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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飞觞流泉座上惊豪客 画龙贾祸林边斗镖师

  采薇叟向严靖寰看了一眼,怒道:“王三元何成蛟这几个败类,当初老朽的本意,就不予收留,夏帮主因他们颇有来头,且远来投奔,这才勉强留下,不道果然给咱们黑龙帮惹下不少事来!”

  接着向岳天敏笑道:“岳小侠名门高弟,又不是外人,老朽不妨明言,咱们石臼湖名虽江湖帮会,实因自然皇殉国,天下事已不可为,夏帮主创立黑龙帮,无非率同志士,遁迹水上,不愿与鞑虏为伍罢了。岛上男耕女织,力求自足……”

  岳天敏闻言,肃然起敬道:“夏帮主义不帝清,纠合志士,陈兵水上,正是大丈夫所当为,田横鲁仲连不过如此,在下钦迟无限。”

  采薇叟微捋银髯,笑了一笑,继续说道:“所以咱们黑龙帮虽安寨立舵,却并不以打家劫寨为事,相反的却严禁帮中弟兄,奸杀掳掠。那双面鼠王三元等四人,原是太行山大雄禅寺赤发尊者的徒弟,因在北方犯案累累,无法立足,数年前持了他师兄黄面头陀的信,来投奔敝帮,夏帮主因碍着赤发尊者的面上,勉强收留。”

  岳天敏听说王三元何成蛟的师傅,是太行山大雄禅寺的赤发尊者,突然联想起一个人来,不由插口问道:“老丈所说的赤发尊者,不知和枯木和尚有何关连?”

  采薇叟道:“赤发尊者,乃枯木和尚的师弟,当初枯木和尚代师传艺,名虽师弟,实同师徒。”

  接着又道:“那王三元等四人,加入敝帮之后,起初尚称本份,那知他们野性难驯,居然敢在高淄县犯了奸杀命案,何成蛟被擒,两个师弟被格杀,只逃了王三元,他知道敝帮帮规严峻,势难再留,便潜逃远处。不料事隔一年,他们又纠合多人,劫狱杀官,因为这案子发生在敝帮附近,所以,当时夏帮主闻报之后,也曾派人查访,终因他们早已远走高飞,追缉不易。前几天金刀褚瑞芳褚老英雄带着他三位孙儿,怒匆匆赶来寻仇,经老朽和夏帮主再三解释,才知褚老英雄的哲嗣神箭金刀褚耀庭褚大镖头在太行山失事,中毒身故,镖局伙计在林中发现画有敝帮的黑龙记号,误会到此事乃是黑龙帮所做的手脚,才来大兴问罪之师。

  这件事倒确出乎老朽和夏帮主意料之外,可是几经详究,觉得此事并非偶然,也许有人和敝帮过意不去,来个移花接木,故意栽赃,好让我们互相仇杀。可是这人又是谁呢?于是就想到一年前畏罪潜逃的王三元何成蛟身上,难保他们离开咱们黑龙帮之后,恐怕帮中派人追索,便向他们师门求援,一面从中挑拨是非。金刀褚瑞芳褚老英雄,在江湖上交游广阔,把他惹上,不啻给咱们找来了大麻烦。当时夏帮主就派了敝帮两个弟兄,陪同褚老英雄前往太行山去了。也许此行可找到一点线索,如果果然是大雄禅寺中人所为,倒是一个劲敌。”

  岳天敏星目露煞,愤然说道:“大雄禅寺,即便是龙潭虎穴,在下也要血溅丛林,手刃亲仇。”

  采薇叟不由心头一凛,暗想:这青年怎的煞气如此之重?足见未来武林,将有一番大大的杀孽!当下笑道:“岳小侠父仇在身,自然不共戴天,不过,枯木和尚武功已入化境,人地介在正邪之间,最好以礼往谒,能够把话说在前头,先稳住他,此人言出必践,也许可以顺利报得亲仇,才是上策。”

  岳天敏知道采薇叟一番好心,不由脸上一红,作揖道:“老丈指点,在下不胜感激!今晚叨扰一宵明日就赶往太行山去。”

  采薇叟微笑道:“岳小侠心急亲仇,老朽自不便强留,但既来敝寨,少不得多留一日半日,等见到夏帮主之后,再走不迟。”

  三人又谈了一会,严靖寰一看天时已不早,便起身告辞,岳天敏也由庄丁引至书斋安息。

  翌日用过早点,采薇叟、严靖寰两人陪同岳天敏,走向一所庄院门前,只见这座庄院,建筑得极为整齐壮观,门外肃静无哗,四个庄丁,挂着腰刀,垂手站立。

  采薇叟等三人,直入前厅落座。不一会,屏风后面,传来一阵洪亮的口音,哈哈笑道:

  “听说有昆仑高宾,宠临水寨,恕我作主人的迎迓来迟,多多恕罪。”

  随声走进一个身材高大,精神矍铄,紫脸长须的老人。

  采薇叟起座笑道:“二弟!这位就是昆仑派掌门人涵真道长的小师弟岳天敏岳小侠,昨日从九华山前来。”

  说完转向岳天敏道:“这就是夏帮主,武林朋友称他黑水龙王的便是。”

  岳天敏连忙抱拳说道:“夏帮主忠义双全,不让田横,在下心仪已久,慕名趋谒,请恕昨宵擅入之愆。”

  黑水龙王夏峻峰,先听手下报道,说来人是昆仑派掌门人的师弟,还当是昆仑四老之一,心想昆仑四老,威名远播,不知到石臼湖来,有何重大之事?

