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宗方举目瞧去,但见画上画着一个人像,身形略向前俯,左手微扬,捏了一个印诀,右臂半竖,金笔作点击状。
上首题着四句诗,那是:
“凤凰三点头,
锋敛神自收;
挥洒存心意;
毫端自可求。”
下题“铁笔令尹手书。”
那是一招极平常的“凤凰三点头”。
题的诗句,也是解释这式招法,必须敛神守气,以意使气,这也是练任何武功的基本要求,并无新奇可言。
韦宗方默默念了一遍,倒觉得铁笔帮老帮铁笔定乾坤陶百里这手字,笔势苍劲,当真铁画银钩,不愧“铁笔”,不由多看了两眼。
单世骅收起立轴,帮丁们已送上饭菜来。
三人就在殿上匆匆吃了。
韦宗方起身道:
“单兄如别无见教,兄弟要告辞了。”
单世骅同时站起,问道:
“韦大侠要到那里去么?”
韦宗方道:
“丁大哥既然是有人假冒,自然还在万剑会手里,兄弟这就向他们要人去。”
“他仗着自己身边有一枚“修罗律令”,万剑会自然非放人不可。
陆绮也想到丁之江既是万剑会的人顶名代死,那么镂文犀自然仍在他们手中,师傅要自己陪同方哥哥前去索讨,不觉喜道:
“对了,我们这就找万剑会主去!”
单世骅感激的道:
“韦大侠义薄云天,为了丁帮主之事,要上万剑会去,兑弟愿意追随两位,以供驱策,蹈汤赴火……”
韦宗方摇手道:
“兄弟此去,只是找他们论理,人去多了,反而不便,目前丁大哥生死未明,贵帮全仗单兄主持,咱们分头行事才好。”
单世骅还待再说,韦宗方拱拱手道:
“事不宜迟,兄弟要先走。”
说罢,便皆同陆绮起身作别,双双走出殿门。
单世骅吩咐帮丁牵过马匹,恭送两人上马,直到人影渐远,才吩咐把棺木埋葬,率同帮丁赶回帮去。
再说韦宗方、陆绮两人,离开石人殿,纵马急驰,奔了一段路,韦宗方忽然一勒缰绳,带转马头,朝东首一条小径上驰去。
陆绮问道:
“方哥哥,你到那里去?”
韦宗方道:
“泌姆山。”
陆绮奇道:
“泌姆山,那是什么地方?”
韦宗方道:
“泌姆山是万剑会黑穗总管的巢穴,上次我和丁大哥、毒孩儿等人,就是被他们关在那里。”
陆绮“啊”了一声道:
“我知道了,那次我要跟大哥来,大哥不让我跟来,说什么他也不大清楚秦总管住在那里,还要找起来才知道,你就是找姓秦的去?”
韦宗方道:
“我们要问丁大哥的下落,自然找秦总管去。”
陆绮道:
“那么我们不去剑门山了么?”
韦宗方道:
“这里如果得不到眉目,再上剑门山去不迟。”
陆绮想了想,道:
“也好。”
两人策马疾行,奔了半个时辰,韦宗方不时举目四望,但觉前面一片松林,正是当日甘瘤子等候自己的地方——樟树岭,心知离泌姆山已是不远。
他近来经历过不少事故,江湖经验,也增长了许多,奔到林前,便自停身下马。
陆绮跟着跃下马背,低声问道:
“到了么?”
韦宗方道:
“还有一段路,我们先把马匹藏到松林里去,免得引人注意。”
陆绮点点头,两人牵了马匹,在松林中拴好,然后沿着山脚奔去。
韦宗方心知已到地头,那天和甘瘤子同来,就在这里,遇上黑穗剑士,拦路盘问,自己此来,既是以礼求见秦总管,自然不能乱闯,脚下不觉一停。
陆绮跟在他身后,间道:
“方哥哥,就在这里么?”
韦宗方道:
“我们找人通报,免得引起误会。”
陆绮朝四下瞥了一眼,问道:
“他们人呢?”
韦宗方在林外等了一阵,果然不见有人喝问,心想:
“也许黑穗剑士还在里面。”这就回头道:
“我们进去瞧瞧。”
说完,大步朝林中走去,依然不见有人阻拦,心中不禁渐渐起疑。
朝着林中径,一路寻去,又走了一段路,记得上次和甘瘤子同来,这里已该到茅屋前面,但眼前却连茅屋的影子也没有。
陆绮瞧他只是打量,没有作声,忍不住问道:
“你可是记不得路了?”
