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平看他要走,急忙从树后掠出,口中叫道:“老前辈请留步……”等他掠出,但听笑声已杳,人影已渺,空山寂寂,惟余松涛!仰首向空,月色朦胧,流云如絮,那里还有那人的影踪?
这人会是谁呢?莫非他就是师父要自己远来找寻的快活三?
对了,大概这一招“一剑小天下”,本门之中,只有快活三才会,师父临终要自己来找快活三,也就是希望快活三把这一招剑法传给自己。
这一点,也许早巳得到快活三的同意,所以昨晚他留下字条,要自己到茅棚里来,同时,他也要试试自己,是不是本门弟子?会不会有人假冒,才出手相试。
因为本门“风雷掌”,只有本门“一拳石”才能挡得住,自己使出“一拳石”,就可证实无误,所以约自己今晚二更前来,把“一剑小天下”传授给自己。
只是他既是本门前辈,又传授了自己剑法,何以不肯和自己见面呢?
他站立当场,想了一会,觉得这招剑法,自己不过初学乍练,万一忘了,岂不辜负了这位老前辈的一片苦心?当下俯身拾起松枝,就在当地依式练习起来。
剑法虽然只是一招,但练习起来,却总是有些小地方未能尽如人意,而这些小地方,却正是剑法的变化精致之处,往往毫厘之差,下面的变化就全走样了。
这样小心翼翼,细心揣摩,把它慢慢的改正过来,一直练到百遍之后,才能把身法步法和剑法合而为一,也逐渐的领悟出其中变化的精微之处,使出来也渐中规矩了!
正在练到心领神会之际,突听林间有人轻“咦”了一声。
上官平耳朵何等敏锐,这一声虽轻;但在万籁俱寂的黑夜里,听来自然特别清楚。剑势一收,立即一个轻旋,朝身后林中喝道:“什么人?”
松林间白影一闪,飞快的迎着奔出一个白衣少女,一脸惊喜的道:“上官平,果然是你!”
她好像遇上了亲人一般,一直奔到上官平身前,几乎就要扑入他的怀里。
上官平看清奔过来的正是自己初上山时遇见的那个白衣姑娘冷雪芬。他虽然只和她见过一面,但她的一颦一笑,不时的会从脑海中浮现,心里也常常会生出怀念的怅触,此刻竟然会在这里遇上她,心头不觉大喜,急忙丢去手中松枝,叫道:“冷姑娘,会是你!”
冷雪芬奔到他面前,心里纵然想一下扑入他怀里去,但她总是姑娘家,没有见面的时候,心里一直叫着他的名字,也暗暗叫他平哥,见了面,反而有些羞人答答,赶忙刹住身子,粉脸一阵热烘烘的烧红,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望着他,幽幽的道:“这真是吉人天相,你没有掉下云步桥去,你的伤势好得这么快?是什么人给你治好的呢?”
她一连串问出几句话来,听得上官平一头雾水,几乎无从回答,看着冷雪芬问道:“姑娘说在下没掉下云步桥,在下几时掉下云步桥去了?”
冷雪芬举起纤手,轻盈的掠掠鬓发,脸上微赧,幽幽的道:“你那时正在昏迷之中,自然不知道了。”
上官平听得一奇,想到智通大师曾说自己负伤之后,躺在方丈云床上,一直昏迷不醒,等智通大师回到云房,发现小沙弥被人点了睡穴,自己也离奇失踪,但后来自己清醒过来,却睡在客房床铺上,伤势也完全好了。从失踪到伤势全好,这中间似乎有一段时间,少说也有一个多更次,没有人知道去了那里,莫非她知道?心念这一动,就望着冷雪芬问道:“在下负伤昏迷,姑娘怎么知道的呢?”
冷雪芬粉脸一红,低垂粉颈,说道:“我也不想瞒你,那打伤你的黄衣女郎,就是我大师姐冷雪娥。”
“她是你大师姐?”上官平惊异的道:“你叫冷雪芬,她叫冷雪娥,你们还是亲姐妹?”
“不是的。”冷雪芬续道:“我们小时候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由师父扶养长大,我师父姓冷,所以我们也姓了冷,雪字是我们排行。”
上官平道:“原来如此,只不知令师……”
冷雪芬脸容微变,急急说道:“你不要问我们师父的事,我也不会说的。”
上官平道:“对不起,我不问就是了。”
冷雪芬嫣然一笑道:“我们还是说你负伤的事吧!你是伤在大师姐‘玄女九转掌’下的,凡是被这种掌力所伤的人,内腑受到极大的震力,五脏六腑都会被震得离位,只有本门中人以‘九还手法’,推宫过穴,可使离位的脏腑恢复原位,再以真气打通十二经络,方可得救,我听说你被大师姐打伤,心里很着急……”
她粉颊上又飞起两片红云,一个姑娘家,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怎可说出“心里很着急”的话来,她口气顿得一顿,立即解释道:“我虽然只和你见过一面,但……但你……
是一个有为的青年,中了‘玄女九转掌’,只要超过六个时辰,就会呕血而死,所以……所以我……想救你……”
上官平感激道:“在下真该谢谢你。”
“谁要你谢了?”冷雪芬瞟了他一眼,接下去道:“我匆匆赶去伏虎庙,找了好一会,才在方丈室找到你,那时你已昏迷不省人事……”
上官平道:“这就对了,在下躺在方丈室,据说失了踪,那是你把我抱出去的了?”
冷雪芬想到自己抱着他的情景,心头小鹿已经跳了,再经他口中说了出来,她更觉得羞不可抑,低着头道:“当时我抱着你出了伏虎庙,心里六神无主,不知到那里去好?后来我想到这里有一片松林,不虑被人发现,才一路朝这里奔来,不料在云步桥上遇到了大师姐。”
上官平哦了一声道:“她很冷酷,看到了一定会很生气,对不?”
冷雪芬道:“她问我你是什么人?”
上官平道:“你怎么说呢?”
冷雪芬含羞道:“我只好说,你是我表哥,请她高拾贵手,放过了你。”
上官平道:“冷姑娘,真是谢谢你,哦,她肯答应吗?”
冷雪芬摇摇头,凄然道:“她要我把你丢到桥下去。”
上官平问道:“后来呢?”
冷雪芬道:“我求她开恩,她不肯答应,还拿出师父的金牌逼我,师父的金令,我自然不好违背,心想:这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把你抱了出来,伏虎庙方丈也许会想出办法来,给你疗伤,现在你却一点生路也没有了,这一想,我觉得很对不起你,只有和你一起死了的好,我就奋不顾身,抱着你往桥下跳去……”
上官平听得一阵感动,忍不住伸出手去,捉住了她一双玉手,低低的道:“冷姑娘,你……”
他还是第一次握住女孩子的手,一双又软又腻的柔荑,握在掌心,柔若无骨,禁不住心头狂跳,说了一个“你”字,底下的话,喉头好像塞住了,再也说不出来。
冷雪芬一张粉脸红上了耳朵,娇羞欲滴,却并没有挣动,任由他握住了双手。
上官平俊脸也红红的,说道:“姑娘……我……可以叫你雪芬么?”
