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龙万三胜立即陪笑道:“道长,这是敝帮龙副坛主龙振南。”
灵均道人听得暗自惊凛,心想:“龙门帮一个副坛主,就有这等身手,人言龙门帮卧虎藏龙,高手如云,看来真个不假!”
一面收起南明剑,连忙稽首答礼,道:“龙施主剑术精妙,内功深厚,贫道失敬之至。”
这时卫劲秋和七八名围攻的香主,也自停下手来。
万三胜问道:“龙老弟,你们从总坛赶来,怎么给宫姨娘逃走了?”
南振岳道:“尉迟坛主和南坛四位香主,以及押解申干臣回坛的侯香主,舍弟等人,全被贼人劫持而去,详情如何,不得而知,是申干臣假传帮主金龙令,护送宫姨娘下山的,在下和卫兄两人奉总巡姜堂主之命,特地兼程赶来,驰报帮主。”
秃龙万三胜听得虎躯一震,双目圆睁,凛然失色道:有这等事?”
满天飞花宋伯通皱皱眉道:“帮主伤势不轻,龙老弟先去见过帮主,最好暂时莫提此事。”
南振岳道:“在下知道。”
当下由万三胜、宋伯通二人领着南振岳、卫劲秋朝南岳宫走去。
穿过长廊,进入一间静室,只见罗慕贤手按长剑,站在门外,他身边站着三个中坛香主,全都兵刃出鞘,严密戒备。
万三胜轻声问道:“帮主伤势如何?”
罗慕贤躬身道:“帮主伤在右肩,方才服下本帮特制伤药,经过一阵调息运功,已经好了许多。”
话声刚落,只听房中传出东海龙王的声音,说道:“老夫不妨事,万兄只管进来。”
万三胜放轻脚步,当先走了进去,大家跟着跨进云房。
东海龙王手捋长髯,盘膝坐在一张云床之上,神色似乎略显劳累,瞧到众人,颔首笑道:“万兄、宋兄辛苦了,龙老弟、卫老弟也赶来了,你们都快坐下来。”
万三胜、宋伯通同时抱拳道:“属下无能,让宫姨娘和假冒帮主的那厮,从容逸去。”
东海龙王吁了口气,感慨的道:“这也不能责怪你们,唉,谁也没想到平日弱不胜衣的宫姨娘,竟然武功奇高,即以方才一掌来说,出手迅疾奇奥,连老夫也难以形容得出……”
宋伯通道:“帮主领袖群伦,见多识广,是否已经看出。
她们是何来历了?”
东海龙王微微摇头,吟沉道:“如以宫姨娘出手一掌来说,极似昔年通天教主阴古虚的‘九转掌’,只是这位武林奇人,早在七十年前,已归道山,平生并无传人……”
说到这里,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目光一转,落到南振岳身上,问道:“哦,龙老弟,可是尉迟坛主有什么急事,要你来报告老夫的?帮中也许出了什么乱子?”
南振岳愕得一愕,拿眼朝万三胜瞧去。
东海龙王微笑道:“你们毋须隐瞒老夫,试想老夫留下密令,要尉迟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把宫姨娘一体拿下,但今晚宫姨娘突然在此现身,可见尉迟兄并没达成任务,帮中也许出了事情,才会要龙老弟两位兼程赶来。”
万三胜道:“帮主神目如电,龙老弟,你就说出来吧!”
南振岳答应一声,就把帮中发生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东海龙王听得耸然震动,双目神光暴射,但瞬即平静下来,微微颔首,叹息道:“百密一疏,老夫就是没有估计到宫姨娘会有如此身手……”
他手捋银髯沉吟半晌,才抬头道:“好在他们妄图夺取本帮,和利用本帮武力,对付衡山派的阴谋,目前惨遭失败,想来短时期内,还木致再有任何举动……”
说到这里,转脸朝万、宋两人说道:“只是老夫被贼婢‘九转掌’,所伤,差幸不是要害,但适才运气,发现右手经络,为阴气侵袭,还须一两日养息,才能复原,目前帮中内部空虚,万兄、宋兄,必须立即赶返君山,以防万一。”
万三胜,宋伯通同时起立道:“属下遵命。”
万三胜瞧了南振岳、卫劲秋两人一眼,道:“龙老弟两位,是否随属下同去?”
东海龙王微微一笑道:“他们两人可随老夫暂留此地。”
万三胜心知帮主雄才大略,留下两人,必有用意,这就拱手道:“那么属下和宋兄先走了。”
两人别过帮主,就匆匆定出,星夜赶回君山去了。
东海龙王等两人走后,目光一转,缓缓道:“龙老弟、卫老弟。”
南振岳、卫劲秋躬身道:“帮主有何吩咐?”
东海龙王捋须道:“老夫当日原怀疑龙老弟昆仲和卫老弟三位,投效本帮,也许有为而来,如今事实证明,倒是老夫多疑了!”
他缓缓说来,另有一种慑人威仪,听得南振岳、卫劲秋两人悚然一惊,还没开口!
东海龙王微微一笑,又道:“若是老夫老眼不花,龙老弟一身武学,迥异寻常,尤其……哈哈,龙老弟只怕不是本来面目吧!”
他此言一出,听得卫劲秋愕然回头,朝南振岳脸上望去!
南振岳心头狂震,只好恭身道:“帮主明察,属下实有难言之隐……”
东海龙王大笑道:“老夫并无责怪之意,龙老弟毋须为难。”
卫劲秋忍不住道:“帮主怀疑属下,想必也定有所见?”
东海龙王笑道:“老弟武功,并非全出少林?”
卫劲秋脸色微微一变,道:“帮主说得极是,属下……”
他探手从怀中取出一物,神色恭敬,起身送到东海龙王面前,颤声道:“帮主想必认识此物了?”
南振岳见他举动有异,心中一动,急忙举目瞧去!
只见卫劲秋手上,是一支八寸来长白玉为管,乌金为头的铁笔,就在送到东海龙王面前之时,铁笔忽然左右摆动,极快的变换位置。
东海龙王左手微作接取之状,手指随着铁笔进退。
但两个人的眼睛,都并没朝对方手上,看上一眼。
卫劲秋低着头,脸上已有汗水,东海龙王却依然脸含微笑。
因为双方一送二接幅度不大,如非细心察看,谁也不知道这送迎之间,竟是一种神速无比的绝世手法!
