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青岚一看那桌上,虽然只有七八样菜肴,但虎脯、鹿腿、竹笋、青菜,都色彩鲜艳,香气扑鼻,这就不再客气。
大家入座之后,柳清河举杯道:“这是老朽山居无事,用前溪山泉,自制自酿,江少侠且品尝一杯,试试如何?”
江青岚浅尝了尝,祗觉清冽芳香,兼而有之,不由连说好酒。再举筷吃了几味菜肴,更无一不甘酣可口,鲜美异常,又连声夸好!旁坐着的柳瑶琼被他说得粉脸微红,羞喜各半。
白玫、聂小红也低声夸赞着她,这一席饭,只吃得宾主尽欢。晚间,白玫、聂小红和柳瑶琼同榻,三个姑娘,不打不成相识,唧唧浓浓的说个没完。
江青岚却被招待到柳清河房中,对榻而眠,一宵无话。翌日清晨,江青岚因急于赶赴熊耳山去,便向柳清河告辞。柳瑶琼还和白玫聂小红依依惜别,父女两人一直送到谷外,方始回转。却说江青岚三人,仗着轻功,渡涧翻山,横越剑门,鹿头山脉。第二天中午时分,便已赶到熊耳山下,大家纵目一瞧,这熊耳山峻峰拔天,岩石嶙峋,除了蔓草荒径,四外并无人烟,但闻名江湖的毒宫,不知究在何处?
就是冰魄夫人命珠儿传语,也祗说在熊耳山等候,没有确切地点,一时更无处找寻。白玫姑娘天性善良,心中惦念着兰儿姐姐,因为她是自己第一个认识的闺伴,这时凤目一掠,迫不及待的道:“岚哥哥,冰魄夫人在哪里等咱们呀,兰儿姐姐不知怎么了呢?”
江青岚对偌大山区,心中也正感为难,但继而一想,冰魄夫人既要珠儿传信,决不会不来,自己一行,不如就在这入山处,先等上一等。
心念转动,方想答话,蓦听聂小红一声娇叱:“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躲在林中,还不给姑娘出来!”
喝声未落,祗见左侧一带树林之中,果然闪出两条人影,垂手肃立,躬身问道:
“来的可是横天一剑江少侠吗?小人在此恭候多时。”
江青岚心头一喜,他还当是冰魄夫人差人前来,但举目瞧去,四五丈外,站着的却是两个黑衣大汉,此时虽然满脸堆笑,仍掩不住生相暴戾,而且自己也并未见过,不由微微一怔,一面点头道:“小生正是江青岚,两位奉何人之命前来?”
两个黑衣大汉赶紧走上几步,目光斜掠着白玫聂小红两人,脸露诡笑道:“小的奉掌门人和吴老爷子之命,来此恭候三位侠驾,现有名帖在此,请江少侠过目。”
说着忙从怀中掏出一碧一金两张名帖,恭恭敬敬双手递上。
江青岚听得心头一檩,暗想他们口中的掌门人和吴老爷子,分明就是碧目蟾蜍唐天生和飞天蜈蚣吴赞廷了。
自己三人,堪堪赶到熊耳山,他们竟然已派人在山口等侯了!
“岚哥哥,谁叫他们来的?是不是冰魄夫人?”
白玫瞧他们手上取出名帖,觉得十分奇怪,身子凑了过去,低声问着。江青岚接过名帖,只见那张绿色名帖上,端端正正的写着:“唐天生沐手敬拜”七个金字。
金色名帖上也写着“吴赞廷顿首”字样。不是他们,还有谁来?
“啊!是唐天生叫他们来的!”
白姑娘瞧得越发惊奇,江青岚微微一笑,道:“小生正不知宝山路径,有劳两位带路。”
说着随手把名帖揣入怀中。两个黑衣大汉相互对看了一眼,躬身道:“掌门人和吴老爷子已在毒宫恭候三位大驾,恕小的走前一步。”
聂小红问道:“锦瑟贱婢,是不是也在毒宫?”
黑衣大汉冷冷的道:“小的祗知奉命带路,姑娘到了毒宫,自然知道。”
说着转身就往山径上走去。
聂小红柳眉一竖,叱道:“你们敢顶撞姑娘?”
玉手一举,方待往出言那个大汉身后拍去!
江青岚连忙拦道:“聂姑娘何必与他们生气!”
两个黑衣大汉,敢情是唐门弟子中挑出来轻功最佳之人,是以奔行甚速。这一瞬工夫,业已奔出去五六丈外。江青岚微微一哂,立即紧随两人身后,往前掠去,白玫和聂小红自然也跟踪掠起。两个黑衣大汉上路之后,在蔓草岩石之间,身形如风,愈走愈快,若非江青岚等三人,身怀绝世轻功,换了旁人,还真叫他们丢落老远呢!