  及至一见岳天敏,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文弱少年,不由微露轻视,闻言纵声大笑道:

  “夏某草莽之人,曷克当此过誉?昆仑名重江湖,涵真道长更素为夏某所钦迟!岳小侠能惠然莅止,实感光宠。不过,岳小侠专程远来,必有见教。大家都是武林一脉,讲究真诚坦白,岳小侠何妨明言。”

  采薇叟就把岳天敏来意说了一遍。

  夏峻峰长眉一皱,突然向岳天敏抱拳这:“这事当年恕夏某不识奸宄,误留匪人,致岳小侠令尊,命伤匪手,我黑龙帮滋惭实深。我帮中素来严禁奸杀掳掠,这两个贼子,自知犯了帮规,劫狱之后,就悄然远行,老朽曾几次派人追缉,治以家法,叵奈他们极为狡狯,几次都被逃脱,还请岳小侠多多海涵。”

  岳天敏连忙还礼,并说自己蒙采薇叟前辈指示,今日体瞻仰夏帮丰采,已感荣幸,自己急须赶赴太行山,一则可以了却亲仇,二则金刀褚老庄主已先行数日,万一动起手来,自己也可作个后援,即请告辞。

  夏峻峰笑道:“昨夜失迎,已多简慢,今日特备菲酌,并为岳小侠引见几位敝帮朋友,今后江湖上也好多多连络。”岳天敏不便推辞,只好谢了。

  六家谈了一会,就由夏峻峰陪同出了庄院,直向一座高大厅堂走去。那座厅堂前面,是一个练武场所,门前站着两排劲装汉子,一见四人前来,都肃立致敬。

  厅前一块横扁,显著“日月堂”三个大字,笔法极为古朴苍劲!厅上已设着七八席酒筵,坐满了不少豪客,大家都想瞧一瞧昆仑派掌门人的师弟,昆仑四老中的人物;到底是何等样人?

  据大家估计,来人不是云里神龙田潜就是拏云手万松龄,这两个黑道上闻名丧胆的怪杰,谁不愿意一瞻丰采?

  那知帮主和采薇叟却陪着一个少年书生进来。虽然大家还是鼓起了掌声,但可以听得出并不十分热烈,显然大家都有点失望!

  入席之后,黑水龙夏帮主先和六位香堂堂主相互介绍,然后又当众介绍了岳天敏。岳天敏也紧跟着向大家作了一个环揖。

  酒过三巡,第一席上站起一个四十来岁的瘦削汉子,只见他眼神充足,太阳穴高高鼓起,分明是内家高手!他手托酒杯,向岳天敏笑道:“在下许君武,忝掌敝帮日月堂,久仰昆仑派盛名,难得岳小侠驾莅寒寨,敢以水酒一杯,聊表敬意。”

  这位黑龙帮三内堂日月堂堂主,是诚心要试试眼前这位昆仑派掌门人的师弟,看上去像个文弱书生的少年,是否真有惊人绝技?

  这时大厅上数百只眼睛,都露出了同样的心情,就是连采薇叟、夏峻峰、严靖寰也并不例外。

  许君武话才说完,气运左腕,只见他左掌微微一送,那斟得满满的一杯酒,平空飞起,不晃不溢,隔着席次,端端正正的直向岳天敏面前飞去。

  岳天敏赶紧站起身来,含笑道谢,双手抱拳,微微一拱,暗中已运起“太清罡气”,把酒杯托住,一面用口向前一吸。

  大家只见那酒杯飞到他面前一尺光景,便悬空停住,从酒杯中飞出一股酒泉,直向岳天敏口中投入。

  少顷,岳天敏拱手道:“许堂主功力高深,小弟钦佩之至。”

  说时迟,那时快!空杯在这说话之间,也同时循着原路,缓缓的飞回许君武面前。

  这一手直看得大家目瞪口呆,掌声雷动。

  许君武衷心佩服,面上也有了光彩,连忙谢道:“小弟班门弄斧,多承岳小侠指教。”

  说着人便坐了下去。

  夏峻峰掀髯大笑,道:“岳小侠名门高弟,毕竟不凡,今天老朽算是开了眼界。”说着举起巨觥,干了一杯。

  这时右边席上也站起一个人来,拱手说道:“方才目睹神技,叹为观止,大家还想请岳小侠再显露一二,以广眼界。”他话未说完,全厅又爆起了一次热烈掌声。

  岳天敏连称自己年轻学浅,并无可观,无如大家都一再鼓掌,正感为难!

  采薇叟在旁哂道:“这是大家的意思,岳小侠不必再客气了。”

  岳天敏心知群情难却,无法推辞,只好红着俊脸,站起身来,朗声说道:“小弟蒙诸位抬爱,只好献丑,不知诸位兄台中,可有随身暗器,请借小弟一用。”

  当下左边席上,就有人送来三只锒镖。岳天敏接在手中,回头向夏峻峰道:“在下想请帮主吩咐一位弟兄,准备三粒小木块,在厅前五丈以外,向前掷出,聊博大家一粲。”

  夏峻峰暗想:“三粒小木块,在五丈以外掷起,武林只要会打暗器的人,谁都能够把它击中,有什么希罕?”