冷雪芬心头一甜,轻轻的点着头。
上官平低声叫道:“雪芬……”
冷雪芬轻“嗯”了一声。
上官平道:“后来呢?你抱我跳下云步桥,我们两人怎么都没有死呢?”
冷雪芬轻轻挣脱了他的手,嗤的笑道:“死了我们还能见面么?”
上官平道:“后来呢?你也说呀,真急死人!”
冷雪芬又掠掠她被山风吹乱了的秀发,才道:“我跳下去的时候,忽然被什么东西勾住了,并没跌下去,我想双手抱紧些,但这一拢,只拢了个空,你已经不知去向,我心里一急,就叫着你的名字,奋力一挣,朝下扑去,身子就像腾云驾雾一般,忽然‘拍’的一声,背脊落到实地上……”
上官平道:“云步桥下,水势湍急,你怎么会落在实地上呢?”
冷雪芬道:“我睁眼一看,竟然躺在桥梁上。”
上官平奇道:“你跳下桥去,怎么会躺在桥上的呢?”
冷雪芬白了他一眼,嗔道:“你不要插嘴好不好,听我说下去呢!我想:你已经跌下去了,我何忍独生?”
上官平心头一阵激动,又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手,说道:“雪芬,你真好。”
冷雪芬红着脸,这回因为上回已经给他握住过手,心中羞意,就少了几分,含嗔道:
“叫你别打岔,你又打岔了,我再次往桥下跳去,这回我看得清清楚楚,桥下黑黝黝的,水声隆隆,但当我纵身跃下之际,又和先前一般,人像腾云驾雾般朝上飞起,又是砰的一声,跌在桥板上……”
上官平道:“莫非有什么能人在暗中救了你?”
“我也这样想。”冷雪芬道:“但我纵目四顾,什么人也没有看见,我想照这情形看,你大概也不会跌下桥去,很可能是这人把你救了。”
上官平又道:“这人究竟是谁呢?”
冷雪芬道:“就是不知道咯,我一直找到这片林前,仍没找到人,但却闻到了一股浮散在空中的烟味,一股浓烈的淡巴菰气息,显然那人在这片林前吸过淡巴菰烟,烟味还留在空中,显然是刚走不久……”
上官平突然想到傍晚前在大殿前面遇见别老人家,他就坐在石阶上吸着旱烟,有一股浓烈得令人呛喉的淡巴菰烟味,莫非会是别老人家?
不对,别老人家连走路都迈不开脚步,只是拖着两条腿在地上移动,根本不像是会武的人!
冷雪芬看他只是沉吟不语,眨着一双亮晶的眸子,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没有。”上官平含笑道:“我只是在想,这救我们的人,一定是一位隐世的高人了,哦,后来呢?”
“没有了。”冷雪芬道:“我找不到人,想来你一定是他救去了,我……只要你活着,我也要坚强的活下去,没想到今晚……竟然真的会在这里遇到你。”
上官平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又轻轻的覆在她手背上,说道:“雪芬,我蒙你如此关爱,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
冷雪芬低声的道:“你知道就好……哦,现在该你说了,你的伤势好得这么快,到底救你的是谁?”
上官平笑道:“我和你一样,也不知道他是谁。”
冷雪芬道:“你怎么会不知道的呢?”
上官平道:“我只像是做了一个梦,好像身子被投在洪炉里,又闷又热,醒来的时候,衣衫尽湿,人却好好的躺在伏虎庙客房床铺上,那时天还没亮,我略为运气,发觉和平常一样,根本没有负伤,所以把遇上令师姐,和中掌负伤的事,当作了梦境……”
冷雪芬道:“所以我刚才看到你,觉得很奇怪,中了‘玄女九转掌’,因为内腑受到创伤,纵然由本门中人救治,最少也要休养七天,才能复原,照你这么说,前后只不过一个更次,你就醒过来了,醒来之时,就伤势若失,这不是奇迹吗?”
上官平道:“可惜这位高人,救了我,也救了你,我们却不知道他是谁?”
冷雪芬眨眨眼睛,俏皮的笑道:“我们虽然不知他是谁,但我们可以称他为淡巴菰仙。”
上官平道:“淡巴菰仙?”
“是呀!”冷雪芬娇笑道:“我们连他人影都没有看到,只有在林外闻到一股淡巴菰烟味,所以只好称淡巴菰仙了。”
上官平也笑道:“你这淡巴菰仙,起得很妙,以后江湖上会有人传为美谈,说从前有一位姓冷的女侠,跳了两次云步桥,都没有跳下去,是淡巴菰仙救的。”
冷雪芬也道:“那时也会有人说:从前还有一位年轻侠士,中了‘玄女九转掌’,也是淡巴菰仙救的。”
两人说到这里,都不觉笑了起来。
上官平两只手掌一直合著她的纤手,这时看她笑得好美、好甜,尤其她一双秋水般清澈的目光之中,脉脉含情,射出万缕情丝,叫人又怜又爱,心头不禁一荡,大著胆子,把她轻轻拉了过来。
冷雪芬给他这一拉,拉得六神无主,娇躯缓缓的偎入他怀里,心头又是羞涩,又是甜蜜,但也有些害怕,低着头,紧紧的躲在他怀里,不敢看他一眼,连身子都随着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
上官平还是破题儿第一次和软玉温香的娇躯,相依相偎,一颗心不由得怦怦乱跳,几乎跳到了喉咙里,连气都透不过来,口中嗫嚅的道:“雪芬,今晚,你怎么这里来的呢?”
冷雪芬一颗头埋在他怀里,幽幽的道:“我得不到你的消息,不知道你伤势好转了没有?
只有到这里来碰碰运气,也许会给我遇上淡巴菰仙,因为他昨晚就在这松林下一块大石上坐着吸的烟……”
上官平道:“你……真好……”
他情不自禁,低下头去,轻轻的吻着她秀发,把脸贴在她秀发之上,再也不肯栘开。
两颗心隔着薄薄的衣衫,彼此都可以感觉得到跳得很厉害!
两个人也都没有再说话,此时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正不用说话,也自有心灵相通。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冷雪芬轻轻推开了他,粉脸飞红,默默含羞的抬起眼来,幽幽说道:“平哥哥,我有一句话,你肯不肯听?”
上官平跨上一步,伸过手去,又拉起了她的玉手,说道:“你说的话,我自然会依你的。”
冷雪芬眨着眼睛,说道:“真的?”
上官平道:“你快说出来吧!”