虽然如此,但这么一来,大家各施轻功,如同竞赛脚程一般,紧紧相随,沿途所经就无法瞧得清楚。一阵下来,江青岚心中不由暗暗纳罕,自己从玄关打通之后,轻身功夫,可说已臻上乘,江湖上能跟自己相比的也已为数不多。
白玫妹子身擅“龙飞九天”身法,姑且不论,聂小红对师门讳莫如深,轻身功夫,比自己也只有一筹之差。
但这两个黑衣大汉,从他们衣饰言行,不过是唐门中的下人身份,即使他平日在山上飞奔惯了,轻功较佳,那也祗可以说比一般江湖上人强些,也不能和自己三人相提并论。
可是如今摆在眼前的事实,这两人发足狂奔之下,居然快逾奔马,和自己也相差有限。
不!简直连飞天蜈蚣吴赞廷也不过如此!宁非怪事?心念转动之际,忽见红影一闪,聂小红掠近自己身边,低声说道:“岚哥哥,他们这等迅速奔行,必有深意,是不是为了使我们无法记下所经之路?我们不妨各自注意一个方向,也许可以发见什么可疑之处。”
江青岚经她一提,暗暗点头,毕竟是姑娘家心细,一面连忙低声说道:“聂姑娘说得有理,那么就请你和玫妹分看左右两边,前面景物,由我注意好了。”
聂小红给江青岚这么一称赞,芳心自是高兴,就拉了白玫玉手,各自注意起来。三人这一留心分顾,果然发现不少可疑之处。因为自己所经之路,不但山道崎岖,简直蔓草掩径,似有若无,而且曲曲折折,不时的穿林而行,显是人迹久绝之路!
按说西川唐门,毒名远播,是江湖上各种毒药制造贩卖的大本营,通往毒宫之路,自然经常有人往来,那会如此迂回,这就证明两个黑衣大汉是故意绕道而行。这一阵工夫,少说也奔了二三十里路程。江青岚微微吸气,人如电射,腾身飞落两人身侧,大声喝道:“毒宫离此还有多少路程?”
两个大汉见他突然掠近,心头一慌,左边一个赶紧答道:“再转遇两个山弯,就……”
他话声未落,蓦地一个跆踉,倒下地去!右边一个骤睹同伴倒地死去,身子打右闪出,倒退了两步,满面惊惧:“江少侠,你……你……”话声未落,也咕咚往后栽倒!
“岚哥哥,他们怎么啦?”
白玫满脸迷惘和聂小红站住身子。江青岚也因两人突然死去,大感意外,摇头道:“谁知道……”
“啊!岚哥哥,快瞧!他……他们变了。”
白玫目光才向黑衣大汉两具尸体一瞥,突然又惊呼起来!江青岚回头瞧去,谁说不是?
倒在地上的两具黑衣大汉的尸体,此时果然变了,变得异常奇突!
方才明明是两个体格魁梧的壮健汉子,眨眼工夫,衣饰仍然如故,面貌却变得十分苍老。
肌肉陷落,皮肤宽皱,根本换了两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江青岚在江湖上闯的时间,虽然不多,但奇人异士,也碰到过不少了,像这等奇事,倒真还是第一次遇上。口中不期“噫”
了一声,两道眼神,直往两具尸体上下打量。那知道这一打量,更发现了奇事!
原来这两件尸体,从面貌轮廓上瞧来,根本就是方才引路的两个黑衣大汉,一点也没错!
怪就怪在倒地死去的刹那之间,会突然变得苍老,以致粗看起来,似乎换了两人。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他们中了某种剧毒?”
江青岚心中想着,还没开口,只听聂小红忽然说道:“对了!他们方才不是和我们跑得一样快吗?”
白玫天真的道:“聂姐姐,你是说他们跑死的吗?”
聂小红道:“是啊!他们方才不是还说了话?”
白玫睁大眼睛说道:“那我们不是也跑了路,说了话吗?”
江青岚听得心中一动,连忙问道:“聂姑娘,你说他们是吃了一种毒药致死的?”