  他心中虽然怀疑,却吩咐庄丁立即准备,黑龙帮的庄丁,谁都会上几手,领命之后,就削了三块指头大小的木块,却站到厅前六丈之外。

  只见岳天敏站起身来,向庄丁说了一句:“请向外掷罢!”

  庄丁依言,用力一掷,三粒小木块立时向厅前激射出去。这时大家都紧瞧着岳天敏,看他要用什么手法?

  岳天敏却神态悠闲,跟着右手轻扬,三支银镖,比闪电还快的追了出去。因为太快了,所以看不清有没有打中小木块?

  这时银镖已飞出去八九丈开外,陡听岳天敏喝一声“回来!”右掌向前微招。

  这一声,声音并不大,可是震得大家耳鼓嗡嗡作响!刚飞出厅前的三道银线,闻声竟掉过头来,抢先飞进大厅,白光连闪,一迳投入岳天敏掌中。

  岳天敏把手中银镖,递给大家观看,原来每一只镖头上,整整齐质的钉着庄丁掷出去的一粒小木块。

  厅上的人,那一个不会武功?可是这一手,直惊得大家说不出话来。

  岳天敏向大家连连拱手,口说“献丑”!一时大厅上轰然叫好,掌声雷动。

  采薇叟目射奇光,注视着岳天敏,问道:“岳小侠方才这一手,不知是否贵派著名绝技‘纵鹤擒龙’中的擒龙手?”

  岳天敏点头道:“在下微末之技,那里逃得过老丈法眼?”

  采薇叟捋髯大笑,正色道:“岳小侠何必太谦,纵目武林,像小侠这种身手,能有几人?咱们黑龙帮,今后还要岳小侠多多协助。”

  黑水龙王夏峻峰这时也衷心佩服,存心结交。这一顿酒,直吃得尽欢而散。

  略事休息,岳天敏就起身告辞,采薇叟、夏峻峰知他心急父仇,另一方面,也恐褚老庄主和大雄禅寺万一闹僵,有岳天敏这样好手赶去驰援,也略可放心,这就不再挽留,叮嘱他报了父仇,一定要到黑龙帮来住上一个时期,两人直送到水寨码头,殷殷话别。

  白衣秀士严靖寰,对岳天敏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说什么也坚持非同舟再送一程不可,岳天敏只得由他。

  渡过湖面,严靖寰、孙英还想再挽留一宵,岳天敏却心急赶路,便匆匆的和两人订了后会,策马疾驰而走。

  却说金刀褚瑞芳,三十年前在北京城里,开设一家安义镖局,因江湖上黑白两道朋友,都有个交情,所以安义镖局镖旗所至,都能一帆风顺,平安无事。

  十年前,褚老镖头金盆洗手,退出江湖,把这镖局一付担子,交给他儿子褚耀庭掌管,自己却带着三个孙儿,回安徽原籍,纳福去了。

  褚耀庭江湖世家,精明强干,武功已深得乃父真传,手上一柄金背雁翎刀,不但使得出神入化,二十四支攒天箭,更是得心应手,箭无虚发,江湖上给他起了一个“神箭金刀”的美名,确也并不虚传!

  神箭金刀褚耀庭,继承父业,十年来兢兢业业凭着金刀猪瑞芳的老交情,和自己万儿武功,倒也无往不利。

  吃镖局这一行饭,牌子越老,信誉也就越隆。安义镖局就凭着“三十年来,从没出事。”这八个字,就够他生意兴隆,接应不暇。

  这次褚大镖头,正好因事到开封的分局里来。凑巧那天分局子里来了一位富贵人家模样的人,声称听说褚大镖头前来开封,所以要当面见他。镖局中人见他气派不小,就报告了褚大镖头亲自接待。

  经过密谈之后,才知来人是当地一位封疆大吏的总管,有一串明珠项炼,要委托镖局,送到京城某亲王府,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才一打开,便觉得光华耀目,数十粒明珠,粒粒都有龙眼核般大小,这一串珠炼,怕不价值连城?不由心中发愣。

  自思开设镖局,自然是夜宿草头露,渴饮刀头血,那有买卖上门,推出去之理?

  要答应呢?实在保这种红货,风险比什么都大,一时倒有点踌躇不决。

  那人一见褚耀庭沉吟不语,不由笑道:“大镖头倘若嫌报酬少了,家主人决不吝啬,你老吩咐就是。”

  褚耀庭笑道:“在下回京原是顺路,只不过保这种红货,颇多为难之处,不知贵上人是否派人随行,预备何时起程?”

  那人一听褚大镖头已有允意,忙道:“这事家主人吩咐,完全拜托大镖头,不再派人同行了。”

  褚耀庭听说一切由自己作主,对方并不派人同行,自己反正就要回京,身上多这末一个盒子,也不碍事,当下就答应了下来。

  那人大喜,赶紧把锦盒送上,说明送达的地址,便起身告辞。

  第二天,褚耀庭把开封分局各项事务,略为关照,午后就动身北上。

  趟子手赵腾彪,跟随褚大镖头多年,江湖经验极为丰富,因这趟保的是暗镖,又是顺道回程,不用他前行探路,只是策马缓行,随在大镖头身后。

  豫冀原是邻省,由开封北上京都,又走官道,这条路上,安义镖局只要插上镖旗,就可通行无阻,压根儿连一个趟子手都用不着。

  何况这次又是神箭金刀褚大镖头亲身北上?

