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龙却趁着大家这一怔神之间,忽然一个转身,纵身往殿后飞掠而入!他不走前门,却向殿后闪去,正是大家疏忽之处。
韦凌云和七位长老看他往后纵去,身形一闪而没,再待追去,已是不及!
贾老二连连摇手道:
“迫不得,当心他身上有‘黑煞针’!”
这原是同一时间发生的事,纪南叫出“黑煞掌’,急忙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青瓷药瓶,塞到徐少华手中。
说道:
“大哥,快把解药交给柏长老,救人要紧,再迟就来不及了。”
徐少华接过药瓶,朝柏长青道:
“柏长老,这是‘黑煞掌’的解药,快给左长老喂了。”
柏长青接过,问道:
“徐少庄主,要如何服法?”
纪南道:
“喂他三粒就够了。”
柏长青拔开瓶塞,倾出三粒药丸,又把药瓶交还徐少华,急忙蹲下身去,捏开左瘤子牙关,把药丸纳入他口中。
张友泉喟然叹道:
“真想不到甘逢春会是千毒谷的奸细!”
贾老二耸着肩笑道:
“张长老,话可不能这么说,千毒谷的少谷主就在这里,甘逢春不过是和千毒谷的九毒寡妇阎九婆勾结罢了。”
张友泉连忙朝纪南拱手道:
“纪少谷主请恕老化子失言。”
柏长青站起身,也朝纪南拱拱手道:
“多谢纪少谷主。”
纪南脸上一红,忙道:
“不用客气。”一面攒攒眉道:
“奇怪,甘逢春怎么会使‘黑煞掌’的呢?”
贾老二耸着肩道:
“少谷主不知道的事情可多着呢!”
这时韦凌云也走了过来,朝徐少华拱手道:
“徐兄两次援手,大恩不言谢,兄弟只有永远记在心里了。”
徐少华连忙还礼道:
“韦兄好说,兄弟愧不敢当。”
一面伸手入怀,取出牛皮夹子,朝韦凌云递了过去,说道:
“这是贵帮的东西,当日金长老临终之时,手指胸口,只说了‘拜托’二字。”
想必就是托兄弟把此物转交给韦兄了,今晚兄弟总算不负金长老所托,交给韦兄了,韦兄请收好了。”
韦凌云神色庄重,双手接过,一面握住徐少华的手,感激的道:
“多谢徐兄,兄弟已经不能再说什么了,徐兄对敝帮这份大德,他日徐兄要用得着丐帮之处,丐帮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贾老二耸着肩道:
“韦帮主和少庄主既是朋友,那就不用说客气话了。”
柏长青朝贾老二拱拱手道:
“兄弟有一件事,想请教贾总管。”
“请教不敢。”贾老二笑嘻嘻的道:
“有什么事,柏长老尽管请说。”
柏长青道:
“贾总管好像早已知道甘逢春和千毒谷的九毒寡妇有勾结了?”
贾老二耸耸肩笑道:
“你没看他会千毒谷的‘黑煞掌’吗?这种毒功,岂是一朝一夕练得成的?”
他不待柏长青开口,接着又道:
“贵帮的金长老不是死在‘黑煞掌’下的吗,嘻嘻,他谋夺丐帮,该说早有存心的了。”
柏长青矍然动容,怒声道:
“不错,他害死金长老,再给韦帮主罗织罪名,废去帮主职务。
他就可以以护法长老的身份,名正言顺代理帮主,然后再把咱们几个长老一起毒死,丐帮就全落在他手里了,此人心机果然毒辣得很!”
他目光望着贾老二,沉吟道:
“只是敝帮和千毒谷毫无怨尤可言,千毒谷何以……”
“不对,不对。”贾老二没待他说完,连连摇头道:
“这是整个武林大局,不关千毒谷的事……”
张友泉道:
“但甘逢春却练成了‘黑煞掌’!”
贾老二摇着头道:
“小老儿也一时说不清,嘻嘻,丐帮出了一个甘逢春,千毒谷也出了一个九毒寡妇,这两人完全是一模一样的人!”
纪南听得心中一动,急忙问道:
“贾总管,你的意思是……”
“一模一样,就是一模一样。”
贾老,二耸耸肩,说道:
“嘻嘻,小老儿说他们一模一样,是说他们吃里扒外,投靠了另一个主子。
其实也不光是丐帮和千毒谷,江湖不少门派中,这样的人可不在少数呢,所以才会天下大乱。”
纪南道:
“你说阎九婆也叛离敝谷了?”