南振岳心头暗暗一惊,忖道:“这位卫兄果是奸细,说不定还是宫姨娘,申干臣一党!”
这不过是电光石火之事,南振岳瞧出有异,正待起身!
只听东海龙王依然带笑道:“这是金华卫家的千军挥,不知老弟是卫尚文卫大侠的何人?”
他口气温和,但南振岳目光一瞥,不由看得怔住了,原来这瞬间,卫劲秋执笔右腕,不知何时,已被东海龙王左手扣住了!
卫劲秋满脸都是汗水,一挣未脱,右手化拳,迅速朝东海龙王当胸捣去!
东海龙王忽然间,笑容一敛,低喝道:“卫老弟还不住手?”
左手微微朝左一带,卫劲秋身子不自禁随着往旁一侧,右手击出的力道,也顿告消失!
卫劲秋满脸通红,双目快要冒出火来,厉声道:“老贼,小爷既然失手被擒,杀剐听便!”
南振岳不知自己该怎么好?站起身来,目光瞧着东海龙王瞧去。
东海龙王微微摇头道:“龙老弟只管请坐,此事与你无关。”
南振岳只好依然坐下,东海龙王左手一松,放开卫劲秋手腕,徐徐说道:“老夫久慕令尊之名,惜年缘悭一面,卫老弟想是受了何人指使……”
卫劲秋大喝道:“老贼,你不用假仁假义,小爷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东海龙王身子一震,吃惊道:“什么,令尊过世了?老弟找老夫寻仇来的?”
卫劲秋冷笑一声,道:“老贼,你今晚不杀我,父仇不共戴天,卫劲秋总有一天,仍要找你算账!”
话声一落,迅速转身,朝门外走去!
东海龙王沉声喝道:“站住广卫劲秋突然转身道:“你可是后悔了?姓卫的今晚被你亲手擒住,你要如何,卫某决不逃走。”
东海龙王突然哈哈一笑,双目精光陡射,接着脸色一怔,道:“卫老弟,你把老夫看作何等样人?数十年来,老夫纵横江湖,敢作敢为,做了的事,几时赖过?听老弟口气,令尊好像是死在老夫手下的,此事实在使老夫听得糊涂,老弟可否坐下来,和老夫说清楚了,去留悉听尊便。
南振岳眼看东海龙王神色不似有假,也自起身道:“卫兄,帮主说的不错,卫兄为父复仇,也该把话说清楚了,也许其中另有误会。”
卫劲秋收起铁笔,果然悻悻坐下,脸上肌肉微微痉挛了一下,目含泪水,但却强自忍耐,冷声道:“先父五年之前,死在‘青龙爪’下!”
“青龙爪?”
东海龙王身躯一振,点头道:“不错,江湖上谁都知道,‘青龙爪’是老夫的独门武学……”
卫劲秋目光一聚,厉声道:“你承认了?”
东海龙王捋须道:“青龙爪虽是老夫成名武功,但老夫从不轻使,令尊之死,果然另有别情,卫老弟可否说得清楚一点?”
卫劲秋道:“先父死后,在下检查遗物,还发现了两封请贴,一封是龙门帮的聘函,另一封上,却只有八个大字。”
东海龙王想了想,又点头道:“不错,老夫确曾数度派人敦请过令尊,聘函当然是本帮之物。”
卫劲秋切齿道:“你承认就好,另一封柬帖上八个字,就是‘不入龙门,便入鬼门,这自然是先父不肯应聘,龙门帮遂有此卑鄙的警告!。
东海龙王徐徐说道:“不入龙门,便入鬼门,这口气倒确像本帮下的警告!”
他脸色平静,只是攒着修眉,好像在想着什么,过了半晌,才道:“卫老弟可曾瞧出这两封柬帖,纸色是否一样?”
卫劲秋道:“自然是一样的。”
东海龙王哈哈一笑,道:“令尊死在五年之前,但老夫派入持函邀请,乃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令尊不肯屈就,老夫要对他不利,也该在二十年前,那会过了十五年,再旧事重提,杀害令尊?再说两封柬帖,一封是二十年前的聘函,一封是五年前的警告,那么纸张颜色也定然新旧不同,这分明有人利用本帮聘函意图嫁祸……”
卫劲秋怔得一怔,道:“那么帮主的‘青龙爪’也有人假冒了吗?”
东海龙王道:“就是这一点,使老夫颇难想得通……唉,江湖上谲风诡波,往往出于常情之外,当年老夫一共发出四份聘函,如果有人利用聘函,嫁祸本帮,只不知其余三位大侠,是否也会受人暗算,这委实太可怕了!”
南振岳听得心头一动,忍不住问道:“帮主当年四份聘函,除了卫兄令尊,不知其余三个是何等人物?”
东海龙王有意无意的瞧了他一眼,道:“二十年前,本帮崛起江湖,虽已薄具规模,可说还在草创之中,那时江湖上九大门派,对本帮多少存有歧视,严禁门下弟子,加入本帮。
哈哈,就是目前,少林武当两派门下弟子虽然众多,还没有参加本帮的人……”
南振岳想起自己和龙兄弟诿称武当门下,不禁脸上一热!
只听东海龙王续道:“因此本帮不得不邀约九大门派以外的人,但当时除了九大门派之外,江湖上可说只有黑道中人。老夫创立本.帮,是因为九大门派名存实亡,大家都约束门人,不问江湖是非,江湖上没有一个主持公道的人,遂纠合同道,以伸张江湖正义为己任,本帮自然不能邀约黑道中人参加。”
南振岳不由肃然起敬道:“帮主这等襟怀,正是江湖武林之福!”
