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儿落地之后,觉得十分惊奇,小眼珠望着他们两人,心想:“原来你们打的剑法,都是花招,没有什么气力的,经不起自己这么轻轻一拨。”
这时比凤儿更惊讶的,该是山羊胡子的通灵老道,和那姓庞的老头了。两个名闻江湖的高手,被一股巨大内力,糊里糊涂的震退了三步。稳住身形,定睛一瞧,不由得同时“噫”
了一声。谁也不相信眼前站着这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就是方才凌空挥剑的人?但是除了这小女孩,场中可没有第三个人。
通灵老道心头猛的一震,看来这小女孩大有来历。
他阴恻恻的望着凤儿,笑道:“小姑娘,你家大人呢?刀剑不长眼睛,可不是好玩的,快回去罢!”
凤儿一击得手,精神大振,她听完山羊胡子的话,眼睛眨了一眨,小嘴儿一披,说道:
“我才不回去呢,我是帮忙来的。哼!你的刀剑不长眼睛,我的刀剑,也不长眼睛呀!”
通灵老道一听,这小女孩果然有为而来。他老奸巨猾,脸上可不露半点声色,依然笑着问道:“小姑娘,是谁叫你来的?”
凤儿双眉一挑,笑着说道:“方才,有一个……”她想说:“方才有一个人在耳朵边讲话,叫自己来帮忙的。”但继而一想,“不对!自己连人家影子都没看到,如果照实说将出来,不是要被山羊胡子笑话?”
她歪着头顿了一顿,改口道:“方才,有一个老朋友……”
她说到这里,“嗤”的笑了,连人都不认识,就叫人家老朋友!那知下面的话还没出口,耳朵旁苍老的声音又低低的道:“对!对!我老人家是你娃娃的老朋友,一点不错,这称呼好极了,嘻嘻!你就告诉他,说你有个老朋友,老朋友的老朋友,有个侄儿,在和老杂毛打架,老朋友叫你来帮老朋友侄子的忙。对!你就这么说!”
凤儿听得有趣,早就咭咭格格的笑了起来。
“咦”!山羊胡子瞪着一对眼,紧瞧着自己,好像没有听到有人在和自己说话?
“小姑娘,你怎么不说呀?”通灵老道等了半天,看凤儿只管笑,并没说下去,忍不住催她快说。
凤儿点了点头,笑道:“我说!我说!啊!方才我说到那里呀?”
山羊胡子通灵老道看看她调皮的样子,也笑了笑道:“你说,你有个老朋友。”
凤儿笑得直打跌,一面说道:“对对!方才我碰到一个老朋友,他说:他的老朋友,有个侄儿,今天在这里和老杂毛打架。他说老杂毛是坏人,要我把他们赶跑,就算帮了忙。好啦!我都告诉你了。”
通灵老道听她说完,直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可是自己成名多年,那能和小女孩儿一般见识?原来这小女孩身后,还隐着大人。不由嘿嘿冷笑,对凤儿道:“小姑娘,我不难为你,快叫你大人出来!”
他两道冷电似的眼睛,向林中搜索!
凤儿正想回答,耳朵旁那声音又道:“女娃娃,你告诉他,对付几个老杂毛,那里用得着大人?”
凤儿小嘴儿一翘,回头不耐烦的道:“谁要你教,我自己不会说?”
通灵老道见她果然回头说话,分明树上隐藏着人。
他暗暗蓄劲,忽然大喝一声,双掌觑准大树,遥空劈出!
“躲躲藏藏算什么人物?还不给贫道下来!”一股强猛无比的掌风过处,“喀嚓”!参天大树,居然拦腰齐折,倒将下来。一时惊得宿鸟齐飞,灰尘扑面,但那有半点人影?
凤儿心中一惊,这山羊胡子还当真厉害!“喂!山羊胡子,你不是要我叫大人出来吗?
告诉你,我有三个叔叔,还在客店里练功哩!对啦!我老朋友说,对付几个老杂芼,那里用得着大人出来,我凤儿就足够了。”
通灵老道还没回答,突然一声吆喝:“小鬼你找死!”从旁闪出一条黑影,其快无比的举起长剑,兜头劈来!
凤儿不防来势竟有恁地快法,看来连躲闪都来不及了。正当此时自己的右手,好似被人牵了一把,剑尖向上一点,正好砸在来人的剑身之上。“叮”!一柄长剑,猝煞被震得飞出去两三丈远。
黑影叫了声“啊哟”!向后连退。左手捧着一条垂直的右臂,动弹不得,敢情是震脱了臼!