  谁不知道他们安义镖局开封有个分局,褚大镖头少说一年也得跑上两趟。

  但话说回来,这种保暗镖,最招江湖绿林之忌。所以尽管是条熟路,无虞差池,神箭金刀还是百般谨慎,免招意外。

  可是你虽然处处隐藏,江湖上人的耳朵,也是最尖的。安义镖局保着一趟价值连城的红货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

  这消息如何传出来的呢?原因是那位封疆大吏的总管,在没有找到安义镖局以前,已经接洽了几家镖局。

  只因这档红货,非同小可,大家有谁能承当得起?于是就诿称镖头均已外出,无人可以护送,都是如此。

  有几家甚至异口同声的推荐安义镖局,说名震江湖的神箭金刀褚大镖头刚从京城来此,有他护送,万无一失,那总管这才找上了褚耀庭。

  你想!这样一来,悠悠众口,谁保得住一句不漏出去?消息不要生足,却跑得最快,江湖道上早已传遍了这个风声。

  许多黑道中人,谁不想捞上一笔,一劳永逸?但一打听是安义镖局的褚大镖头神箭金刀亲自出马,这就得估量估量,交情和实力了。

  一连几日过去,沿途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故,这日赶到太行山脚下。

  这太行山雄峙在冀晋豫三省界上,有林虑、主屋、析城诸峰,山势峻拔蜿蜒,到处都是险崖绝壁,古松茂草。

  神箭金刀只要过了这段山路,直达京都,便是康庄大道。

  两骑马蹄声得得,又越过了几重山岭。眼前孤峰突起,异常峭拔,山道也比前略为逼仄,左边是一片黑压压的松林,右边是嶙峋乱石,形势极为险恶!

  褚耀庭回头望了赵腾彪一眼,赵腾彪跟随大镖头多年,当然知道他的用意,要自己靠前一点,免遭人家暗算,当下两腿一夹,把马赶上半步,紧跟在后面。

  黑压压的松林前面,突然闪出三条人影,一律劲装紧扎,黑纱蒙面。为首一个身材高大,手捧一支降魔杵,卓然而立,左右两人,一使鬼头刀,一使分水刺,站在道旁,一言不发。

  赵腾彪一看,果然有不开眼的人前来拦路,就双膝一夹,催马上前,从怀中取出一面三角绣旗,到了三人面前,翻身下马,刚要把镖旗展开,口中说道:“线上朋友,高姓大名,咱们京……”

  他还没把京都安义镖局说出口。

  左边一个喝声:“小子不必啰苏,看刀!”

  鬼头刀一抡,扑身而上。赵腾彪见他不由分说,刀已到了胸前,赶紧滑步旋身,避开来势,把镖旗向怀中一揣,抽出单刀,连封带砸,还了一招。

  神箭金刀褚耀庭,一见这三个蒙面人,居然不顾规矩,不由大怒,双足点镫,左手微按马鞍,就从马上踪起,轻飘飘的落到两人面前,沉声喝道:“赵腾彪,你且后退!”

  使鬼头刀的见褚耀庭马上腾身,轻功不弱,微微一愣。

  赵腾彪已依言退下。褚耀庭喝道:“三位朋友,怎的不顾江湖规矩,难道和褚某有什么过节,但请划下道来,褚某一定奉陪。”

  为首一个嘿嘿笑道:“江湖道上,能者为强,什么规矩不规矩,我可不管,王师弟,让我来收拾他。”

  话才出口,人已闪到使鬼头刀的身前,喝声“接招”!

  降魔杵随手点出,快捷无伦!褚耀庭方要喝问对方万儿,那知还未来得及开口,对方说打就打,降魔杵疾如风雨,横卷而来。

  不由气往上冲,喝声:“来得好!今日不给你们这些不开眼的贼子一个厉害,还不知我神箭金刀为何许人也?”

  雁翎刀“怒海翻澜”,“长虹吐焰”,刷刷两招,快如闪电,见招破招,回手反攻,确是名家手法!

  使降魔杵的才一动手,就被对方封住,那得不惊?

  暴吼一声,杵影卷起一片乌云,放手疾攻。褚耀庭看他降魔杵所带风声,便知此人膂力不弱!他不慌不忙,展开六十四路刀法,只见刀光闪闪,拥起一道金虹,降魔杵也自不凡,四面八方,风声呼呼,两人各展所学,铢两悉称。

  霎时间,刀光杵影之中,只有辨不清面目的两团黑影!站在一旁使鬼头刀和使分水刺的两人,敢情心中不耐,喝一声:“并肩子上!”

  两人一摆兵器,拥扑而上。褚耀庭和使降魔杵的激斗多时,自己才略占上风,被两人一加入,便觉压力加重,降魔杵威力陡增。心想:“今天不施杀手,没有了局。”

  他猛然大喝一声,雁翎刀刀招突变,使出“夺命金刀连环三式”,恍如狂风暴雨,电卷雷迸,疾攻而出!

  三个蒙面人中,以使降魔杵的功力最强,褚耀庭一招得手,那肯饶人?趁他一杵落空之际,疾转身形,金背刀由下而上,舍人磕杵,右脚“魁星踢斗”,踹向右边使鬼头刀的手腕,左手微抬机括连响,攒天箭却袭向左边一人。

  这几下如电光火石,同时发出,快速绝伦。使降魔杵的正因招式用老,本身发出的力量落空,对方借力打力,用了十成力道,那还禁受得住?

  “当”!“呼”!降魔杵被震脱手,半臂麻木,虎口涔涔出血。左右两边,也同时响起“当啷”!