东海龙王喟然叹息道:“江湖上多少帮会,创立之始,那一个不是把宗旨说得冠冕堂皇的?除了别有用心之徒,想假借某帮某会,扩充自己势力,洁身自爱的知名之士,谁肯轻易加盟?当时在九大门派之外,有四位名闻江湖的大侠,为武林同道素所推重。这四人的武功,家学渊源,自成家数,称为武林四大家,当时江湖上有两句话,叫做‘岳家剑法崔家箫,卫十六笔薄一刀’……”
南振岳听到这里,不禁心头狂跳,暗想:“他当年定然也发了聘函给自己父亲,不知以后怎样了?”
东海龙王接着说道:“这四位大侠,老夫心仪已久,只是从未谋面,当时由老夫备了聘函,着人分头邀请,但四位大侠,没有一人肯加盟本帮,二十年来,这武林四大家,竟尔默默无闻,老夫曾数度派人打听,也不得要领。没想到卫大侠会在五年前遭人毒手,而且还死在‘青龙爪’下,还有‘不入龙门,便入鬼门’的警告。”
说到这里,突然神色:—庄,朝卫劲秋道:“卫老弟,令尊之死,别说牵连到老夫头上,就是和老夫无关,老夫也决难坐视。依老夫相劝,还请老弟屈留本帮,老夫当尽全力,替令尊报仇雪恨……”
卫劲秋站起身子,冷冷的道:“这个不劳费心,父仇不共戴天,在下纵然无能,也不愿假手于人,在下告辞。”
回身朝南振岳拱拱手道:“龙兄,后会有期,兄弟走了。”
说完,转身朝外就走。
南振岳还待再说,东海龙王摇手道:“龙老弟,他去志既决,断不肯再留在帮中,不如让他去吧!”
南振岳等卫劲秋走后,也自起身朝东海龙王躬身一揖说道:“属下不敢欺瞒帮主,属下身怀大仇,如今舍弟又遭贼人劫持,属下也要向帮主告辞了……”
东海龙王听得一怔,道:“龙老弟,你也要走了!哈哈,老弟对老夫也有误会?”
南振岳道:“属下不敢,只是……”
东海龙王不待他说完,笑道:“方才老夫看到你们进来之时,卫老弟对老夫一瞥之间,目光有异,那是一种自然流露的仇恨之色,老夫故意把你和卫老弟留下,就是想看看他有何举动?才出言相试。其实老弟来历,老夫从你那一剑震退侯香主之时,早已瞧出几分端倪,老弟深藏不露,老夫也不好说穿。老夫要你担任东坛副坛主,正因龙门帮三十年来,也和九大门派一样,日趋老大,后继无人,非有老弟这样人才,只有逐渐没落下去。老夫寄望于老弟的,不是为龙门帮当一名副坛主,而是为江湖正义,出一份力量,老夫区区愚忱,老弟当能体会才好!”
南振岳凛然道:“帮主过奖,义之所在,属下不才,愿效棉薄广东海龙王呵呵大笑道:
“这样就好,老弟私人行动,老夫决不过问,但近年来,江湖上已屡传警告,九大门派,存了洁身自好,不问江湖是非之心,真正和邪恶势力周旋的,已只有本帮了。因此,本帮就成了邪恶势力眼中之钉,目前帮中发生之事,正是江湖变乱之始,据老夫推断,江湖乱象已萌,不出一年,必有震撼武林的风波,随之而来!
南振岳瞿然道:“帮主高瞻远瞩,自然不会有错,但不知帮主所说的乱象如何?”
东海龙王叹了口气道:“此事目前还无法逆料,总之,这是一场凶险杀孽……”
说到这里,口气一转,又道:“老夫方才要你留下,还有一件重要之事,非你老弟独任艰巨不可!”
南振岳道:“帮主如有差遣,但请吩咐。”
东海龙王笑道:“就是为了令弟和尉迟坛主等人,被掳之事。”
南振岳精神一振,道:“帮主可是已有眉目了?”
东海龙王捋须微笑道:“老夫虽然还想不出这些人的来历如何,但他们的踪迹,还不难推测。”
南振岳问道:“这些贼人不知是何路数?”
东海龙王笑道:“老夫只是推测罢了!”
说话之时目光注着南振岳,徐徐说道:“老夫所以要你独任艰巨,并不是要你深入虎穴,从井救人,老弟武功固然不弱,但对方也大有能手,千万不可打草惊蛇,这一点,老弟必须记住。”
南振岳道:“属下自当谨记。”
东海龙王道:“老夫要你办这件事,倒并不是你武功可以胜任,当然武功也是主要条件之一,但最重要的,还是初入江湖,认识老弟的人不多。尤其老弟在龙门帮一直戴着面具,老弟此行,只要除去面具,自然更无人能识。”
南振岳急忙除下面具道:“属下并无欺蒙帮主之意。”
东海龙王望了他一眼,点点头含笑道:“龙老弟少年有为,有老弟这等身手,自当有老弟这般相貌,所谓人中龙凤是也,老弟仍请戴上面具。”
南振岳依言戴上,一面问道:“不知帮主要属下如何着手?”
东海龙王微笑道:“就在湖南境内。”
“湖南境内?”
南振岳听得暗暗奇怪,龙门帮威震江湖,连长江流域,全在它势力范围之下,湖南境内是龙门帮总坛所在,水陆两途,耳目众多,贼人们怎会潜伏在此?东海龙王似乎已看出他的心意,微微一笑道:“老弟一定认为湖南境内,是本帮势力范围之内,哈哈,老弟想的,适得其反。要知他们阴谋篡夺本帮,就是要想利用本帮势力,成为他们的势力,穴巢自然就在邻近,此次要不是老弟传警,老夫有了准备,本帮已经落入他们手中了,此其一。甘嬷嬷假冒老夫,第一件事就是找上衡山派,这当然是一石二鸟之计,但他们急于消灭衡山派,就是要在湖南境内,不再有后顾之忧,此其二。有这两点,就证明他们巢穴必然就在湖南境内无疑,龙老弟只须稍加留意,就不难发现,老夫自会派人和你联系。这是本帮分舵名册,和约定的暗号,你仔细收好,好,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密柬,递了过来。
南振岳接过密柬,立即揣到怀里,起身辞去。
XXXXXX。
夕阳快要下山了,苍翠的树木丛中,矗立着一座高楼!