通灵老道睁着双眼,连站在面前的小女孩是用什么手法,都没看清楚,自己师侄就负了伤。一张老脸,如何还挂得住?不由狞笑着道:“小姑娘,你再不叫大人出来,可莫怪道爷手辣。”
“哈咍,崆峒五通,也算得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怎地和人家小姑娘一般见识,来来!老朽奉陪就是!”庞老头瞧了半天,兀自摸不透这小姑娘来历。这时一见通灵老道竟然要对凤儿下手,心中一急。
这杂毛心狠手辣,小女孩那能是他对手,就赶了过来。
凤儿却一本正经的道:“不要你来,我打得过他,方才那老朋友就是要我来打他们的呀!否则我还来帮什么忙呢?”
她不待庞老头回答,小手指着通灵老道,还指了指站在一旁的通天剑邬赞廷,急道:
“喂!山羊胡子,你和他一起上吧!”
“五师伯,还是让弟子先斗斗她。”
旁边站着的两个青年,一个偷袭不成,受创回去,另一个抱剑而出。
通灵老道因适才斫花剑邬茂偷袭受挫,自己连人家使什么手法都没看清。这回一看小丧门蒯翔上来,不由皱着眉头道:“你且后退,我要试试这女娃功力!”接着对凤儿狞笑道:
“小姑娘莫吹大气,你先进招好了!”
凤儿点头道:“好!那你可留意咯!”
咯字出口,右臂上陡然来了一股无比劲力,把自己一招“玉笏朝天”,使得劲气四溢,威势凌厉!
通灵老道一见凤儿出手,原来是昆仑派家数,把先前疑惧之心,一扫而空。暗想:“就是昆仑四老亲来,也不见得胜得过自己多少。”就在他这一沉思之际,凤儿的短剑已疾刺而至!
“什么?剑风恁地凌厉!这女娃儿怎会有如此内力?”右手青钢剑向斜上方一封,剑身向对方一柄银光闪闪的短剑上粘去!他这一封之势,暗含真力,原想一举震飞凤儿短剑。
叮!两剑相揰,飞溅起一串火花!
通灵老道以数十年潜修之功,竟还直震得下盘浮动,右臂麻木,一柄青钢剑,险些脱手飞去!不禁心头大骇,这女娃的内力,居然胜过自己多多!他微一失神,凤儿左手一招“坤干易位”,同时使出!
通灵老道骤不及防,猛觉左侧一凉,一股寒森森的尖风,又已破空袭到。一时来不及躲闪,只好劲运左臂,袍袖向外一抖,身子立即趁机后跃。嗤!道袍左袖,已被剑锋刺破了一个大洞。
他心头闪起一丝疑问,屈指江湖上各门各派,都没有这穜怪异手法。而且这女娃如论功力,一流高手当之无愧,可是从没听人说过,到厎是何来头?却说凤儿一招逼退了山羊胡子,她可并没追击。
猛的一个滑步欺身,人已到了通天剑邬赞廷身侧,娇声笑道:“喂!你怎么还不出手,山羊胡子一个人打不过我呀!”
通天剑邬赞廷全神注意着场中情形,凭五师兄的功力,竟然还在第一招上就被小女孩逼退,心中正在惊疑。他做梦也想不到这小女孩在这时候。会突然闪到自己面前。心头一愣,人却毫不迟疑,已向后退了两步,长剑平举,蓄势待敌。
凤儿右手短剑,却向他身边两个青年一指,笑道:“你是刚才偷袭我的,还不服气吗?”
“你不是要斗我吗?来来,你们四个人一起上!”
她娇笑连声,说完了话,正待转身举步,向场中跃去。猛觉身后寒风飒然,敢情是山羊胡子赶了过来。
心念方动,自己的左手,不自觉的向后一撩。
“叮”!一碰之下,通灵老道,又被震退了两步。
通天剑邬赞廷长剑一挥,暗示他儿子斫花剑邬茂,弟子小丧门蒯翔,三人齐上。
吆喝声中,三柄长剑,刷刷刷,分三面围攻上去!
“哈!这才好玩呢!”凤儿咭咭格格的又说又笑。两手东一剑,西一剑,都打发得恰到好处!那里还用得着什么剑招?只要短剑和人家兵器轻轻一接,就会把人家震弹吃去。任你四个人把崆峒绝学的通天剑法连翩展开。一片寒光,满地剑影,使得像狂风暴雨!但一到凤儿身前,不是不及,就是太过,休想踫得到她一根毫发。
凤儿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会事,她只觉身后好像有根线牵着似的,把自己当木偶戏耍,举手投足,都是身不由己。自然挥洒,即成妙谛,把凤儿直高兴得打跌!