贾老二道:
“她叛离就好了,就因为她没有叛离,千毒谷的事,才会比丐帮还要严重。”
“我知道了。”纪南点着头,一脸愤怒的道:
“假扮我爹的人,就是阎九婆制造出来的了。”
他转身朝徐少华抱抱拳道:
“大哥,小弟要立即赶回敝谷去,就此别过。”转身就欲走。
“慢点!慢点!”贾老二又摇手,又招手,尖声道:
“少谷主且慢点走。”
纪南脚下一停,问道:
“贾总管有何见教?”
“不客气,嘻嘻!”
贾老二道:
“这里已经没事了,少庄主和你少谷主是口盟兄弟,而且还是少谷主的大哥,这档事岂有不管不理?凡事应该谋定而动,今晚且在这里憩息一晚,明天咱们到庐州去调派人手……”
韦凌云道:
“贾总管,敝帮人手,全在这里,如果用得着,悉凭调遣,何况甘逢春叛离敝帮,敝帮也正要把他逮回来,以正帮规……”
“甘逢春不会躲到千毒谷去的。”贾老二道:
“再说贵帮经此变故,也要加以整顿,实力才会坚强。”
他这话听得柏长青、张友泉等几位长老心头同时一震!
他们都是老江湖,贾老二这话是话中有话!
右护法长老叛离丐帮而去,帮中自然有不少人是甘逢春的心腹,加以整顿,确实刻不容缓!
贾老二话声一落,又朝韦凌云以“传音入密”说道:
“韦帮主回去之后,该把‘擎天第三式’练熟了才行,练了一、二两式,不练第三式是发不出威力来的。
也只有第三式才能破‘黑煞掌’,这就是金长老致死之由,江湖正在多事之秋,你练成了才能和少庄主合作。”
韦凌云听得连忙拱手道:
“在下谨受教了。”
接着就朝徐少华等人拱拱手道:
“徐兄,兄弟那就告辞了。”
转身朝柏长青等人拱手道:
“诸位长老,咱们走吧!”
说完,率同八大长老一齐退出庙去。
史琬问道:
“贾总管,你方才和他说了些什么?”
贾老二席地坐下,笑了笑道:
“小老儿叫他回去好好练功,练成了再来。”
大家也一起围着坐下。
纪南心中有事,急急道:
“贾总管,你说说看,我……”
贾老二道:
“少谷主暂且别急,急事缓办,你最好先把千毒谷的情形,说给小老儿听听,小老儿才能给你拿个主意,嘻嘻,小老儿不是吹的,当个狗头军师,还蛮不错的。”
史琬撇撇嘴道:
“当狗头军师,这有多难听?”
贾老二耸耸肩笑道:
“小老儿颇有自知之明,凭我这副德性,要想当诸葛亮那样的军师,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你总看过戏吧,当当像戏台上那样鼻子抹白粉的狗头军师,才差不多。”
蓝如风道:
“好啦,你不是要二姐说吗,那你就别再噜唆了。”
一面朝纪南道:
“小弟叫你二姐没错吧?”
纪南被他这句“二姐”,叫得胀红了脸,站起身,朝徐少华抱抱拳道:
“大哥请恕罪,我想大家也都知道,小妹其实是女扮男装的……”
徐少华含笑道:
“贤弟坐下来再说,行走江湖,为了方便起见,女扮男装,也并不稀奇,三弟不也是女扮男装的吗?”
史琬脸上一红,轻嗔道:
“大哥怎么说到我头上来了?”
纪南依言坐下,续道:
“我爹只有我一个女儿,所以取名若男,从小就给我穿着男装,大家也都叫我少谷主……”(从现在起,纪南就改称若男了)
贾老二问道:
“少谷主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
“这话要从去年说起。”
纪若男道:
“那是去年夏天,爹忽然感到四肢无力,渐渐不良于行,后来连行动都需要人扶持……”
徐少华道:
“约我去见面的谷主,难道不是令尊吗?”
“大哥听我说下去呢!”
纪若男道:
“从那时起,爹就一直躺在卧榻上,没有起来过,阎九婆就向爹建议,因我年纪还小,只怕无法担当谷主重任。
但谷中又不能一日无主,因此要我装扮成爹的模样,处理谷务,其实大小事情都是由阎九婆和祖东权作的主,我只是装个样罢了。”
“嗨!”贾老二一拍巴掌,尖声道:
“事情就出在这里!”
