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从云笑道:“这因愚兄改扮老苍头,二师弟和三师妹就扮成同胞兄妹,到扬州来玩的,这样就可以到上走动了。”说着,已从身边取出一个铜盆,打了开来,开始在自己脸上易起容来。
柳飞燕道:“易了容,咱们就可以到仙女庙进香去。”
话声甫落,只听耳边响起一个苍老声音“咄”了一声道:“到仙女庙去进香,还不如买三斤黄酒,一只白鸡来孝敬我土地公的好。哦!对了,你不是要找丁公子么?我土地公指点你一条明路,休师哥会易容对不?那就叫他替你扮成一个俊俏的少年公子,最好佩上宝剑,明天中午到杏花楼去喝上几杯,包管你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不过事情应验了,可不能忘记我土地公。”
声音虽细,但每一句话,都说得清清楚楚,历历在耳!
柳飞燕叫道:“大师哥,土地公又在和我说话了!”
霍从云道:“这回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柳飞燕道:“土地公和我说了许多话,他要我改扮少年公子。”她把方才土地公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霍从云听了三师妹的话,心中已经有数这那是什么土地公?明明是有高人暗中指点他站起身,举步走上大殿,凝目看去,神龛中果然只有一尊土地公还算完好,土地婆婆已经倒塌,只剩了半个泥坯,此外根本没地方可以隐得住人再抬目望去,上面虽有一道横梁,但也隐不住人。他朝上首拱拱手道:“不知是那一位前辈高人,在暗中指点小师妹,能否请现身一见?”
柳飞燕耳边又响起那苍老声音说道:“嘻嘻,你大师哥明明看到我坐在神龛里,我明明就是土地公,他还说什么前辈高人?现身一见?难道他没看见我?你不妨告诉他,心诚则灵,我是因为这里常年没有香火,所以显点神通给你们瞧瞧,只要有黄酒、白鸡,我就会有求必应。”
柳飞燕相信是土地公和自己说话了,这就笑道:“大师哥,土地公在笑你呢,明明看到土地公了,还说什么请辈高人现身一见?”
霍从云道:“土地公又说话了?”
“是啊!”柳飞燕娇笑着把土地公说的话说了出来,接着道:“大师哥、二师哥,你们都来拜拜土地公咯!”
她虔敬的走近神龛,盈盈跪拜下去、口中还在默默的祷告。
只听土地公低笑道:“小姑娘,你的心愿,我都知道,等到那一天,土地公还要喝你一杯喜酒呢!”
这土地公真灵,柳飞燕粉脸一阵发热站起身来,但这话她就不肯说出来了。
霍从云当然不会相信是土地公灵,他坚信今晚定然是遇上了一位游戏风尘的前辈高人,但对方和三师妹说话,自已竟然会找不出一点影子。等柳飞燕拜完,站起身子这就点着头道:“既是土地公指点,要你改扮成少年公子,那就照着土公指示做好了,明天中午,咱们就到杏花楼去。”
接着回头道:“这样也好,二师弟,你索性也扮成少年公子,一起到杏花楼去,不过要装作和三师妹并不相识才行。”
柳飞燕觉得这事挺有趣,这就喜孜孜的道:“那么大师哥呢?”
霍从云笑道:“愚兄总不成也扮作少年公子?这样,我还是扮作老苍头,跟着二师弟,也不至于引人注意。”
柳飞燕道:“那就快些改扮了——哦,大师哥,我们可没有公子哥儿穿的长衫呢!”霍从云笑道:“岂止长衫?这些天亮之后,愚兄自会去采办的,现在我先替你们易容吧!”
当下就动手先替任东平易容,他本来只三十五岁,易容之后,就变成了一个二十二的少年。接着又替柳飞燕易容,把她装成二十不到的俊俏书生。他自已早就易好容,是—个五十出头的老苍头,收起铜盒,接着笑道:“你们两人脸上,我还特别加上一层柔细的光蜡,就是用水洗也绝不会洗脱,还可保持十天到半个月之久,别人绝难发现,好了,现在时间不早了,大家趁这段时光,还可以坐息一回。”
第二天一早,任东平、柳飞燕运功醒来,大师哥霍从云已经走了,两人找到小溪边,盥洗完毕,回到庙中,过没多久,霍从云已经夹着一个大包袱走了进来。
柳飞燕迎着道:“大师哥,你一清早就把我们衣衫买回来了?”
柳飞燕伸手接过包袱。
霍从云手中还提着一包东西,说道:“你们先来吃早点吧,还热的呢!”打开纸包,那是一大包烧饼、油条。
柳飞燕咭的笑道:“还是大师哥想得周到。”
霍从云大笑道:“不然怎么能当大师哥呢?”
柳飞燕道:“但大师哥还是忘记了一件事,不买点黄酒白鸡来供供土地公?”
霍从云笑道:“小师妹,你以为土地公还在里么?”
柳飞燕一怔道:“土地公怎么不会在这里?”
霍从云大笑道:“小师妹,你以为昨晚和你说话的真是土地公?”
柳飞燕眨一眨眼睛,说道:“怎么会不是?”
霍从云道:土地公那会有这么灵异?那明明是有一位游戏风尘的前辈高人正从这里经过,和咱们通上了,暗中指点了你。”
柳飞燕道:“但我们怎么会没看到他人呢?”
霍从云道:“在一般江湖武师面前,愚兄也可以不让他们瞧到人影,一样可以施展‘传音入密’和他说话,昨晚那位高人武功胜过咱们何止百倍,他使的是‘千里传音’之术,咱们自然无法看到他人了。”
柳飞燕还有些不相信,他如果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自己心事?
她想起土地公说到了那一天要喝喜酒的话,她粉靥不自觉的红了起来,赶紧弯下腰去,拿起烧饼,夹好油条,送到霍从云手里:“大师哥,你吃早点。”
霍从云接过烧饼油条笑道:“做大师哥也有好处,小师妹会把烧饼夹好了拿过来。”
任东平正在夹着烧饼油条,说道:“做二师哥的只好自已动手了。”
柳飞燕道:二师哥,小妹给你夹咯!”
任东平笑道:“不用了,你自已快点吃吧!”