“女娃娃,把我老朋友的侄儿,撵出去,不要他来!”
原来站在一旁的庞老头,因通天剑邬赞廷和他一子一徒,都向凤儿围攻上去。不由心头怒起,大喝一声:“你们崆峒派老少四人,围攻一个小女孩,好不识羞?”
他剑气如虹,猛的向通天剑等三人拦击过去!
通天剑还没还手,却见从一片锋镝光影中,钻出一个小黑影来。左手短剑,向庞老头的剑身上一搭。
“喂!我老朋友不喜欢你动手,快退下去!”凤儿话才说完,左手短剑一松,庞老头腾腾的震退了两三步!
庞老头被凤儿这一拦,错愣之余,他没听清这小女孩说些什么?但多少却听出一些因头来了,似乎这小女孩的身后,还隐着一个人。小女孩这份功力,已是罕见,她身后的人物,当是一位前辈异人无疑。他一时间进退不是,索性横剑站在一旁,就近观战。
凤儿左手一剑震退了庞老头,她身后却好斫花剑邬茂小丧门蒯翔师兄弟的两柄长剑,合击过来。这会她好像没有瞧到,右手却振剑向前面山羊胡子剌出!
通灵老道一见来势,赶紧封架。那知陡然之间,凤儿这一剑力道奇猛,略一怔神,向后疾退。
凤儿短剑可并不收回,趁势向右横扫,击向通天剑邬赞廷,同时左手迅疾的向后一挥。
“呛!呛!”两声,斫花剑邬茂,小丧门蒯翔两柄长剑,立被削断。
凤儿喜得咭咭咯咯的大笑,边笑边道:“你们两个小辈,再不知趣呀,我心里一生气,看不砍断你们狗腿才怪!”
通灵老道眼看凤儿一招竟把自己和师弟两人一齐逼退,同时还把两个师侄的兵刃削断,这口气如何消得?怒喝一声,霍地身形暴进,右手一挥,“赤手屠龙”银光乱闪,直向凤儿兜头劈去!
邬赞廷也在凤儿削断自己儿子和徒儿的长剑,恐她乘机追杀。心中一急,剑演奇招,疾攻而至!这两位名震江湖,崆峒“五通一剑”中一通一剑,同时发难。威势自非小可。霎时间,剑影点点,剑幕如山的向凤儿卷去。
凤儿却站在原地,身形动都不动。两只小眼,骨碌碌看着面前的奇幻剑势,好像毫不觉得厉害。左右两手,糊里糊涂的动了两下。“锵”!“锵”!两个人影,倏然后退!
这会通灵老道和邬赞廷只觉虎口剧痛,长剑差些脱手欲飞!
“哈哈,女娃娃你叔叔来啦!唔!我老人家要走了!”
凤儿突然听说耳朵边的老朋友要走,她心中一急,脱口叫道:“喂!老朋友,你等一等嘛!”可是老朋友的苍老声音,却寂然无声,想已去远。
凤儿只觉身上一轻,好像登时缺少了仆么似的,行动举止,又和平时一样了。
山羊胡子,慢慢的朝自己走来。
左手捏着剑诀,右手剑尖不停的震动!
“嘿嘿!女娃儿,你再接道爷一招试试!”他一步步的逼近过来。满脸狞笑,两只眼睛凶得好像要噬人。
凤儿不自主的打了个寒噤,向后连退!
“哼!我才不怕你呢!”小身体一挺,正待出手。猛觉右侧也有人欺近过来。
凤儿“哼”了一声,突然右手“玉笏朝天”,左手“坤干易位”,向前右两方同时攻出!通灵老道和通天剑邬赞廷两人心头又是一震。
“这女娃儿当真非同小可,两手居然同时发出两种不同的剑招?”
他们慑于凤儿的神力,那敢硬接。人影一分,横步转身,霍地各自退出两步。
凤儿先前因为耳朵边的老朋友一走,自己好似失去了活力,耽心不是人家对手。这会一出手又把两人逼退,心头大宽。一踪身,刷、刷、刷,把自己仅会的两套剑法,八招剑术,向山羊胡子连环击出!
两手齐发,威力极强。任你通灵老道是赫赫有名的“崆峒五通”,也不敢轻撄其锋,又复连退数步!
凤儿两手八招剑法,瞬息用完。她得理不让人,又从头开始,连续演出!通灵老道是何许人?连退几步,静心观察,早已看得一清二楚。
“哈哈,这娃儿原来只不过是天生神力罢了,剑法虽然怪异,似乎一共只会八手,自己练了半生剑术,今天真是三十年老娘,倒绷孩儿啦!”