聂小红点头道:“小妹以前曾听家师说过,武林中有一种毒药,服下之后,能把一个人数十年的生命,缩短到一时三刻,在这短暂的一时三刻之间,他的功夫,就要比平时增加到几十倍。直等力气用完,人就立即死去,尸体也登时变得异常苍老,因为他一身精力,全都支付出去了。
使用这种毒药的人,中途却不能开口,因为只要真气一泄,就会等不到预定时间。这两人方才纵跃如飞,身法异常快捷,但开口说了一句话,就突然死去,可见唐天生要他们出来引路之前,一定服下那种药物,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罢了。”
白玫惊奇的道:“天下当真有这种毒药?不错!唐天生手上有一本‘毒经’呢,那就是专门研究毒药的书啊!”
她说到这里,忽然螓首微侧,沉吟着道:“唐天生要他们吃下这种毒药,又有什么用意呢?·就是为了和我们比赛脚程?”
她这个问题,一经提出,当真使人无可解答。不错!唐天生无端端的要门下弟子,预先服下提聚毕生精力的毒药,岂是仅仅为了替三人带路跑得快一点?
那是平白送两条命啊!唐天生当然不会如此做法,那么他一定另有阴谋,这阴谋又是什么呢?至少目前一点端倪也瞧不出来。江青岚剑眉微皱,忽然想起先前那个黑衣大汉曾说再过两个山弯,就到毒宫的话,当下回头说道:“这里离毒宫已是不远,我们且赶到地头再说。”
话刚说完,正待纵身掠起,那知身形才动,突然感到心头一阵轻微跳动。不由陡然一惊,自己内功已有极深火候,无缘无故,那会有这种现象?难道唐天生和吴赞廷那两张名帖,暗藏巨毒,只要你手指沾上一点,毒气就会循着经络,侵入内腑?
是了!唐天生要两个门人,服下聚集精力的毒药,舍命疾奔,原是为了加速引发毒气,自己一时大意,竟然中了敌人的暗算。心念疾转,脚下也立即停下步来,双目微阖,暗中运气,检查全身,果然胸腹之间,隐隐有了异样感觉!
白玫因岚哥哥突然闭目调起息来,心中一慌,急急问道:“岚哥哥,你怎么啦?”
江青岚俊目一睁,射出两道慑人精光,满脸愤怒的道:“唐天生鬼蜮居心,竟然不惜以两个门下弟子的性命,暗算于我……”
说话之际,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碧一金两张名帖,随手一弹,震成粉碎!
白玫这多天来,从没见岚哥哥生过这么大的气,尤其听说他已经中了唐天生暗算,心头不由一阵惊骇,檩然的道:“岚哥哥,你……啊!这两张名帖上有毒?”
她慌忙从怀中取出三片色呈碧绿的翠叶朱兰,一齐递到江青岚手上,道:“岚哥哥,你上次中了唐天生的毒,全亏了它,快嚼上一片,就可无事。”
江青岚笑道:“翠叶朱兰,天材地宝、你留着也好备个不时之需,我中毒尚轻,身边有柳老丈赐借的‘雄黄珠’,正好一试。”
白玫经他一提,不由高兴的道:“哦!岚哥哥,不是你说,我倒忘了唐门四宝的‘雄黄珠’呢,真个的,你快拿出来试试!”
说到这里,忽然瞧了翠叶朱兰一眼,又道:“不!岚哥哥,翠叶朱兰,不但功能解毒,而且对内腑重伤,也一样立起沉疴,我还有三片,我们一人带上一片,不好吗?”
江青岚拗不过她,只好取了一片,塞入怀中。
聂小红知道这种稀世灵药,极为难得,本想推辞,但白玫既已递了过来,也只好取过一片。
这时江青岚已从怀中掏出“雄黄珠”玉盒,轻轻打开,祗觉一阵浓烈无比的雄黄气味,直钻鼻孔,胸腹之间,烦燥立解!再一细瞧,原来盒中是一个金线织成的镂花丝囊,囊中贮着一枚拇指大小,黄澄澄的珠子。
浓馥雄黄气味,就是从珠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江青岚瞧着“雄黄珠”,暗想它既用丝囊盛着,敢情还可以挂在胸前?当下让白玫聂小红两人过目之后,依然阖好玉盒,收了起来。
白玫瞧他又把玉盒收起,不由噫道:“岚哥哥,你不是中了唐天生的暗算?怎么不用‘雄黄珠’疗毒呀?”
江青岚道:“据柳老丈见告,无论身中何种剧毒,只要把‘雄黄珠’闻上一闻,其毒自解,我方才已经闻了。”
白玫惊奇的道:“啊!原来‘雄黄珠’竟有这般灵效!岚哥哥,你当真好了?”
江青岚微笑道:“不然,怎会叫它唐门四宝呢?”
聂小红道:“听柳老丈的口气,其它三宝,像毒袍和琅玕杖,无非仗着淬过剧毒罢了,又算得什么?”