冷雪芬道:“你明天就离开泰山,好不?”
上官平一怔,问道:“为什么?”
冷雪芬道:“你不要问为什么?你肯听我的话,明日一早就下山去。”
上官平道:“你是怕令师姐不肯放过我,对吗?”
冷雪芬点着头道:“大师姐如果知道你伤势好了,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她身边有师父的金令,如果她逼着我和你动手,我怎么办呢?不是叫我难做人吗?”
上官平气愤的道:“她出手伤人,我不去找她,她还要找我?这不是太过分了么?”
冷雪芬目中露出央告之色,望着他道:“平哥哥,我们今晚一见,我冷雪芬已经把一颗心交给你了,我也永远是你的人了,为了我,也为了你,你一定要听我这句话,算是我求你的,明日一早,就下山去,好吗?”
上官平握着她的手,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如果是别的事,你就是说一千件,我也都会依你;但上泰山来,是先师临终时的遗命,我不能违背师命,你不会怪我吧?”
冷雪芬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接着为难的道:“既然是你奉有师命,我自然不能催你下山,只是大师姐的脾气,我最清楚,她是个生性好强的人,你伤在她掌下,又很快好了,这要给她知道了,她是绝不肯放过你的,你武功再高,也挡不住她一掌,你又不肯走,这……
叫我怎么办呢?”
上官平握着她的手,柔声道:“你只管放心,我会避开她的。”
冷雪芬还是摇着头道:“大师姐手下有很多人,消息灵通得很,也许现在她已经知道了,平哥哥,这样好不……”
她偏头说道:“你奉了师命前来办事……”
“不!”上官平道:“我是找人来的。”
冷雪芬道:“我听你说过,一个叫快活三的人,泰山只有一条路,叫快活三,并没有这样一个人……”
上官平肯定的道:“先师交代的事,一定有这个人。”
冷雪芬道:“你既然是找人来的,晚几天,自然没有关系了,你明天先下山去,过一段日子再上来,这不算违背师命吧?”
“不!”上官平道:“找人之事,不能耽搁,万一这人过几天下山去了,我又到那里去找?”
冷雪芬目含幽怨,说道:“说来说去,你是不肯下山去的了?”
刚刚说到这里,匆听“哈啾”一声,有人在林外打着喷嚏!
冷雪芬蓦地一惊,低声道:“林外有人!”
上官平急忙一个箭步,掠出林去,林外,夜色虽浓,还有朦胧月光,举目四顾,那有什么人影?
冷雪芬跟在他身后,纵出林来,问道:“你看到人影么?”
上官平道:“没有。”
冷雪芬道:“这就奇了,方才明明有人打着喷嚏,怎么会没有人呢?”
话声未落,只听“嘶”的一声,一道人影,从一棵大树上飞泻而下!
上官平大喝一声:“什么人?”
“砰!”那人落到地上,竟然往地上摔倒,一动不动。
冷雪芬凝目看去,只见那人一身黑衣,是个标悍汉子,不由得脸色大变,轻声道:“不好,他是大师姐手下,莫非是跟踪我来的?”
上官平走到那汉子身边,低头看去,只见那汉子似是被人点了穴道,耳朵、鼻孔,和口中都被人塞了许多泥巴!
这情形生似他遇上了鬼,着了鬼的戏弄。
上官平轻笑道:“他是被人点了睡穴。”
冷雪芬神色紧张的道:“我要回去了。”
上官平恋恋不舍的道:“我们几时再见面呢?”
冷雪芬羞涩的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道:“大师姐派他跟踪我,一定对我起了疑,这几天我们最好不要见面,有机会我会来找你的,我走啦!”
说完,急步奔行而去。
上官平目送她白影渐渐的在夜色中消失,他顿然感觉到好像失落了什么,怔怔的站立了一会,眼看夜色已深,也就悄悄回转。
一宿无话,第二天清晨,上官平起身之后,堪堪盥洗完毕,只听走廊上传来一声娇呼:
“上官兄,你起来了没有?”
那是祝茜茜的声音,上官平慌忙开门出去,含笑道:“祝姑娘早,祝兄还没起来么?”
祝茜茜道:“大哥刚起来,现在正在洗脸呢!他还是我来才把他叫醒的。”
朝霞映在她脸上,白里透红的娇靥,漆黑而灵活的眸子,鼓腾腾的酥胸,纤细的腰肢,每一处都充满了美好的青春气息,更显得她予人以清新活泼之感!
如果以她和冷雪芬相比,那么她像春花般娇丽,冷雪芬就像秋月般皎洁!
祝茜茜忽然发现他看着自己,一声不作,好像看出了神,不禁粉脸一红,娇声道:“上官兄,你怎么不说话呢?”
上官平哦了一声,一张俊脸蓦地红了起来,嗫嚅的道:“在下没……没什么……”
祝茜茜噗哧一笑道:“我看你好像在想心事。”
上官平脸色更红,说道:“在下……没想……”
这时祝士谔已从隔壁房中走了出来,含笑道:“妹子,你把我吵醒了,又把上官兄也叫起来了。”
祝茜茜道:“才没有呢,上官兄早就起来了。”
她没待两人开口,两条黛眉一挑,笑吟吟的接着说道:“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吃过早餐,就可以上山找假老虎去了。”
上官平想着昨晚冷雪芬的话,劝自己今天就下山去,她的意思,自然是希望自己暂时避开她大师姐,如今祝茜茜却要约自己去找假老虎,那不是自己找上门去吗?但他究是年轻好强,岂肯说不去?而且这么说,岂不是表示自己怕了黄衣女郎?年轻人又岂肯示弱?
祝士谔道:“你就喜欢找事。”
祝茜茜道:“我们上山来,本来就是找老虎来的,如今既然知道老虎是歹人扮的,难道我们就不去找歹人了?”
祝士谔道:“自然要找,只是……”
祝茜茜道:“只是什么,难道我们莱芜祝家,还怕了一个妖女不成?”
祝士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前晚到伏虎庙来寻衅的黄衣女郎,必有企图,也必有来历,我们最好应该先查出她的来历和企图,不宜轻举妄动。”
祝茜茜道:“大哥,我们住在庙里,不出去走动,就会查得出她的来历和企图吗?我们要调查她的来历和企图,至少也要先知道她在那里落脚?才能着手侦查这些人的行动,所以早餐之后,我们要到处去走走,说不定可以找到她落脚的地点呢!”
祝士谔道:“我想……这件事最好还是先去禀报爹知道,看他老人家有什么指示?”