他心念一动,回头向通天剑邬赞廷沉声喝道:“师弟,你且后退!”
通天剑邬赞廷依言退后。
通灵老道长剑一顿,觑准凤儿,刷刷两剑,蹈隙而攻!
凤儿那懂得什么叫做见招拆招,紧守门户?见人家剑光漫天洒来,她只是把两手八招剑法,胡乱齐使,舞得个风雨不透。霎那之间,她好似置身在雷电夹击之中,眼花缭乱,压力奇重!
“锵”!凤儿只觉左臂被震得一阵剧痛,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呼地脱手飞起。小身体不由自主,踉踉跄跄倒退了七八步,一个立脚不住,砰的跌坐地上。
通灵老道大出意外,心中又是一怔,这娃儿适才的功力,那儿去了?
凤儿坐倒地上,右手抚着酸痛的左臂,小眼中满含着淭水,那里还忍得住?她哇她哭了出来!斫花剑邬茂,方才因偷袭凤儿,右臂被震脱了臼,后来又被她削断长剑,心头仇怒到了极点。但自己武功,比人家差得太远,而且手上又没有兵器,不敢冒失。这时忽见一柄银光闪闪的短剑,突然破空飞来,连忙伸手抄住。哈!那小丫头居然跌坐地上,爬不起来了,这机会岂肯错过?双足一点,嗖!踪身跃起,猛的扑了过去。手中短剑,往下便刺!在一旁观战的庞老头,正看得心中奇怪,这小姑娘怎地前后判若两人,难道是她有意戏敌?咦!她左手短剑被震飞啦!这分明不是诱敌。啊哟!跌坐在地上哭起来啦!
不好!这小子,胆敢乘人之危?
庞老头双脚一跺,霍地踪身迎去!
“砰”!庞老头人还未到,斫花剑邬茂却闷哼一声,一个身体,已像皮球般丢起,直摔出四五丈外。事出意外,庞老头赶紧一个千斤坠停下身形,定睛一瞧。咦!自己身前,不知何时多出了三个少年书生。中间一个,正是自己落店时所遇到的俊逸少年,这时手中正握着一柄小女孩被震飞出去,给斫花剑拾了来刺小女孩的短剑,面含微笑,向自己打着招呼:
“凤儿,你说!谁个吃了豹子胆?敢欺侮你,看万叔叔不揪下他脑袋来才怪!”
三人中一个白衣少年,手上白玉洞箫一指,气呼呼的说着!
凤儿这会来了亲人啦!
她擦着眼睛,破涕为笑。一个虎跳,跃近身去,拉着万小琪的手,指了指山羊胡子,又指了指邬赞廷,道:“就是他们,坏死啦!”
那通天剑邬赞廷方见邬茂抄住短剑,闪出身去,他因自己是成名的人,不好去偷袭一个小辈,正好让自已儿子出手,除去小女孩。那知眨眼之间,场中多出三个人来,看都没看清,邬茂已被来人震飞出去。不由心中大惊,急忙双脚一点,跟踪飞起,在半空中一把捞住邬茂身体。
那知来人这一拂撞之势,极为强猛,他一时也收势不住,跟着直冲出一丈多远,才算用千斤坠硬定下身形,飘落地上。
放下邬茂,仔细一瞧,人已昏死过去。看情形,好像是被玄门罡气之类的内家真力所震伤。心中既惊又怒,忙掏出本门特制伤药,纳入邬茂口中。
一面运起内功,替他推宫过穴,点拍了几处大穴,人才悠悠醒转。
邬赞廷回头吩咐小丧门蒯翔:“好生守着师兄,不准离开。”
自己匆匆的直起身来,呛的拔出长剑,叫道:“那个不知死活的小狗,竟敢用内家重手法伤人,还不过来领死!”
他是因宝贝儿子受了重伤,恨不得一下就把人家劈死,是以口不择言!
万小琪早已看到一个瘦小老头,满脸忿怒的仗剑赶来,声势汹汹。
她那会把他放在心上,冷哼一声,不屑的道:“谁叫他偷袭我侄女?负点伤,还是手下留情,你待怎的?”
震飞斫花剑邬茂的,原是岳天敏,但她凶霸霸的硬拦在头上。
通天剑邬赞廷,成名多年,怎咽得下这口气来?狞笑一声:“那你就拿命来!”
霍地欺身发剑,一招“满天云雾”,银光乱闪,疾向万小琪当头洒下!
“老贼少卖狂。”万小琪身形都不动一动,右手挥处,白玉泂萧振起朵朵琼花,迎着剑影托出。纤腰一展,白衣翩翩,洞箫划空生啸,莹光缭绕,势如风雷!