说话之间,三人业已循着羊肠小径,往前走去。刚转过一座山弯,祗见又有两个黑衣大汉,垂手伺立路旁,瞧到自己,脸上飞过一丝诧异,连忙躬下身去,道:“小的奉掌门人令谕,恭候三位大驾。”
江青岚不知碧目蟾蜍唐天生,又在耍什么花样?但自己身边,带着专门克制毒物的“雄黄珠”,有恃无恐,这就冷冷的道:“毒宫究在何处,还有多少路程?”
祗听其中一个黑衣大汉回道:“万毒宫就在前面不远,三位请随小的来!”
说着两个黑衣大汉,一齐伸手肃客,转身往一处密林中走去。
江青岚目光一瞥,但觉这片密林,枝柯交结,黑影班驳,并没路径,不由心下大疑。何况江湖上又有“逢林莫入”之言,当下向身后两人,使了一个眼色,嘱她们小心戒备。自己却紧跟着两个黑衣大汉身后,大踏步往林中闯去!
他仗着目能夜视,入林之后,正待往四下打量。两个黑衣大汉早已右手一幌,亮起两道熊熊火焰,回身说道:“前面是一条甬道,有小的高举火折,替三位带路,但请放心就是,甬道之中,绝无埋伏。”
他们手上的火折子,似是特制而成,火力甚强,而且这两人脚下也并不含糊,说话之间,已走了十来丈远近。果然这片密林,原是一条进入山腹的甬道,两边石壁,窄得祗容两人并行,地势却逐渐往上。
敢情从前原是一条山缝,经人工开凿而成!江青岚踏上甬道,仔细打量,却看不出什么可疑之处。差不多走了一盏热茶光景,才走出甬道,眼前豁然开朗,这是群山环绕中间的一大片盆地。
两边种着无数不知名的山花,嫣红姹紫,花气袭人,蜂蝶纷飞,暖洋洋地,似乎回复到早春三月时光。中间一条白石铺成的大路,直通山脚下一处巍巍庄院。
大路中间,还矗立着一座石建牌楼,上面携着“万毒之宫”四个大字,金碧辉煌,十分气派!白玫瞧得轻哦了一声道:“岚哥哥,你瞧,这地方真好,比起长恨谷来,不知要好过多少呢!”
聂小红冷哼道:“这地方有什好的?左右不过是个藏垢纳污之处罢了!”
“哈哈!三位来得倒是不慢,兄弟恭候多时。”一个沙哑声音纵声大笑!
江青岚目光掠过,祗见牌坊下面,转出一个又矮又胖的人来!
燕山双杰的老大,铁算盘姜仁!他被自己一掌震出船外,原来没有在急流中淹死?
江青岚微一迟疑,冷嘿道:“原来是姜老大,你倒命长!”
铁算盘姜仁肥胖脸上,飞起一丝得意的诡笑,勉强的道:“兄弟托江少侠的福,还没淹死,嘿嘿,咱们买卖人讲究一本万利,这一趟真是亏了血本!幸好江少侠又送上门来。”
聂小红瞧着姜仁肥头胖脑的尊容,已是不耐,闻言冷嘿道:“咱们送上门来,又是怎样?
别说区区一座毒宫,就是龙潭虎穴,也不放在姑娘眼里。”
铁算盘姜仁,眯着眼睛,瞧了聂小红一眼,依然笑道:“那里!那里!姑娘和江少侠三位,要是没有几手绝招,也不会到熊耳山来了。”
他说到这里,耸了耸肩膀,嘿嘿笑道:“咱们万毒宫是不是龙潭虎穴,姑娘过后才知,三位远来是客,兄弟不过代表家师,恭迎嘉宾而已!”
白玫涉世未深,她见姜仁满脸堆笑,生得一付老实样子,不由把他当作好人,这就接口说道:“是啊!我们找唐天生来的,还有那个姓吴的老头,你叫他们出来,这就没你的事啦!”
铁算盘连忙点头道:“是,是!姑娘吩咐,兄弟自当遵命,喏!家师和敝师叔全在万毒宫候驾,三位快随我来!”
说着引着三人,越过牌坊,直向那座巍峨屋宇走去!
江青岚举目一瞧,祗见这座毒宫,依山而起,崇楼杰合,画栋连云,覆盖之广,不输侯门!
大门石阶两旁,蹲着两只比牯牛还要高大的青石狮子,大有阀阅门弟的气慨!只是左边那一只,虽然蹲立如故,却似乎齐腰之处,已被人斩成两截,剑痕宛然!这青石狮子,少说在数千斤以上,石质坚硬,体型庞大,有谁能把它一剑砍成两截?