祝茜茜道:“我们上山来什么也没有遇上,就去禀报爹了,不让爹笑我们少不更事才怪,至少我们要查到一点踪迹,或是摸到对方一点底细,再去禀报他老人家,才不至小题大作。”
刚说到这里,一阵清朗的云板之声,传了过来。
上官平道:“贤兄妹不用争论了,该是用早餐的时候了。”
三人就一路朝膳堂行来。从昨晚起,膳堂上多开了一桌素斋,一桌是别老人家、上官平和祝士谔兄妹,另一桌则是祝家庄的四个庄丁。
别老人家上了年纪的人,晚上睡不熟,早晨也起得特别早,云板还没有响,他早就坐在桌子旁等着吃早餐了。
三人走近桌子,别老人家朝他们点着头招呼道:“你们……都来了,快请坐下来。”
上官平道:“别老人家早。”
“不……不早了。”别老人家面前早已装好了一碗稀饭,说道:“今天……天气好,你们要去……去游山!就……要吃……得饱些,快去装……装稀饭了。”
三人各自装了一碗稀饭,另外每人还有一个馒头,别老人家早已舀了两匙白糖,拌在稀饭里,然后夹起一头馒头,用手撕着就吃。
上官平、祝士谔也各自取了一个馒头,祝茜茜不吃馒头,只是慢慢的喝着稀饭。
别老人家一面吃着馒头,一面叽叽咕咕的说着:“泰山……没什么好玩的……只有……
快活三……我去过,那……地方着实不错,路也平稳好走……上了年纪的人……也只有快活三……还走得动,你们年轻人……倒可以……到碧……霞宫去……看看……”
他口齿本来就不大清楚,嘴里又在吃着馒头,因此说的话断断续续,不大听得清楚。
祝茜茜道:“老人家你去过碧霞宫么?”
“没……没有……”别老人家道:“我那……里还跑……得动?所以游……游山要年……
轻的时候,我……已经老了……”
他喝了口稀饭,又道:“我……是听人说的,碧霞宫供的是玉皇大帝……的女儿,她……
长得很美,连她手……下的侍女也……也都是……仙女,你们……应该去看看……”
这话上官平昨天已经听他说过了,但今天他是说给祝士谔兄妹听的。这位老人家不知从那里道听途说,听来了这些古老的神话,但因他已经走不动山路,无法去碧霞宫游玩,才如此念念不忘,逢人就说。
祝茜茜觉得他说的好玩,忍不住笑道:“真的,那我们一定要去。”
别老人家上了年纪的人,看到有人相信他的话:心里大是高兴,不觉放下馒头,一本正经的道:“玉皇大帝……只有一个女儿,所以封她为……泰山玉女,不过她……她在天上住的时间多,住在泰山的……只是些……侍……侍女……这些……侍女……都会……仙法……
有些仙……女也会思……思凡……”
祝茜茜听得噗哧笑了出来,说道:“老人家,你是在说故事?”
别老人家点着头道:“是故事,但……也是真……真有其事……”
他越说越起劲,居然放下稀饭,打着火石,吸起烟来,一面吸烟,一面说道:“小……
姑娘,泰山的……故事,我……听得多……着呢!你喜欢……听故事,以后……我慢慢讲……
讲给你听……”
听他说故事,实在很吃力!而且这一吸烟,呼出一阵阵的淡巴菰味,也不好受。
祝茜茜几乎要咳出声来,站起身说道:“老人家,我们要走啦!回来再来听你讲故事吧!”
上官平、祝士谔也已吃好,跟着站起,那边一桌四名庄丁也早已吃好了,跟着走出膳堂。
上官平心中暗自嘀咕,这位别老人家吸的正是淡巴菰,前晚救自己的,会不会就是他呢?
虽然别老人家看去不像丝毫会武功的人:但一个人武功到了化境,就不容易看得出来,难道他真是一位隐世的高人不成?
祝茜茜一边走路,一双秋波只是注意着上官平,看他在走路的时候,只是低头沉思,心中觉奇怪,忍不住偏头问道:“上官兄,你在想什么心事呢?”
上官平抬头道:“在下没有想什么?”
祝茜茜披披嘴道:“我看得出来,你好像是在想什么心事,只是不肯说出来罢了!”
上官平道:“在下真的没有。”
祝七谔笑道:“妹子,你就是自作聪明,怎么知道上官兄在想心事呢?”
祝茜茜道:“方才我去找上官兄,他也这样心不在焉的想着心事,现在又是这样沉思着,不是想心事还是什么?”
祝士谔笑道:“我怎么没看到呢?”
他没看到,不是说妹子时常在关心上官平么?
祝茜茜脸上一红,娇声急道:“大哥,你……”
“好了!”祝士谔含笑道:“现在我们谈谈正经,你看我们该到那里去?”
祝茜茜偏头道:“上官兄,你说呢?”
上官平道:“在下初来泰山,路径不热,悉听贤兄妹作主,要去那里,在下无不奉陪。”
祝茜茜喜孜孜的道:“我们从这里出发,走快活三、御帐坪、云步桥,一直到万丈碑,一路慢慢搜索,如果时间来得及,就再上去,大哥,你看好不?”
祝士谔道:“好吧!咱们把它当作游山玩水一样,能找得到这些人的下落固好,找不到也不要紧,泰山有偌大的山区,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走得完。”
祝茜茜道:“好了,我们这就走吧!上官兄,你来呢!”
她和上官平认识还不到一天,却叫得比她大哥还要亲切,好像一刻也离不开他一般,连走路都要和上官兄走成并肩,把她大哥都冷落了。
祝士谔是故意落后的,妹子一向眼高于顶,难得被她看中意的,她既然喜欢上官平,做哥哥自然要全力促成他们了。因此由上官平和祝茜茜走在前面,祝士谔和四名庄丁走在一起,稍稍落后了些。
一行人刚走到前殿长廊,就遇上了法善,他看到祝士谔手中提着一支无缨枪,身后四名庄丁也各自持长枪,要悬匣弩,准备要出发模样,不觉迎着合十道:“祝施主几位,不知要去那里?”
祝士谔抱抱拳道:“在下兄弟,原是上山找虎来的,如今既然知道虎是歹人扮的,自然要去找找这些歹人,落脚何处了?”
法善面有难色,合十道:“祝施主贤兄妹,为世除害,贫僧无任钦佩,只是家师认为这批人行动谲诡,武功极高,扮虎之事,只怕另有图谋,因此敝庙除了日夜加强戒备,并已派师弟法空专程赶去少林寺求援,目前山上危机隐伏,祝施主一行,此时如去找他们落脚之处,似有未妥,还望祝拖主贤兄妹三思。”
祝士谔还没开口,祝茜茜已经走了过来,抢着道:“大师父,我们上山来,原是找害人的老虎来的,如今知道了老虎是歹人扮的,我们如果撒手不管?岂不是伯了他们?再说他们到贵庙寻衅,贵庙除了加强戒备,已专程派人去少林寺求援,我们山上来了,总不能等到少林寺的人来了再出动,贵庙的行动,和我们是两码子事,何况今天我们只是去山上到处看看,也不是一定要和他们动手,大师父的好意,我们心领啦!”