纪若男续道:
“这个月初,咱们接到几个门派联名的请柬,说三月初一是绝尘山庄史庄主七旬大寿,邀爹去洪泽湖一叙。
里面还有史庄主的一封亲笔函,说他听说爹不良于行,他精擅歧黄,保证可以治愈爹的宿疾……”
史琬道:
“我爹确实精通医道,会治疑难病症。”
纪若男道:
“爹因和史庄主不熟,但既有各大门派的人具名邀请,不好不去,所以要我代爹一行。”
“唔,你和阎九婆、祖东权一起出来了,那好得很!”贾老二点着头道:
“你们一走,千毒谷不是空虚了?”
纪若男听得身躯一震,睁大眼睛,焦急的道:
“你说爹有危险?”
“不要紧!”贾老二用手指拈着嘴上几茎鼠鬓,笑道:
“空虚,不一定是出事。”
纪若男道:
“我一定要回去看看才放心。”
“自然要去。”贾老二道:
“咱们大伙一起去,有事情,也一定可以摆得平,少谷主只管放心就是了。”
史琬道:
“二姐说完了吗?”
纪若男点点头。
史琬转脸道:
“大哥,现在该你说了。”
徐少华也把自己由贾老二送去一处山洞练功的事,约略说了一遍。他当着史琬,当然不好说在绝尘山庄后山偷偷送剑给乙老人家的事。
史琬听得跳了起来,指着贾老二道:
“好哇,贾老二,原来是你把大哥弄走的,你竟然不知会我们一声,害得我们像盲人骑瞎马,到处乱闯,你说,你该如何处罚才好?”
贾老二吓了一跳,忙道:
“小老儿该死,忘了告诉你们,小老儿情愿受罚。”
蓝如风道:
“三姐,我有一个主意,罚他一个月不准喝酒。”
“一个月不准喝酒!”
贾老二连连摇手道:
“这……不是要了小老儿的命?我的小姑奶奶,这样吧,三天好不?小老儿三天不喝酒,其实三天不喝酒,已经要了小老儿的命了。”
史琬道:
“不行。”
监如风道:
“那就减轻些,罚他十天不准喝酒吧!”
史琬目注贾老二说道:
“看在你是大哥的总管,就罚你十天不准喝酒,就是一滴都不能喝。”
“惨了!”贾老二双手掩面,说道:
“小老儿从小到大,也没有整整十天一滴不沾的日子,像这等重罚,小老儿还是跳崖自杀的好。”
徐少华噢了一声,笑着问道:
“三妹、四妹,你们知不知道贾总管跳崖的事?”
史琬问道:
“贾老二真的跳过崖了?”
她气贾老二,所以连总管也没叫他。
贾老二嘻的笑道:
“那可一点没假,跳下了千丈断崖。”
“活该!”史琬哼道:
“那怎么会没有粉身碎骨呢?”
“看来小姑奶奶气还没消!”贾老二耸耸肩道:
“小老儿若是粉身碎骨,有谁来当云龙山庄的总管?”
史琬撇撇嘴道:
“快说,怎么会跳崖的呢?”
“是、是、小老儿说!”
贾老二就把王天荣、王贵把自己逼上一处绝顶,自己无路可逃,就跳下绝崖,详细说了一遍。
史琬看看大哥,不信的道:
“大哥,贾总管的武功到底如何呢?”
徐少华笑道:
“这个愚兄也不大清楚,有时好像很高,有时又好像不高。”
“对、对。”
贾老二接口道:
“小老儿酒喝足了,胆气一壮,就觉得什么都不怕,只要什么都不怕,武功就高了,如果没得酒喝,遇事就会胆怯,胆一怯,就不敢和人动手,自己也觉得很窝囊。”
史琬哼道:
“爹叫你去当掌柜,王天荣、王贵敢在半途里要杀你,当真胆大妄为已极,贾老二要是真的跳崖死了,我怎么向大哥交代呢?”
“就是咯!”贾老二道:
“小老儿好歹总是云龙山庄的总管,这样,咱们明天到庐州去,非好好的整整这两个小子不可!”
一面朝徐少华道:
“少庄主,你们明天上长安居去,只当不知小老儿跳崖之事,叫人去叫掌柜,等王老八、王老十来了,就问他们怎么不见小老儿,看他们怎么说?”
史琬问道:
“后来呢?”
贾老二嘻的笑道:
“你最好如此如此,保管吓得他们三魂出窍!”
史琬童心未泯,听得咭的笑出声来,点着头道:
“好,就这么办。”
徐少华道:
“贾总管为什么要这样吓唬他们呢?”