韦宗方道:
“没有,就是这条路,一点没错,那所茅屋明明就在这里,怎会不见了呢?”
陆绮道:
“也许这里只是他们临时落脚的地方,早就不在这里了。”
韦宗方道:
“那么茅屋呢?”
陆绮嗤的笑道:
“他们走的时候,把茅屋拆了。”
韦宗方听得微微一怔,这一路上,都没遇到黑穗剑士,看来当真不在此地了!心念方动,忽然摇头道:
“不对,这里决不是他们临时落脚的地方。”
陆绮道:
“何以见得?”
韦宗方道:
“我们被关的地方,好像是在山腹之中,里面地方极大,不可能是临时落脚之处。”
陆绮道:
“那你还说是一所茅屋?”
韦宗方道:
“那天我和甘大哥同来,秦总管就住在茅屋里。”
陆绮道:
“他们地底下既然有很大的地方,还要住在茅屋里干么?那是故意掩人耳目的罢了!”
他们镂文犀到手,又故意假扮丁之江,陈尸石人殿,让大家怀疑丁之江夺到的镂文犀,又被人中途夺走。这消息传出江湖之后,自然有许多人会赶到石人殿来查勘真相,这里离石人殿不远,假如万剑会黑穗剑士巢穴,就在这里,岂不是不打自招,就是他们干的了?所以连茅屋都拆了,好像他们早已撤走,让大家不再疑心到他们。”
韦宗方连连点头,一面为难的道:
“那么我们又到那里找他们去呢?”
陆绮冷哼道:
“黑穗剑士纵然做了缩头乌龟,难道我们就找不到了?茅屋既在这里,出入的门户,也不会离得太远,总有些蛛丝马迹可寻。”
韦宗方心中暗想:
“那天秦总管双掌一拍,立时从后屋走出一个童子,秦总管吩咐他去向红姑娘查问自己的宝剑,那童子去了不多一会,就捧着宝剑出来,如果出入门户,不在附近,那有这般快去?”
这片杂林,就在山脚一带,山是石山,到了杂林尽头,树木稀少,到处都是零乱成堆的石块,石缝中长满了荒草。
韦宗方瞧来瞧去,确不定那所茅屋究竟盖在那里?照说茅屋纵然拆去了,多少也会留下些痕迹。
但怪就怪在这里,两人找遍了所有的石堆草丛,竟然连半点影子都没找到,还想找人家什么进出的门户?
陆绮越找越觉气愤,冷冷的哼道:
“一所烂茅屋,又有什么了不起?哼,连一灯大师设计得那样精巧的机关,都被我打开了!”
这倒不是吹的,一灯大师的铁佛莲座,确是姑娘触动机关打开来的;“但那是碰巧,碰巧的事儿,可一而不可再,那里算得上真本领?
陆姑娘是犯了小性,说话的当儿,猛地莲足一蹴,把一块碎石,踢出老远!也幸巧她这一脚,贼起了一块碎石,“笃落”一声,把正在低着头在地上找寻的韦宗方,吓了一跳。
抬起头来,瞥见远处正有两条人影,朝林中奔来,急忙低喝一声道:
“妹子,有人来了!”
陆绮咭的笑道:
“那就不用我们费心了!”
目光朝四下一掠,拉了韦宗方道:
“决来!”
身形闪动,一下躲到一块大石后面,蹲下身去。
韦宗方跟着躲到石后,两人挤着身子,蹲在一起,堪堪藏好,只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四五丈外!
陆绮从草堆中偷偷的探头出去,只见前面是一个瘦小的黑衣童子,正是毒孩儿。
另外一个是瘦削脸,身上穿着一件宽大蓝布长衫,陆绮一眼认出那件蓝布长衫,正时毒时迁假冒顾长顺,从顾长顺身上剥下来的,穿在身上,细看起来,就可能看出有些不大合身。
这就慌忙缩回头去,在韦宗方身边,轻轻的道:
“方哥哥,快瞧,和毒孩儿同来的那人,是不是装死的毒时迁?”