法善听得一怔,依然合十道:“女施主……”
祝茜茜不待他说下去,就道:“大师父不用说了,我们只是暂时借住贵庙,贵庙也不能干涉我们的行动,莱芜祝家的行动,几时受人限制的了?”
祝士谔道:“妹子不可对大师父如此说话。”
祝茜茜道:“难道我们的行动,还要人家来干涉么?”
法善连连合十道:“贫僧不敢,女施主幸勿误会。”
祝茜茜道:“大哥,上官兄,我们走。”
法善被她抢白了一顿,自然不好再说,双手合十,看着他们一行七人出庙而去,立即转身朝后进方丈室禀报去了。
祝茜茜出了伏虎庙,就冷冷一笑道:“大哥,你看气人不气人,伏虎庙不敢去招惹人家,却要来干涉我们的行动。”
祝士谔道:“妹子,法善师父原也是一番好意。”
“好意。”祝茜茜哼道:“我们莱芜祝家,岂是怕事之人?”
上官平心中暗道:“她一再提到莱芜祝家,看来莱芜祝家武林中,一定很有名的了。”
一行人由石经峪,经快活三、御帐坪,又来到万丈碑的松林里。
祝茜茜娇靥如花,侧着脸,矫声道:“上官兄,我们昨天就是在这里认识的啦!就在这里坐下来休息一会好么?”
她说得含情脉脉,言中自然是含有这里是初次见面的地方,值得纪念的意思。
林间有一方横卧的大石,也正是昨晚上官平和冷雪芬并坐谈心的地方。上官平来到这里,不禁使他想起温柔多情的冷雪芬来。
祝茜茜看他没有作声,只是怔怔的望着大石出神:心中暗道:“他时作沉思之状,到底有什么心事呢?”
心中想着,一面俯身吹吹石上灰沙,就先行坐下,抬头叫道:“上官兄,你也坐下来呀!”
上官平“噢”了一声,如梦初醒,但她坐的位子,正是冷雪芬昨晚坐的地方,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坐下去,这就含笑道:“你累,你就坐一会,我还不累。”
祝茜茜小嘴一噘,不依道:“上官兄,你怎么啦?是不是不愿意和我坐在一起?”
上官平道:“祝姑娘,你这是多心了……”
祝茜茜披披嘴,不待他说下去,就抢着道:“我才不是多心呢,你大概觉得男女有别,对不?其实我们都是江湖儿女,如果上官兄还有这种想法,不是太迂了么?”
上官平道:“祝姑娘觉得在下很迂么?”
祝茜茜娇笑道:“迂还不算迂,只是有些头巾气罢了。”
她这一笑,就像初放的百合花,既娇又美!
上官平笑道:“依你说要怎样才算没有头巾气呢?”
祝茜茜用手拍拍身边的大石,说道:“上官兄坐下来了,就证明你没有头巾气了。”
上官平道:“好,在下就坐下来。”果然傍着她在石上坐下。
祝茜茜偏头笑道:“还不错,只是……”她故意拖长着不说下去。
上官平道:“祝姑娘怎么只说了只是两个字,就不说下去了?”
祝茜茜抿抿嘴,笑道:“你是我激了你,才坐下来,不能算数。”
上官平笑了笑道:“祝姑娘很会说话,在下说不过你。”
祝茜茜忽然小嘴噘了起来,说道:“人家叫你上官兄,你叫我什么呢?”
上官平道:“在下称呼你祝姑娘,难道也不对么?”
“自然不对了。”祝茜茜道:“只有陌生人,才姑娘、在下的,听得别扭死啦!”
上官平道:“那要在下怎么说呢?”
祝茜茜道:“我叫你上官兄,你就应该叫我名字茜茜。”
上官平忽然发现祝士谔和四个庄丁,一直没有进入林内,这里只有自己和祝茜茜两人,这自然是祝士谔有意让自己和茜茜有说话的机会了。一念及此,不觉脸上一阵热烘烘的,感到有些坐立不安。
祝茜茜偏头道:“上官兄,你怎么不说话呢?”
上官平道:“祝兄他们怎么还不来呢?”
祝茜茜道:“大哥他们也许到附近……”
话声未落,突一声“嘶”的衣袂飘风之声,一道人影,朝两人面前泻落。
上官平站起身道:“祝兄来了……”
目光一注,才看清泻落面前的竟是一个面目冷森的灰袍老者!这人他前晚见过,在伏虎庙前面,是黄衣女郎手下的四个灰袍老者之一。
上官平方自一怔,祝茜茜也发现来人不是大哥,倏地站起身来,叱道:“你是什么人?”
灰袍老者目光炯炯,注视着上官平,冷森一笑,说道:“上官平,你果然没死!”
上官平大笑一声道:“在下活得好好的,怎么会死呢?”
祝茜茜一手按剑,怒叱道:“你才该死,哼,你就是黄衣妖女手下的爪牙,我们就是找你们这些江湖败类来的!”
灰袍老者目中隐射xx精光,嘿嘿干笑道:“小丫头,你找死!”右手抬处,一掌拍了过来。
上官平看得大怒,喝道:“你敢出手伤人!”抢上一步,右手一举,迎着击出。
两人出手均极快速,但听“拍”的一声,双掌接实,两人各自退后了一步。
上官平但觉对方掌力之中,含有一股逼人的阴冷之气,心中不觉一怔。
祝茜茜看那灰袍老者举掌朝自己拍来,却被上官平抢着接了过去,她岂肯甘休,“锵”
的一声掣出长剑,叫道:“上官兄,这老不死是冲着我来的,还是由我对付他。”
上官平左手一摆,拦着她道:“不,他使的是‘阴风掌’……”
灰袍老者眼看上官平硬接了他一掌,这小子内力居然和他不相上下,山头暗暗惊异,狞笑道:“不错,老夫使的正是‘阴风掌’,你小子再接我一掌试试!”
话声出口,右手闪电般一掌朝上官平胸前拍来。
他方才那一掌,只不过使了三成力道,被上官平接了下去,这一掌上,却使了八成力道。
上官平拦在祝茜茜身前,朗笑道:“再接你一掌,又有何妨?”
右手平推,又朝前迎了出去。他因自己练的是“纯阳玄功”,不惧“阴风掌”一类旁门阴功;但也不敢大意,这一掌出手,暗自吸了口气,运起功力,朝前击出。
一个当胸击来,一个平胸推出,双掌自然很快就接着了;但听“拍”的一声,这回情形和方才大不相同,因为方才大家只用了几威力道,掌力并不太强,但这回双方几乎都用上了全力,双掌接实,劲风飞卷,吹得两人长衫都猎猎飞舞!