贾老二道:
“这是我佛如来说的‘降伏其心’,这样才能把王老八、壬老十收伏,以后就不敢再有二心了。”
第二天中午,长安居门口,来了五匹骏马。
胡老四、余老六两人合骑一匹,到得酒楼门前,两人迅快的一跃下马,余老六替徐少华拢住马头。
胡老四就大步走入店堂,朝坐在柜后的帐房先生喝道:
“快收拾一问雅室,咱们少庄主来了。”
那帐房看胡老四吃喝的神气,显然来了贵介公子,连声应“是”,就吩咐伙计赶快去收拾了一间雅室。
接着徐少华、纪若男、史琬、蓝如风一起走了进来,最后则是余老六,一看就知是这几位公子的随从武师。
一名伙计赶忙哈着腰道:
“公子爷们请到雅室坐。”
胡老四喝道:
“你还不走在前面领路?”
那伙计唯唯应“是”,立即走在前面。
胡老四跟在他身后,登上楼梯,走到雅室门口,才脚下一停,抬着手道:
“少庄主请。”
徐少华举步走入,纪若男、史琬、蓝如风相继走入,余老六也在门口站停了下来。
来了贵客,伙计们自然特别巴结,一个送上面中,另一个就沏了茶送上。
史琬道:
“伙计,你去叫帐房上来。”
伙计答应一声,匆匆退下。
接着那个又高又胖的王帐房走了进来,他自然认得,连忙哈着腰道:
“原来是史公子、徐公子来了……”
史琬没待他说下去,就道:
“你给我快去请掌柜来。”
王帐房连声应是,退了出去。
几人端起茶碗,刚喝了一两口,就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及门而止,接着门帘挑处,走进来的正是王天荣、壬贵两人!
王天荣走到前面,拱拱手道:
“在下兄弟见过徐少庄主、史公子、蓝公子……”
他们不认识纪若男,只是朝他拱了拱手,算是招呼了。
徐少华站起身,含笑道:
“原来王大哥、壬大哥也在这里,真是巧极,快请坐。”
一面给他们引见了纪若男,说道:
“他是千毒谷的纪少谷主。”
王天荣、王贵听得吃了一惊,连忙朝纪若男抱抱拳道:
“原来是纪少谷主,在下兄弟久仰。”
史琬叫道:
“伙计。”
一名伙计赶忙摹帘走入,躬躬身道:
“公子爷不知有何吩咐?”
史琬道:
“我要王帐房去请掌柜来,怎么还不来呢?”
那伙计听得一怔,望望王天荣二人,说道:
“掌柜不是……已经来了吗?”
史琬道:
“几时来了?”
王天荣连忙站起身,双手抱拳,说道:
“回史公子的话,这里的正副掌柜,仍是在下兄弟两人。”
那伙计眼看没事,就悄悄退出。
史琬问道:
“贾总管呢?爹不是要他来担任掌柜的吗?”
王天荣道:
“贾总管……他……”
史琬急问道:
“他怎么了?”
王夭荣道:
“他已经死了。”
“死了?”史琬问道:
“他怎么死的?”
“事情是这样……”
王天荣嗫嚅的道:
“那天中午咱们路过舒城,贾总管约咱们上酒楼吃酒,大概多喝了几杯,经过花字冈石桥,一个跟斗从桥上栽了下去,那里水势湍急,咱们只看到他双手乱划,就灭了顶,连抢救都来不及……”
徐少华问道:
“你们没有打捞吗?”
王天荣道:
“在下两人都不识水性,后来找来几个当地居民打捞,也没捞到。”
“我不信。”史琬哼道:
“一定是你们嫉妒他,把他推下水去的。”
王天荣胀红了脸,忙道:
“公子明鉴,在下兄弟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决不敢把贾总管推下水去,他真的是喝醉了堕水的。”
史琬哼道:
“你们有没有报告过爹?”
“早已报上去了。”王天荣道:
“就是庄主下的令谕,要在下兄弟继续留在这里的。”
史琬道:
“贾总管死了之后,你们有没有超度过他?”
王天荣一愣道:
“这个在下兄弟倒是没有想到……”
“这就对了!”
史琬道:
“昨晚我就梦见贾总管,他说是被你们两个逼死的,身边没有买酒的钱,我说给大哥听,大哥还不相信,如今看来,真是贾总管托梦给我了!”
她这句“他说是被你们两个逼死的”,听得王天荣、王贵两人脸上都变了色。
蓝如风道:
“三哥,我们赶了半天的路,大家肚子都饿了,先要厨下送吃的来吧!”