三人坐石阶上,吃毕早点,霍从云伸手一指包袱,朝柳飞燕道:“小师妹,你现在可以打开来看看了。”
柳飞燕依言取过包袱打了开来,里面除了长衫,还有内衣鞋袜,男人用的折扇、束腰丝绦等等,几是贵介公子身上应有的东西都有了。不觉笑道:“大师哥,你买了这许多东西?”
霍从云道:“你们要扮的是少年公子,这些东西自然少不了的。”
他把衣衫分成两堆,然后说道:“小师妹,这是你的,快去换过衣衫。”
柳飞燕捧起一大堆衣衫,走入大殿角落,迅速的换上了衣衫,等她走出来的时候,已是穿天青绸衫,腰束白玉为扣的天青丝绦,足登粉底软靴,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她朝霍从云拱着手道:“这位老哥,小生这厢有礼了。”话未说完,忍不住咭的笑出来。
霍从云道:“小师妹,你不是也学过变音术么怎么忘了?”
柳飞燕把长剑挂到腰际,说道:“才没忘呢!到了外面,我自然就会说的了。”
任东平也抱着一堆衣衫,走到大殿角落上换上了新衣走出。
霍从云道:“二师弟,这一把折扇是你的。”
柳飞燕道:“我怎么没有折扇呢?”
霍从云道:“现在还只是春天,用不着扇子,二师弟乔装的富家公子,跟着一个老苍头,有钱人家的公子,都喜欢拿一把扇子这是男人的装饰品,并不一定要扇,所以手中必须有把折扇。至于你,愚兄根据昨晚那位老前辈的口气,是有意要你去杏花楼亮相的因此你要装作的是初出江湖的人,手中就不用拿扇子了。”
柳飞燕道:“大师哥,你看会发生什么事呢?”
霍从云道:这很难说,不过你进城之后,就得先去找一家客店落脚,西横街有一家江南春客店,是扬州城中首屈一指的客店,住在大半都是过路的官宦富家,你先住进去,我和二师弟也随后会来,不过从那时起,咱们见了面,都得装作互不认识,愚兄会在暗中监视,但你自已也得小心,不可露了破绽,一切都须随机应变。”
接着又从怀中取出十几两银子,和一小包金叶子,递了过去说道:“这些金叶和碎银子你放好了。”
柳飞燕接过,收入怀中,说道:“大师哥,小妹可以走了吧?”
霍从云笑道:“现在还早,不如在这里坐一回再走。”
过没多久,任东平也换好衣衫走出,不但手中拿着折扇,腰间也佩上了长剑,看去果然甚为潇洒。
霍从云仰脸看看天色,笑道:“小师妹,你急着要走,那就可以走了。”
柳飞燕答应一声道:“大师哥、二师哥,我走啦!”
她走两步,忽然又回过身来,说道:“大师哥,小妹改扮成男子,总得有个姓名吧?”
霍从云点头道:“不错。你二师哥也得换个名字,唔,你们自己想想看?”
柳飞燕歪着头,想了想道:“我本来姓柳,柳叶子青青,那就叫叶青……什么……
呢?”
霍从云道:“飞燕穿云,就叫叶青云好了。”
“叶青云。”柳飞燕喜道:“这名字不错,啊,师哥呢?”
任东平笑道:“我不象大师兄早已出了名,就是用本来的名字。也没人知道,这样好了,把平字改为华字叫任东华好了。”
柳飞燕道:“好,我走了。”急步往外行去。
快近午牌时光,江南春客栈前面,来了一位身穿天青绸衫的俊俏少年,他还没走近门口,就有一名店伙哈着腰迎了上来,满脸堆笑的道:“公子爷要住店?小店客房清静幽雅,是扬州城里最好的房间了,公子爷请。”
这俊俏少年正是柳飞燕,她—抬手,说道:“前面带路。”
店伙连应了两声‘是’,巴巴结结在抢在前面领路,跨进店门,就大声叫道:“公子爷要一间清静上房,快领公子爷到上房去。”
他是专门在门口迎接客人的,这时另一名店伙赶紧迎着上来连连躬身道:“公子爷光临,小的给你带路。”
柳飞燕没有作声,跟着他穿行店堂,进入后进,天井两旁放置着两排石砌花架,数十盆花卉,嫣红姹紫,清芬袭人,和前面店堂,已是隔绝尘嚣,三面朱栏回廊,雕窗红楼,显得十分华丽,登上一道漆得光可鉴人的楼梯。
店伙趋前几步,在第三间房门口站停,打开房门,躬身道:“公子爷看看,过问房还满意么?”
柳飞燕举步走入,略一打量,房内前后有窗,虽然房中只有一床、一桌,和两把椅子,但却是上等红木精雕细琢而成,就是床上被褥枕头,也都是湘绣绸缎做的.不但华丽,也极清洁,这就点点头道:“好,就是这一间吧!”
店伙唯唯应是,退了出去,一会工夫,手托朱盘,送来了香茗,连茶盏也是景德镇的细窑,茶叶更是上等贡品,无怪到江南春客店的客人都是富豪才住得起了。
店伙等柳飞燕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才伺候着道:“公子爷午餐可要小的去的吩咐厨下准备吗?小店大司务的手艺是扬州首屈一指……”
柳飞燕含笑道:“不用了,到了扬州总得上街走走,我到外面去吃了。”
店伙应着“是”,退了出去。
柳飞燕喝了一盏茶,就起身往外走去,出了客店,就是大街,这时已是午时光景,扬州城每条街,不论什么叶候,都是行人熙攘,车马不绝的,她一路浏览,来到杏花楼。
这是扬州首屈一指的大酒楼,一排七间门面,装饰得富丽堂皇,光是“杏花搂”三个金字招牌,高悬在十字路口,每个字比笆斗还大,过往的行人,老远就可以看到。
杏花楼上下三层,也分了等级。楼上是普通座位,和一般酒楼一样,放的是八仙桌、长板凳,菜是一样的,价钱就比较大众化,但同样是八仙桌、长扳凳,杏花楼的八仙桌、长板凳就漆得光亮鉴人,和一般酒楼就显得高尚得多。
二楼是雅座,当然也是八仙桌,那是用紫檀木做的,坐的也不是长板凳,是紫檀雕花高背椅了。
三楼是房间,供接待贵宾之用,都得预先订席。
柳飞燕登上楼梯,举目四顾,但见偌大一楼宇,早已人头济济,人声杂吵,看不到有空着的座位,脚下方一趔趄,一名跑堂的已经迎了上来陪着笑道:“公于爷有几位?”