通天剑邬赞廷,和他五个师兄,号称崆峒“五通一剑”。“通天剑法”原是崆峒派镇山之宝,素以奇诡见称。江湖上既以“通天剑”三字作为邬赞廷的外号,自然对“通天剑法”
有深厚的造诣。
邬赞廷方才和庞老头对招之时,因人家天目山的“分光剑”驰誉宇内,两人一上场,就比拼上了内力,才致落败。这时他“通天剑法”源源施出,寒锋所指,尽是敌人必救之处。
奇诡谲异,颇出常规。
但见剑气冲霄,剑势如山,凌厉已极!转瞬之间,双方已对拆了三十余招。
万小琪眼看对方剑招绵绵,愈打愈稳,不由粉脸一红,气道:“老贼!看你还能挨得住几招?”
箫招突变,箫孔中忽然传出悠扬清音!这是玉箫真人当年震慑武林的“五音神箫”,崆峒派的人,那会不识?
箫声才传入通天剑邬赞廷耳中,猛的大吃一惊,目注对面这位白衣少年,正想发问。五音神箫招式,一经发动,威力何等强大,那还容你迟疑?
通天剑邬赞廷只觉四外压力奇重,自己长剑,竟然分毫移动不得。这才知道人家功力,非同寻常!
他想抽剑后退,已是迟了,手上突然猛力一震。
“呛”!一柄精钢百炼的长剑,齐中折断。
邬赞廷惊骇之余,不愧老手,身躯迅疾后仰,半截断剑,在地上一点,嗖的向后窜出!
“住手!”一个洪钟般声音响处,山羊胡子的通灵道人,手执拂尘,飘然而出!
万小琪白玉洞箫一横,大声问道:“你是不是也想来试试?”
通灵道人打了个稽首,说道:“善哉!善哉!小施主何必盛气相向?贫道崆峒通灵道人,因小施主手上白玉洞箫,似非凡物,贫道想赐借一观,不知肯惠允吗?”
万小琪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见通灵道人言词委婉,已是不好意思发作。再一听说这老道士是崆峒门下,自己恩师自称西崆峒玉箫真人,不知和崆峒派有无渊源?平日他老人家可从没提起过。这时通灵道人无缘无故的要借自己玉箫观看,难道真和师门有着关连不成?她艺高胆大,想到这里,毫不迟疑,大大方方的右手一伸,把白玉洞箫递了过去,口中说道:
“道长难道认识这支白玉洞箫吗?要看就请看罢!”
通灵道人双手接过玉箫,端详了一会。回头瞧着邬赞廷微微点头,然后将箫还给了万小琪。
神色庄重的道:“无量寿佛!贫道想不到这支白玉洞箫,居然重出江湖!小施主高姓大名,怎样称呼?既然持有此箫,可知还有一对白玉匕首的下落吗?”
万小琪心中一动,笑道:“我叫万小琪,这支白玉洞箫乃恩师所授。不错!还有一对白玉匕首,道长无端动问,不知有何见教?”
通灵道人闻言脸露喜色,说道:“如此说来,小施主也并非外人,不知尊师当日把白玉匕首传给小施主时,可有什么言语吩咐?尊师何人,能否见告?”
万小瑛见他眼神闪铄,面露诡笑。不由心中渐生疑窦,傲然笑道:“恩师已多年不履尘寰,恕我无可奉告,道长既知此箫来历,又何必多问?白玉匕首在我身边,道长有什么指教,不妨明言!”
通灵道人又打了个稽首道:“善哉善哉!小施主果然快人快语,贫道就冒昧启齿了。说到白玉匕首乃是我崆峒派历代相传的信物关系甚大,只因失落多年,无处找寻。小施主算来和本门有极深渊源,白玊洞箫,既为小施主防身兵刃,自无话说。这对匕首小施主留着无用,不如赐交贫道,带回山去,面呈掌门师兄,不知小施主意下如何?”
万小琪见他一厢情愿,心中颇觉好笑,不由柳眉一挑,轻轻哼了一声,道:“道长倒说得轻松!白玉洞箫和白玉匕首,均系恩师所赐,我万小琪自当善为珍藏!漫说我们萍水相逢,真假未明,即使道长所说是实,我也碍难遵办呀!”
通灵道人闻言脸色一沉,阴森森的笑道:“恕贫道再哓舌一句,崆峒门下,既知‘玉匕令’重现江湖,如不收回,是决不会停止的。小施主不听善言相劝,难道要和崆峒一派为敌吗?”