王天荣巴不得有人打岔,把这件事岔过去,急忙站起身,叫道:
“来人呀!”
一名伙计就应声走入。
王天荣吩咐道:
“快去叫厨下把拿手的菜做上来,要快些!”
那伙计答应一声,立即转身退出。
王天荣道:
“在下立时叫人去请城里的和尚给贾总管诵经超渡。”
“用不着。”史琬道:
“我们今晚要在这里过夜,叫帐房给我们预备几间上房。”
王天荣连连点头道:
“这个现成的。”
史琬道:
“我们吃过午饭,就在这一间房里,放上几盘酒菜,祭奠贾总管,我们也给他行个礼,他说身边没有买酒的钱。
你们就给他准备五千两银票,他是个酒鬼,你们多给他斟上几杯,赔个礼,这场冤业也可以解了。”
徐少华听她说得和真的一样,心里暗暗好笑。
王天荣连声应“是”,说道:
“公子吩咐,在下兄弟一定遵办,这五千两银票,也要真的吗?”
“自然要真的。”史琬哼道:
“你们两个五万两也拿得出来,五千两算得什么?”
“是、是。”王天荣道:
“只是银票是银号里开出来的,如果用火烧了,岂不白白便宜了银号吗?”
史琬道:
“我说出来的话,你想打折扣?”
王天荣道:
“不敢,在下不敢!”
正说之间,两名伙计已经陆续送上菜来。
王天荣道:
“四位公子请上坐。”
徐少华抬头朝门口叫道:
“胡老四、余老六,你们也进来,一起吃吧!”
胡老四、余老六应声走入。
大家落坐之后,王天荣、王贵坐在下首作陪。胡老四、余老六在几位公子面前,公子们都不喝酒,他们自然也不敢喝了。
长安居厨司拿手的菜肴一盘接一盘的端上来,大家也就吃饭了。
饭后由王夭荣陪同徐少华等四人到上房休息。
壬贵却留下来,指挥伙计就在这间雅室里设起贾老二的灵位,放上烛台香炉,并要厨下做了几式菜看,和一副杯筷,一大锡壶陈年花雕。再要帐房去银号开了一张五千两的银票,一起放到桌上。
等一切都齐备之后,才叫伙计去上房请徐少华等人前来行礼。
就在此时,王贵突然听到耳边有人嘻的笑道:
“壬老十,看来你比王老八够朋友多了!”
这是贾老二的声音!
王贵猛觉心头机伶伶的一颤,好像有一阵阴风吹到身上,全身毛孔都随着竖了起来,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
他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青天白日,哪会有鬼?
但他目光一动,刚才明明放在桌上的那张五千两银子银票已经不见了!屋中没有第二个人进来过,银票竟然会不翼而飞!
壬贵赶紧拭拭眼睛,再定睛看去,上首倒满了酒的杯子也已空了。
他只觉背脊骨透着凉气,手心也沁出了冷汗,一个人几乎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差幸门帘掀处,王天荣领着徐少华等人走人。
王天荣是这里的正掌柜,走在最前面,但当他掀帘跨入的一刹那,憋见供桌上首一张椅子上蹲着一个人!
那不是贾老二还有谁来?他和生前一样,耸着肩,笑嘻嘻的望着自己!
王天荣胆子再大,也不由得大叫一声:“有鬼!”
转身要待退出,他身后的徐少华正好跨人,差点撞个满怀!
徐少华奇道:
“王大哥,你怎么了?”
王天荣赶紧定了定神,再凝目看去,椅上哪有贾老二的影子?一时只当眼花,脸色发青,忙道:
“没……没什么。”
话刚出口,耳边突听有人嘻的笑道:
“王老八,你不用害怕,跟我老人家多磕几个头,不就没事了吗?”
王天荣自然听得出那是贾老二的声音,世上真有鬼魂,他只觉浑身发冷,不迭的朝上首打着拱道:
“贾总管,你老请用酒菜,小的点上香烛,给你老人家磕头。”
史琬冷冷的道:
“王大哥,你是跟贾老二在说话,他听得见吗?”
“他……老人家听得见的。”王天荣结结巴巴的道:
“他……他老人家已经来了,兄弟……刚才还……还看到他老人家蹲在椅子上。”
壬贵忙道:
“是的,贾总管是来了,刚才放在桌上的那张银票,也是他老人家收去了。”
徐少华、史琬等人听他们说得活灵活现,心中暗暗奇怪,这间雅房,总共也只有这么大,王天荣说他看到了贾老二,但屋中哪有什么人影?