韦宗方被她凑着耳朵说话,只觉耳孔中痒痒的,连忙避开了些,侧脸朝外看了一眼,摇头道:
“不像,毒时迁是断眉毛,三角眼,脸型略圆,身材高大,此人是个瘦削脸。”
陆绮道:
“他身上穿的那件蓝布长衫,明明就是顾长顺的,你再瞧瞧,多不合身?”
韦宗方道:
“决别说话,他们过来了。”
陆绮哼道:
“凭这两个人,咱们根本用不着躲躲藏藏。”
韦宗方道:
“不,我们且听他们说些什么,也许他们知道秘径。”
这时两人已在两丈来远停了下来,只听那瘦削脸开口道:
“就在这里了么?”
他这一开口,陆绮不禁暗暗扯了韦宗方一下,意思是说:
“你听,他不是毒时迁是谁,连口音都一模一样的!”
毒孩儿道:
“泌姆山,就是这么一点地方,难道还会走错?”
毒时迁的声音说道:
“你说那天是从一所茅屋里走出来的,这里那有什么茅屋?”
原来他们也是找茅屋来的!陆绮暗暗撞了韦宗方一下。
韦宗主点点头,心中暗想:
“由此看来,毒时迁说的倒不是假话,他证实死的不是丁之江,那自然是万剑会使的手法,镂文犀当然仍在万剑会手上,敢情他赶回去通报之后,才和毒孩儿找上这里来的。”
毒孩儿似乎怔了一怔,才道:
“是啊,这所劳什子的茅屋呢?会到那里去了?”
毒时迁笑道:
“自然是他们拆了。”
毒孩儿怒哼道:
“拆了茅屋,有什么用?哼,除非他们把泌姆山一起搬走。”
毒时迁道:
“不错,他们拆了茅屋,就可证明他们的人,仍在这里。”
毒孩儿道:
“我们快找,我记得那天走了许多石级,他们巢穴纵然隐秘,总有个进出的地方。”
毒时迁道:
“让你随便就找得到,那还算得什么学问?这里一眼看去,到处都是一堆堆的乱石,咱们总不能把乱石都搬开来。”
毒孩儿道:
“你也不懂?”
不错,毒时迁,既号时迁,自然是位妙手空空,当偷儿的人,多少总懂得一点机关消息。
毒时迁赫的笑道:
“普通的,我自然懂一点,遇到稍微深奥的,那只好干瞪眼了。”
毒孩儿不服气道:
“你把他们看的如此高明?”
毒时迁道:
“这还用说,我听师傅说,万剑会的机关埋伏,许多图样,原是从南海门得来的,其中道理,可着实深奥呢,咱们不如坐下来休息休息,等鲁师哥来了,他自会找得出来。”
毒孩儿道:
“等鲁师哥?那要什么时候才能来?”
毒时迁道:
“你没听沙师叔说,鲁师哥今天准可赶到,再说咱们不过是奉命监视他们行动来的,鲁师哥到了,自会找来。”
毒孩儿气愤的道:
“好,等就等吧,咱们捉到了秦大成,我先要他尝尝毒螫啮骨的滋味。”
韦宗方心中暗想:
“毒孩儿说的毒螫啮骨,不知又是什么,他们毒沙峡的人,手段歹毒,想来不会是好东西。”
只听毒时迁低笑道:
“捉到了人,还不听任咱们摆布?”
一阵沙沙的脚步声,朝西走去,接着就没听到声音,敢情两人已经找了块石坐下来了。
陆绮轻声道:
“方哥哥,他们说的鲁师哥,不知是谁?听口气,好像是精通土木的人,这样就好,等他开启门户,咱们正好跟着进去。”
韦宗方道:
“你倒说得好,毒沙峡的人,开启了门户,会让我们跟进去?再说这么一来,咱们岂不要应付两方面的人?”
陆绮嗤的笑道:
“我们要应付两方面的人,他们不是也同样要应付两方面的人?”
说话之间,韦宗方只觉陆绮紧紧的捱着自己,接近得几乎脸碰着脸,连呼吸都在一起。
她那吹气如阑的气息,和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幽香,都隐约可闻,他感到心中有些飘荡!身上一阵热烘烘的,额上已经绽出汗珠来。
陆绮听他呼吸忽然粗了起来,不禁回头望去,问道:
“方哥哥,你可是很热吗?”