万小琪冷笑一声,不耐烦的道:我不知道什么崆峒不崆峒,你徙言无益,有能耐就先让我瞧瞧好啦!”
通灵道人不待她说完,陡的目露凶光喝道:“小施主敢小觑我崆峒派?好!你就接贫道一掌试试!”一语未毕,右掌忽的平胸推出。
崆峒派夙以通天剑掌驰誉武林。他适才看到万小琪和师弟通天剑邬赞廷对敌之时,所使箫招,已得“五音神箫”真传。在剑术上自己虽然胜过师弟,但要对付五音神箫尚无极大把握。若在内功掌力上,则自己以数十年修为功力,和对方十八九岁的少年相较,自然稳操胜算。是以暗运真气,扬手就是一“通天掌”!两人距离既近,随掌击出的无比潜力,早已像排山倒海般冲撞过来!
万小琪凝神蓄劲,方待硬接他一掌。她身边的岳天敏早已瞧出这老道劲力凌厉,恐怕琪妹妹抵挡不住。衫袖一拂,太清罡气,陡然发出,挡在万小琪身前。
两股潜力,悬空一接!
通灵道人立时觉出不对!只感自己击出的通天掌,有如碰到一堵无形气墙之上。不但力道难以用实,抑且虚瓢若浮,似欲反弹!不禁心头大骇。怎么?此人似已深具玄门最上乘的先天罡气一类功夫。
功力远胜自己,他并没施出反震之力,分明还是人家手下留情。眼前这三个少年书生,竟然一个比一个强,今天看来讨不了好去。他慌忙退出两步,打量了岳天敏几眼,冷冷的道:“小施主身具玄门绝学,贫道十分敬服,不知是何派高人,如何称呼?”
岳天敏敞笑道:“在下昆仑岳天敏,这两位是我义弟,道长如有见教,江湖道上,随时均可找我兄弟!”
万小琪因为适才通灵道人一掌劈来,被敏哥哥一挡,自己没有出手,岂不被老毛杂小觑了自己?
“哼!今天我一定要斗斗你。”
她犯了小性,粉脸绷得紧紧的,抢前一步,扭着头道:“敏哥哥,你且让开,这位道长,既为白玉匕首而来,如果不见真章,那有甘心?”接着又向通灵道人道:“道长只要胜得我手中洞箫,就算我万小琪学艺不精,白玉匕首便当双手奉上。”
通灵道人狞笑道:“小施主既然划下道来,贫道恭敬不如遵命,就讨教你几手五音神箫罢!”说罢,身形向后退出一步,翻手从肩上抽出长剑。左手剑诀一领,说了声“有僭”!
招演“开天辟地”,带着寒森森剑气,像冷电般向万小琪剌出。
万小琪知他功力深厚,那敢怠慢,一上场立时使出“五音神箫”上精奇绝学。这一场比斗、和方才又是不同。但见长虹般剑光,矫若游龙,快若闪电,奇诡变幻,凌厉已极!
白玉洞箫这时已化成一片晶莹透澈的霞光,映月生辉,倏息万变!
宫声的浑厚凝重,商声的轻快敏捷,角声的圆长绵密,征声的抑扬顿挫,羽声的由高而下,凌空搏击。箫音随着木、火、土、金、水,生生不息,循环运转!
剑光箫影,倏分倏合,那里还看得清一招一式。一盏热茶的时间,算来该是对拆了二三十招左右。
箫声越转越急了,使人在听觉上起了幻觉。它已不似从一支洞箫的箫孔中所发出,左右前后,恍如从无数支洞箫中吹出不同的声调。厚重,疾敏,圆长,高下,五音杂陈!同时,视觉也跟着起了幻觉。
一片晶莹霞光,突然闪起无数支白玉洞箫,精光夺目!那时候还没发明“身历声”呢!
难道这块荒地上自有电影院里的最新设置?说穿了也并没什么稀奇,只要你舞得快到了极点,自然会引起人们的幻觉!
正当人耳不胜听,目不暇接的时候。
突然一声洪钟似的吆喝,接著有一道两三丈长的匹练,电光火石般从如山箫影中,冲霄直上。剑光一敛,通灵道人倏然堕地!原来他打到三十招左右,已被万小琪圈入在恍如“身历声”的“五音神箫”之中。
先前只觉对方箫招,越打越快,霎那间身前身后,箫影如林。千百支白玉洞箫,浩瀚无际。心头一震,赶紧长剑护身,向前直冲。那知四面八方,压力奇大,自己左封右架,冲来冲去,依然闯不出五音箫阵。细察虚实,分明一箫一影,都暗寓五行生克。但错综变化,颠倒运行,似乎又另含玄机。一时惊骇得他手忙脚乱,那里还封架得住?