上官平依然凛立不动,灰袍老者忽然脸色大变,一个人被震得往后连退了三步,一条右臂也下垂被废,一声不作,回身顿足,一道人影顿时腾空掠起,飞射而去。
祝茜茜娇叱道:“你还往那里走?”正等纵身追去。
上官平急忙一把把她拉住,说道:“由他去吧!”
祝茜茜嗔道:“你这人怎么……”
“妹子,发生了什么事?”
祝士谔和四名庄丁都在树林外面,听到了妹子的一声娇叱,急忙赶了进来,目光一落,看到上官平拉着妹子的手,妹子一脸娇嗔,只当两人在打情骂俏,做哥哥的就是要成全妹子,才没进来的,在这种节骨眼上,自然不便留下,只当不见,正待返身退出!
上官平脸上一红,急忙放开手,叫道:“祝兄……”
他底下的话还没出口,祝茜茜也抢着叫道:“大哥,你方才到那里去了呢?你要是也在这里,就不会让老贼逃跑了。”
“老贼?”祝士谔经两人一叫,只得走了进来,讶异的道:“什么逃跑了?”
上官平道:“方才有一个灰袍老者突然现身,兄弟和他对了两掌,他掉头就走,兄弟因他练的是‘阴风掌’,祝姑娘要追上去,兄弟劝她不可追。”
这番解释,是说出他为什么拉住祝姑娘手的。
祝士谔愕然道:“这人上官兄可曾见过么?”
上官平道:“是一个灰袍老者,兄弟前晚见过他,是黄衣女郎手下的四个灰袍老者之一。”
祝士谔目注上官平,问道:“上官兄说他会使‘阴风掌’,你不是和他硬对了两掌?你快运气试试……”
祝茜茜“哦”了一声,回头望着上官平,一睑俱是关切之色,埋怨着道:“不是大哥说,我倒忘了,你说他使的是‘阴风掌’,叫人家不可硬接,你却硬接了他两掌,我听爹说,‘阴风掌’一类旁门阴功,只要被他击中,阴风就会透体而过,你还不快运功试试,如果感觉不对,我们就赶快回去,我家有‘纯阳驱阴丹’,可治被‘阴风掌’击伤的伤势,你是不是身上感到有些发冷?”
她太关心他了,以至说话就像连珠一般,说得又快又急。
上官平朝她笑了笑道:“多谢祝姑娘,在下不惧‘阴风掌’,才敢和他连对了两掌。”
“你……”祝茜茜粉脸一红,说道:“……也真是的,怎么不早些说呢?害得人家替你着急!”
祝士谔微微一笑道:“妹子也没白着急,至少现在知道上官兄不惧‘阴风掌’一类旁门阴功了。”
祝茜茜嗯了一声,娇笑道:“大哥说得对,如果没有那老贼和你对上两掌,你远深藏不露,不肯说呢!”
上官平俊脸微微一红,笑道:“祝姑娘这么说,好像在下真是深藏不露了。”
“难道还是假的?”祝茜茜披披樱唇,说道:“讨厌,姑娘,在下的,听得多别扭?我不是和你说过?你叫我茜茜就好了。”
祝士谔忙道:“上官兄,妹子说得没错,咱们萍水论交,兄弟相称,和我小妹也不用客气,就叫她名字好了。”
上官平道:“这个在下如何……”
话声未落,只见一名庄丁匆匆走入林内,朝祝士谔行了一礼,说道:“启禀公子,庄主已经赶上山来了,现在伏虎庙中,请公子、姑娘立即回去。”
祝茜茜喜道:“爹也来了,大哥、上官兄,我们快回去。”
祝士谔道:“爹大概是不放心找们,才亲自赶来的。”一面朝上官平抬抬手道:“上官兄,我们走吧!”
三人走出松林,祝茜茜喜孜孜的看了上官平一眼,说道:“上官兄,我爹十分随和,你见到他老人家,一定会很谈得来的。”
祝士谔笑道:“爹见到上官兄,一定会很高兴。”
祝茜茜自然听得出大哥的口气,粉脸蓦地红了起来,没有再作声。
一行人脚下加紧,不过半个多时辰,就赶回伏虎庙。只见门口伺立着一个青衲和尚,看到祝士谔,连忙合十道:“祝施主回来了,老庄主正在方丈室中,刚才方丈传谕,要小僧在此恭候,祝拖主等一回来,就请到方丈室去。”
祝士谔点点头道:“多谢师父。”
祝茜茜回头道:“上官兄,我们快走了。”
三人来到方丈室,祝士谔脚下一停,抬手道:“上官兄请。”
上官平道:“祝兄怎么和兄弟客气起来了,伯父来了,自该祝兄走在前面。”
祝士谓道:“兄弟那就不客气了。”举步走入。
祝茜茜道:“现在总该上官兄请了。”
上官平不好再谦让,只得跟着走入,祝茜茜则喜孜孜的跟在上官平身后。
方丈室中,老和尚智通大师陪着一个两鬓花白,神情威重的红脸老者正在谈话。那老者浓眉鹞目,鹰鼻海口,颊下留着一把花白长髯,身穿古铜长袍,双目炯炯,棱威逼人,正是莱芜祝家庄的老庄主,江湖上人称石敢当的祝南山。
祝士谔恭敬的走上前去,行了一礼,说道:“孩儿见过爹爹。”
祝茜茜像一阵风般奔到爹的身边,娇声道:“爹,你老人家怎么也赶来了。”
祝南山含笑道:“为父是不放心你们,才赶来看看的。”目光一抬,注视着上官平,问道:“这……”
他“位”字还没开口,祝茜茜已经抢着道:“爹,他叫上官平。”一面回头朝上官平娇美一笑道:“上官兄,这就是家父咯!”
上官平走上一步,抱拳作了个长揖,说道:“小侄上官平,见过祝伯父。”
祝士谔在旁道:“他是孩儿新结交的好友。”
祝南山欠欠身,呵呵笑道:“上官贤侄不可多礼,唔!老夫方才也听方丈大师谈起过你,英雄出少年,果然是难得的隽才!,”
他看了上官平,又回头看了女儿一眼。
上官平躬身道:“祝伯父夸奖。”
祝茜茜听到爹夸奖上官平,比夸奖她还要高兴,一脸俱是喜色,娇声道:“爹,方才我们出去,在万丈碑松林里,遇上一个灰袍老贼,上官兄说他是黄衣妖女手下的四个灰衣贼之一,他打了女儿一记‘阴风掌’……”
祝南山听得一惊,问道:“你有没有被他掌风扫中?”
祝茜茜矫笑道:“没有,被他掌风扫中了,女儿这时候还能和爹爹说话么?幸亏那老贼击来的一击,被上官兄抢在女儿身前接了过去。”
祝南山目光又转向上官平,问道:“上官贤侄硬接了对方一记‘阴风掌’,没有事么?”