柳飞燕道:“一个人。”
“一位那好办。跑堂的抬着手道:“公子爷请随小的来。”他走在后面,领着搁飞燕穿行人群,来至一张桌前,连连陪笑道:“公子爷请原谅,这里坐吧!”
这张桌上原有两个商贾模样的人已经坐了两个位子,柳飞燕就在右首一个位子坐下。
跑堂的送上香茗,陪着笑道:“公子爷要些什么酒菜?”
柳飞燕说不出什么菜来,就抬头道:“你要厨下拣拿手的做几样来就好。”
跑堂的又道:“公子爷要什么酒?”
柳飞燕不会喝酒,但心想:这是土地公要自己来的,不喝酒,坐着岂不无聊?心念一动,随口道:“花雕。”
“是、是。”跑堂的很快的就退了下去。
柳飞燕举目打量,这时全座酒楼几乎已经客满,但入声吵成一片,看不到什么进眼的江湖人,心中暗道:“大师哥、二师哥也应该来了,怎么还不见人呢?”
过了一会,跑堂的送上四盘菜肴和一壶酒来,柳飞燕伸手取过酒壶,斟了一杯,然后举筷夹起一块醉鸡慢慢吃着。
她不知道土地公要自己中午到杏花楼是为什么来的,但她坚信心诚则灵,土地公说的绝不会错。
只有慢慢的喝酒、吃莱,才能消磨时间。这样又过一回,依然不见大师哥、二师哥的人影心头正感焦灼,只听一名跑堂的粗声喝道:“喂,老头你是干什么来的,这样钻来钻去的?”
“啊!”一个苍老声音陪着笑道:“小老儿是找一位公子爷来的。”
跑堂的道:“你找的是一位公子?”
苍老声音道:这位公子姓叶,柳树叶子的叶……”
柳飞燕听得心中方自一动,回头朝说话之处看去,只见从人丛中挤过来的是一个个瘦小的老头,面目黝黑、短眉小眼,嘴上还留着撇鼠须,穿一件又宽大又大的蓝布大褂,和他瘦小身子完全不相衬,一眼就可以看出他的落魄样子。这小老头弯着腰从桌与桌之间钻了过来。(他当然是走过来,但因他人本瘦小,又弯着腰的缘故,走起路来,就象钻了)
他身后紫跟着一个跑堂的,边走边喝道:“你别在杏花楼耍什么花样,快下去吧!”
瘦小老头听得不禁气往上冲,忽然站停下来,大声道:“你不过是个跑堂的,神气什么?你不过看小儿穷,连找朋友都不让我找,小老儿又没讹你什么,还是赊欠了不给钱,就是你们掌柜也不敢叫我下去!”
他这一嚷,跑堂的也下不了台,大声道:“象你这种人,咱们酒楼上看得多了,你说找那一位姓叶的公子?你找到了没有?上酒楼找人,当然可以,但没有人象你这样到处乱闹乱钻的……”
瘦小老头霎着两颗豆眼,到处乱转,一下瞧到柳飞燕,急忙颠着屁股走近几步,说道:
“这位公子爷可是姓叶么?”
柳飞燕心中一动,心道:“下正是姓叶这位老丈……”
瘦小老头立即喜形于色,连连点头诌笑道:“这就没错了小老儿我的就是姓叶的公子……”他老实不客气在柳飞燕的横头坐了下来。
柳飞燕望着他道:“老丈”
瘦小老头像是和柳飞燕挺熟,笑嘻嘻的凑过头去,压低声音道:“土地公真灵,他昨晚托梦给小老,要小老儿今天中午到杏花楼来找一位姓叶的少年公子,还说公子爷生得十分俊俏,身上又佩着长剑,最好找也没有了,嘻嘻,果然没错。”
跑堂的眼看瘦小者头不请自坐,还和这位公子爷说着悄悄话,他—时摸不准他是不是这位公子爷的朋友,因此一直站着没走。
柳飞燕听瘦小老头说出是土地公要他来找自已的,心中更是暗暗谅异,大师哥还不相信,自已化名叶青云,只有大师哥、二师哥两人知道,这瘦小老头居然一口叫了出来,这难道还不灵吗?一面含笑道:“老丈吃些什么?”
瘦小老头道:“随便,公子爷不用客气,添副杯筷就好。”
跑堂的现在证实了,这瘦小老头果然是这位公子的朋友,当下不待吩咐,就倒了一盅茶,和杯筷一起送上。
瘦小老头一手抓起酒壶,给自已斟满了一杯,笑道:“公子爷喝酒。”也不等柳飞燕举杯,就咕的一声,一口喝了下去,一手拿起酒壶又斟了第二杯,又是咕的一声,一口喝干、再斟再喝,一口气喝了三杯,才用舌头咂咂嘴角,耸着肩笑道:“其实只不过五年陈罢了,别家一斤酒里,至少要搀上六两水,这杏花楼是出名的酒楼,嘻嘻出名也有个好处,水就不敢搀的太多,但至少一斤酒里,也要搀个四两,小老儿是酒鬼,什么人都骗不了我。”一面举筷夹起一块肴肉,一下塞入口中,连嚼都不嚼,只伸了一下脖子,就吞了下去。
柳飞燕因他说是土地公叫他来找自已的,那自然必有下文,那知瘦小老头只顾喝酒,还滔滔不绝的说着废话,一直除了含笑点头,不便多说。
瘦小老头又自顾自的斟了一杯酒壶已经空了回头尖着声音叫道:“堂馆,添酒!”
跑堂因他是公子爷的朋友不敢怠慢,立即送上一壶酒来,瘦小老头伸手接过,又斟满了一杯,一口喝干。
这时同桌的两位商贾人已经起身下楼,柳飞燕忍不住问道:“老丈,土地公要老丈来找在下,想必有什么事了?”