  “啊哟”!之声。

  一个右腕脱臼,鬼头刀落地。一个肩头挨了一箭,箭簇入骨,痛澈心腑!

  三个人同时负伤,跳出圈子,那使降魔杵的回头喝了声‘后会有期’,捡起兵器,向林中窜入。

  神箭金刀虽然侥幸取胜,也着实累得沁出汗来,三人一去,他长长的吁了口气。

  方要转身,猛听对面危崖之上,传来两声“嘿嘿”!声音冷峭,向耳鼓中直钻。

  褚耀庭抬头四瞩,只见离地五六丈的山崖上,突然有一条黑影,如飞鸟下坠,瞬息已到眼前,居然点尘不惊,光是这手轻功,自己已逊色不少!

  定睛一瞧,却是一个瘦长汉子,面上也蒙着黑纱,奇怪!今天来人怎地都见不得人?

  来人手上握着一口蓝汪汪,软绵绵,狭长而细的缅刀,刀上分明还喂有剧毒,只见他缅刀一弹,“铮”!挺得笔直,向自己一指,冷冰冰的道:“喂!保镖的,你几手毛拳毛脚,不必再施,干脆把那串明珠献上,太爷还可格外施恩,给你一条生路,你看如何?”

  神箭金刀几曾受人这等轻视他?剑眉一挑,哈哈大笑,道:“这位朋友,藏头露尾的不敢见人,口气倒是不小,来来来!褚某保镖赔命,不自量力,还要讨教几下绝招,倘若学艺不精,败在你朋友手上,听凭处置就是!”

  那人阴恻恻的笑道:“你既然要找死,还不快些动手?”

  褚耀庭喝一声:“朋友接招!”左掌前切,右手雁翎刀“拨柳分花”,猛戮过去。

  那人哂然不屑,嘴角微撇,说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他不架不接,左脚斜踩,好快的身法!转身已到褚耀庭身后,骈指如戟,疾点“凤眼”

  穴。

  褚耀庭心中一惊,挫腰翻身,雁翎刀“野渡横舟”,拦腰猛戮。那人脚尖垫劲,身形微撤,一溜蓝光,“探海屠龙”,削向下盘。

  褚耀庭因他手中利器,不敢硬接,一闪身,身形疾转,刀化“猿猴献果”,改刺对方左肋。

  那人身躯微让,“风摆枯柳”,缅刀卷起寒芒,和雁翎刀砸个正着,但听一阵金铁交鸣。

  褚耀庭的厚背金刀,居煞被对方震弹开去,不由微一愣神。那人冷笑一声,倏的放手抢攻,连着七八招,把褚耀庭逼得手忙足乱,退了七八步,方始站稳。

  陡的大喝一声,再次使出“夺命金刀连环三式”,翻身猛扑,一时只见金光乱闪,风雷迸发,尽是杀着!

  那人骤不及防,似乎微感惊愕,倒也不敢大意,手中缅刀,软硬兼施,舞成一圈蓝光,仅打成平手。

  两个人在如山刀影之中,激战了四五十个回合之后,褚耀庭渐渐感受不支,额角上也微微的沁出汗来。

  只觉那蒙面人一柄缅刀,矫若游龙,重逾山岳,内力愈打愈盛,招法越演越怪,自己咬紧牙关,由攻变守,逐渐的已封不住人家凌厉招式,知道再难撑持下去。

  这样又勉强支持了五六个照面,不料一个失神,左腿上吃人家刀锋划了一道深沟,接着左腿微感麻木,立时失去知觉,人也差点栽倒地上。

  心知中了剧毒,索性一咬牙,拼着最后一点内力,雁翎刀冒险递招,刷刷刷三刀,劈向对方三个要害,左手接着连扬,一阵机括迸发之声,二十四支攒天箭,像连珠般激射而出。

  褚耀庭这一情急拼命,蒙面人架了金刀,就避不开暗器,急忙挽起缅刀,连磕带架,跃开一边,终算堪堪避过。

  这时褚耀庭早已剧毒攻心,神志一昏,跌倒地上。蒙面人见状,鼻孔中发出嘿嘿冷笑,俯下身去,从褚耀庭身上,掏出锦盒,随手一抖,拾起一串精光四射的珠炼,从容跃入林中。

  趟子手赵腾彪,一见敌人远去,大镖头倒在地上,赶紧过去把他扶了起来。那知大镖头眼神散漫,气若游丝,看上去已经不中用啦!

  赵腾彪仔细一检查,发现大镖头左腿上有一道刀伤,还在渗着黑血,分明是中见血封喉的巨毒。

  不由惊得手足无措,一时热泪横流,急怒攻心,随手放下大镖头身体,猛的操起一口单刀,直向林中窜去,他要追上这个杀害大镖头的仇人,和他拼命。

  他可不估量估量,连大镖头都不是人家对手,自己能有多大能耐?但一个人到了急怒攻心的时候,那会顾虑得这塺多?

  他抡刀追进松林,乱奔乱窜,四面一找,那有半点人影?

  他这时两眼喷火,人像疯了似的,右手单刀乱舞,向松林中猛砍一阵,枝柯针叶,被他砍得满天乱飞。

  凑巧从树隙中吹进一阵凉风,使他心神微感清爽,目光所及,猛见前面一株合抱大松树上,好像被人用刀削去了一块,隐约划着标记,他定了定神,走近一瞧,不由大吃一惊,原来树皮削去的地方,有人用木炭画着一条盘踞的黑龙。

  赵腾彪追随神箭金刀闯荡江湖,对黑白两道的各种暗记,那有不识之理?这条盘踞的黑龙,不是在长江上下游极负盛誉的黑龙帮吗?