祝茜茜娇笑道:“上官兄不惧‘阴风掌’,连接了对方两掌,我看那老贼被震得连退了四五步,一条右臂都举不起来了,才知难而退,转身逃走。”
祝南山听得目中寒芒闪动,暗自寻思:“不惧‘阴风掌’,可能是此子练成了玄门护身真气,也会把对方震得连退数步之多;但对方一条右臂无法举起,分明是遇上克制‘阴风掌’的功夫,两人双掌交击,被破去所练的阴功,才会右臂被废,能破旁门阴功的,除南岳派的‘三阳神功’,只有泰山一派的‘紫气神功’,此子若非衡山门下,那就是泰山派的弟子了。”想到这里,一手捋鬓,呵呵笑道:“这么说是上官贤侄救了小女。”
上官平脸上一红,说道:“那灰衣老者,原是冲着小侄来的。”
祝南山沉吟了一下,问道:“黄衣妖女手下四个灰衣老者,都会使‘阴风掌’么?”
“阿弥陀佛!”智通大师合十道:“不错,那四个灰衣老者确实都擅‘阴风掌’,前晚老衲两个小徒,都是伤在他们‘阴风掌’下的。”
祝南山朝上官平问道:“上官贤侄还记得他们四人的长相么?”
上官平道:“他们四人,看去神情很冷漠,年龄都在五旬以上,紧闭着嘴唇,不说话的时候,像石翁仲一般,一点表情都没有。”
祝南山口中“唔”了一声,点头道:“果然是他们!”
祝茜茜道:“爹知道他们是谁么?”
祝南山道:“是阴谷老妖门下的四大弟子。”
祝茜茜奇道:“阴谷老妖,女儿怎么从没听说过呢?”
祝南山莞尔笑道:“你这点年纪,当然没有听说过了。”
“阿弥陀佛。”智通大师合掌道:“不说令嫒了,就是老衲也没听人说过。”
祝南山大笑道:“大师佛门中人,很少在江湖上走动,这些黑道魔头,自然也不会知道,只是奇怪的阴谷老妖一向自视甚高,他门下弟子怎么会和黄衣妖女沆瀣一气,充当他的手下了?”
祝士谔道:“爹,阴谷老妖很厉害么?”
祝南山道:“阴谷老妖,是咱们叫他的,他自称阴谷子,练成一身阴功,在黑道魔头中,算得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三十年前,他听说南岳派‘三阳神功’,是异派旁门各种阴功的唯一克星,特地找上衡山,要和南岳派的‘三阳神功’较量较量,当时南岳派前代掌门南灵子,自知‘三阳神功’不如师弟赤灵子,就命赤灵子接受他的挑战……”
祝茜茜偏着头问道:“后来呢,是谁胜了?”
祝南山道:“自然是阴谷老妖胜了,他练的‘阴风玄冰掌’,已有十二成火候;但赤灵子练的‘三阳神功’,不过十成,何况南岳派‘三阳神功’,只能对付普通的旁门阴功,像‘玄冰掌’一类功夫,‘三阳神功’就无法破解,结果赤灵子只接了他一掌,就当场全身僵冻而死,阴谷老妖之名,也从此大著。”
祝茜茜道:“玄冰掌有这么厉害?那是他们没把看家本领传给他的门人了。”
祝南山大笑道:“傻丫头,‘玄冰掌’有这么好练?阴谷老妖岂不就成了武林之王了吗?
据说要练‘玄冰掌’,必须先把‘阴风掌’练到了十二成火候,再在地底冰窖中苦练十二年,方有小就,他门下弟子练成‘阴风掌’,已可纵横江湖,很少有人能接得下,何须再去花十二年坐在冰窖中苦练?而且在冰窖坐关,如果功力稍差,一两个晚上,就会被冻僵了,如何熬得过十二年,所以很少人能练成‘玄冰掌’,被‘玄冰掌’击中,全身血肉,立被冻僵,再也无药可救。”
祝茜茜道:“玄冰掌有这么厉害,难道没有破它的功夫么?”
祝南山含笑道:“破它的功夫,当然有,譬如练成少林‘无相神功’,武当‘太极神功’,泰山‘紫气神功’,都不是‘玄冰掌’所能伤害,要本身先不怕它的玄冰真气侵袭,才能破它,譬如少林‘般若掌’,武当‘太极掌’、泰山‘风雷掌’,都能破它……”
上官平听他提到“风雷掌”,上面冠上“泰山”两字:心中暗暗奇怪,“风雷掌”是本门的功夫,他怎会说泰山派的呢?
祝茜茜秋水般清澈的眼睛忽然一亮,说道:“爹,我们不是泰山派吗?你老人家怎么没教我们呢,原来爹也藏私!”
祝南山微微一笑道:“爹怎么会对你们藏私?因为你祖父一辈,有师兄弟三个,每人都得到师父传授的一种绝艺,那是剑、掌、枪,你祖父得到的是枪法,所以不会‘风雷掌’了。”
祝茜茜道:“那要什么人才会呢?”
祝南山道:“只有本派的掌门人才能学全本派四种绝艺;但本派已经几十年没有掌门人了。”
祝茜茜问道:“为什么?”
祝南山道:“这个为父也不知。”
“哦!”祝茜茜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接着问道:“爹方才说的‘紫气神功’,也是本派的功夫了?”
“不错。”祝南山道:“那是本派四种绝艺之首,也只有本派掌门人才能练习。”
祝茜茜小嘴一披,说道:“当时祖师订这条规炬的时候,就已经不公了,为什么本派武功,只有掌门人才能练习,同是本派弟子,为什么不能练习?”
智通大师合十笑道:“女施主说的,各大门派差不多都有这种情形,因为每一门派,门下弟子在人数上虽多寡不同;但所收弟子,有的是自己慕名投来的,也有各方朋友推介来的,既在江湖上开门立派,不能不收弟子,因此门派越大,门下弟子的人品也越发流杂,良莠不齐;但各大门派对甄选继承人,都十分严格,从小开始,一言一动,就一一记录下来,以品德为第一,经过几十年考核,才正式决定,因为有这样慎重,各大门派才能屹立迄今,没有出过差错,因为各大门派都有他们独特的心法,和秘传的武学,这些武功,也可以称之为镇山之宝,大抵都是威力极强,如果每一个门人弟子都能练习,传给正人君子还可无事,如若一旦传之匪人,就足以使本来一向不宁静的江湖,更为混乱,岂非还是不传的好么?”
祝南山捻须笑道:“茜茜,老师父这番话,说得极为明白,你现在懂了吧?”
祝茜茜点头道:“女儿懂,哦,爹,你说我祖父有两位同门,他们在那里呢?”