这一转脸,她那奇丑无比、满脸麻子的人皮面具,正好碰在韦宗主的脸颊上。
韦宗方但觉撞着了一件又厚又粗的东西。
几乎擦得自己脸皮隐隐生痛。
陆绮眨眨眼道:
“对不住,你擦痛了没有,我这面具,连刀剑都刺不透的。”
说着,突然伸手揭了下来。
韦宗方惊道:
“你揭下来干么?”
陆绮脸上红馥馥的,嫣然笑道:
“等一等再戴,也是一样,这样你碰到了就不会再擦痛啦!”
她说来情意绵绵,当真把一张吹弹得破的脸颊,缓缓贴了过来。
韦宗方心头大窘,但又不好推拒,只得让她很着自己。
正当两人意乱情迷的当儿,只听“浙沥”一声细响,一粒细小的砂子,从两人头上落了下来。
韦宗方猛然一惊,回目四顾,不见有人,心中方自奇怪!
陆绮迅速戴好人皮面具,掠掠鬓发,轻声问道:
“方哥哥,可是有人发现了咱们?”
韦宗方摇摇头道:
“奇怪,这数丈之内,并没有人……”
话声未落,只听毒时迁低声喝道:
“老四,有人来了!快躲起来。”
素孩儿哼了一声,道:
“来的三人,像是万剑会的人!”
一阵悉嗦之声响处,两人敢情也躲到石堆草丛中去了。
陆绮忽然轻啐了声,道:
“我知道啦,这投砂示警的人,准是我二师姐了,捉狭鬼!”
韦宗方听得奇道:
“你二师姐?她人在那里?”
陆绮不依道:
“谁知道,都是你,给二师姐瞧了去,多不好意思?”
一会工夫,山坡下果然有一阵脚步声,自远而近,好像还在边走边说。
陆绮忍不住探出头去瞧了一眼,问道:
“方哥哥,你道来的是谁:不能偷瞧,我要你猜猜看。”
韦宗方侧耳一听,几人的脚步声,已经到了七八丈外。
只听一个阴沉的声音冷晒道:
“他们自然料不到释放了贫道,贫道还会再来,那秦大成就住在林中一所茅屋里面。”
另一个人洪声笑道:
“道兄果然高明,说来惭愧,贫僧当时被他们蒙着眼睛,心中只是默默计算着步数,那知算来算去,只是在前面樟树岭下一片松树之中,和这里少说差上了一二里路。”
他们说话得不响,但清晰可闻。
韦宗方想起那天青衣女婢牵着自己走了大半天的情形,正和这人说的一样,心中不禁暗暗好笑。一面朝陆绮道:
“这是麻冠道人和铁罗汉广明和尚。”
陆绮道:
“你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自然知道了,这不算,唔,还有一个呢?”
韦宗方笑道:
“两个猜对了,还有一个,不用说是秃尾老龙屠三省了。”
话声方落,只听秃尾老龙屠三省接口道:
“兄弟早就说过,这是他们故布疑阵,其实进出的道路,只有一条,广明大师数的石级,三折九十六级,和兄弟默记的数目,完全相同,即可证明了。”
广明和尚道:
“屠兄要是再进入地道,可还记得清楚么?”
秃尾老龙嘿然笑道:
“兄弟旁的不敢说,凡是兄弟走过的地方,都曾留下了记号。”
韦宗方听得暗暗点头付道:
“姜终究是老的辣,他们被囚在里面,还没释放,走过的地方,就已经暗暗留下记号。”
广明和尚道:
“这样就好!”
麻冠道人道:
“咱们找到人口,就由屠老哥领路,只要制住秦大成,他手下的黑穗剑士纵然厉害,也就不足为虑了。”
广明和尚道:
“黑文君卓九妹不在此地,光是对付秦大成,有道兄和贫僧两人,也足够对付了。”
秃尾老龙屠三省道:
“得到东西,归咱们三人共有,只要练成那东西上的武功,万剑之主也奈何咱们不得了。”
广明和尚道“岂止万剑之主,就是毒沙峡、天杀娘又算得什么?”
说到这里,两人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陆绮披披嘴哼道:
“他们居然对镂文犀还没死心,真是不知死活!”
麻冠道人阴声道:
“两位且慢得意,如果贫道料得不错,只怕找上泌姆山来的,还大有人在。”
秃尾老龙屠三省道:
“大家听说那东西落到了万剑会手里,不少人已经知难而退,有的也赶上剑门山去了,这里会有谁来?”