此人功力已是骇人听闻,何况还在名震江湖的毒宫之前?江青岚游目四顾,人已随着铁算盘姜仁跨上石阶,大门两边一排站着八个黑衣大汉,立即起身肃立。姜仁肥头胖脑的昂首直入,领着三人穿过大天井,只见正厅前面的阶上,巍然站着两个老头。
一个身穿一袭绿袍,脸泛青色,两道碧绿目光,闪烁如电的,正是西川唐门的掌门人碧目蟾蜍唐天生。另一个穿着一袭宽大金色长袍,面如重枣,一部花白连鬓胡,倒卷耳边的,是飞天蜈蚣吴赞廷!
尤其他那宽大金袍,似丝非丝,闪闪生光,特别惹眼!江青岚心头一沉,暗想敢情他身上穿的,就是唐门四宝之一的毒袍了,这就不由多瞧了一眼!
“奇怪!他们既然明知自己前来,而且一路上还故施狡狯,何以唐天生仗以制敌的琅玕杖,都并没携带。哦!连吴赞廷也手无寸铁!心念转动,祗听碧目蟾蜍唐天生仰天笑道:一横天一剑江少侠居然宠临寒山,顿使万毒宫生色不少,老夫迎迓来迟,快请入内奉茶!”
江青岚见他倒屣相迎,有若多年老友,丝毫没有敌意,心中方觉奇怪。白玫却凑近一步,低声问道:“岚哥哥,他这么客气,我们要不要动手?”
江青岚知道这位妹子,涉世未深,不懂得江湖过节,连忙暗暗扯了她一把,一面拱手道:
“小生和两位妹子,专程拜山,有劳老丈远迎,心实不安。”
说话之间,大家鱼贯走入大厅,分宾主坐下。早有黑衣大汉,端上茶来。江青岚祗举了举茗碗,连唇都未沾。
当然!唐天生擅于用毒,名闻江湖,上次在长恨谷口,只和他对了个面,就身中奇毒,昏迷过去。这会身入虎穴,在他万毒宫中,端出来的茶水,难保不暗中下毒,如何能够饮用?
飞天蜈蚣吴赞廷瞧在眼里,嘿然冷笑了一声道:“江少侠难道嫌我们待客不恭,暗中做了手脚不成?”
江青岚被他一语说穿,俊脸微微一红,敞声笑道:“江湖上谲风诡波,人心叵测,小生入山之初,差点就中了两位老丈名帖之毒,即此一点,使小生已不得不存戒心。”
唐天生闻言哂道:“老夫师兄弟的毒名帖,江湖上视同奇珍,但无人敢于伸手去接,倒也事实,不过江少侠远来是客,万毒宫虽然毒名四播,也不致在茶水中暗置毒药,这一点,江少侠大可放心。”
江青岚年青之人,那肯示弱,不由爽朗的道:“老丈如此说来,倒是小生妄存小人之心了。”说罢,举起茶碗,一饮而尽。
“岚哥哥!”
聂小红急忙出声拦阻,已是不及,眼看江青岚已把一碗茗茶,喝了下去。唐天生转过头来,一双碧绿眼光,瞧着聂小红道:“姑娘难道还不见信吗?”
聂小红理也不理,祗关心的瞥了江青岚一眼,道:“岚哥哥,我们前来熊耳山,承蒙两位老丈以客礼相待,有什过节,咱们不妨明说。”
碧目蟾蜍唐天生呵呵笑道:“姑娘快人快语,老夫正想听听三位来意。”
江青岚喝下茶水,只觉满口清香,丝毫不感异样,再一运气,也并无感应,心知唐天生所说不假,果然没有在茶水中下毒。
心下一宽,连忙拱手道:“小生兄妹,由赣州间关千里,实是为了向老丈打听一人而来,不料舟次巫峡,和……”
唐天生连忙摇手,截住他话头道:“巫峡之事,老夫已知梗概,事已过去,毋须多说,不知江少侠贤兄妹不远千里而来,要向老夫打听的又是何人?”
江青岚以为自己三人,寻上毒宫,定然免不了一场拼板。方才见面之时,唐天生和吴赞廷并没携带武器,还可说是故示大方,但此时居然把门下弟子在牛肝马肺峡死伤多人,都轻描淡写的一句带过,实在使人大感意外。
碧目蟾蜍唐天生和飞天蜈蚣吴赞廷,在江湖上并不是泛泛之辈,吃了这大的亏,等敌人寻上门来,还如此示弱,宁非怪事。他们这种前倨后恭的态度,当真使得江青岚有莫测高深之感!闻言微微一怔,才道:“此事说来话长,那是南怪北残两位老前辈的高足崔文蔚夫妇,在枣阳被唐老丈门下劫持,小生当时以为是千里孤行客所为,才追上长恨谷去。”
唐天生脸色一变,诧异道:“南怪北残!这两个人数十年不出,还在世上?”
