落未明,琪妹妹和崆峒五通,胜负难料,正感十分为难。
方才紫衫剑客虽然自告奋勇,但公孙明虽擅长剑术,能否敌得过五通中的一通,尚无把握,势非自己赶去不可!是以婉言谢了。这会谢大哥也居然自动说了出来,以他的功力,别说五通,就是六通,七通,也莫想占得半点便宜,自然求之不得。
心中一阵感激,连忙说道:“谢大哥如此厚爱,小弟实在过意不去!”
白衣文土微哂着道:“崆峒几个小辈,那值得我老哥哥伸手,你只管放心就是,桐柏山事了,我自然会找你去的。走!你还有马匹寄在山下,我们先回去再说!”
※※※
万小琪因“崆峒五通”下书订约,时间虽然还有五天。但那专破“通天剑法”的“玄天十二式”,须有两三天时间,才能纯熟应用,自己急于找个地方,练上一练。敏哥哥?应该先去救英妹妹要紧,她落入人手,不能在途中截回,如果耽上五六天,等他们到了神女峰总坛,再要救人,自然难得多了,何况处置“叛教”任何一个门派都是非常严厉残酷的,这情形显然已是十分急迫。她前后筹思了一个晚上,决定不告诉敏哥哥,独自悄悄上路,好让他先追玄阴教的贼人去!
翌晨天色还没有大亮,她拾掇停当,嘱咐了店伙一番,跨上玉狮子往后急奔。她怕被敏哥哥发觉了追赶上来,尽是催着坐骑,加快奔驰。玉狮子千里名驹善解人意,这时给主人一催,早就一声长嘶,四蹄翻腾,像风驰电卷般冲出!
从洛阳到汝州,原是一条官道大路,两边种着一排垂柳,在晓风中如幔如丝,迎风披拂,极饶诗意!此时虽然晨曦初吐,为时尚早,但这条官道上,车马行人,已是不少!
万小琪一人一马,上下如云,绝尘飞驰,宛若一道白线,正在急驰之际。瞥见来路上,一点白影,迎面飞来,眨眼之间,业已撩身而过。
万小琪心头一怔,赶紧回过头去,那点白影,已如陨星一闪而逝,去得无影无踪。此人好快的身法!凭自己目力,居然还瞧不清楚?
她那里知道自己的马匹,也正在绝尘飞驰,两下里都急如闪电,交叉而过,自然一泻千里,更显得人家奇快无比。不由暗暗感叹天下之大,当真无奇不有。像此人飞行绝迹的功夫,不知要高出自己多少!心中这一阵沉思,坐下马儿早已又跑出走了十来里路。前面官道上,正有七八匹马向前趱程。
万小琪的玉狮子,脚程何等快速,一会工夫。早已赶上前去。就在这一瞥之间,只觉这些人服装奇特,十分眼生,显然不是中原人物。为首一骑,却是一个头挽道髻的老道人,中间好像还有人负了伤,驮在马上。自己超过他们身边,依稀还听得到那老道口中“噫”了一声。他们又不是崆峒派的人,万小琪心中有事,也就并未在意。赶到汝州,还没到中午,入城之后,在一条清静的横街上找了一家客栈下马。
店伙接过缰绳,万小琪吩咐把马匹好好上料。
店伙瞧着这样一位玉树临风的少年公子,气度不凡,自然没声答应,一面堆着笑脸问道:“公子爷要打尖?还是住店?”
万小琪道:“我要住店,你给我找个清静上房。”
店伙领到上房之后,沏上香茗,捧上脸水,一面伺候着道:“公子爷是在小店随意,还是到外边吃喝?”
万小琪点头道:“我不想出去,你就拣可口的送来就是!”
店伙退出之后,万小琪掩上房门,盥洗完毕,随手斟了杯茶,刚呷上两口。忽听走廊上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之声,好似不止一人。
只听其中有一个口音生硬的关照店伙,要了五间上房。其余诸人却咭咭格格的,弯着舌头讲话,竟然半句也听不懂。听不懂,就随他去!反正事不关己。又过了一回,店伙送上饭菜,万小琪向他打听隔壁住的是些什么人?