麻冠道人阴恻恻笑道:
“咱们想得到的,别人自然也想得到,咱们能来,别人自然也能来了。”说到这里,忽然抬头道:
“黄山麻冠和铁佛寺广明大师、郡阳老龙在此,朋友也不用隐藏了。”
陆绮低声道:
“方哥哥咱们出去,谁还怕了他们?”
韦宗方慌忙拉了她一把道:
“且慢……”
话声未落只听毒孩儿哼道:
“就凭你们三位的金字招牌,还唬不倒人,谁隐藏了?”
“刷”“刷”!两条人影已从石后掠了出去。
秃尾老龙屠三省一眼瞧到毒孩儿,不禁身躯移动,站到了上风头,手捋短须,呵呵笑道:
“原来你找来了。”
麻冠道人和铁罗汉广明都是成了精的老江湖,跟着走了过去,同样占到上风,那是怕毒孩儿施毒。
毒孩儿冷冷一哼:
“方才老道士不是说过,你们能来,别人自然也能来。”
麻冠道人走前一步,稽首道:
“善哉,善哉,小施主来了,不知沙道兄是否也会赶来?”
毒孩儿冷做的道:
“你问这个干么?”
麻冠道人皮笑肉不笑的道:
“贫道昔年和沙道兄有过数面之缘,已有多年不见,贫道想念故人,颇思一晤为快。”
黄山麻冠,在江颇上颇负盛名,说出和沙天佑相识,自然不会有假。
毒孩儿听到倒也有些相信,目光一抬正待开口,瞥见麻冠道人面露橘笑,他人小鬼大,为人机警,心头一动,立时飘身后退,口中喝道:
“你待……”
麻冠道人没待他跃退,双肩一晃,早已跟着欺近,阴恻恻道:
“沙道兄没有来,你先留下来也是一样。”
大袖忽展,一只枯瘦无肉,色呈灰白的手掌,已经闪电般拍去!
原来他在和毒儿说话之时,早已凝聚“白骨掌”功,目的在于一击毙敌。
毒孩儿论武功自然不如麻冠道人远甚,何况一个早已蓄意,一个临时警觉,时间上也凑手不及,眼看毒孩儿就要伤在“白骨掌”下,只见他身形一滚。他自然想竭力让开,但仍在麻冠道人白骨掌的笼罩之下,毒孩儿忽然大笑一声,左手扬起,轻轻弹了几下。
这屈指轻弹,既没半点风声,也不见弹出什么来?
麻冠道人正待劈落的手掌,突然一收,忙不迭的闪了开去。
毒孩儿身形一滚,让出去了七八尺远,等他一跃而起,手上多了一条乌黑有光,似索非索,似鞭非鞭的兵器,口中大笑道:
“老道士,我手上其实什么也没有,你何用怕成这个样子?怕中毒,就别惹毒沙峡的人,惹上了,管叫你吃不完兜着走!”
原来他方才情急生智,根本只是空弹了几下手指。
麻冠道人因对毒沙峡的人心存顾忌,才上了他大当,一时不禁又气又怒,阴笑一声:
“小子,你敢在黄山麻冠面前卖狂叶
突然飞掠过去,双掌倏扬,急攻而出。
毒孩儿哼道:
“老贼毛,你当我真的怕你?”
软索一抡,飞洒出一片索影,像急风骤雨般施展开来。
就在麻冠道人出手的同时,铁罗汉广明肥胖身躯,轻轻一晃,疾快无匹的一下欺到毒时迁身后,喝道:
“施主也该留下!”
出掌如风,突向毒时迁背心击去。
毒时迁江湖经验比毒孩儿老到得多,他眼看对方三人先行占了上风,自然没安着好心。
麻冠道人又藉着说话朝毒孩儿走去,正待出声喝破,麻冠道人已经突然出手,同时身后风声飒然,广明和尚的黑煞手,也横腰斫到。
毒时迁双脚不动,一弯腰,上身突然朝下俯去。
铁罗汉广明身躯欺近,掌势极快,没防他会上身下俯,劲急掌风,呼的一声,从毒时迁身上划过,打了个空。
心中方自一惊,急忙住足,低头看去,只见毒时迁两手攀脚,一颗头从他裤裆底下翻了过来,仰脸望着自己,微微一笑!
这倒像在戏台上表演软功夫,临阵对敌,那有这副模样?
铁罗汉广明会过了多少高手,瞧到毒时迁弯腰俯身的怪样,心头不由一怔!