这座高楼,风帘画栋,楼高三层,中层四面环以明廊,可作远眺!
在这里可以欣赏洞庭烟波,隐约望见君山。
这就是名闻全国的岳阳楼了!
斜阳影里,正有一位佩剑少年,凭栏远眺,江风不时吹着他一袭青衫,和鹅黄剑穗,飘拂有致。
但他却只是手扶栏杆,极目潇湘,一动也不动。
这佩剑少年在岳阳楼上,已经徘徊了一个下午了,游人酒客已经逐渐离去,只有他还停在那里,逡巡没有去意,好像在等着什么人一般!
是的,他在等着师傅,他正是从衡山赶来的南振岳!
今天,正是他离开乌蒙龙洞峰的一月之后,师傅约定的日子。
但他从中午一直等到现在,还没瞧到师傅的影子。
南振岳心中暗暗感到焦灼,可是不知师傅什么时候会来,又不敢离开。
天色渐渐昏黑下来,湖上夜色迷朦,君山已在烟水飘。
渺之间!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笑着叫道:“喂,小子,你愣愣的只管站在那里干么?
还不进来,和老夫喝上一杯?”
南振岳听得一惊,急忙回头瞧去,只见右边一个座头上,不知何时,踞坐着一个满头银发,脸如婴儿的绿衣老人,眯着眼睛,引壶独酌!
三眼老妖,既然这时候才来,想来师傅也快来了!
南振岳连忙恭敬的拱拱手道:“老人家好。”
三眼老妖咕的呷了一大口酒,用衣袖抹抹嘴角,抬头道:“我老人家不好还会来?”
南振岳碰了一个钉子,心想:自己见面问好,原是礼貌,这老妖真个古怪,一时觉得无话可说。
三眼老妖忽然展颜一笑,道:“小子,你心里是不是在骂我?说我老人家不懂礼貌?”
南振岳道:“晚辈不敢。”
三眼老妖哈哈笑道:“老夫生平不喜奉承,你骂我,倒是比奉承我好,来,来,快坐下来,咱们喝上几杯。”
南振岳瞧他桌上,已经摆着四五只酒壶,但却没有一盘下酒的菜,心中暗暗奇怪,自己凭栏远眺的这一会工夫,原来他已经喝了不少酒下去!
一面依言过去,在他边上坐下。
三眼老妖从怀中摸出一包蜜饯果干,迅速掂了一颗,塞入嘴中,用舌头舔了舔两个指头,拍着桌子,尖声叫道:“喂,喂,老乡,再来十斤酒,要快!”
他毫不经意的拍着,桌面上现出一个又一个手印,南振岳瞧得暗暗吃惊,这老妖内功之深,看来真个已经到了举手伤人之境!
三眼老妖把纸包朝南振岳面前一推,亲切的道:“你也吃几颗,这是梅干,一点不酸,连核都没有。”
顺手取了一颗,塞入口中,吃得啧啧有声,一边说道:“我老人家,就是喜欢吃蜜饯这东西,用来下酒,真是最妙不过!”
说话之时,续从怀中一连摸出六个纸包,都是些蜜饯糖渍的李子、杏子、杨梅等等,他一边大口喝酒,一边用手指掂着,一颗又一颗的朝口中送去。
过不多时,酒保送上两大壶酒来,三眼老妖吩咐道:“喂,老乡,取两个大碑来。”
酒保应一声,转身取过两只大碗。
三眼老妖道:“满满的斟上两碗。”
酒保依言斟了,三眼老妖朝他笑笑,道:“你也吃一颗吧!”
口中说着,手指已经掂了一颗蜜饯李子,迅速朝酒保口中塞去!
那酒保连话也没听清楚,口中已经多了一颗甜甜的东西,惊得啊出声来!
这下,连南振岳都没看得清楚,心中暗暗好笑,这位老人家年纪虽大,却是稚气未脱,不禁对他起了几分好感!
三眼老妖得意的笑了笑道:“来,小子,咱们先干一碗!”
南振岳瞧着一大碗酒,差不多就是一斤,不由得皱皱眉头。
三眼老妖道:“小子,老夫喜欢干脆,别皱眉头,说实在老夫为了今天作个小东,这些蜜饯,还特地从天津买来的,就是要和你小子,痛饮几杯。”
说着咕嘟干了一杯。
南振岳见他这般说法,只好端起酒来,大口喝了下去。
三眼老妖见他喝完,呵呵一笑,说道:“你这小子不错,来,吃些甜的。”
接着又斟了两大碗,道:“小子,你喝完这三碗,老夫就算交了你小子这个朋友,嘿嘿,天下有多少人想和老夫对饮上几杯,交个朋友,老夫还不理他们呢!譬如令师吧,老夫找了他多年,如今我也懒得和他见面了!”
南振岳·喝下一大碗酒,心上立时感到热烘烘起来,瞧着面前第二碗酒,正在踌躇,闻言不由奇道:“老前辈不是和家师约在此地见面?”
三眼老妖笑了笑,掂起一颗杨梅,塞入口中,低低说道:“这是一个秘密,你快喝了,我就告诉你!”
南振岳一口气又将一碗酒喝干。
三眼老妖也陪着喝了一碗,目光朝四下一瞥,才轻声道:“你那师傅,不是托塔天王。”
‘南振岳听得,不由一愕,忙道:“老前辈何以见得?”
三眼老妖提起酒壶,又替自己和南振岳面前,斟满了酒,笑道:“小子,你可是不信?”
南振岳道:“晚辈愿闻其详。”
三眼老妖指指他面前酒碗,道:“尽此一碗,咱们便是朋友了,你小子不问,老夫也自然会告诉你的。”
南振岳要是换在平时,他定然会敬谢不敏,因为他已经觉得全身燠热,实在不胜酒力!
但此时听说自己师傅,不是托塔天王,心头不禁也起了疑团,想要一听究竟,暗想:自己两碗酒已经喝下去了,何在乎这一碗?当下毫不迟疑的端起碗来,仰着脖子,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三眼老妖瞧得高兴,很快掂起一颗梅子,一下塞到南:振岳口中,竖起拇指,笑道:
“要得,要得!”