祝南山微微摇头道:“爹当时也问过你祖父,连你祖父都不知道他们的去向。”
“多可惜!”祝茜茜道:“我们泰山派的武功,也从此失传了。”
祝南山道:“也许那二位老人家也各有传人,亦末可知。”
这话听得上官平心头不期又是一动,暗道:“师父从未告诉过自己是什么门派,但从‘风雷掌’、‘一拳石’两种功夫来说,‘风雷掌’方才祝伯父已经说过是泰山派的功夫,‘一拳石’则是泰山一处名胜,再由师父要自己到泰山来找人,这种种加起来,自己是泰山派的人,该是没有疑问了。那么师父和他老人家要我到泰山来找的快活三,是不是祝茜茜祖父的师兄弟呢?”
只见小沙弥青芝走了进来,合掌道:“启禀方丈,素斋已备,可以请祝老施主几位入席了。”
智通大师点点头,站起身,合十道:“祝老施主,素斋已备,就请去用斋了。”
祝南山跟着站起,说道:“多打扰贵寺了。”
智通大师含笑道:“老施主乃是敝庙的大施主,而且如今贵派已只有你老施主这一支巍然独存,老施主虽无掌门人之名,武林同道却早已把老施主视作泰山派的掌门人了,敝庙能够接待老施主,岂不是荣宠之至!”
这话听得祝南山大为受用,呵呵一笑道:“岂敢,岂敢!”
素斋摆在方丈室外面一间,那是方丈的会客室,中间一张紫檀八仙桌上,佳肴杂陈,虽是素斋,却极为丰盛。
智通大师抬手肃客,祝南山也不客气,坐了首席,祝士谔、上官平、祝茜茜也依次入席。
祝茜茜坐在上官平下首,她当着老父,当着方丈大师,毫不避嫌,不时夹着菜肴送到“上官兄”饭碗里,口里也不时的叫着:“上官兄,你干嘛只吃饭,不吃菜?”生怕“上官兄”饿着了。
上官平本是个拘谨的人,给她这般殷勤亲蜜的样儿,闹得个脸红耳赤,几乎食难下咽。
知女莫若父,祝南山看在眼里,脸上也不禁挂起了笑容,看看女儿,看看上官平,当真是珠联璧合,天生的一对,自然也老怀弥慰,甚是高兴。
饭后,智通大师因须坐功,由大弟子法善陪同祝南山来至宾舍休息。上官平要把自己住的一个房让出来,祝南山怎么也不肯接受,结果住了第五间。(从东首算起,第一间住的是上官平、第二间是祝士谔)这间房,居这一排房的中间,是九间客房中最宽敞的一间,除了一张大床,和临窗一张横桌,两边还有四把椅子。
小沙弥沏了一壶茶送上。
祝南山高兴的道:“坐、坐,大家坐下来好谈。”
上官平、祝士谔就在下首的椅子落座。
祝茜茜从茶盘中取出四个茶盅,斟好了四盅茶,一盅送到老父身旁的茶几上,说道:
“爹,请用茶。”然后捧起一盅,送给上官平,说道:“上官兄,这是你的。”
上官平慌忙站起,伸手去接,说道:“这个在下如何敢当?”
祝南山含笑道:“上官贤侄,茜儿年纪比你小,你就当她妹子看待好了,不用和她客气。”
祝茜茜溜了他一眼,说道:“是啊!女儿也这么说,叫他叫我茜茜就好,不要再姑娘、在下的,听得好不别扭,他就是不肯。”
祝南山含笑道:“上官贤侄一看就知是拘谨的人,和你大哥同一类型,谁像你像匹没缰的野马,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什么。”
祝茜茜粉脸一红,扭着腰肢,不依道:“爹也真是的,没事就拿女儿消遣,当着上官兄就编排女儿了。”
祝南山呵呵一笑道:“上官贤侄也不是外人,为父这话几时编排你了?”
“上官贤侄也不是外人”,这话听到祝茜茜耳朵里,就特别敏感,红着脸,就没有作声。
祝南山抬目问道:“上官贤侄今年几岁了?”
上官平道:“小侄今年二十一。”
祝南山笑道:“很巧,你比士谔小一岁,比茜儿大一岁,正好居二人之中。”
祝茜茜偷偷的看了他一眼,脸上含着甜甜的笑意。
祝南山又道:“上官贤侄府上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
这是盘问他的家世!
上官平道:“小侄原是徐州人氏,父母双亡,由先师扶养成人。”
“哦!”祝南山道:“你一身武功,大非弱手,令师想必也是武林知名之上了?”
上官平道:“先师道号放鹤山人,一直住在云龙山,从未在江湖走动。”
“名山大川,都有隐世不出的高人!”
祝南山点着头道:“上官贤侄此次远来泰山,不知有何贵干?”
祝茜茜抢着道:“上官兄是他师父临终遗命,到泰山找一个叫快活三的人来的。”
祝南山心中一动,含笑道:“快活三是山上一段路的名称,并非人名。”
祝茜茜道:“人的名字也可以叫快活三呀!”
祝南山问道:“不知上官贤侄找到了此人没有?”
“没有。”上官平道:“泰山道上,近半月来,为了虎患,行人裹足,就更不容易找了。”
祝南山道:“老夫世居泰山脚下,也从未听说过山上有一个叫快活三的人,但令师既然命你专程来找此人,那就应该有这个人的了,只要有这个人,就不难找得到……”
他口中“哦”了一声,注目问道:“令师要你来找快活三,不曾告诉你有什么事吗?”
上官平道:“先师没有说,他老人家当时已在弥留之际,只命小侄到泰山来,务必找到一个叫快活三的人,小侄问他找到了快活三,有什么事?他老人家只张了张口,就溘然仙逝了。”
祝南山点点头道:“那是令师没有说出来,其实必然有事了。”
上官平道:“小侄也是这么想。”
祝南山道:“贤侄毋须焦急,咱们祝家庄的庄丁,对泰山山上的一草一木,个个都十分熟悉,你要找的人,只要确实有其人,不会找不到的,士谔,你要士强带二十名庄丁来,协助上官贤侄找人。”
祝士谔应了声“是”。
上官平感激的道:“多谢祝伯父。”
祝南山呵呵大笑道:“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贤侄何须言谢?”
正说之间,只见房门口走进一个小沙弥来,手中拿着一个信封,说道:“上官施主,这封信是刚才有人送来的。”
口中说着,把信封递了过来。
上官平听得一怔,自己在泰山并无熟人,有谁会送信给自己呢?从小沙弥手上接过信封,果然上面写着:“送伏虎庙转交,上官相公亲启”字样。
“这会是谁?”边撕开封口,抽出一张素笺,只见写着一行极为娟秀的字体:“今晚二更,在云步桥北松林前等你”。下面也没有具名。
上官平看得心头一阵跳动,这不是冷雪芬写的,还会是谁?她约自己今晚二更到云步桥北首的松林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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