店伙笑着往前一凑,轻声说道:“那几住客官,据他们自己说,是从广东来的。一共是八位,其中有一位生了急病,才投到小店里来。”
万小琪含笑点头,说自己不过因这几个客人,语言不同,随便问问罢了。一面吩咐自己急需休息,如果没事就不准惊扰。
店伙出去之后,闩上房门,独个儿用完午餐,就取出白玉匕首,旋开玉柄,小心翼翼的抽出那本又小又薄的小册子,崆峒家法“玄天十二式”。端端正正放到桌上,然后聚精会神的打开首页。
“玄天十二式,崆峒家法,历传掌门,以去邪恶。”
这十六个字万小琪在西台铁屋之中,早已看到过,当时因身处困境,也并不在意。这时重新映入眼帘,顿使她心中感到困惑。照这册子的语气,这“玄天十二式”,乃是崆峒家法,历代只传掌门人的。
究其原因,当然深恐门下弟子,一旦学会了“通天剑法”,在外面为非作歹,甚或叛师背派,无人能制。这才根据“通天剑法”,另创“玄天十二式”,专破“通天剑法”,传给历代掌门人,并定这对白玉匕首,为崆峒家法。不只如此,甚至还恐后人不服,又在另一柄匕首中,藏着一支崆峒开山祖师的敕令。所谓“见令如见祖师”。这是何等郑重,难怪反面又刻上“镇山之宝,永传勿替”的字样。
这对玉匕令既有如此重要,而且历由掌门人代代相传,怎会落到自己师傅玉箫真人的手上呢?莫非师傅他老人家就是崆峒派的掌门人?不!不对!假如师傅就是掌门人,那通灵牛鼻子就不会说失落多年了。既说“失落多年”,就不会见到自己的白玉洞箫,就问起白玉匕首。这样推想,师傅可能是崆峒派的人,但他老人家为什么不愿提及崆峒派,而自称“西崆峒”呢?还记得那天通灵老道说过,自己和他们有极深的渊源。如果师傅真是崆峒派的人,那末自己这次上桐柏山去,又该怎么办呢?唉!师傅也真是……当时为什么不给我说明呢?
万小琪面对着崆峒家法“玄天十二式”首页上十六个字。不由疑窦丛生,怔怔出神!隔壁房中,不时传来钩稠格桀的说话声音,越是听不懂,越觉人家话说得特别响亮。
他们似乎正在讲着一件什么事情,津津乐道。
中间不时的提到太行山和枯木和尚,也只有太行山和枯木和尚,这几个字较为清晰。
唔!这批人老远的从广东跑来,敢情是慕武林第一高手之名,上太行山参谒枯木和尚去了,才回来的。哼!枯木和尚有什么了不起?那天还和敏哥哥打成平手,不!他分明打不赢敏哥哥,才拉交情的。
万小琪突然又为敏哥哥而骄傲,心头升起了一丝得意,脸颊上微微露出甜笑。啐!自己怎的放下“玄天十二式”支颐沉思起来?她赶紧摒除杂念,一页页的往下瞧去!
“玄天十二式”,虽然只有十二个图式,但好像威力极大,变化也至为繁复。好在除了原文口诀之外,还有详尽的细注,阐说得十分清楚。
万小琪家学渊源,自幼得她父亲昆仑四老拏云手万松龄的亲传,打下根基,后来又得玉箫真人的真传。
崆峒心法可说早已有了八九成火候,对崆峒派的武学,自然一通百通。一页一页的往下瞧去,只觉越看越心领神会,双手也不停的依式比划,越体会到其中一招一式的精微变化得心应手。她反覆研究,简练揣摩,半天时间,十二个招式的变化应用,早已了然为胸。只差限于房间太小,没有实地练习。天色逐渐昏黑下来,有人轻轻的敲着房门。
万小琪收起小册子,开出门去,原来店伙送灯盏来了。
万小琪要他仍把脕餐送来房中食用。晚餐之后,万小琪带了白玉匕首和随身兵器白玉洞箫,关照店伙锁上房门,说自己要到街上逛逛。这时华灯初上,汝州城内。商贾辐辏,酒楼茶馆,行人摩肩,热闹情形,并不逊于洛阳!
万小琪信步闲行,走到冷僻之处,立即施展轻功,向城外飞去。不多一会,到了一处荒冢之间,但见累累孤坟,萧萧白杨,在月色朦胧中,益增鬼气!