  难道这件案子,就是黑龙帮干的好事?

  不是他们,又有谁来!冤有头,债有主,大镖头你英灵不远,有了主儿,还怕报不成仇吗?

  他小心翼翼的用单刀截下这块画有黑龙标记的树身,揣入怀中,回身走出林去,含泪背起褚大镖头尸体,跃上马背,疾驰而去。

  这几个蒙面人,到底是谁呢?读者也许急于想知道,且容作者抽空一叙。

  原来双头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和在高淄县做案后已被当场格杀的山猫任大,白日鬼杜五四人,早年都拜在太行山大雄禅寺赤发尊者门下,只因这几个宝贝,好高骛远,练武不专,平日又粗心大意,容易惹事,不为赤发尊者所喜。

  赤发尊者门下虽然良莠不齐,但御下极严,门下僧俗弟子,都畏之如虎。

  尤其是一班俗家弟子,进门较迟,全由大师兄黄面头陀代师授艺。

  这四人善于奉承,对大师兄极为殷勤巴结,平日深得黄面头陀迥护。

  在山上待了几年,终因得罪不少同门,离开师门,所以与其说是技成下山,倒不如说被逐出门来得恰当。

  这四人离开师门,就在北方混了几年,犯案累累,站不住脚,才由黄面头陀介绍他们投奔威震长江的黑龙帮。

  可是四人贼性难改,起初虽懔于帮规,不敢胡来,慢慢的故态复萌,终于在莴淄县做了奸杀案件,那山猫任大、白日鬼杜五,喝得烂醉如泥,被捕头们当场格杀,水蛇何成蛟也成了擒。

  双头鼠真不愧双头鼠,他一瞧情形不对,独个儿落荒而走,心中可明白黑龙帮中的兄弟,不准在外犯奸杀掳掠的案子,这下如何还敢回去?

  他躲躲藏藏的混了半年,暗中纠合歹徒,乘机劫狱,同时放出许多囚犯。

  他和水蛇何成蛟,又夜入官署,杀了上官靖夫妇和岳敦儒三人。

  何成蛟好色如命,一眼看到豆蔻年华的上官锦云,亭亭玉立,婀娜多姿,那得不直了眼?当下随手挟起,劫了出来。

  他兄弟两人知道这件事情业已闹大,官家的海捕公文,虽不在他们眼里,可是犯了黑龙帮的帮规,却非同小可!

  于是带着上官锦云,连夜北逃,在山东住了几个月,一打听,果然黑龙帮因自己连犯帮规,影响声誉,已派了几名高手,查探自己下落,要以帮规治罪。这一下直吓得两人六神无主,茫茫江湖,竟有无处投奔之感。

  还是王三元想起自己师门,在江湖上的威望,不如到太行山脚下,找个偏僻之处住下,或可平安无事,这又带了上官锦云渡河北上,隐匿下来。

  上官锦云被两人强持着东西奔波,自然是苦不堪言,两个贼子,心怀叵测,都想染指,却变成互相监视,谁都没法下手,加上终日惶惶,担心黑龙帮追缉,才算她幸免于难。

  这日两个贼子听得沸沸扬扬的传言,说什么安义镖局的褚大镖头,从开封接了一笔价值连城的红货,前往京师。

  双头鼠王三元心中一动,暗忖:“神箭金刀褚耀庭的老子,金刀褚瑞芳,在江湖上交游广阔,友好中能手极多,如果自己兄弟,能把这笔红货劫了下来,移祸江东,按到黑龙帮头上,让他们两下搅个天翻地覆,对自己两人的事,就再无暇顾及了,只是神箭金刀,也非好惹,如何才能到手擒来呢?”

  两人一商量,只有上一趟大雄禅寺,请大师兄蕡面头陀出场不可,两人也有自知之明,如果说明原委,黄面头陀决不肯答应,倒不如激他一激,以他的火燥脾气,准受不住,计议定当,第二天就上太行山去。

  到了大雄禅寺,凑巧赤发尊者有事出去了,两人拜见大师兄,黄面头陀数年不见师弟,就问他们这几年混得可好?

  两人欲言又止,嗫嚅的说了半天,才勉强迸出一个好来。黄面头陀是个心急如火的人,见两个师弟说声好有这么困难,早就不耐,说道:“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师兄我可不是外人,有什么说不得的?”

  水蛇何成蛟叫了声“大师兄”,忍不住满腹委屈,流下泪来。

  黄面头陀昔日代师授艺,他们又吹拍得法,自然感情深厚,心想大概师弟们受了人家欺侮,当下一张黄惨惨的脸上,露出十分关心的神气,问道:“师弟,到底受了谁的鸟气,只管说出来,自有师兄我替你们作主。”

  双头鼠王三元凄然的道:“大师兄,这事说起来话长,当日小弟等四人,承大师兄介绍,投奔黑龙帮,谁知黑水龙王夏帮主见了大师兄的信,就问里边的人,说这黄面头陀是谁?他里边的人说大师兄是赤发尊者的大弟子,谁知不说还好,这一说,他冷笑道:‘我道是谁?老夫和赤发尊者,虽有数面之缘,那时,他还是个小沙弥呢,难道现在闯出这么一点万儿,就向老夫大不剌的写起信来,连赤发尊者一起算上,有多少道行?还不是仗着枯木和尚的一块招牌罢了,好罢!人家说然来了,就着他们留下,以观后效。’”