瘦小老头一手抓着酒壶不放,自斟自喝,杯到酒干,他咕的喝完一杯,连连点头道:
“有、有,是有些事,不过……嘻嘻小老儿已有几天没喝酒了,让小老头再喝几杯,杀杀酒瘾,再和公子爷长谈。”右手举壶,左手举杯,又咕的干了—杯。
柳飞燕道:“老丈只管请喝。”
瘦小老头笑嘻嘻的道:“小老儿一看就知道公子爷是个最大方的人。”
这时,柳飞燕鼻中忽然闻到一股非兰非麝的香风,从左首吹来,回头看去,左首桌上的食客已经走了,此刻坐下来的却是两个十七八岁的绿衣姑娘,和一个六十出头的老婆婆。
那两个姑娘眉目如画,额前留着一排刘海,脑前挂着两条乌油油的长辫,笑靥如花,甚是娇美。
老婆子却生成一张马脸,花白头发上插着满头的金钗珠宝,身上穿一件古铜长袄既不象是佣人,也不象两位姑娘家的长辈。
香风,当然是从姑娘家的身上传来的了。柳飞燕回眼看去,两位姑娘家的眼光也正好朝柳飞燕投来。
人家总究是姑娘家,立即避开柳飞燕的目光,转过脸去,靠右首的一个还和那马脸的老婆子低低的说了两句。
那马脸老婆子果然立即转脸朝柳飞燕看来。柳飞燕因自已打扮成男装,不好向人家姑娘家多看,否则岂不让人家说你是轻薄少年了?
就在他回头之际,只见跑堂的领着一个少年公子和一个老苍头在临窗口的一张桌子落座,心中不禁一喜,暗道:“大师哥、二师哥怎么这时候才来?”
霍从云、任东平自然也看到柳飞燕了,只是那瘦小老头正好背着他们而坐,两人并未注意。
这一阵工夫,瘦小老头已经叫过两次“添酒”,半斤一壶,他至少已经喝了一斤半酒下去了。
他右手摇了摇空壶,壶里已经点滴不剩,不好意思叫“添酒”,砸砸舌头,把半个身子都朝柳飞燕这边凑了过来,诌笑道:“公子爷,真是叨扰了,小老儿说来惭愧,没儿没女,家无桓产。唉,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吃苦不算苦,到了年纪大了,再要衣食不周,那真是老来苦了,小老儿一时实在活不下去,只好去求求土地公,希望他能让小老儿发一笔小财,那知磕了几个头,土地公一点反应也没有,小老儿依然三餐不继,直到昨晚,土地公才给姓叶的公子,公子爷是小孟尝,一向济人之急,定会慷慨解囊,送小老儿十几二十两银子,嘻嘻,土地公真灵,小老儿……从没向人开过口,不过这是土地公说的,小老儿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了,小老儿还事去,不能再陪公子爷喝酒了,嘻嘻,公子爷那就……”
他从桌旁伸过一只又黑又瘦的手来,摊着手掌,五个象鸡爪的手指,轻轻晃动着,就是在等着柳飞燕给他银子。
柳飞燕还当他找自已有什么事,听瘦小老头把话说完原来是跟自已来要银子的,而且还摊着手在等待自己取出银于来,不由的朝他看了一眼,只觉这瘦小老头越看越觉得猥琐,尤其现在他从桌旁摊着手掌,一胜诌笑,露出两颗黄板牙,尤其眯着一双绿豆眼,目光之中俱是贪婪之色,心里暗暗攒了下眉,但她究是跟着大师哥走了两年江湖,虽觉人猥琐,想到他一再提起土地公,又知道自已化名姓叶,不禁心中一动,就伸手入怀,把大师哥给的自已十几两碎银子一起掏出来,放到他手中,说道:“在下身边只有这些碎银子,老丈拿去吧!”
“嘻!”瘦小老头一把握住银子,缩回手去,又掂了掂,才耸肩道:“一共只有十六两三钱七分三厘,还不到二十两,那就算了,真该多谢公子。”顺手把银子揣入杯里,站起身,颠着屁股就往楼下走。
柳飞燕望着他后形,心中突然一动,暗道:昨天下午,师兄说坐在大树下戏耍瘦灵官的就是一个瘦小老头,不知会不会是他?
只听邻桌有人嗤的轻笑:“他原来只是个雏儿,被人家讹去了十几两银子!”
柳飞燕自然知道这说话的是左首的一位姑娘家,一时只作不闻,举起酒杯,浅浅喝了一口。
她因大师哥、二师哥已经来了,心头宽了不少,只是大师哥说的,大家要装作互不相识,那就不能把瘦小老头跟自己要银子的事,马上告诉他们了。
中午到杏花楼来原本地土地公说的,但除了瘦小老头,别无可疑的人,难道土地公只是为了要自己救济瘦小老头十几两银子。
他说,自已如果要救丁公子,就要到杏花楼来,但自已已经来了半天,一点也看不出到这里和救丁公子有关什么关连。
午牌早已过去,招楼上的食客也渐渐稀少。左首桌上一老二少,食用完毕,已站起身来。
柳飞燕心里暗暗好笑:这小妮子把自已当作了男子。
现在楼上食客几乎只剩下寥寥几人,柳飞燕眼看已经等不到什么人了,也就站起身来,走近柜前,取出一张金叶,递给了掌柜。
掌柜找了银子,随手把一锭碎银盒给跑堂的,就举步下楼。
回到客店,刚跨进门,伙计就迎着陪笑道:“公子爷回来了。”
柳飞燕点点头,迳至后进,回入房中,还没坐上,伙计已经跟着端来洗脸水,又沏来了一盏新茗。
柳飞燕心中暗道:住上等客店,伙计伺候得果然周到。举手端起茶碗,轻轻喝了一口。
过了不多一回,只听楼梯声响,心想:大概是大师哥他们回来了。
急忙闪到门口,然后缓缓垮出门去,背负双手,站在走店上,作出向楼下天井闲眺模样。
大师哥、二师哥的脚步声,她自然听得出来,等他们走近,才缓缓转过身来,一面朝任东平拱拱手道:“这位兄台,刚才就在杏花楼见过面,原来也住在这里,真是巧极了。”
任东平连忙还礼道:“兄台说得是,在下还没请教贵姓大名?”