万小琪虽然艺高胆大,也禁不住有机伶伶的感觉。但自己要练习“玄天十二式”,这荒冢人迹罕至,自然最为理想。当下壮着胆子,找到一座大冢前面的一块空地,取出白玉双匕,又把玉箫放在附近大石上。然后依着自己熟记的“玄天十二式”,一招一式的演了出来。果然!手上握了一对精芒四吐的匕首,双手齐发,威力便自不同。但觉随手划出,无不长短适度,攻退由心。不由一惊喜,这十二式,当真变化精微,内含玄机,不愧为崆峒镇山之宝!
她一遍又一遍的连续施展,反覆练习,一圈圈的银芒,围绕着她周身,有若两道流电。
映月生辉,寒气砭人!正在意与神会,手与心通,十分得意之际。蓦听身后不远,响起低沉的哼声。
荒冢月夜,这阴森森的声音,简直使人听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赶紧一个旋身,收住招式,循声望去。只见坟前一张石桌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个身穿黑色衣裤,面貌奇丑的老婆子。她枯瘦如柴,满面皱纹,左眼只剩下一个凹进的眠眶,一只右眼闪烁着绿阴阴的光亮,紧紧的盯着自己。这……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万小琪武功再高,也禁不住心中怦怦乱跳。
倒退了两步,娇声喝着:“你倒底是人是鬼?”
“桀桀桀桀!”丑老婆子瞧着万小琪,并不作答,只是响起一阵尖锐刺耳的桀桀怪笑。
万小琪被她笑得毛发直竖,暗想今晚难道当真遇上了鬼?心中未免生怯,又向后退出了一步,道:“你再不开口,姑娘可不客气了。”
丑老婆子阴森森的一声冷笑,问道:“年轻人,你是崆峒门下?”
这一开口,万小琪胆气骤壮,她果然是人!既能从自己所使的“玄天十二式”,认出是嵱峒路数,此人亦当非庸俗之辈,不过从对方神情举动上看来,绝非正派人物。心念一动,忙将匕首收起,一面从大石上取回洞箫,笼入袖中。面露不屑的道:“恕姑娘眼拙,你是什么人?”
丑老婆子闪着绿阴阴的眼光,厉声喝道:“在我老婆子面前,心存不敬者死,你年轻人胆敢……什么?你还是姑娘?”
她厉恶之气,立时一收,脸上居然微露惊喜,又道:“唔!你且让老身瞧瞧!”
她语声才落,身如魅影,不晃不动,整个身躯倏然飞来。
万小琪防不到她竟然声到人到,突如其来的欺近身边。
不由猛吃一惊,立即往斜撤身,袖中白玉洞箫,莹光一闪,横胸而立,叱道:“你待怎的?”
丑老婆子一眼瞧到万小琪手上横着的白玉洞箫。不由微微一怔,一只右眼陡然射出一道冷电般精光,目不稍瞬,一张丑脸,神色似乎略现踌躇。接着又向万小琪全身上下一阵打量,鸡皮似的脸上,忽然绽出一丝笑意,说道:“小姑娘你别害怕,老婆子平日虽然心毒手辣,对你却并无恶意。”
万小琪艺高胆大,那会把她放在眼里,只冷冷的哼了一声。
丑老婆子这回却不以为侮,一只右眼,尽是在万小琪粉颊上,滚来滚去,瞧个不停。她丑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浓,似乎发现了什么宝贝,得意已极。只见她微偻的身躯,凑近一步,低声笑道:“小姑娘,咱们同是江湖上人,红莲绿叶,武林一家,老身有一事相求,你可肯答应吗?”
万小琪见他凑近身来,鼻孔中隐隐闻到一阵似兰似麝的幽香,直沁心脾。这幽香似乎是从老婆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咄!这老婆子真丑人多怪,瞧他既老又丑的模样,居然还在身上薰沐香膏,东施效颦。
闻了令人徙自作呕,心中不由越发憎恶其人。
闻言冷冷的道:“你且说出来让姑娘听听,如果不悖常情,不违正义,姑娘自可略尽棉薄。”
丑老婆子幽幽的长叹一声,道:“老身有一个侄孙,叫做谷飞虹,今年才二十四岁,生得一表人才,武功不错。不知怎的看上了一个姓尹的丫头,去年年底竟独自偷下山来,有人在湖广一幦见到过他。听说疯疯癫癫的,简直发了花痴!老身寻访多日,迄无下落。”她顿了一顿,丑笑着续道:“老身只有这个侄孙,难得遇上了姑娘你,比那姓尹的丫头,长得更美,我那侄孙儿了,一定更喜欢,所以老身……”
万小琪见她越说越不像话,脸上一红,含怒问道:“你是毒姑婆?”