就在这时,南振岳只听耳边响起师傅的声音,敢情人在远处,以千里传音之术朝自己说话,是以听来细如蚊子“孩子,你和老妖一起喝酒,千万不可违拗了他,为师的暂时还不愿和他见面,此人只要投其所好,自然有你的好处,你可在……”
南振岳听师傅底下的话,好像还没说完,似因发现三眼老妖举动有异,声音就告寂然。
三眼老妖口中啧啧吃着蜜饯,孩儿脸上飞起一丝冷笑,侧过脸来,问道:“你师傅方才和你说了些什么?”
这可听得南振岳蓦吃一惊,这老妖当真厉害,“千里传音”之术,练音成丝,出彼之口,入己之耳,第三人决难听到,居然被他发觉!
一时只好嚅嚅的道:“家师说暂时不愿和你老人家见面。”
三眼老妖脸上露出喜色,看了南振岳一眼,点点头道:“小子,你还算诚实,其实老夫早就听到了!”
他摇头晃脑的一阵大笑,又道:“哈哈,你师傅躲在城墙脚跟和你说话,还当老夫没瞧到他,要是连这三十丈远都瞧不到,还叫什么三眼金童?”
南振岳心中暗暗吃惊,心想:自己幸亏没有说谎,原来这三眼老妖,叫做三眼金童!
三眼老妖接着冷笑道:“你师傅忒也小气,天底下就有许多人,想陪我喝酒,就是为了想讨些小便宜,老夫就讨厌这种人。”
他取起李子,送入口中,扑的一声,吐出一颗李核,那颗核一下钻入地板,登时打穿了一个小孔,一边说道:“有一次,老夫也在这里喝酒,遇上伏牛双凶,这两个狗娘养的东西,明明认出老夫来了,却故做不识,装出一付豪迈样子,大碗赌酒,还要和老夫同喝一杯,老夫一生气……哈哈,小子,你当老夫怎么惩了他们一下?”
南振岳道:“这个晚辈猜不出来。”
三眼老妖咕的喝下一大碗酒,才道:“老夫就是每人赏了他们一颗李子核,端端正正嵌在他们鼻梁上,哈哈,除非他们不要鼻子,否则一辈子也休想取得下来。”
南振岳看他说得口沫纷飞,甚是得意,想起师傅方才嘱咐的“投其所好”之言,连忙接口道:“老前辈快人快事,像伏牛双凶,这等穷凶极恶的人,正该这般杀杀他们凶焰!”
三眼老妖咕的喝了口酒,咂咂舌头,摇头道:“老夫从来不计善恶,只要在老夫高兴的时候,他就是好人,要是惹了老夫生气,他就是恶人!”
南振岳听得一怔要想和他辩论几句,但话到口边,想起师傅的叮嘱,又咽了下去。
三眼老妖只顾一颗接一颗把李子、杏子往口中丢去,吃得津津有味,不住啧啧咂着指头,一边道:“小子,咱们好像话还没有说完,唔,方才老夫说到哪里了?”
南振兵道:“你老人家方才说晚辈师傅……”
他原想说“你老人家方才说晚辈师傅,不是托塔天王”,但说到一半,忽然想到师傅也就在附近,自己这么一说,岂不是在背后谈论师傅了?三眼老妖笑骂道:“小子,你是怕给你师傅听到了?哈哈,你师傅早巳走了!”
不错,老夫说的就是你那师傅,明明不是托塔天王,那天在龙峒峰,我早就看出来了,何以要冒充托塔天王,难道说武林中只有王公直的名头大些?”
南振岳道:“老前辈,你那天在龙峒峰看到了家师?”
三眼老妖晒道:“老夫坐在龙峒峰绝顶,居高临下,什么人能够逃得过老夫眼底?你那师傅,躲在暗处,还当别人都没察觉,他是把别人都看成了瞎子!”
‘嗯!老夫不但瞧得清楚,而且也发现他并不是真正的托塔天王,只是奇怪你这小子使出来的倒真是托塔天王王公直的武功!”
南振岳心中暗想:“师傅自号洪山道士,根本就从没听说过他老人家就是托塔天王,‘托塔天王’这个名字,自己还是在到了九死谷之后,才听舅父说起的。”
心念疾转,一面说道:“家师本来就不是托塔天王。”
三眼老妖绷的跳了起来,目射金光,急急问道:“那你师傅是谁?”
南振岳道:“晚辈恩师,道号洪山道士。”
三眼老妖一把抓着他头上白发,啊道:“是了,你小子没说假话,难怪那天你连王公直的名字都不知道,看来你倒真是洪山道士的徒弟!”
“洪山道士?”
三眼老妖好像细细嚼着这个名字,摇摇头又道:“唉,早知如此,方才老夫该追上去问问清楚!”
他这句话,只是自言自语的说着,接着一抬头,瞪着南振岳问道:“小子,咱们喝过这顿酒,总算是朋友了,你想不想什么好处?”
南振岳剑眉一扬,说道:“晚辈能陪老前辈痛饮三杯,已是深感荣幸,那想什么好处?”
三眼老妖面有喜色,拍拍南振岳肩膀,大笑道:“小于,有意思,咱们这个朋友做定了,这叫忘年之交,老夫和你做朋友就是忘了自己的年龄,哈哈,记着,咱们以后见面,你就叫我老哥哥,我就叫你小兄弟。咳,小兄弟,老哥哥一个月当中,总有这么一天,在这里喝酒,你有事就到这里来找我好了。唔,这东西该还你了,你收起来吧!”
说着,从袖中取出那幅托塔天王的信符立轴放到桌上。
南振岳惶恐的道:“老前辈,这般说法,晚辈如何敢当?”
三眼老妖尖声大笑道:“一言为定,不敢当也要当,哈哈……”
笑声激荡,震得楼上,嗡嗡作响,三眼老妖却随着笑声朝楼外飞去!
笑声摇曳,去势如电,余音缭绕,历久不绝,大有吕洞宾“朗吟飞过洞庭湖”之概!
