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时光,说长当然不算长,说短也不短了,但在丁少秋来说,三年却有如一日。
那是因为枯瘦老道把他带到这座石窟里来之后,教他修习内功,规定子午卯酉四个时辰打坐练功之外,练功完毕,就得练习“武功剑法”和“白鹤剑、掌”,另外只传了他九式“避剑身法”。这一来,除吃饭、拉屎,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
天天都是如此,三年岂不就和一日一样?
这是三年后的四月中旬,午餐过后,(因为丁少秋要在午时运功,他们的午餐都是午前吃的)枯瘦老道忽然叫道:“少秋,你知道随我到这里来,已经有多少时间了?”
丁少秋道:“弟子不知道。”(枯瘦老道没让他拜师,但丁少秋还是自称弟子)
枯瘦老道蔼然一笑,说道:“到今天正好三年,三年前老道答应你师父,答应你爷爷,三年后就让你回去的这三年来,你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总算练成了‘乾天真气’,虽然还只有三成火候,但已经是十分难能可贵了,此后只要勤加练习,不难大成,下午你就可以回家去了。”
丁少秋直到此时,才知道自己练的叫“乾天真气”,听说自己可以回家去了,心头自是十分高兴。
但一想马上就要和三年来晨夕相从的老道长分别,不觉也感到依依不舍,双膝一屈,扑的跪了下去,连连叩头道:“老道长,三年来,弟子多蒙你老教诲,如今就要和你老拜别,弟子连你老的道号都不知道,你老总该告诉弟子了吧?”
枯瘦老道呵呵一笑道:“孩子,起来。”
丁少秋依言站起。
枯瘦老道续道:“老道道号乙清子,和你师祖、曾祖父、以及武功门上一代掌门人裴宗元,是方外至交,号称武功四友……”
丁少秋喜道:“原来你老也是武功门的。”
“非也。”老道笑道:“武功山横亘数百里,为大江西南三巨镇(衡、庐、武功),武功门只是在武功山上而已,不能说整个武功山上的人,都是武功门的人。老道昔年云游至此,深爱此山奇石万状,洞窟幽静,就住了下来。”
丁少秋问道:“那么你老是那一门派的呢?”
乙清子笑了笑道:“除了当年三友之外,没有第四个人知道老道来历,但你学了‘乾天真气’,总不能不让你知道此种玄门真气的来历,老道应该算是崆峒派的人。这话你也许听不懂,崆峒派的人,就是崆峒派的人,老道怎么会说应该算是崆峒派的人呢?”
丁少秋点着头,他没有问,但点头就是要问的意思。
乙清子笑道:“因为崆峒派已有两三百年没有人在江湖上走动了,也许仍有传人隐迹深山亦未可知,老道只是在崆峒一处岩穴中得到几页练气行功的真诀,就是传你的‘乾天真气’,并没拜师,但老道心中却一直把自己看作崆峒派的传人,如此而已!”
丁少秋道:“那弟子也可以算是崆峒派的人了。”
乙清子大笑道:“算是可以,但不能说是正式的。因为你爷爷是武功门的人,你也练了武功门的武学,可以说是武功门的人;但你是正式拜在白鹤观松阳门下,照理说,你应该是白鹤门的门下弟子。”说到这里,站起身道:“走,老道陪你出去,没有老道指点,你只怕还找不到出路呢!”
丁少秋随手取起长剑,跟在老道长身后,走出石窟。
乙清子领着他走到一处较为平坦的石崖上,站停下来,伸手朝东北方指了指,说道:
“翻过前面这座山岭,可以看到一座高竣的山峰,那就是大行山了。”
丁少秋突然跪了下去,含泪道:“弟子就在这里和老道长叩别,弟子有空会再来看老道长的。”
乙清子从大袖中取出一个蓝布小包,递到丁少秋的手中,说道:“孩子,快起来,这包东西,你好好收着,老道云游四海,你再来也未必会碰得上,有缘,自会有后会之期,现在已是午刻,你该下山去了。”
丁少秋接过布包,站起身,含着泪水,点点头,口中叫了声:“老道长,弟子……”
那知这一眨眼之间,明明站在自己面前的老道长,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走得无影无踪。
丁少秋不期一怔,擦干泪水,心想:自己练了三年功,听老道长说,还只有三成火候,不知要练到什么时候,才能像老道长这样飞行绝迹。
这就依照老道长指点的路径,举步朝山下走去,那知轻轻一纵,身子就像飞了起来,一下就掠出去三四丈远!
心头不由吃了一惊,急忙站住,这三年来,他从未出过洞窟一步,只知三年前自己在白鹤观,经常在峰顶去练剑,那时自己用力一纵,才不过一丈来远,可见这三年来自己勤练“乾天真气”,轻功居然进步得如此神速。
心中想着,又提气轻轻一跃,果然毫不费力的跃出去四五丈光景,一时不禁大喜过望,一路奔掠,不过盏茶光景,就已翻越过一重山岭,举目望去,果然正东偏北,有一座峻拔高峰,可能就是大行山了。
他这一站停下来,才发现自己左手还拿着老道长送给自己的蓝布小包,不知里面是些什么?