丑老婆子闻声笑道:“你知道就好!我老婆子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只要姑娘答应,老婆子决不会亏待了你。”
万小琪实在听不下去,叱道:“住口,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毒姑婆依然笑着说道:“姑娘你是聪明人,难道还不明白老婆子的心意?唔!这也难怪,你没见过那孩子,我侄孙可以说风流潇洒,一表人才,和姑娘你,真是天生一双……”
万小瑛被她说得又好气,又好笑,不由拦着她话头,打鼻孔里一声冷笑道:“这是你们家事,姑娘可管不了。”
说毕,双脚一顿,翻身就走。
毒姑婆身如魅影,倏的拦住在万小琪身前,狞笑道:“小姑娘,老身所提亲事,你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
万小琪看她纠缠不清,着实讨厌已极,不由娇声叱道:“毒姑婆,别人怕你,我万小琪可并不把你放在眼里,要不试试姑娘手上白玉洞箫?”
毒姑婆独眼一翻,也厉声喝道:“我老婆子是瞧在侄孙份上,才对你另眼相看,江湖上提起我老婆子,还没人敢如此放肆。我侄孙的亲事,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老实告诉你,适才你已中了我‘限时迷香’,三日之后,如无我独门解药,就会手足疲软,功力尽失,到时看你还在我老婆子面前倔强不?”
万小琪听说毒姑婆居然暗下毒手,什么?自己中了她“限时迷香”,三日之后,功力尽失。
啊哟,不好!适才自己确实闻到一阵非兰非麝的香气,这贼婆子……她柳眉斜挑,白玉洞箫陡然递出!
“桀桀桀桀!”毒姑婆地蓦里一阵得意的怪笑,人影一晃,早已凌空飞起,眨眼工夫,去得无影无踪!
直把万小琪气得粉脸通红,大骂老贼婆不止。但人家既已去远,追赶不及,只得恨恨的回转客店。
可是心中老想着毒姑婆临走时所说的“限时迷香”,这老贼婆心毒手辣,决非空言恐吓。三日之后,正是崆峒鸡毛的约会之期,万一果如所言,到时手足疲软,功力尽失,那可怎么办?但试一调息,全身气血,依然十分流畅又似乎并没丝毫感应。方才明明闻到了“限时迷香”,怎会一点朕兆也没有?难道这迷香当真不到时候,不会发作?
她一个人沉思了一阵,也就渐渐睡去!
翌日清晨,朦胧之中,只听隔房口操广东音的一批人,又在咭咭格格的说个没完,步履杂沓,敢情已在收拾行囊,要上路啦!果然待不一会,他们就纷纷出房,接着马嘶声,马蹄声,乱烘烘的逐渐远去!
万小琪也并未在意,这天仍在客栈中耽了一天。除了把“玄天十二式”口诀招式,细加揣摩,还不时的比着手势。晚上也依然到荒冢上练习了两个更次,当时自己估计约须三天时间,方能纯熟应用的,想不到只化了两天工夫,便已得心应手,极为纯熟。这样在时间上,就多出了一天,十分宽裕,用不着急急赶路。而且这晚也并没再遇上毒姑婆,看来她不到第三天晚上,决不会再来。哼,就是遇上了,凭自己手上一支白玉洞箫,和一套奇幻莫测的“五音神箫”,谁还怕她不成?不过对方奸诈毒辣,既以使毒出名,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自己只要小心一点,也就是了。
一宵易过,第二天早晨,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万小琪盥洗之后,就踱出客店,信步走上一家酒店。这时已将近中午,酒楼上食客渐多,万小琪拣了临窗一张桌子坐下。酒保一见上来的是一位少年公子,自然殷勤招呼。
万小琪点了几样菜肴,另外要了一小壶酒,独自轻斟浅酌起来。一面略一留神,只见靠自己右首一张桌上,坐着三个武士装束的汉子,正在交头接耳,细声谈说。但因酒楼上人声嘈杂,听不真切,依稀到听什么王台山三字。不由心中一动,故意装作毫不介意的神气,细心一听。敢情这三个人是当地镖局的镖师,这时说着的,正是褚老镖头上五台山拜山,大破玄阴教分堂,居然说得绘声绘影,犹如亲眼目睹一般。