南振岳惊愕良久,他是被三眼老妖的绝世身手,瞧得呆了!不自禁地端起酒碗,咽的喝了一大口酒,抹抹嘴角,站起身子,招呼酒保结账。
酒保连忙陪笑道:“老神仙已经走了?客官不再多坐一会?这位老神仙每个月都要光顾一次,他老人家听说就在雪峰山,他在咱们柜上,存着不少银子,客官不用付的。”
南振岳顺手从怀中掏出碎银,赏了酒保,便自走下楼来。
到得门外,陡然想起方才师傅不愿和三眼老妖见面,最后只说了“你可在”三个字,就没有下文。
据自己推测,底下应该是“你可到什么地方采见我”,或者是“你可在某日到某处等我。”
敢情师傅也发觉三眼老妖发现了他,来不及说完,就匆匆走了。
不知师傅去了哪里?对自己可有什么吩咐,此刻自己想找他老人家,可真是不容易!
他望望天色,差不多初更已过,时间不早,打算回到街上,找家客店落脚。
从明天起,他要展开侦查工作了,这是东海龙王特别交待自己,单独进行的任务,其实纵然东海龙王没有交待,龙兄弟落在贼人手里,自己也义不容辞。
他心中有事,一路只是低头疾走!
岳阳城中,除了几条热闹大街,还有灯光,大半座城厢,已是一片漆黑,灯火稀落。
正行之间,瞥见前面路上,忽然多了一个女子,也正在低首疾走!
这个深宵出现的女子,看她背影,身材苗条,最多边不过二十左右,身穿紫红衣裳,头上挽着一个髻,看去甚是朴素。
但南振岳一眼瞧出这个紫衣女郎在低头疾走之际,居然足不沾尘;轻快无比,分明轻功极高!
心中不禁一动,立即暗中跟了下去!
双方相隔,少说也有十多丈远,南振岳暗暗尾随,自然不易被她发觉。
紫衣女郎一路行去,地势渐渐冷落,她脚下也逐渐加快,两人一前一后,始终保持着十二三丈距离,不大工夫,便已奔近城下!
只见她毫不停顿,距城墙尚有两丈来远,莲足轻轻一点,一条人影,飘然飞起,在城头上一闪而没。
这下可把南振岳瞧得大是惊凛,先前虽已瞧出此女身手不弱,但没想到她轻功之高,竟然已达登峰造极之境!
一时越发不肯放过,猛吸一口真气,身如离弦劲射之矢,一下掠近城墙,跟着一顿脚,身形倏起,纵上城头。
略一停顿,举目瞧去,城外一大片空地上,那紫衣女郎芳踪已杳!
不!大路左首,一片松林之下,停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此刻蹄声骤响,车身蠕动,沿着大道驶去,马蹄车轮,扬起一阵尘土,渐渐驰出老远!
不消说,那紫衣女郎已经上了马车,而这辆马车,停在这里,正是等侯紫衣女郎的了!
南振岳看到紫衣女郎极顶轻功之后,心中已经断定她极可能和龙门帮之事有关,此刻瞧到马忽然身后有人娇声笑道:“你这人真奇怪,从岳阳城里一直跟随着我,究竟安着什么心?”
南振岳听得悚然一惊,急忙停步,很快转过身去,暗淡的星月光下,一个女郎身影俏生生站着,离自己已经不到一丈!
她,赫然正是那个紫衣女郎,脸含娇笑,双目凝注着自己!
南振岳心头又是一凛,这人好快的身法,连欺到身后一丈之内,自己居然会一无所觉四目交投,南振岳目能夜视,这一瞥之下,业已看清楚这张俏脸,自己竟然极熟!
是她!
眉眼盈盈,白里透红的脸上,似嗔似笑,发射着青春光辉,尤其那双亮晶晶的凤眼,冷峻之中,还隐藏着杀机!
不!她定睛注视着这个跟踪她的人,竟是一个剑眉星目的美少年之后,她眼中阴毒光芒,渐渐收敛。
这分明已从她眼中显示出,她先前本有杀害南振岳之意,但现在已经不由自主地打消了毒念!
只见她嫣然一笑,问道:“你怎的不说话呀?”
她,竟然会是宫姨娘!
南振岳瞧得大感意外,心头也止不住狂跳,听她出言相问,立即镇定了一下波动的心情,拱拱手道:“宫姨娘好!”
宫姨娘脸色一变,娇躯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张目道:“你是什么人?”
南振岳陡然想到自己为了赴师傅之约,没戴上面罩,是以她见了自己,依然认不出来,那么方才就不该一口叫出她“宫姨娘”
“打草惊蛇”,自己真是江湖经验太欠缺了!
心念电旋,微微一怔,立即昂然笑道:“在下龙振南,宫姨娘不认识了吧?”
宫姨娘忍不住流露出惊诧之容,重新打量着他,轻啊一声,娇笑道:“原来是龙副坛主,嗯,这大概是你真面目了,你突然年轻了十来岁,变成一个翩翩美少年啦,我怎么会认识?”
南振岳出道江湖以来,江湖经验,固然不足,但和女子打交道的经验,更加欠缺,除了九死谷的春花、秋月两个使女之外,几乎从没和年轻女子说过话。
此刻宫姨娘美目流盼,巧笑倩兮,当面夸赞着自己“美少年”,不禁脸上一热,一张冠玉似的脸孔,顿时胀得通红!
心中暗骂一声:“无耻妖女,”脸上一沉,说道:“在下不惯说笑。”
宫姨娘冷冷一笑,道:“那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南振岳一愣,接着正容道:“在下想请问宫姨娘一声,你们把舍弟等人弄到哪里去了?”
宫姨娘诡秘的笑了笑,转目望着南振岳,道:“他真是你兄弟吗?”
南振岳道:“自然是在下兄弟。”
宫姨娘忽然格格的笑出声来,道:“瞧不出你还是个风流种子!”
南振岳不知她话中含意,怒声道:“在下问你把人掳至哪里去了?”
宫姨娘脸上笑容,忽然消失,冰冷的道:“如果我不回答呢?”
南振岳道:“那么只好请宫姨娘跟在下先回到君山去了。”
宫姨娘冷冷的道:“如果我不想去呢?”