  “师弟!这话可当真。”黄面头陀满脸愤怒,又有点怀疑的问两位师弟。

  “我们怎敢在大师兄面前扯慌?”双头鼠王三元耸着肩一本正经的回答。接着又道:

  “我们四人,因是大师兄所介,好坏总关连着大雄寺,这才任劳任怨,在所不辞,那知帮中的人,因咱们初到时,夏帮主十分冷淡,所以连一般弟兄也就瞧不起了。前年咱们兄弟四人奉了帮主之命,打劫高淄县一家富有人家,得手之后,就不准我们回到湖中,叫我们自己在外边暂避风头,第二天就被大批捕头包围,任师弟、杜师弟当场重伤死亡,何师弟也被擒住……”

  黄面头陀问道:“他们两个死了?”

  王三元点了点头道:“当时只有小弟一人得脱,就连夜赶回石臼湖,却见不到夏帮主,兄弟们在背后,话可更难听:‘黄面头陀代师授艺,教出来的还会有什么高明脚色,他自己懂得几手三脚毛?这次失风,真给咱们黑龙帮丢人。’小弟因何师弟还在狱中,只好忍气吞声,装作没听见,想请帮中设法营救,可是一连几天,都见不到帮主,也没有一个人理会。

  这才离开石臼湖,到处奔走约了几个好友,才把何师弟营救出来,只怪当时没有回到帮里去,其实这事情闹大了,也恐怕连累到帮里,才远走高飞,避一避风头。那知黑龙帮给我们两人,按上了背叛帮规的罪名,派出高手,要擒回去处死,而且扬言……”

  双头鼠王三元说到这里,又故意吞吞吐吐的停了下来。

  黄面头陀急问:“他们扬言,说些什么,你只管说出来。”

  双头鼠苦着脸望了何成蛟一眼,才道:“他们扬言要大师兄把小弟两人交出去,否则就会大兴问罪之师。小弟一得到这个信息,就赶紧到这里来报信。不瞒大师兄说,小弟在帮中耽了多年,他们声势浩大,能手如云,万万惹他们不得,所以……所以想劝劝大师兄,最好暂时避一避风头再说。”

  他两人这么一说,可把黄面头陀气得更脸同黄蜡,猛的一拍茶几,哗啦啦!一张楠木几儿,震成粉碎,怪叫道:“黑龙帮欺人太甚,师弟,你们尽管放心,谁敢到大雄寺来撒野,管叫他们来得去不得。”

  黄面头陀这一怒气冲天,两人直从心眼里乐了出来,可是绝不敢形之于色,当下何成蛟趁机献计道:“大师兄,最近听说黑龙帮已经派了一位高手,追踪前来,一两日内,怕就要找上寺来,以小弟愚见,不如先下手为强,就在半路上把他们拦住,免得惊动师傅他老人家。”

  黄面头陀立时称好,说道:“何师弟此话有理,真要让人闯上大雄寺来,不管胜败如何,这个人也丢不起。”当下决定在山下路口,把来人截住,给他一个下马威。

  第二天早上,双头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因怕上官锦云一个人趁空逃跑,就把她带到路旁松林深处,叫她不准乱动,上官锦云被他们恶言恐吓,只有暗自流泪,那敢倔强。

  两人转出松林,就引着黄面头陀同来,走了没有几步,水蛇何成蛟突然一声惊叫,回头疾走。

  黄面头陀看他脸色苍白,犹有余悸,不由问道:“何师弟,你瞧到什么?竟吓成这个样子。”

  只见何成蛟颤巍巍的用手指着一株松树道:“大师兄,你看,这树上不是画着一条黑龙吗?”

  黄面头陀笑道:“画上一条黑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双头鼠王三元也急道:“这是黑龙帮选定执行家法的地方,大师兄,这……这怎么办?”他话未说完,只听林外鸾铃齐响,马蹄得得,自远而近。

  水蛇何成蛟焦急的道:“来了!来了!这如何是好?”

  黄面头陀低喝了声“随我来”!说着拉上面纱,大踏步奔出林去。

  那知神箭金刀褚耀庭,连演“夺命金刀连环三式”,把黄面头陀的降魔杵磕飞,三个人同时受伤。

  黄面头陀几曾受过这等耻辱?怒匆匆的催促两人快走!

  双头鼠王三元等三人,狡计未酬,还负了伤,虽然伤并不重,但一看大师兄黄发倒竖,黄脸凝霜,催自己两人快走,那敢再放半个屁,连松林中的上官锦云,这时也无暇顾及,垂头丧气的跟着黄面头陀,翻山越岭,奔回大雄禅寺。

  三人才跑到山门口,只见一个小沙弥已在等候,一见黄面头陀,打了个问讯,道:“师傅在里面,立等大师兄回话。”

  黄面头陀愕了一愕,心想:“师傅回来得好快!”

  小沙弥凑了过去,低低的道:“师傅刚才回来,好像很生气!”