万小琪心中暗暗好笑,忽听另一个道:“别说五台山啦,连太行山大雄寺,前几天也被人烧了,听说那批人是从南海来的,指名要见素有武林高手第一之称的枯木大师。凑巧大师不在寺内,来人挥手之间,就把大殿给烧了。”
万小琪心中更是一动,暗想原来昨天和自己同住一店的七八个广东人,莫非就是南海来的?唔!敏哥哥和碧落三仙的古九阳有约,多则三载?少则一年。要亲上碧落宫去。这会南海的人和太行山结下冤仇,让他们先去互相残杀一阵也好。
她想到这里,只听另一个又道:“这两天武林中,事情可多呢!昨天洛阳永信镖局传下信来,说昆仑一少岳天敏岳少侠的未婚媳妇儿红线女尹姑娘,在山西黎城失了踪、金刀褚瑞芳褚老镖头,要这一带同道,协助采访……”
万小琪听他们说到英妹妹的时候还替她安上了什么昆仑一少的未婚媳妇儿。
这“未婚媳妇儿”几个字,使得万姑娘身如触电,虽然只是对方胡乱说说,但也着实够刺激。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溜溜味儿,从心底里直冒上来,瑶鼻中不禁重重的“哼”,了一声。
那三个镖师,正说得兴高采烈,被这突然一哼,不由全都惊奇的掉转头来,六只眼睛,一齐向她直瞧。
万小琪也觉得自己失态,粉脸上一阵红晕,好在饮了几小杯酒,勉强掩饰过去。匆匆饭罢,走下酒店,回到客栈!会了房饭钱,就继续上路。
顺汝州南行,是一条官道大路,万小琪策马徐行,人如玉树马加龙,白衣飘忽,雪驹骏昂,这样一位翩翩佳公子,沿路不知羡煞了多少女儿家?
她在方城一宿之后,第四天经唐河,沙河铺,到达桐柏,还只是未初时光,就找了家客栈落店。这晚正是中了毒姑婆“限时迷香”的第三天,万小琪心中不无阴影。
以毒姑婆的名头,断不会虚言恐吓,何况自己也确实闻到那股香味儿。三天快要过去了,连半点朕兆也觉不出来。本来哪,现在不过堪堪第三天,毒姑婆说三天之后,如果没有她独门解药,就会手足疲软,功力尽失。越是这样迟迟不发,越使她提心吊胆,而且毒性发作起来,也一定更凶。
她全神戒备,那里还敢脱了衣服睡觉,这就把白玉洞箫放到身边,自己就在床上静坐运功。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兀自觉得气血调和,精神舒畅。什么中了“限时迷香”三日之后会手足疲软,功力尽失,全是鬼话!这一晚又在安静中渡过,连毒姑婆的鬼影子都没有。
万小琪空自紧张了一晚,不觉也暗自失笑。
翌日,乃是“崆峒五通”的约期,她白天里养足精神,晚餐之后,带好玉匕令,袖笼白玉洞箫,出了客栈,就向桐柏山奔去!
桐柏山脉,横亘豫鄂边界,桐柏山主山,却在桐柏县以西二十来里,山上道观林立,夙有道家圣地之称。
崆峒下院的朝天宫,是在半腰上,气派宏伟,观主通灵道人,是“崆峒五通”中的老五。他上次因循师弟通天剑邬赞廷之邀,向天目飞虹庞百川寻仇。无意之中,发现万小琪手上的白玉洞箫,才知本门中失落多年的“玉匕令”,居然有了下落。
前文说过,这“玉匕令”乃是崆峒开山祖师的敕令,见令如见祖师,历代只传掌门的重要符信。他这一发现,何等重要?但和万小琪动手之后,发现这位年青人,所使箫招,竟然是本门前辈尊长一脉,而且已深得真传,问他师承,既不肯据实相告,自己又不是对方对手。这才要师弟通天剑邬赞廷,暂留朝天宫内,自己兼程赶上崆峒山去,面谒掌门大师兄通化道人,禀告一切。
通化道人据报之后,还是力主慎重。认为那姓万的年青人,既是本门一脉,自然事先得打听清楚,再行索取。但老三通霄道人,却认为自己师兄弟六人,号称“崆峒五通一剑”,在武林中威名赫赫。如今一通一剑,居煞栽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辈手上,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何况崆峒镇山之宝岂能长落人手?当下坚持立即下山,非把“玉匕令”追回!并将姓万的小子活捉回来,崆峒声威岂不扫地?