徐少华忍不住抬目朝梁上望去,这一望,他心里就明白了。
原来这座酒楼,是一个大敞厅,里首虽然间隔了四五间雅房,但上面只到大梁为止,梁上距离屋瓦,还有数尺高一大截是空的。
以贾老二的身手,一上一下不过眨眼间事,凭王天荣、王贵自然看不清楚了。
这时王天荣已经点起香烛,虔敬的道:
“徐少庄主,你来上香吧!”
史琬哼道:
“贾老二是给你们两个逼死的,这桌酒菜,是你们给贾老二赔礼的,自然要由你上香磕头,我们只是陪祭罢了。”
王天荣就是怕听“贾老二给你们两个逼死的”这句话。当着贾老二的鬼魂,提起;日事来,不是会触起贾老二的旧恨?
他连忙小声道:
“史公子,你不用说了,在下这就上香,其实他……老人家不是咱们逼死的,是……是落水死的……”
一面连忙拿着香朝上首虔敬的拱手过顶,拜了拜,才插到香炉之中,然后屈膝跪下,连连叩头,心中却默默的祷告着:“贾总管,你老大人不计小人过,咱们兄弟原也只是奉命试试你老武功的,并不是真的要杀你,你老却突然跳下悬崖……”
他只是默默的在心里说着,当然没说出口来,但就在此时,怪事发生了!
放在上首的一把锡壶,却突然凭空飞了过来,一下砸在王天荣的肩头!
王天荣正在磕头的人,只觉“肩井穴”突然一麻,全身如同针扎一般,再也动弹不得,同时耳边又响起贾老二的声音。
严厉的道:
“王老八,你要跟少庄主、史公子说实话,再有半句谎言,小老儿就要你的命。”
锡壶明明装满了酒,但飞过来撞上王天荣肩头,再砰的一声掉落地板,却变成了一把空壶!
这一下,连徐少华、纪若男、史琬、蓝如风四人也看得不由一怔,没有人影,酒壶就会凭空飞起,砸在王天荣的肩头,这一手岂不高明已极!
王贵看得更是胆颤心惊,差点失声惊叫!
王天荣却已杀猪般叫了起来,伏在地上,颤声道:
“我说,我说,你老人家饶命……”
史琬怒声道:
“原来贾老二果然是你们逼死的,你还不从实说来?”
壬贵想不到贾老二的鬼魂真会这般显灵,要想夺门逃出,只走了一步,突觉身上一凉,四肢就再也不听使唤!
王天荣伏在地上,以求饶的口吻,说道:
“贾总管,你老在天之灵,一定会知道的,在下兄弟当日并不是真的要杀你老。
那是奉命行事,不过要试试你老武功如何罢了,没想到你老竟会突然往山上跑,一下就往悬崖跳了下去。
实在是在下兄弟怎么也想不到的事儿,你老是明白人,在下兄弟该死,对不起你老,但你老人家千万不能向在下索命……”
史琬听他说出“奉命行事”,心里立时明白,这是爹授意他们的了。
徐少华心里更明白,史怕父因后山被人放走师傅(乙老人家)以为是贾老二干的,所以要王天荣、王贵在半路上试试贾老二的武功。
是贾老二逗着他们往山上跑,看到悬崖,才故意往下跳的。
王天荣话刚说完,只觉一阵阴风拂面,贾老二已经直挺挺的站在面前,他心头一害怕,喉咙咯咯作响,一个人几乎要昏了过去。
只是嘶声叫喊着:“你老饶命,你老饶命……”
贾老二尖着声音道:
“以后你们还敢对小老儿无礼吗?”
王天荣伏在地上,腰也直不起来,口中没命的道:
“小的以后不敢了,你老就饶了小的一命吧!”
贾老二回过头去,瞪着王贵道:
“你呢?”
壬贵四肢都不能动弹,惊恐过度,一个人也像梦魔一般,直着脖子道:
“小的以后天天给你老上香叩头,只要你老饶命,我生第一个儿子,就过继给你老做孙子,传你老的香烟……”
王天荣连忙抢着道:
“我生了儿子,也过继给你老做孙子,好传你老的香烟,你老总可以饶了我们吧!”
贾老二哼道:
“传你们头的香烟,我老人家会要你们的狗杂种做孙子?”