通灵道人不愧为“崆峒五通”之一,沉着应变,临危不乱。心头一横,拼着耗损真气。
陡的运集毕生功力,手挽剑诀,足尖一点,使出“通天剑法”中“长虹经天”的救命绝招。
身剑合一,从层层箫影中突围而出!
山羊胡子的通灵老道,这时脸色苍白,微带喘息。
废然插回长剑,向万小瑛打了个稽首,道:“小施主神箫绝学,贫道不自量力,徒取折辱,‘玉匕令’有了下落,崆峒派自会有人向小施主索还,贫道暂且告辞!”
他不待万小琪回答,返身率着通天剑邬赞廷等三人,扬长而去。
万小琪望着他们背影,重重的冷笑了一声。
凤儿却喜孜孜的跑了过来,叫道:“万叔叔,你的箫法真好,果然把山羊胡子他们打跑了!”
万小琪问道:“凤儿,你一个人怎地跑到这里,和老杂毛打起来的?”
尹稚英却瞪了凤儿一眼道:“总共只会了几招?胆子可真不小!”
凤儿平日最怕尹叔叔,这时胀红了小脸:“我………我………”她想说是老朋友叫她来的,但一时又怕又急,说不出来。
“哈哈,今晚若非这位小姑娘适时赶到,力敌崆峒‘一通一剑’,老朽真是栽啦!三位老弟高姓大名,还未请教哩?”庞老头这时向三人含笑抱拳,走近过来。
“不敢,在下岳天敏,这两个是我义弟。”
岳天敏抱拳还礼,说出自己姓名,一面又介绍了万小琪尹稚英两人。
庞老头呵呵大笑,说道:“三位老弟,光风霁月,人间祥麟,真是幸会,老朽庞百川……”他底下的话,还没说出,却听万小琪抢着道:“哦!原来是天目飞虹庞伯伯,家严名讳是上松下龄。”
天目飞虹庞百川,乃是杭州江天镖局的总镖头,在江南武林中和拏云手万松龄,同样受人推崇。
是以万小琪一听庞老头说出姓名,就跟着也报出拏云手名号来。
天目飞虹庞百川一听,不由十分高兴的道:“万老弟,原来是昆仑四老万大侠的令……”
昆仑四老的老四拏云手万松龄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江湖上谁都知道,怎地会有这样一位翩翩公子?
这可把江湖的天目飞虹弄得希里糊涂起来,他炯烔的眠光,瞧着万小琪,底下的话,竟说不上来。
万小琪给庞老头瞧得粉验生霞,心中一急,忙道:“侄女给老伯请安!”
庞百川捋须大笑道:“贤侄女,这就是了………”他回首四顾,又道:“这里不是谈话之所,好在我们同在一店,不如回去再说罢!”在路上,凤儿才把自己晚上所遇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直听得众人又好笑,又惊异。屈指武林,有谁能隔空贯输真力,让一个小女孩力战两位成名人物。
这份功力,岂不早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庞百川想起方才凤儿所说那人曾谓,因为老朋友有个侄儿,正和老杂毛打架要凤儿去帮忙。“老朋友的侄儿”分明是指自己,那么自己叔父的几个老朋友,就已经可以数得出来了。他猛然想起一个人来,正想开口。
却听尹稚英笑道:“敏哥哥,你说!这个自称老人家的,是谁?”
岳天敏“哦”了一声,笑着问道:“你说是醉老前辈?”
尹稚英道:“喜欢像小孩般闹着玩,不是他老人家,还有谁来?”
话才说完,蓦听自己耳朵旁有个又细又低的声音说道:“你可别忘了,我是大媒人呀!
怎地背后编排起我老人家来了?嘻嘻!”这分明是醉仙翁的口吻!
“醉老前辈!”尹稚英突然叫了起来,一双秀目,向四外打量。
岳天敏惊奇的道:“英妹,你在叫醉老前辈?”
尹稚英“唔”的应了一声,道:“他老人家刚才还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在我耳朵旁说话呢!”
此话一出,大家不禁都大感惊异。几道锐利的目光。齐向四周细细察看。可是淡月疏星,蒙胧烟景,那有一丝人影?
庞百川笑道:“醉老前辈的脾气,游戏风尘,要来就来,说走就走,这时恐怕已去远了,我们还是回店罢!”