说到这里,一边倾听着江青岚说话,一边“唔”了一声。
“后来小生和崔兄夫妇见面,说起小生师姐红线,误以为小生被老丈擒来,独自入川,小生为恐双方引起误,才追踪寻来。”
唐天生脸色又是一变,碧绿眼神,向聂小红扫了一眼,沉声道:“红线?江少侠说的,可是身穿红衣,手使铁琵琶的那个丫头?”
江青岚忙道:“老丈说的,正是小生师姐!”
唐天生脸色阴沉,显得十分难看,冷嘿道:“她来倒是来过,仗着昆仑老人门下,居然硬向老夫要人,老夫是瞧在她师长份上,不与计较,不料那丫头临行之际,还把万毒宫前的一只石狮子劈作两半。”
江青岚听说红线姑娘果然来过,不由急急问道:“那么老丈可知她去了那里?”
唐天生冷冷的道:“江少侠来问老夫,老夫又去问谁?”
他说到这里,接着又道:“老夫风闻江少侠还是昆仑老人记名弟子,昆仑老人,齿德俱尊,望重武林,久为老夫敬仰。
那知江少侠却屡和唐门为难,如果老夫置之不问,传入江湖,还当老夫惧怕了昆仑……”
江青岚听他言中之意,分明对昆仑老人心存顾忌,但又不肯甘休,是以对自己也举棋不定,当下没等他说完,就敞声笑道:“小生虽蒙昆仑老人列为列名弟子,但小生乃是崆峒门下,江湖道上,讲究一人作事一人当,小生自入江湖,不敢以师门自负,更不敢以记名昆仑门下炫人,老丈大可不必顾虑。”
唐天生点头道:“江少侠出身来历,老夫自然清楚,尤其剑震王屋散人,掌闻武林三绝,轰传江湖,博得横天一剑的美号,不过老夫得提醒少侠,熊耳山万毒宫,可不是你想像中那么容易闯得。”
“哈哈!”江青岚一声朗笑,倏地站起身来,抱拳说道:“小生专程拜山,自当了断过节,老丈有何赐教,只管划出道来。”
唐天生面露诡笑,徐徐摆手道:“江少侠且请宽坐,老夫尚有话说。”
江青岚只好依然坐下道:“老丈请说。”
唐天生道:“唐门弟子,行走江湖,从没受人欺侮,说得自大一点,也从没人敢轻捋虎须,但在江少侠和令师姐手下,伤亡不下十有余人,这只怪他们平日学艺不精,死而无怨。
但老夫身为掌门,自不能不问,不过老夫为了不伤昆仑崆峒和唐门的和气,老夫倒有一个计较在此,不知江少侠以为如何?”
江青岚暗想,原来他老奸巨滑,既怕得罪昆仑崆峒,又怕江湖上说他胆小,才预设计谋,要自己自动上钩,这就欠身道:“老丈有何指教,只管吩咐就是。”
唐天生嘿嘿干笑了两声,又道:“老夫在万毒宫布有一座‘毒阵图’,只要江少侠三位,能够顺利通过,咱们这场过节,就此一笔勾消。”
江青岚见他说得如此郑重,料想“毒阵图”定然非同小可,但对方既然划出道来,自己三人,好歹也得闯他一闯。何况自己身边,还有借来的“雄黄珠”专克百毒,区区毒阵,谅也困不住自己。主意打定,方想开口,只听聂小红冷哼道:“毒阵图又不是龙潭虎穴,岚哥哥,我们不是还有事吗?早去见识见识也好。”
白玫接口道:“是啊!不知兰儿姐姐现在怎么了呢?我们快到毒阵图去走一趟,才是正经。”
唐天生一双碧目,陡然射出两道绿光,阴笑道:“老夫这座毒阵图,虽非龙潭虎穴,也是老夫毕生心血所聚,恐怕比……”
他下面的话还没出口,忽见一个黑衣大汉,匆匆走入,向碧目蟾蜍耳语,低低说了几句。
唐天生突然脸色大变。
微微挥手,等黑衣大汉退出之后,才回过头来,道:“两位姑娘,豪气凌云,自愿穿行老夫所设的‘毒阵图’,但江少侠尚未表示意见?”
江青岚朗笑道:“小生早已说过,听凭老丈划道,岂有说了不算之理?”