他这一停下来,跟在身后的老苍头自然也停下脚来。
柳飞燕道:“不敢,兄弟叶青云,兄台呢?”
任东平道:“在下任东华。”
这时店伙匆匆端着茶水上来。
任东平道:难得和叶兄萍水相逢,一见如故。叶兄如不嫌弃,请到兄弟房中一叙。”
柳飞燕道:“怎好打扰?”
任东平就抬手肃客,说道:“兄弟就住在九号房中。
那是一间双铺房间,陈设得也极为华丽。
任东平拍手道:“叶兄请坐。”
主人有朋友来了,老苍头自然应该退出房去,霍从云就站到走廊上,正好防人窃听。
任东平才低声问道:“你发观了什么没有?”
“没有。”柳飞燕道:“只是小妹被人讹去了十几两银子。”
任东平道:“怎么会被人讹去的?”
柳飞燕就把刚才在酒楼遇上瘦小老头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瘦小老头?”任东平问道:“小师妹,这人是不穿一件宽大的蓝布大褂,面目黝黑,生相极为猥琐,嘴上还留了两撇鼠髭的小老头?”
“是啊!”柳飞燕睁目道:“二师兄认识他?”
“就是他!”任东平轻轻在膝盖上拍了一掌,说道:“一点没错,昨天中午在咱们茅屋前面大树下戏耍瘦灵官的瘦小老头,就是这副模样。”
柳飞燕道:“这么说,昨晚自称土地公的也是他了,哼,他故意约我今天中午到杏花楼去,原来为了讹诈我的银子!”
“不!”任东平微微摇头道:“小师妹,你这是看错人了,他讹你银两,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这位老前辈神功入化,他故意假土地公之名,要你到杏花楼去,必有深意,只是咱们一时摸不透罢了。”
柳飞燕道:“那该怎么办呢?”
任东平道:“咱们既然依照他的指示来了,我想这位老人家必有后示,咱们就先住几天再说。”
柳飞燕点点头,一面起身道:“打扰任兄了。”
任东平跟着送了出来道:“叶兄有空,希望时常过来谈谈。”
柳飞燕回到房个就靠着窗口一张椅子坐下,取起茶碗又喝了一口,只听一阵杂沓而细碎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接着响起一个娇美的声音说道:“奶妈,我们明天真的要回去了么?”
说话声中,人己从窗前经过,但柳飞燕却隐隐可以闻到一股非兰麝的香风,从窗棂中吹了进来。
这一阵香风,她非常熟悉,正是在杏花楼闻到过,从两位姑娘身上发出来的,心中暗道:原来她们也住在这家客店里。
一天很快的过去,掌灯万分,店伙进来点起了一盏八角宫灯,一面哈着腰道:“公于爷可要上街去用饭么?”
柳飞燕道:“今晚我不想出街了,你要厨下给我做几式可口的菜肴来就好。”
店伙道:“公子爷要什么酒?”
抑飞燕微微摇头道:“我有点头昏不想喝酒了。”
店伙连声就是,退了下去。
不多一会,就送上饭菜,在一张小圆桌上放好,陪着笑道:“公子爷请用饭了。”随即退去。
柳飞燕装了一碗饭,举筷吃菜,果然件件可口,做得十分精致,吃了一婉饭,便已吃饱。
过了一回,店伙进来收过碗盘,又沏了一盅香茗送上,方自退去。
柳飞燕在椅上坐下,喝了口茶,她昨晚几乎是一晚不曾睡眠,此刻坐着无聊,不觉微有困意,就过去闩上了房门,正待脱下长衫,上床睡觉,忽然摸到怀中多了一个纸包,急忙取出,果然是一个小纸包,心中暗暗奇怪,这纸包从哪里来的?这就打了开来,低头一看,里面是一颗梧桐子大焦黄色的药丸,包药丸的纸上,还有—行小字,写着:“用十六两三钱七分三,买一颖佩丹,不贵,不贵,现在快吞下去,预祝你难得糊涂。”
字迹写得歪歪斜斜,虽没具名,但—看就知是瘦小老头写的了。
他要自己现在把它吞下“预祝自己难得糊?”这又是什么解释呢?
二师哥说得不错,这位老人家果然另有深意,只是他喜欢和人打哑谜,什么事情都不肯说明。
她因对瘦小老头有了信心,就依言把药丸纳入口中,取起茶碗喝了口茶,把药丸吞下,入口奇苦,不知是什么药丸,服了之后,又会有什么用处。
他老人家说“难得糊涂”好象要自已对某一件事,装作糊涂,但这是什么事呢?
昨晚土地公(当然就是瘦小老头了)说的,要找丁公子,就得改扮俊俏少年,最好佩上宝剑,中午到杏花楼去喝上几杯,包管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难道要自已装作糊涂,也和救他有关?
一想到他——丁公子,柳飞燕一双黛眉不禁又紧蹷起来,他到底是给什么入劫持去了呢?只觉心头一片混乱,找不出一丝线索来,伸手取过茶碗,又喝了一口茶。
时间渐渐接近二更,柳飞燕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正待解衣就寝,忽然鼻中又闻到了一缕非兰非麝的香风,心中觉得奇怪,暗想,又是那两个姑娘打窗前走过了,她们这时候还不睡觉,在走廊上走来走去作甚?
浓馥的花香,愈来愈觉沁人,柳飞燕迷迷糊糊的坐到椅上,睡意也愈来愈浓,居然倚着茶几,浑然睡去。
柳飞燕终于醒过来了,但觉头脑有些昏胀,耳中的到水声哗哗,身子躺在木板上,似有摇晃之感,心中不禁大奇,自已怎么会唾在船上?急忙挣开眼来,只觉眼前一片漆黑,要待翻身坐起,才发觉被人点了穴道,一点也动弹不得,不禁吃了一惊,暗想:自己什么时候着了人家的道?
当下暗暗吸了口气.凝聚功力,运气冲穴,那知任你如何运气.依然无法冲得开被闭的穴道。
不,如果被人点了穴道,各门各派的手法虽异,以师门崆峒心法,绝没有冲不开的穴道,但自已此刻竟连什么地方遭人闭住经脉都找不出来!