岳天敏点头称是,这时离客店已是不远,大家翻身入房。好在后院没有别的客人,点上了灯,大家重新见礼。
岳天敏才知天目飞虹庞百川就是隐居西天目太微谷号称浮玉居士的庞天放的侄儿。于是就把自己和英妹妹在隆中山巧遇浮玉居士的事说出来。顺便也问起庞百川和崆峒结怨的经过。原来通天剑邬赞廷的宝贝儿子邬茂,好色成性,出道江湖仗着一身武功采花做案无恶不作。只要稍有姿色的妇女,被他瞧上,就无一幸免,而且奸淫之后,不留活口。因此江湖上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斫花剑”。数年工夫,关洛一带,被他蹂躏之后,丧生剑下的妇女,不知凡几?这风声传到通天剑邬赞廷耳中,他明知如此下去,决不见容于侠义道。但他只此一子,而且生性护短,当下就把邬茂找回家中,告诫了几句,不准他外出,以兔惹事。
邬茂虽然还惧惮他老子几分,但本性难移,时间一久,那还耽得住。竟约了他师弟小丧门蒯翔,偷偷的跑到江南,就和太湖上一群水寇勾结起来。他们在北方还稍有顾忌,这一到了江南,仗着崆峒派的声威,居然明目张胆的干了起来。一时只闹得苏浙两省,稍有姿色的妇女,人人自危!奸淫掳掠,杀人越货的案子,也越来越多。这就引起了江南武林的公愤,大家公推江天镖局的总镖头天目飞虹庞百川出面。把斫花剑邬茂,小丧门蒯翔逐出太湖,限他们三天之内,离开江南。这在庞百川来说,还是碍着崆峒派的面子,才这样处置。但斫花剑师兄弟两人,怀恨在心,一回到通天剑邬赞廷那里,自然加油加酱的说了一番,这就是庞百川和崆峒派结下梁子的经过。这次江天镖局保了一批红货,前往宜昌。恰好庞老镖头在同一时间,又接到一位多年好友的驰函,邀他前往开封助拳。这才决定由自己押运,顺便到开封赴约。那知冤家路狭,在枣阳碰上斫花剑邬茂小丧门蒯翔两人,就约在前途相候。居然把通天剑和桐柏山崆峒下院的通灵道人都请了出来。天目飞虹庞百川刚说完话。
万小琪早已气得两腮一鼓,恨悢的道:“早知这两个小子是万恶淫贼,就不该轻轻易易放过他们。真气人!今天中午,还洒得我一身尘土呢,下次再碰上,看我饶他们不?”
她想起中午也是那两个小子,快马踼起的尘土,闹得自己灰头土脸,真是越想越气。
突然,她好像想起一件什么事来,口中沉吟着:“崆峒派!崆峒派到底是正派还是邪派?”
她螓首微抬,蓦的向天目飞虹庞百川问道:“庞伯伯!那崆峒派到底是不是正派?”
天目飞虹庞百川,正想开口,忽然想起她手中的白玉洞箫来历,微一沉吟,说道:“崆峒派,以前原是名门正派,只因门下弟子,良莠不齐,在江湖上渐渐声誉低落。即拿‘五通一剑’来说,其中有一两个人,还算正派,不过大抵护短成性,狂妄自大,因此和各大门派之间,也就极少往来了。”
时已深更,大家谈了一阵,也就各自回房安歇。
翌日清晨,岳天敏方起身未久,房外响起了剥喙之声。
岳天敏问了声:“是谁?请进!”
推门而入的却是天目飞虹庞百川,只见他面带春风的道:“岳老弟,老朽因友人之约,期为甚迫,急须赶赴开封,所以要先走一步。不过老朽有一事奉告,万姑娘手中的白玉洞箫,乃是一位前辈高人的成名兵器,这位老前辈一生仇家甚多,这白玉洞箫重行出现江湖,难保不引起昔日仇家的追踪寻仇,而且昨晚又和崆峒中人,结了梁子,老弟一路上还得多多留意才好。”
他话才说完,万小琪、尹稚英和凤儿,听到庞百川的声音,也走了过来。
庞百川笑向万小琪道:“万姑娘如碰到令尊,就请代为问候。”接着略一沉吟,又道:
“万姑娘昨晚和崆峒派结下梁子,前途也许会再有波折,他们‘五通一剑’除了‘通天剑阵’以外,无论单打独斗,姑娘自然足可应付。但老朽愚意,红莲白藕,武林一家,姑娘在动手之际,还宜适可而止。”
万小琪见他言词之间,意似未尽,方欲再问。
却见庞百川已拱手笑道:“老朽因事须先行一步,三位他日如经过杭州,千万来在天镖局一叙。”
说毕,便告辞而出。
岳天敏也连忙拱手相送,互道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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