唐天生脸上微露喜色,点头道:“如此甚好!”
说着一面向飞天蜈蚣吴赞廷拱手道:“小弟须陪同江少侠三位,前去毒阵一走,那雪山来人,敢请大师兄主持了。”
飞天蜈蚣颔首道:“师弟只管前去,愚兄自会担待!”
唐天生从身边取出一枚银钥,随手交给侍立身旁的铁算盘姜仁,一面吩咐道:“姜仁,你前面带路!”
铁算盘双手接过银钥,唐天生才缓缓站起身来,摆手道:“三位请!”
江青岚、白玫、聂小红也跟着站起来。
祗听飞天蜈蚣吴赞廷道:“江少侠恕老夫不送!”
江青岚因他说得客气,也就向他拱了拱手,随着姜仁走出大厅!一行循着回廊,穿过数重院落,眼前忽然现出一座白色高墙,这墙足有三丈来高,瞧不见墙内景物,正中却是一个圆洞门,漆着朱红颜色,不知道的人,一定认为这是后宅花园的通路。
圆洞门上面,横着青砖凿成一条横轴,上面雕刻了笔力苍劲的三个古篆,那是“毒阵图”
三字,瞧上去古色古香,十分雅致。谁知道这三个字后面,却暗藏着歹毒无比的恶阵!
一行人还没走近,铁算盘姜仁,早已趋前几步,用银钥打开圆洞门,侧身让大家进去。
江青岚纵目一瞧,原来墙内花木扶疏,夹道两边,种着许多不知名的花卉,香气扑鼻。
在花卉之间,还有许多金色小蜂,飞来飞去,嗡嗡的忙着采花!中间是一条用青砖砌成的小径,葺葺青苔,鲜绿可爱,敢情平日极少有人走动。小径尽头,是一幢着绿色的浑圆怪屋,占地极大。远望过去,好像半个西瓜,放在盘上似的,四面包得密不通风,瞧不到一扇门窗。碧目蟾蜍唐天生陪着三人,跨入圆洞门之后,就停下步来,用手一指那幢绿色圆屋,说道:“那座圆屋,就是‘毒阵图’了,老夫到此为止,恕不奉陪,不过在三位未曾入阵之先,老夫瞧在昆仑老人和空空子两位面上,且约略加以说明。
‘毒阵图’迂回曲折,不见天日,只有一个入口,也只有一个出口,从入口进去,除非由出口出来,否则四面墙壁,全是钢板制成,插翅难飞。
‘毒阵图’既然在毒阵上面,冠上一个‘毒’字,当然除了阵法之外,尚有各式各样的毒物……”
他刚说到这里,聂小红早已忍耐不住,哼了一声道:“姓唐的,你用不着危言耸听,咱们既然来了,自有防身之法。”
江青岚虽身怀“雄黄珠”,但知道这座毒阵,决非小可,自己三人,能否顺利进行?实在没有把握。
是以心中一直盘算着毒阵情形,此时见碧目蟾蜍居然肯自动透露秘密,虽然他不会毫无保留,但至少可从他口中听出一点珠丝马迹,这正是求之不得之事。那知聂小红不明就里,出言抢白,江青岚不好出言拦阻,心中却甚感失望。果然!唐天生闻言之后,阴声道:“区区毒阵,难不到身集昆仑崆峒两家之长的江少侠,老夫就等候三位出阵罢!”说毕,又嘿嘿地干笑了两声,回身往外走去。江青岚忙道:“唐老丈请留步。”
唐天生停步回头,面露不屑的道:“江少侠还有何事见教?”
江青岚道:“唐老丈尚未说出入阵门户。”
唐天生诡笑道:“三位走到阵前,入口之门,自然开启,这和三位只要通行全阵,走到尽头,出口门户自动开启一样。”
他边说边走,业已跨出圆洞门去。铁算盘姜仁,依然把朱门闩上,并且听到外面上锁的声音。于是这座繁花锦簇,金蜂嗡嗡的花圃之前,祗剩下江青岚等三个入阵之人。白玫一把拉着江青岚衣袖,问道:“岚哥哥,这姓唐的老头,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瞧他把‘毒阵图’说得那么厉害,好像还在替我们耽心呢!”
聂小红披嘴道:“这老魔头毒名四播,作恶多端,那是什么好人?分明估量我们只进不出,逃不过他的魔掌,这才故一不大方,我才不信他毒阵图真有那么厉害。”
白玫眨了眼睛,又道:“岚哥哥,你说,毒阵图比柳老丈的什么九宫八卦阵,谁厉害?”