五通的老二通一道人,是个毫无主张之人,一见三师弟说得十分坚决,也就随声附和。
通化道人眼看自己师兄弟六人,除四师弟通幻道人云游未归,邬赞廷留在桐柏。四人之中,却有三个主张立即下山,追回重宝,自己也不好反对。因为这是崆峒派一件大事,是以第二天清晨,就独自整肃衣冠,亲向崆峒后山,叩谒本门唯一长老自己的师叔麻冠道人。并把“玉匕令”已有下落,及自己准备率领师弟下山之事,详细禀说了一遍。
麻冠道人年逾八旬,在崆峒后山,闭关潜修,不预尘事,他听师侄通化道人说毕,只是微微一笑,并未作答。
通化道人辞出之后,立即率领三位师弟下山,赶到桐柏山来。并由通霄道人率小丧门蒯翔,通天剑邬赞廷父子,及通灵道人分三路探访万小琪下落。无巧不巧,通霄道人和小丧门蒯翔一路,在洛阳遇上了岳天敏万小琪带着凤儿下店。这就伺机把凤儿掳为人质,并以“五通”名义,在万小琪房中留了封信,约她五日之后,上桐柏山绝顶相会。
闲言表过,再说万小琪赶到桐柏山下,还不到初更时分。
纵目一望,朦胧星月之下,只见高山仰止,横亘眼前,奇峰峻拔,气势极为雄伟!山脚下有一条用山石砌成的道路,宽阔平坦,蜿蜓直上,可使人拾级而登。道路两边,尽是参天古柏,密压压的造成一片漆黑。
万姑娘无暇多看,立即施展轻功,向上踪起。一路上全有石级,自然毫不费力,足尖轻点,晃如一颗星丸,腾跃直上。过了半山,道路渐见陡仄,正行之间,忽听身后“嘶”的一声轻响。这声音虽然极其轻微,但万小琪是何许人?经一代怪杰玉箫真人三月陶冶,倾心传授,岂会连这点都察觉不出来?心中不由一阵怒恼,暗想崆峒五通,也算成名人物,自己应约前来,居然连江湖规矩都不顾,偷偷摸摸的在自己身后施行诡计。
说时迟,那时快,她心念初动,刚一回身,瞥见几缕轻烟,袅袅的向自己迎面飞来。要想躲闪,已嫌不及,一阵浓馥异香,直钻入鼻孔之中,你想不闻都不成!
万小琪骤然闻到香息,不由心头大惊,这是下五门的迷魂香!“崆峒五通”处心积虑,为了劫夺“玉匕令”竟然不择手段?一时深悔不该如此大意,误中暗算着了人家道儿。轻烟过处,香气逐渐由浓变淡,由淡而无。
万小琪楞楞的站在半山腰上,依然好端端的,并没什么异样感觉?心中更是一阵纳罕,刚才这种香气,分明走迷香一类歹毒暗器,自己怎会一无反应?哦!是了,一个月前,自己在湖北潜江,为了追赶一个跟踪我们的贼子,误中谷飞虹“小桃红摄魂香瘴”。
英妹妹替自己服过“乌风散”,说百日之内,百毒不侵,是以连毒姑婆的“限时迷香”
都失去了功效。想到这里,不由心头一宽,留神向四周打量,那里还有敌人的影子。哼!今天我不痛痛快快的教训教训你们“崆峒五通”才怪。她气得双脚一顿,加速往峰顶上跃去。
翻上桐柏绝顶,只见一片平台的草地上,端端正正围坐着四道一俗,五个老头。
自己认识的,只有靠下首两个,那就是山羊胡子的通灵道人,和俗家装束的通天剑邬赞廷。在他们五人身后,还伺立着两个劲装少年,砍花剑邬茂,小丧门刜翔。山顶上除了这七人之外,并不见凤儿踪迹。
万小琪刚一现身,四道一俗却同时相继立起。
只见通灵道人迎前一步,打了个稽首道:“万小施主是信人,宠临寒山,曷胜荣幸!且让贫道先替你引见几位敝师兄。”
边说边指着凝立正中身穿杏黄道袍,头挽道髺,长髯飘胸,年约六旬的道人说道:“这是敝派掌门大师兄,道号通化。”
接着一指站在左首那个身躯微胖,穿一袭玄色道袍,面貌平庸的道人说道:“这是贫道二师兄,道号通一。”
再次指着右边,一个身材修伟,脸红如火,穿着一袭青色道袍的道人说道:“这是贫道三师兄,道号通霄。”