南振岳道:“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宫姨娘讶道:“那是你不答应了?”
南振岳道:“不错,你如果不说出舍弟等人的下落,只有委屈你回君山一行。”
宫姨娘冷哼一声,道:“只怕没有这么容易?”
突然柳腰轻扭,人像鬼魅似的欺到南振岳面前,一只纤纤玉掌,已经轻飘飘拍上胸口!
她出手如电,最厉害的是她这只手掌,柔若无骨,舒展无定,快得使人瞧不清她究竟是什么手法?果然,就在南振岳微一怔神之间,竟会丝毫不知躲避,她柔荑似的手掌,已在他胸前,轻轻拍了一记!
宫姨娘一掌拍在南振岳胸口,她似乎已经胜利已握,盈盈眼神,在这一刹那,变得冷酷可怕,凶光大炽!
猛地,她发觉自己这一掌,并没拍实,从掌心透出的九转阴劲忽然从他身上滑出!
南振岳丝毫无恙,坦然接下她一掌,怒笑道:“你使的大概就是‘九转掌’了吧?”
左手倏伸,五个指头,已经搭上宫姨娘右手脉腕!
宫姨娘要待缩手,已是不及,但觉腕上有如铁箍,那有挣扎余地?不由双眉紧蹩,恨恨的道:“你要怎的?”
南振岳星目含威,喝道:“你只要说出尉迟坛主和在下兄弟等人,—现在何处,在下立时可以放你!”
他说话之时,五指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扣得紧了一些!
宫姨娘咬牙忍着剧痛,脸上却飞过一丝媚笑,问道:“我随便说个地方,你就会放我了吗?”
南振岳道:“在下岂是容易受骗的人?”
宫姨娘笑道:“就是喀,你总不能一直拉着我的手,给人看到了多难看,要说,你放了手,我也一样会说的呀!”
南振岳心头一凛,赶紧松开五指!
宫姨娘格格一笑,倏然退出数丈,伸手掠掠鬓发,声音陡然变得极为寒冷,阴毒目光瞧着南振岳,冷声道:“可惜你已经看不到他们了!”
南振岳目光暴射,怒声喝道:“可是被你们害死了?”
宫姨娘冷哼道:“杀死几个人,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南振岳心情一阵激动,怒从心起,大喝一声:“好个贼婢!”
陡地一掌,朝宫姨娘直劈过去!
他含愤出手,掌力有如暴风呼啸,排山而出!
宫姨娘单掌一封,身形像车轮般疾转开去,居然轻巧无比,一下闪出掌风之外,口中喝道:“住手!”
南振岳抑制满腔激动,喝道:“你还有何说?”
宫姨娘脸上又闪起了春花般笑容,道:“瞧你连话也没让我说完,就出口伤人,动手打人,这般心急,可是为了你那心上人?”
南振岳怒道:“你胡说什么?”
宫姨娘道:“我一点也不胡说,你如果不是为了那小丫头,干么要和我拚命?我又没动她一根汗毛?”
南振岳厉声道:“那是谁把他们害死的?”
宫姨娘道:“他们好好的接受着优待,谁说他们死了!”
南振岳愕然道:“你方才不是说我看不到他们了?”
宫姨娘格格笑道:“是呀,我说的是你,又没说他们?”
南振岳道:“在下怎么了?”
宫姨娘嫣然一笑,徐徐抬起右腕,徐徐伸出她像兰花般微微上翘的纤纤玉手,在南振岳面前,故意炫耀似的晃动了一下。
戴在她无名指上的一颗黑宝石戒子,经她手指晃动,星月之下,闪闪发光!
她目光斜瞟,轻笑道:“看到了没有,我手上戴着的这颗宝石,锐利如剑,你手背上已经被我划破了皮呢。”
南振岳低头一瞧,果然发现自己手背上,被她划破了一道一寸来长的血痕,血黑似墨,早已凝结住了!
心中登时明白过来,不由冷笑道:“看来你宝石有着剧毒?”
宫姨娘笑道:“一点没有错,我这宝石上的剧毒,虽然不像见血封喉,发作得快,但毒性可比见血封喉还要厉害!”
南振岳大笑道:“在下要是不怕毒呢?”
宫姨娘听得一呆,但很快接口道:“不怕毒是你运气,嗯,你方才逼着问他们的下落,要是我现在可以带你去了,你可相信?”
南振岳笑道:“就是因为在下已经中了剧毒,你可以放心领我去了?”
宫姨娘轻笑道:“也可以这么说,因为我也要让他们看看你!”
南振岳心中暗想:此女当真毒如蛇蝎,她不知自己吃过舅父精心配制的天下奇毒药物,百毒不侵,但听她口气,分明认为自己必死无疑。
“要让他们看看自己”,这句话,无异是说要让他们看看自己的尸体。
也许龙兄尉迟坛主等人,不肯附和他们,她要把自己尸体弄去,就是杀鸡儆猴的威吓作用。
心中想着,一面故作不知,问道:“他们在什么地方?”
宫姨娘笑道:“不算远,也不算近。”
南振岳道:“如何走法?”
宫姨娘用手朝前一指,道:“你也上车去,和我一同坐在车中,车停了,也就到了,何用多问?”
南振岳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宫姨娘脸露喜色,道:“那么你快随我上去。”
说完,翩然朝马车走去,赶车的是个傈悍大汉,瞧到宫姨娘,连头也不敢抬,赶忙打起车帘。
宫姨娘身子一缩,很快钻进车厢。
南振岳跟在她身后,到了车前,心中忽然犹豫起来,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怎好同坐一辆车子?过了半晌,敢情宫姨娘上车之后,仍然不见南振岳上去,不由搴帘探出头笑道:
“龙副坛主可是不敢上来?”
南振岳道:“有何不敢?”
说着一脚跨了上去,宫姨娘只笑了笑,就放下帘子,南振岳刚在她身边坐下,马车就辘辘的转动起来!
车身起了一阵颠簸,两人的身子不住在车中摆动!