江青岚听得心中蓦然一动,他想到那晚自己和剑山居士柳清河对榻而眠,柳清河还谈起九宫八卦的变化之理,说得极为详尽。当时自己祗道他故意卖弄,因为一个人精研一门学问,有了心得,就唯恐人家不知道,才津津乐道,如今想来,难道他另有深意?
不错!敢情唐门除了精研奇毒之外,对阵图一门,也是他们擅长之学,那么这毒阵图准是以九宫八卦变化,再加上各种毒物的恶阵无疑。心念转动,一边答道:“这毒阵图到底如何厉害,除了身入其境,无法知道,可惜方才唐天生正要略加说明,被聂姑娘打断话头,不然,至少也可听出珠丝马迹来。”
聂小红被他说得粉脸一红,倔强的道:“那老贼鬼蜮居心,谲诈已极,你想从他口中听得出头绪来才怪!”
三人说话之间,已循着小径,往前走去。只觉两边花香,愈来愈是浓馥,薰人欲醉,使人有春气盎然,暖洋洋的感觉,根本不像烈日当空的炎夏天气。这万毒宫原是群山中的盆地,当真可称得上四季如春!
一阵工夫,三人依次走近绿色圆屋,驻足一瞧,只见这幢碧目蟾蜍自称毕生心血所聚的毒阵图,四外浑圆,绿油油的那有什么门户?
江青岚心头大疑,暗想唐天生转弯抹角,出了难题,要自己三人通行毒阵,言外之意,他好像极有把握,自己三人,决难顺利穿行,那么他所说的入口门户,决不会假,何以凭自己的眼光,一点也瞧不出门户痕迹?
心中想着,脚下不期又跨近了一步,这和圆形怪屋距离,已只有三尺光景了。突然,他脚一落地,耳中听到一轧轧之声,迎面绿色圆壁,忽地慢慢自动移开,露出一个长方形的门来!
江青岚微微一惊,寻思光瞧这扇门户,机关巧妙,唐天生自谢毕生精血所聚的话,确也并没夸张,心中不由更提高了几分警惕。举目瞧去,门内迎面横着一堵黑色墙壁,里面有些什么,一点也瞧不出来!不!黑墙之上,还有白粉写着的字迹,第一行是“入阵之前,容尔考虑”
八个大字,后面几行,字体较小,但也看得十分清楚,那是:“入阵之人,有死无生,尔穿行花圃,已吸入花香所含剧毒,此阵前段,特设九折思维之路,容尔考虑,凡衷心自愿归附本门,可由此前进,行至九折盖头,手拉壁上银环,自会有人接应,并予解毒之药,九折之后,即正式步入毒阵矣,慎之!慎之!”
聂小红冷哼一声,偶一吸气,似乎发觉不对,那一缕真气,到了胸隔之间,忽然微微一热,不由脱口叫道:“岚哥哥,这花圃果然有毒!”
江青岚听得吃了一惊,急忙试运真气,觉得并无异样,正待开口!
白玫也已嚷了起来:“聂姐姐说得不错,我也有点感觉了!”
江青岚讶道:“咦!那我怎会一点感觉也没有呢?”
聂小红道:“你身边不是怀着雄黄珠?”
“哦!”
江青岚急忙伸手入怀,掏出玉匣,一面道:“那你们快闻上一闻。”
白玫用手一推,轻笑道:“别忙呀,我们还没入阵呢,这时候用不着它。”
说着回头道:“聂姐姐,你只要把‘翠叶朱兰’含在口中,就可避毒。”
她自己也从怀中掏出一片兰叶,放入口中。江青岚知道这位妹子的脾气,只好笑了一笑,依然把贮放“雄黄珠”的玉盒,揣入怀中,道:“那我们就在门口憩一憩再去。”
聂小红摇头道:“不!我想唐天生这时很可能已从复道进入阵去,他如果见我们迟迟不敢入阵,还当怕了他呢!”
江青岚迟疑的道:“你们不是中了花气的毒?”
白玫抢着答道:“这毒很轻,不碍事,我们还是早些入阵罢!”
江青岚拗不过她们,便领先往绿屋中走去,白玫、聂小红也紧跟在他身后。三人才一跨入,祗听身后又是一阵轧轧之声,那道铁门,业已自动闭上。大家祗觉眼前一黑,立时伸手不见五指!
这自然是意中之事,圆顶绿屋四面密不通风,当然不会有什么光线,江青岚早有准备,从身边取出黑衣昆仑送给自己的特制火筒,打亮之后,递到白玫手上!因为屋内正面,挡着一堵黑墙,他们一跨进门,就必须立即左转,那是一条仅容一人的狭窄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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