接着又指了指通天剑邬赞廷道:“这位邬师弟,小施主上次见过,大概用不着贫道再赘。”
通灵道人说到这里,转身又向通化道人稽首道:“启禀大师兄,这位就是身怀本门重宝的万小施主。”
通化道人和通一通霄,在没经通灵介绍之前,也早已知道来人是谁了。六道炯炯眼神,一齐对着万小琪一阵打量,也心中暗暗诧异。眼前这个白衣飘忽的少年书生,看上去只不过是十八九岁,凭怎么也看不出竟能击败成名多年的两位师弟“一通一剑”。
“无量寿佛!万小施主能应约远莅,实感荣宠。贫道听敝师弟报告,说前在鹿头镇发现小施主手上一支白玉洞箫,乃是敝派前辈尊长的随身之物。因而想起敝派失落多年的一对白玉匕首,可能也为小施主所得。后来经小施主亲口证实,白玉匕首也确在小施主身边。由此推想,小施主和本门定有极深渊源。而且这对白玉匕首,关系本门至大,是以贫道据报之后,即率领两位师弟,亲自下山。专程邀请小施主前来一鈙,好在追本溯源,大家全非外人,不知小施主能否把尊师名讳见告?”
通化道人这一番话,原说得相当委婉,但在万小琪听来,就有故意的避重就轻感。不是吗?“崆峒五通”,劫掳凤儿,作为人质,要挟自己前来赴约,已是不按江湖规矩行事,及自己准时赴约,又在半山腰上,使用江湖下五门的迷香,暗施袭击。如今当了面,居然不提凤儿被掳之事,还说什么“专程邀请”。
虽然她看出这通化道人,面含微笑,神光湛湛,分明是一位有道之士,即其他诸人,也不像为非作歹的坏人。
但她毕竟有了先入人见,闻言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我叫万小琪,这支白玉洞箫和另外一对白玉匕首均为恩师所授,他老人家已多年不履尘寰,恕我无可奉告。”她说到这里,突然环扫了大家一眼,不屑的道:“贵派在江湖上也算得堂堂正正的名门大派,道长们的‘五通一剑’,盛名远播,不想对中原道上一个末学后进的万小琪,居然不按江湖规矩,伺隙劫夺我尚未成年的小侄女,掳为人质。及我准时赴约,却又在半山上偷偷摸摸,使用江湖下五门的迷香暗器,暗施袭击,难道说这就是道长专程邀请之道吗?现在我人既已来了,就请把我侄女儿放出来,然后再请道长划出道来,我万小琪不管是天大难题,都可舍命奉陪。”
她此话一出,站在一旁的通霄道人,那里还按捺得住,顿时脸泛怒容,厉声喝道:“小子好利的口舌,你把人救走,反来向道爷要人?今天既然来了,闲话便毋须多说……”
通化道人都听得面上一怔,他根本不知道谁掳了凤儿。连忙低声喝道:“三师弟不得躁急,让我问问清楚。”
他一面又转脸向万小琪问道:“万小施主方才说什么伺机劫夺令侄女,掳为人质,此话怎说?”
万小琪冷笑道:“道长身为贵派掌门,‘五通’之首,何必明知故问?”
通化道人脸色一变,道:“贫道确实不知,小施主但请明言!”
万小琪哼了一声,伸手从怀中掏出“崆峒五通”具名的信笺,玉指轻弹,嘶的一声,一张薄薄的素笺,恍若飞镖一般,脱手而出,笔直的向通化道人面前激射过去。口中冷冷的道:“道长如若不信,请看这个!”
她这一手,可真把几个崆峒老道,瞧得暗暗吃惊。要知一张又薄又软的信笺,像飞镖般弹脱出手,那完全仗着丹田一口劲气,力透纸端,使人的精气神都跟着纸走。才能出手如箭,激射而出,所谓飞花摘叶,均能伤人。瞧不出对方轻轻年纪,居然有这手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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