一阵又一阵从宫姨娘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幽幽的,甜甜的,钻入鼻孔,就会使人血液循环加速,面红耳赤,剧烈的心跳!
南振岳支持着身子,竭力收摄心神,连正眼都不敢看随一下。
车中一片漆黑,宫姨娘也看不清他,但她感觉得到,他是在正襟危坐,和自己离得开开的,心中暗暗冷哼:“真是个雏儿!”
蹄声得得,轮声辘辘,车子沿大路飞驶,不知过了多少时候。
黑暗中,宫姨娘侧过脸去,一双凝聚了光采的凤目,竭力逼视着南振岳,她开始感到奇怪,自己身边这个倔强的美少年,怎会连一声呻吟也没有?她试探着,低低的叫道:“龙副坛主!”
南振岳瞧了她一眼,发现她脸上有着焦虑之色,连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中,也不再有狠毒的光芒,此刻流露出来的是女子们天生的柔顺、善良和怜悯的目光!
南振岳只觉这宫姨娘真是天下女人中阴晴不定,最善变的女人,他不愿和她多说,口中只是“唔”了一声!
宫姨娘柔声道:“你可是感到头昏喉干,胸闷想呕么?”
她这几句,竟然说得十分柔和,好像慈母照顾娇儿,妻子伺候丈夫一般!
南振岳对她甚是厌恶,闻言星目乍睁,大声道:“在下很好。”
宫姨娘怔得一怔,哼道:“好个倔强的人!”
车子继续前行,旷野之间,已经隐隐听到鸡鸣!
宫姨娘揭起帘子,探头瞧瞧天色,放下车帘,突然转过身来,冷冷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了?”
南振岳睁目道:“天快亮了吧?”
宫姨娘道:“你知道就好!”
南振岳听得一愣,不知她突然问这句话的用意何在了宫姨娘冷哼一声,道:“你别以为内功精深,就可控得住毒性,不让它发作,须知我指环上这颗宝石,是天下最毒之毒,就是江湖上一般见血封喉的剧毒,都难及它万一,你和我赌气,不啻是和你自己赌命!”
南振岳道:“你可是要在下求你?”
宫姨娘嗤的笑道:“男人求女人的事情多着哩,你难道不要命了?”
南振岳大笑道:“但在下从不求人。”
宫姨娘冷冷的道:“天快亮了,你莫要后悔不及!”
南振岳道:“在下从不后悔。”
宫姨娘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过了一会,宫姨娘忍不住又掀起帘子,朝外张望了一下,东方已经渐渐透出稀微鱼白,她趁着掀帘之际,偷偷的回头朝南振岳脸上望去!
他阖着眼睛,臼里透红的脸上,眉眼嘴鼻,无不配得恰到好处。
她看的呆了,只是怔怔的瞧着他,掀着帘子的手,也忘了把帘子放下!
奇怪,他明明被自己“黑玛瑙”划破了手背,怎会丝毫看不出中毒神气?被“黑玛瑙”
划破表皮,只要见到一丝血痕,毒性渗入,纵是神仙,也逃不过全身血液凝结而死的厄运……不错,他能够承受得住自己的“九转掌”,可见已经练成了玄门罡气一类护身神功,他此时不过仗着深厚内功,闭住全身要穴,不让毒气侵袭而已!
瞧不出他轻轻年纪,竟然练成这等高深功夫,但你焉知“黑玛瑙”毒性之烈,发作得越慢,一经发作,纵有解药,也来不及了……不知怎的,她心上忽然一寒!
再也无暇多想,一手轻轻放下车帘,一手迅速伸入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磁瓶,倾了一粒黑色药丸,一下塞到南振岳口中,低声道:“快吞下去!”
她的举动,南振岳早已瞧在眼里,心想她塞到自己口中的敢情就是解药无疑!原来她手段虽然狠毒,心地还不算太坏!
突然,他想到自己服过舅父制练的毒药,不怕剧毒侵,但这粒解药,留着也许有用。
赶忙“啊”了一声,趁着车身震动,暗暗吐到手中,一面故意猛一抬脸,怒声道:
“你……”
他这一下动作极快,车中依然一片漆黑,宫姨娘当然没瞧到,急忙伸出纤掌,一下掩在他口上,低低的道:“这是解药,别吐出来!”
南振岳“你”字堪堪出口,陡觉一只嫩滑、柔腻,香喷喷软绵绵的玉掌,一下堵在自己口上!
这一突如其来的温馨享受,他几乎立时窒息!
“唔……唔……”
急忙别了下头,说道:“承赐解药,在下谢了!”
宫姨娘清丽的脸上,嫣然一笑,道:“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呢?”
南振岳抬目道:“宫姨娘所作所为,均令人莫测高深,只是在下不明白你何以又突然给我服下解药?”
宫姨娘瞟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什么,黑玛瑙天下奇毒,见不得阳光!”
说到这里眼珠一转,口中轻“嗯”一声,又道:“龙少侠,你不要再叫我宫姨娘了。”
南振岳道:“在下叫你什么?”
宫姨娘轻轻的道:“我叫宫如玉……”
她脸上忽然飞起两朵红云,娇媚的脸上,更显得艳若桃花!
南振岳不敢多看,赶紧移开目光。
宫如玉格的笑出声来,问道:“龙少侠,你看看我和你那位妹子,谁美?”
南振岳奇道:“在下那有妹子?”
宫如玉诡秘的笑了下,转目望着南振岳,又道:“哼,原来你也不老实!”
南振岳想起昨晚她曾说什么“小丫头”的话,心中觉得奇怪,摇摇头,正容道:“在下真的没有妹子。”
宫如玉格格笑道:“装得真像,你那兄弟呢,你们是什么兄弟?”
南振岳脸上一红,道:“在下和他原是结义兄弟。”
宫如玉道:“他是黑凤婆门下,对么?”
南振岳点点头,宫如玉笑吟吟的道:“他是男的?”
南振岳道:“难不成他是女的?”
宫如玉似是奇怪他忽然问出这句话来,反而怔得一怔,才道:“看来你真的不知道她是女的了!”
南振岳心头一震,奇道:“什么,你说他是女的?”——
清心居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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