  黄面头陀点了点头,回头向王三元两人道:“你们可去禅房等候,师兄我去去就来。”

  说着急匆匆的入内而去。

  过了一会,只见三师兄铁面头陀从里面出来,望了两人一眼,冷冷的道:“师傅着你们两人,立即下山,今后不准再上太行山一步。”

  两人一听,直像兜头浇下一桶冷水,他们知道师傅的脾气,那敢久留,赶紧站起身来,向铁面头陀道:“既然师傅吩咐,小弟就此告辞。”

  铁面头陀从鼻孔中啍了一声,理也不理。两人讨了没趣,敢怒而不敢言,急急匆匆的奔下山来,跑返松林一瞧。

  但见林中松树,七倒八歪,断折了一大片,枝柯满地,十分零乱,好似有人在松林中动手过招,不少树身上刀痕累累。

  四处一找,那里还有上官锦云的踪迹。

  心想这一定是被神箭金刀褚耀庭救去了,这一仗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白白便宜了那个小子,但自己两人,武功远不如人,追上去也走白饶,两人对看了一眼,一跺脚,返身出林。

  他两人这一去,却替黑龙帮和大雄寺带来了血雨腥风,此是后话。

  却说岳天敏出了石臼湖,别过严靖寰、孙英两人,策马疾驰。他从江苏、山东,折入河南,渡过黄河,就进入了太行山脉,一路上晓行夜宿,马不停蹄!

  原因是他有了二师兄涵真子和采薇叟的先入之言,深知这大雄禅寺,在江湖上自成一派,寺中和尚个个武功高强,尤其是枯木和尚,称尊武林,已非一日。

  采薇叟曾一再的要自己以礼往谒,先陈明原委,不可急躁相劝,足见这大雄寺确实难缠。

  他想到金刀褚老庄主,万一先入寺去,那是人家对手,于是想赶在褚老庄主前头,能会合了他们,大家好谋定而动,这才急急的赶路。

  这日到了太行山下一个小镇,找了家客店,休息一宵。第二天就向店伙打听入山路径,可是他一问大雄禅寺,竟然说不知道,又问这几日可有像褚老庄主模样,一行老少六人经过,店伙也回说没有。

  心想自己一路急奔,可能赶过了头,这样敢情正好!自己在这里等他们就是。

  那知呆了一天,还不见他们前来,要知等人最是心焦,一天过去,他有些耐不住了,暗忖:“今天晚上,不如先上山去踩踩虚实,想来凭自己的身手,暗中行事,谅也不致惹出事来。”

  主意打定,晚餐之后,就闭户睡觉。偏僻小镇,人民都习惯早睡,一交初更,已是万籁俱寂。

  岳天敏略一收拾,携了龙形剑,推开窗户,耸身出去,随手掩上窗门,照着店伙所说上山路径,展开轻功,直像一缕轻烟,袅袅而起。

  足足奔了一二十里光景,入山渐深,夜色朦胧中,群峰层立,松涛如海,那有大雄寺的影子?

  这时正值隆冬,岳天敏服过“天府玄真”,玄关已通,自然不惧寒风凛烈,他提气疾升,奔上了一座积满冰云的峰顶。

  放眼四望,这千里绵延无际的辽阔山势,到那里去找大雄寺呢?

  他正在行止难决,远瞩云壑,悠然出神的当儿,猛觉有一丝微风,从耳际擦过。

  岳天敏内功精湛,今非昔比,这飒然风声,虽然极为轻微,但如何瞒得过他,回头一望,只见有一缕黑影,像陨星般直向对面一个山谷中坠落。

  去势之快!真是其疾如矢!凭自己的目力,竟连什么都没看清楚。

  不由心中甚是惊奇,暗想:“这黑影如果是人?那有这般快法!难道是夜枭吗?也有点不像,自己反正无事,不如追下去一看究竟。”

  心念一动,也连忙使出轻功,向黑影飞落之处赶来。

  他从这个山头,奔上那个山头,中间既无山径可循,所走的尽是峭壁悬岩,上面还凝结着皑皑白雪,十分险滑!

  越过这段险路,前面地势稍稍平坦,却是一大片松林,甚是浓密,黑夜中看出去只觉黑压压的不知有多少深?

  岳天敏不暇思索,立时一个踪身,跃上松树,跳着林梢的枝叶,向前奔去。

  约摸一盏茶功夫,飞渡过松林之后,山势逐渐向下,那是一个极深的峡谷,两侧山壁,削天而上,极为险恶!

  足足一刻多功夫,才算走出这条狭长的山谷,接着景物又是一变,只见四周峻峰环抱,中间是数百亩大小一片平地,在苍松翠柏掩映之间,隐隐露出百十间房舍,不少地方,还闪铄着灯光。

  岳天敏心中一喜,暗想在这绝壑之间,有这许多屋宇,准是大雄寺了。

  他略一踌躇,不敢打正面走去,便靠着松树,遮遮裺掩的奔向灯光露出之处。

  大雄禅寺,规模可真不小!黑压压的屋宇,不知有多少进?静悄悄的没一点声息,看上去寺中和尚,并没有戒备。

  岳天敏身如轻烟,飘过几重大殿,均阒无人声,只觉这偌大的一座寺院,似乎有点阴气森森之感,他随着重檐飞栋,悄悄的穿到后进另一个院中,底下是一条白石铺成的甬道,通着一个月洞门,两侧却是参天古松,浓阴匝地。

  一看四下无人,轻轻跃下,方要举步,猛听月洞门中似有人声。急忙又跃上树去,果然远远望见两个僧人,从月洞门中缓缓而来。一路上边走边谈,依稀可辨!

  只听一个道:“昨天这两个点子,听说手底下可真不含糊,怎地无缘无故,跑到大雄寺来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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