王天荣急道:
“那你老要我们做什么,只管吩咐,小的无不遵命……”
贾老二道:
“我要你们的命。”
提起一脚,朝王天荣肩头踢去,王天荣砰然一声仰天跌翻,就闭过气去。
贾老二又转身朝壬贵走去。
壬贵原已被制住了穴道,眼看贾老二朝他走来,心头一怖,双腿发软,也“咕咚”一声跌倒在地。
贾老二耸耸肩,朝徐少华等四人裂嘴一笑道:
“这两个小子胆小得很!”
蓝如风抿嘴笑道:
“他们是把你当作了真鬼,才会吓昏过去。”
纪若男笑道:
“贾总管,你装作得真像,如果我们不明就里,也会被你吓上一大跳呢,人吓人,真会吓死人的。”
徐少华道:
“贾总管,你制了他们穴道,快替他们解开了吧!”
贾老二耸耸肩道:
“小老儿踢他的一脚,早就给王老八解开穴道了,壬老十脚弯上的穴道,也在他跌下去的时候解了,他们只是胆子小吓昏的。”
说着,走上一步,又朝两人重重的踢了两脚,喝道:
“好了,你们还不起来?”
王天荣、壬贵只觉身上被人重重的踢了一脚,果然立即痛醒过来,双目一睁,就看到贾老二依然站在徐少华等人的身边,心头余怖犹在!
史琬喝道:
“你们还不起来,赖在地上装死?贾总管真要是被你们逼死的,我早就拔剑结束你们性命了,还等到现在吗?”
王天荣、壬贵听出她的口气,好像贾老二没有死,口中应着“是”,从地上爬了起来。
贾老二笑嘻嘻的耸着肩道:
“王老八、壬老十,只要你们以后乖乖的听我小老儿的话,既往不咎,也不用把儿子过继给我当孙子了。”
王天荣睁大眼睛,说道:
“贾总管,你老真的没死。”
贾老二嘻嘻一笑道:
“小老儿如果这么容易死,还叫什么酒鬼?哼,不是小老儿吹牛,酒越喝得多,身子就越轻!
千丈悬崖,算得了什么?小老儿不过把它当门槛一样,跨过去,跨过来,方便得很!”
王贵吁了口气道:
“但你老差点把咱们吓死了!”
王天荣、壬贵一齐抱着拳同声道:
“贾总管,在下兄弟服了你老啦,只要你老吩咐,在下兄弟火里水里都去。”
“行!”贾老二道:
“你们以后就是云龙山庄的人,一心一意跟随少庄主打天下,包你们扬名立万,吃不了亏。”
纪若男道:
“贾总管,你说这里事了,就要……”
“小老儿知道。”
贾老二没待她说下去,就摇着手道:
“好在路并不远,今天大家在这里好好歇上一晚,养足精神,才能办事。”
纪若男道:
“你不知道,千毒谷离这里还远得很!”
“小老儿知道!”
贾老二笑道:
“路远没有关系,小老儿会缩地之术,你们总听说过从前有个叫费长房的,跟他师傅壶公学本领,师傅问他想学什么?
他说想看看大千世界,他师傅就教他缩地术,想去哪里,一缩就到,小老儿就会这玩意儿,千把里路,就像跨门槛一样!”
史琬好奇的道:
“真的?”
贾老二耸着肩道:
“小老儿骗你们作甚?”
蓝如风道:
“我不信。”
史琬道:
“四弟,贾总管古古怪怪的,说不定真的会呢!”
蓝如风道:
“那你缩给我们看看?”
贾老二道:
“小老儿说过,今晚大家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小老儿就可以作法给你们看了。”
说话之间,王贵已要伙计撤去烛台、菜肴、沏了一壶茶送上。
贾老二朝王天荣、王贵两人说道:
“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出去休息一回吧!”
王天荣、壬贵是老江湖了,只当贾老二有话要说,自己两人不便留在这里,就依言辞出。
纪若男问道:
“贾总管,明天一早,我们真的可以到千毒谷吗?”
“这还假得了?”
贾老二指着鼻子说道:
“明天一早,少谷主若是见不到谷主,你可以请少庄主作证人,罚小老儿一辈子不喝酒。”
徐少华听得半信半疑,说道:
“贾总管这么说,也许是真的了。”
蓝如风道:
“大哥,你也相信?”
徐少华笑道:
“贾总管把喝酒看得比命还重要,宁可让你砍他的头,也决不肯把毫无把握的事情,和人打赌,罚他一辈子不喝酒的,从这一点看来,也许他说的不假了。”
“嘻嘻!”贾老二摇头晃脑的道: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小庄主也,小老儿要是没有把握,怎么会说出罚我一辈子不喝酒的话来?”