一时不觉急出一身汗来,再凝目四顾,经过这一阵工夫,渐渐己可看得清楚,敢情自己被放在后舱,地方相当逼仄,离自己不远,还躺着—个人,但觉此人身形,十分熟悉,再定睛看去,那不是二师哥任东平,还有谁来?敢情他也被人家制住了经穴,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二师哥也被人家擒来了,这可真教柳飞燕大感震惊,不说二师一身所学,高出自己甚多,他还是和大师哥在一起。
大师哥外号崆峒飞云,武功之高,在当今武林中,可说已是一流以上的身手,连少林寺都不放在眼里,二师哥和他在一起,怎么可能被人擒了来?”
她终于慢慢的想起采了,自已住在江南春客栈,当晚正待就寝,闻到一缕浓馥的花香,那是杏花楼遇上的两个姑娘,身上也是这种香气,自己只当她们从窗口经过,原来是这两丫头使的手脚……
这么看来,丁公子他莫非也是被她们掳来的了!
瘦小老人家给自已吞服的那颗药丸,不知有何用处?他要自己“难得糊涂”那是要自己装糊涂了。
不错,她们掳去了丁公子之后,又把二师哥和自己也擒来。其中必有缘故,目前不知丁公子在那里,要救人,自然就得让她们掳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啊,二师哥内功武功,都比自己高出甚多,自己醒过来了,他怎么还没醒过来呢?自己醒来得早,莫非是服了瘦小老人那颗药丸之故?那么他人家要自已“难得糊涂”就是要自己仍然装作不曾清醒了。
想到这里,越想越觉自已的想法不错,既然要深入虎穴,就得装作下去,反正有二师哥作榜样,等他醒来的时候,自已再醒也不迟。
心念这一转动,就缓缓阖上眼皮,心头也随着平静下来,暂时随遇而安,只当作闭目养神,看她们把二师哥和自送到那里。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舱内也有了微弱的光线。接着前舵已经有人说话的声音,只是柳飞燕躺卧在在船板上,盈耳的哗哗水声,比人说话声音还响,她又无法转动身子,自然无法凑近舱板去听,所以前舱的人说些什么,她一句也听不清楚。
接着响起一阵脚步声,从后舱门口经过,但因舱门关着,无法看到人影,那也许是水手送脸水或早餐进去的。但却并没有人打开后舱门进来瞧瞧,好象她们对自己两人被安置在后舱很是放心。
柳飞燕现在越发证实自已很早清醒过来,是服了瘦小老人家的一颗药丸之故因为二师哥任东平直到现在依然昏睡如故,不曾醒来。
柳飞燕也闭着眼睛静静的躺着,但她一直宁神静虑,贯注着精神,用心谛听,希望能够听到前舱的人在说些什么,就是仅听到一两句也好,但她这番怒力,依然白费。
水浪打着船底,和船桅上的辘轳声音始终不曾稍停,除非前舱的人说得很大声,否则是不会听到什么的。她只感到船一起一伏,破浪乘风,好象行驶得极快。
这一情形,柳飞燕可以推想得到,船上至少有两道风帆,而且从昨晚到现在,一直这样放帆直驶,可见水程很长,江面一定十分辽阔,那么这条船就绝非行驶在普通江河之中。
试想从扬州驶出来的船,一直没有停泊过,那自然是行在长江上了,只不知她们要把自已和二师哥送到那里去?
一天又过去了,舱内又渐渐黑暗下来,船还是在鼓动浪进,不曾泊岸。
柳飞燕也习惯了随遇而安,心情也早已定了下来了,不论她们把自己送到哪里去,反正总有一天会到的。
入夜之后,江面上风浪比白天要大得多,船身起伏颠簸得厉害,这好象婴儿睡在摇篮一般,有着催眠作用,柳飞燕渐渐唾熟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她被一阵收落风帆的重大辘轳之声和船身的震动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但觉船舱起伏已经大大的减轻,好象正在水面上平稳的滑行,心中暗想,莫非已经到地头了,驶行了一天两晚,这会到什么地方呢?
偏头看去,这样重大的声音,二师哥依然沉沉昏睡未曾惊醒过来。
这样又过了顿饭工夫,甲板上开始有了吆喝之声,那是有人把绳索抛上岸去,和有人撑篙的声音,接着船已缓缓靠岸,终于停泊下来,接着有人放好跳板,前船有人出去了,不,后舱门已经被人推开,一道灯光从舱外照了进来。
柳飞燕早就闭上眼睛,装作昏睡不醒。
当先走进舱来的,敢情是一个女子,脚步细碎,后面跟着走入的是两个汉子。
只听一个少女声音道:“你们去把这两个装入袋里,运上岸去。”
身后两人答应一声,果然取过两只长形布袋迅快把两人纳入袋中,扎紧袋口,一人一个,扛在肩头,往外就走。
柳飞燕人虽清醒,但经穴受制,只好任由她们摆布,就算经穴没被制住,她也不会反抗,这是瘦小老人家说的,难得糊涂。
最使柳飞燕气恼的是被装在黑布袋里了,本来她可以偷偷的睁开眼来,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如今被装在黑布袋里,什么也看不到了。
只觉自己被人扛在肩上,健步如飞的奔行着,至少也走了顿饭工夫,脚步才放缓下来,那是进入一处宅院,又转转弯弯的走了一阵,才听那少女声音:“好了,你们放在这里好了。”
那两个汉子答应一声,把布袋从肩头卸落,轻轻放在地上脚步声退了出去。
柳飞燕被装在布袋里,自然十分闷气,心中暗道:这不知是什么所在,好象宅院很大!
就在此时,门外又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柳飞燕从声音中听出,至少有三个人走入屋来。
只听一个尖得象野鸭叫的老婆子声音呷呷笑道:“你师傅本领果然不小,半个月工夫,就找来了四个,你们这趟扬州之行,功劳可不小,再过三天,听说仙子还要亲自赶来,主持分坛典礼呢!”