铁罗汉广明和尚又不是千娇百媚的美姣娘,人家无声无息的欺来,一记“黑煞掌”要取你性命,毒时迁当然不会对他微笑。
这笑就大有文章!
原来就在铁罗汉掌横扫落空,低头瞧去的一瞬之间,说时迟,那地快,毒时迁列口一笑,从他嘴中,突然飞出一缕极细的蓝芒,闪电般朝铁罗汉咽喉射来!
那是淬了剧毒的飞针,一缕当然不止一支,从他口中连续飞出,少说也有十七、八支!
铁罗汉看得真切,心头大惊,双袖一挥,急急向后倒跃出去。
“哈哈!”毒时迁大笑一声,双掌在地上一拍,一个跟斗,飞跃而起,身子一挺,砰的一声,双脚蹬在铁罗汉广明凸出的大肚皮之上,人像箭一般平射出去。
铁罗汉广明不料对方还会出此怪招,自然被他蹬个正着!
这下要是换了旁人,少说也得身负重伤,好在他是出了名的铁罗汉,一身横练工夫,已有十二成火候,蹬上一脚倒也不在乎。
但他一个肥胖身躯,正当朝后跃退之际,暮地被人重重蹬了一脚,一时身不由已,真像肉球般,被蹬得飞震出去一丈来远。
这段话,说来较长,其实有如电光石火,倏合乍分,在旁人看来,两人好像是同时飞起,一个朝前窜出,一个仰后飞退而已。
铁罗汉广明凶名久著,在江湖上也算得一号人物,没想到只遇上毒沙峡一个门人,就连遭挫折。
不禁凶心大发,弹出去的身子,一个肉球,快若飘风般呼的飞了回来,呛嘟嘟一声响,从一双大袖中,抽出两柄尺许长的戒刀,狞笑道:
“小子,佛爷就超渡了你吧!”
霍霍刀光,一闪而至,朝毒时迁砍了过去。
毒时迁身子灵活,一下躲了开去,笑道:
“原来你也用刀,这倒正好!”
他一面施展小巧功夫,左右闪避,右手翻起衣襟从腰间摸出一把两尺来长的绿鞘刀,左手握刀鞘刷的一声,抽出刀来。
刀一出鞘,登时露出了蓝光耀目的刀锋。一看就知那是一柄经过剧毒淬炼之物!
毒时迁左手刀鞘,居然也当作了兵刃使用,轻轻一拨,右手毒刀,划起了一道蓝芒,大笑道:
“大和尚小心了,我这柄化血刀,可不是玩的,划破了皮,半个时辰,就会化成一滩脓血,我佛如来都救你不得了!”
铁罗汉广明久闻毒沙峡之名,当真被他这两句话唬住了,心下暗自警惕:
“这家伙功力显然不如自己,但方才两手怪招,招术奇诡,如今加上了这柄毒刀,倒是不可不防。”
他武功原比毒时迁要高,一双戒刀,本来使的十分凌厉,但这么一来,只是注意对方毒刀,分去了不少心神。
毒进迁受到的攻击,也减轻了许多,左鞘右刀,加上他的小巧功夫,却也和铁罗汉打成了平手。
韦宗方和陆绮两人,从草丛中瞧着四人捉对厮杀。
毒孩儿自然不是麻冠道人的对手,但他每到危急的时候,就扬扬左手,有时也从他手上,飞出些黄烟,黑烟之类的东西,有时却只是空手作势。
麻冠道人生性多疑,每逢毒孩儿扬手作势,他都急急引退,因此毒孩儿也可勉强支持。
陆绮低笑道:
“方哥哥,这毒孩儿当真刁钻极了,麻冠道人要是换了我,就把他一掌劈了再说。”
韦宗方道:
“那就中了毒。”
陆绮“咕”的笑道:
“我这面具不怕毒的咯!”
她这声轻笑,声音稍微大了一些!
秃尾老龙屠三省突然大喝一声:
“什么人?”
“老子!”呼的一声,一条人影,从树上飞扑而下,手上一条黑黝黝的兵器,好像是一支铁尺,朝秃尾老龙当头砸下!
这人来势极快,敢情大家只注意着地上,他是踏着林梢来的,光是这份轻功,就已不同寻常。
陆绮朝韦宗方伸伸舌头,轻笑道:
“这倒好,还不用我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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