“哦!”史琬忽然哦了一声,好似想起什么来了,说道:
“贾总管,你要十天不准喝酒,还记得吗?”
“小老儿记是记得。”
贾老二陪着笑道:
“好姑奶奶,不过今天情形有些特殊,你就放小老儿一马,从明天算起好不?”
史琬道:
“为什么?”
贾老二道:
“明天一早,小老儿要施缩地术,今晚不喝酒,明天就打不起精神来,法术就会失灵。”
纪若男道:
“三弟,他明天要施法术,那就放他一马吧!”
史琬哼道:
“好吧!”
贾老二喜形于色,连忙唱了个诺道:
“那就多谢两位姑奶奶了,嘻嘻,今天在这里,是喝王老八、王老十的,小老儿不喝他十坛,也要喝他个六七坛才过瘾?”
蓝如风道:
“你别喝得烂醉如泥,明天一早叫都叫不醒。”
“不会、不会!”贾老二忙道:
“小老儿头脑是越喝越清楚的。”
一面拱拱手道:
“少庄主你们坐一会,小老儿出去一下。”
说完一溜烟的溜了出去。
史琬道:
“这酒鬼一定是找王天荣、壬贵喝酒去了。”
回头朝徐少华问道:
“大哥,贾总管真的会缩地术?”
徐少华笑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看他好像蛮有把握似的,他喜欢卖弄,说不定已经胸有成竹。”
不多一会,夭色渐渐昏暗下来,伙计点上了灯,接着就在八仙桌上摆好杯筷,王天荣、王贵一起走入,伙计就陆续送上酒菜。
史琬问道:
“贾总管呢?”
王天荣忙道:
“贾总管躲在厨房里喝酒,不肯上来,说少庄主四位今晚用过晚餐,务必早些休息。”
史琬道:
“真是酒鬼。”
王贵笑道:
“贾总管这一阵工夫,已经喝了两坛了呢!”
徐少华道:
“他已经在喝酒了,咱们就不用管他了,大家就入席吧!”
晚餐之后,大家又坐了一回,也就各自回房休息。
快近初更,徐少华、纪若男、史琬、蓝如风四人,都在睡梦中被叩门声音吵醒,不约而同的披衣起床,开出房门。
只见贾老二像大马猴似的站在走廊上,笑嘻嘻的道:
“少庄主、少谷主,大家都起来了就好。”
史琬气鼓鼓的道:
“贾老二,你是不是喝醉酒了,这时候把大家吵醒,你有毛病?”
贾老二压低声音,陪着笑道:
“小老儿是来叫你们的,咱们该上路了。”
徐少华问道:
“这时候到哪里去?”
“夜行人咯,自然要夜里才出发。”贾老二道:
“这时刚好初更,快一点,二更不到就可以到了。”
史琬问道:
“你要咱们去哪里呢?”
“自然是熟地方。”贾老二道:
“只有纪少谷主没有去过。”
纪若男道:
“不是去千毒谷吗?”
贾老二道:
“不是。”
蓝如风道:
“那我们去做什么?”
“嘘!”贾老二道:
“法不传六耳,这件事要办得十分机密,大家到了地头,就会知道。”
接着催道:
“咱们快些下去,胡老四、余老六、王老八,王老十都已在后院等着呢!”
史琬埋怨道:
“贾老二,你实在不是好总管,寒冬腊月,早些和大家说初更就要出发,大家就不用睡了,这样从热被窝里起来,你说有多冷!”
贾老二缩缩头陪着笑道:
“我的姑奶奶,大家如果不睡,人家就会知道咱们晚上行动了。”
史琬一怔道:
“有人盯着我们下来吗?”
贾老二嘻的笑道:
“有是有两个,不过他们已经睡熟了。”
徐少华道:
“我们那就走吧!”
贾老二两颗鼠目一转,说道:
“今晚这一,行动,小老儿是军师,大家都得听小老儿的将令,不得有误,到了那里,不准多问,大家都要记着。”
史琬道:
“好像很神秘!”
“没错!”贾老二道:
“今晚咱们是一支奇兵,自然神秘得很。”说到这里,就挥动右手,说道:
“好了,咱们走吧!”
当先朝楼下走去。
徐少华等四人跟着他下楼,再由长廊折入后院,只见小天井中果然悄无声息的站着四个人,那自然是王天荣、壬贵、胡老四、余老六了。
他们果然劲装跨刀,一副夜行人的打扮,等待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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