柳飞燕听得心中一动,暗道:“从扬州找来了四个,难道大师哥也被他们掳来了。
接着只听少女声音说道,“逢姑婆,他们已经昏睡了两晚一天,你老是不是先把他们弄醒了?”
野鸭声音的老婆子尖声道,“你急什么,晤,这两个有没有有上次送来的两个俊?”
少女声音道:“我不知道。”
“呷呷呷呷!”野鸭声音老婆子尖笑道:“只要听你口气,这两个一定也是很英俊的小伙子,仙子早已说过,咱们开宗立派,第一批二十名男女坛弟子,人品都要如花似玉,才能把江湖各大门派的人比下去。”
柳飞燕忖道:“他们把人掳来,原来是要当坛弟子的,还要开宗立派,这会是什么门派呢?”
少女声音咭的轻笑道:“如花似玉,是说女的咯!”
野鸭声音老婆子尖笑道:“这是仙子说的,你小丫头懂得什么?如花,是说女的,少女们生来就象一朵娇滴滴的鲜花,似玉,却是说少年男子,你没听说过人品如玉,玉树临风?”
“好啦!”少女声音娇笑道:“逢姑婆,你不用说啦,快点收了,我好跟师父去覆命呀!”
“不成。”野鸭声音老婆子道:“老婆子这次到分坛来,只带来了阿花一个丫头,你师父人数找齐了,就没事了,你得留下来替老婆子做些事,哼,你跟老婆子做事,多少总会有点好处。”
少女声音喜道:“逢姑婆,我先谢谢你咯,你老要教我什么呢?”
“小丫头。”野鸭声音老婆子笑骂道:“你跟你师傅一样没出息,好,你跟睛烟两个,上次不是缠着老婆子教了你们一记“拂经手法”么?你帮我老婆子做事,我再教你招。”
柳飞燕听得暗暗一惊,忖道:“对了,自己身上果然不是穴道受制,是被“拂经手法”
封闭了经路,这姓逢的老婆子不知是什么路数,自己听师父说,拂经手法要比点穴高深得多了!
那少女喜得啊出声来,忙道:“逢姑婆,你老说话要算数,真的再教我一招?”
野鸭声音老婆于呷呷笑道:“老婆子几时说了不算?”接着又道:“好了,你和阿花先去把他们弄出来。”
她们动手解开紧扎紧袋口的麻绳,接着袋口一松,伸进四只手来,一人一边握住了自己手臂,从布袋中扶出放到地上。柳飞燕闭着眼睛,不敢睁动,两人放下自己,当然去解二师哥
的布袋了。
接着只听野鸭声音老婆子呷呷笑道:“这趟你们师傅果然做得很好,这样英俊的小伙子,要找一个都不容易,你们居然在短短半个月时间,找到了四个,看来扬州当真是人才荟萃之地!”
那少女声音说道:“逢姑婆,现在是不是可以把他们弄醒了?”
“不忙。”野鸭声音老婆子回头道:“阿花,你去把药瓶拿来。”
另一个少女的声音答应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柳飞燕心中暗道:听这者婆于的口气,她们掳来的四个人,都是英俊少年,那就不是大师哥了。大师哥没有被掳来。二师哥被她们掳来了,莫非会是大师哥定的计策,故意让二师哥给她门掳来,他就可以跟踪她们身后,追到这里来了。
一她对大师哥有着很深的信心,是以心头也充满了希望。
过没多久,那叫阿花的少女取来了药瓶,回入房中。
野鸭声音老婆子尖声道:“好,你们去把两个小伙子弄醒了。”
那少女和阿花又朝躺在地上的两人走来,柳飞燕只觉有人朝鼻孔中弹进一股辛辣无比的粉末,不觉打了一个喷嚏,二师哥也在同时打着喷嚏。
接着只听二师哥口中咦了一声道:“在下怎么会在这里的?”
柳飞燕心中一动:迅速忖道,二师哥打了一喷嚏,就醒来了,自己也该醒过来才对!这就倏地睁开眼睛,朝四下一阵打量,也轻咦一声,说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人?”
这一瞬间,她已看清了眼前三人的面貌,野鸭声音老婆子是个花白头发,约有六十来岁,腰骨挺得笔,直看来倒有几分男人气概。
那少女果然是杏花楼见过的两个姑娘中,坐在右首的一个当时就是她一直朝自已偷看,另一个叫阿花的,是十六七岁少女,一身青布衣裙,旁着者婆子身边站立。
敢情任东平话声出口,身子势动了下,要待坐起,才发被人制住了经穴,不觉怒声道:
“你们把我怎么了?”
柳飞燕紧跟着失声道:“你们点了我穴道?”
花白头发老婆子发出野鸭般笑声,说道:“你们先坐起来,老婆子有话问你们。”
她走近两人身边,右手在两人身上轻轻一拂,任东平、飞燕只觉身上一松,果然已能坐了起来,但也只能坐起而已,足依然酸软无力,使不出一点力道。
任东平早巳看到了师妹,只作不识,依然怒声道:“你们把我掳来,要待怎的,我家里有的是银子,你们要多少,只管开口就是。”
花白头发者婆子呷呷笑道:“咱们并不要银子,老婆子只要问你几句话。”
任东平道:“问完了你就会放我走吗?”
花白头发老婆子点头道:“差不多。”
任东平道:“好,你要问什么,只管问吧!”
“好!”花白头发老婆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任东平道:“我叫任东华。”
花白头发老婆子道:“什么地方人?”
任东平不加思索的道:“南京。”
花白头发老婆子道:“你练过武功?是跟谁学的?”
任东平道:我家护院的教师。”
“很好。”花白头发老婆子回头道:“阿花,给他一颗药丸。”
阿花答应了一声,从一个葫芦形青瓷瓶中倾出一颗朱衣药丸,递了过去,说道:“张开嘴,把这颖药丸吞去。”
任东平看了药丸一眼迟疑的问道:这是什么药丸?”
花白头发老婆子呷呷尖笑道:“老婆子答应问完了话,就放你回去,你吞下这颖药丸,今晚的事儿,就象做过一个梦,都会忘记。”柳飞燕心想,真是鬼话连篇,你们明明是缺少四个少年担任坛弟子,才派人去扬州掳来的,怎会轻易放人?啊,不好,这可能是迷失本性的药物了,这该怎么办?
她想得到,任东平当然也想到了,摇头道:“我不吃,你答应问完了放我回去才是。”
花白头发老婆子呷呷笑道:“你不肯吞服,也得吞服,阿花,你帮他把药丸服下。”
“帮她把药丸服下”,那就是强迫他吞服了。
阿花答应一声,左手一下捏开任东平下颚,熟练的把药丸投入他口中。
任东平无法反抗,这药丸入口,竟然随着律液化开,无法暗藏舌底,心中暗道:看来要糟。等阿花给他合上颚骨,药丸巳咽下去了。
任东平道:“你们给我服的不会是毒药吧?”
花白头发者婆子呷呷尖笑道:“老婆子只要举手之劳,就可以把你杀死,何用费这么大的劲,还要让你服下毒药?小伙子,你该相信老婆子的话,不过服药之后,待会有点头昏,过了就好,好了,现在老婆子要问他了。”接着朝柳飞燕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柳飞燕道:“叶青云。”
花白头发者婆子又道:“什么地方人?”
柳飞燕道:“河北。”
花白头发老婆子问道:“你身佩长剑,也练过武么?”
柳飞燕道:“在下是跟太极门姬老爷子门下的陆师傅练过三年,陆师傅不肯收我做徒儿,所以我不能算是太极门的人。”
花白头发老婆子似乎嫌他噜苏,一挥手道:“给他药丸。”
阿花答应一声,就从葫芦瓶中倾出一颗药丸,递了过来柳飞燕早已想好了,自已脚动弹不得,你不肯吞服也不成二师哥就早一个例子。那瘦小老人家给自己—颗药丸,自己已服下,他要自已“难得糊涂”看来他老人家早已预料到会生什么样事了,因为是他要自己到杏花楼去的,如果不在杏楼亮相,她们就不会把自已掳来。
那么那颗药丸准是解毒药无疑,因此,自己在船上很快就清醒了。二师哥内功比自己精得多,一直到了这里,还要等她们给他闻了解药才清醒过来。
因此阿花递过药来,她望着花白头发老婆子故意问道:“婆婆,在下服上这颗药丸,你们就能放在下回去了?”
“晤。”花白头发老婆子不耐的道:“你服下药丸,自然就放你回去。”
柳飞燕没有再说,果然张嘴就把药丸吞了下去。
花白头发老婆子看他们已把药丸吞下,站起身吩咐道:们在这里守着,等他们醒过来了,再来叫我。”说完自顾往门外走去。
柳飞燕侧目看去,二师哥不知何时已经躺卧下去,陷入昏迷,当下不敢怠慢,也立即身子一歪,倒卧下去。
约莫过了顿饭工夫只听:师哥哼了一声,敢情已经醒过来了。自己也就立即睁开眼来才看到二师哥业已坐起,也就跟着坐了起来。
阿花站起身来:“他们醒来了,我去请总管来。”翩然朝门外掠去。
过不一回,花白头发老婆子大步走了进来,仍在她原来那把椅子上坐下,问道:“你们感觉如何?”
任东平双手抱头说道:“我头痛得难受。”
柳飞燕心想:“今晚差幸有二师哥做榜样,不然就露出马脚来了,二师哥头痛难受,自已却一无感觉,如此看来,瘦小老人家那颗药丸果然是解毒灵药了。心中想着,也用双手不住在额上和两边太阳穴揉动,表示也很难受。
花白头发老婆子猝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柳飞燕心中暗暗呼道:这老婆于当真可恶得很。
任东平道:“我叫任东平。”
这话听得柳飞燕飞蓦地一惊,二师哥化名任东华,方才已经说过,决不可能说出任东平来的,除非方才那颗药丸是迷失本性的药物,才会说出真话来,他万一提到了我,那岂不全功尽弃了?心念这一急,突然想到,二师牙神智迷失了,自已何不暗中提醒他,看看有没有效?
只听花白头发老婆子又道:“你不是叫任东华吗?”
任东平道:“我确实叫任东平,不叫任东华。”
花白头发老婆子问道:“那你是什么地方人?”
柳飞燕双手抱头,急忙以传音入密朝二师哥道:南京。”
任东平随口道:“南京。”
柳飞燕听得总算放下心来,因为二师哥并不是南京人,他说南京,自然是接受了自己的暗示。
花白头发老婆子又道:“你武功是跟谁学的?是什么门派的人?”
柳飞燕仍以传音入密朝二师哥说道:“我没有门派,我只是跟着家里的护院教师练的。”
任东平果然照着她说的话道:“我没有门派,我是跟着家里的护院教师练的。”
他神智受迷,正苦于无法应付,柳飞燕的话,传到他耳中,他正好不用思索,就照着她说的一字不易说了出来。
花白头发老婆子自然不会想到这是柳飞燕捣的鬼,她听了极为满意。一个神智被迷的人,决不会说假话,任东平除了把自已姓名,改了一个字之外,其余说的话,和没有吞服迷药以前说的完全一样,可见都是说实话了。
她回过头来,又朝柳飞燕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柳飞燕目光茫然,说道:“我叫叶青云。”
花白头发者婆子又问道:“是什么地方人?”
柳飞燕道:“河北清苑。”
花白头发老婆子又道:“你跟谁练的武功?”
柳飞燕:“太极门的陆师傅。”
花白头发老婆子又道:“你是太极门的人?”
“不是。”柳飞燕道:“陆师傅只教了我三年武功,不肯收我做徒弟。”
这话也和神智未迷失前完全符合。
花白头发者婆子点着头,站起身,举手拍拍任东平、柳飞燕的肩膀,说道:“你们两个即将成为正式坛弟子,以后就是自己人了,今晚只好委屈你们,在这里耽搁一晚,明天一早,再给你们安排住处吧!”一面回头道:“好了,你们也可以去休息了。”
她当先举步走了出去。两名少女也紧跟着她身后而去。阿花走在最后,随手掩上了房门。
柳飞燕经花白头发老婆子在肩膀上拍了两下,只觉受制的经穴,忽然一松,心知她已替自已解开了穴道,神智已被迷失,穴道自然不用再禁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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