这就在大石上坐了下来,打开布包,里面有两个比鸡蛋略小的青瓷葫芦小瓶,瓶中间各系有黄色丝绳,还可以挂在腰带之上。
瓶肚上贴有红纸小签,一个写的是“百宝救伤丹”,边上还有一行细字:“轻症一丸,重症二丸”。另一个则是“太乙解毒丹”,也有一行小字:“预含一丸,可解诸毒,重症须服三丸”。
另外还有十几绽碎银子,和一柄八寸长的绿鳖皮匕首,形式甚古,外面包着一张白纸,还有几行字迹,这自然是老道长写的了:“救伤、解毒二丹,系一老友所赠,功效极著,汝行走江湖,可随身携带,以作不时之需,此一匕首,乃寒铁所铸,极为锋利,可作防身之用。”
丁少秋看着老道长的字迹,心头一阵感动,仰首向天,低低的道:“老道长,你老对弟子太好了!”摺好字条,收起布包,就一手提剑,起身朝大行山方向奔去。
不到半个时辰,就已赶到大行山下。离开家已经六年了,丁少秋只在三年前的一个晚上,由老道长带着他回来过一次,那天晚上,他只看到爷爷一个人,伯母、姐姐、福老爹都没见到,自然不能算正式回家。
如今庄院已在眼前,他心头不自觉的有着极大波动,不知是兴奋,还是感触,反正他怀着一份积压巳久的孺慕,最好一下扑入伯母的怀里,让她楼着自己叫“孩子”,用手抚摸着自己的头,含笑的说:“少秋,你终于长大了”,这也是他小心灵最大的安慰了。
这是自己从小走惯的石板路,连石板缝间生出来的青草,都有着亲切之感!庄院依然如故,只是油漆得焕然一新!
丁少秋越过一片广场,迅速的跨上石阶,匆匆往大门里面走了进去。
大门里首,左右两边各有一条板凳,板凳上一边一个坐着两个人,他们刚看到丁少秋走近,他已经跨进大门,往里便走,两人一下站了起来,左首一个急忙叫道:“喂,小哥你找谁?”
丁少秋已经往里走了七八步,闻言脚下一停,回过身去,说道:“我回家来了,不是找人的。”
那两个汉子这时才走到他身边,左首一个打量了丁少秋一眼,问道:“你回家?你……
叫什么名字?”
丁少秋道:“你们不认识我,福老爹就认识我,我叫丁少秋。”
右首一个道:“这里没有福老爹。”
丁少秋讶异的道:“福老爹就是丁福,这里怎么会没有呢?”
右首汉子道:“咱们天南山庄没有这个人,就是没有这个人,谁还会骗你不成?”
丁少秋又是一怔,问道:“你说什么?这里是天南山庄?”
左首汉子道:“没错,难道还会是丁家庄?”
丁少秋惊奇的道:“这里不是丁家庄了?”
右首汉子哼道:“三年前就不是了,小哥你找错地方了吧?”
丁少秋初次出门,就遇上自己家园变成了人家的宅第,一时心头大感进退失据,着急的道:“那么爷爷他们会到那里去了呢?”
就在此时,只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了出来,一个身穿青布长衫的中年人,已经从左首廊间走出,这人中等身材,略见瘦弱,脸色微见青黄,似是一个落第秀才。
左首汉子忙道:“好了,总管出来了!”
青衫中年缓缓说道:“你们有什么事?”
说话之时,目光落到下少秋身上,问道:“这位是什么人?”
左首汉子抢着道:“他是找丁家庄来的,小的告诉他丁家庄早就改为天南山庄了……”
青衫中年人抬了下手,示意他不用多说了,一面朝丁少秋拱拱手,含笑道:“不知这位少侠如何称呼?找丁家庄有什么事?哦,兄弟公孙轩,忝为天南山庄总管。”
“原来是公孙总管。”
丁少秋抱抱拳道:“在下丁少秋,原是赶回家来的,没想到爷爷他们已经搬走了,在下想请问公孙总管,是否知道我爷爷搬到那里去了?”
丁少秋虽然还不曾行走江湖,但“丁少秋”这三个字在江湖上已经极为响亮,那是三年前丁少秋以一个十五岁的童子,居然一掌击败花字门副总监逢天游,一剑击败南天一雕盛世民,这一消息立即不径而走,传遍大江南北,也轰动了整个江湖武林。
公孙轩听他说出”丁少秋”三字,不由目芒闪动,呵呵一笑,连连供手道:“原来是丁少侠,兄弟久仰得很,哦哦,丁少侠这时返来,大概还没有用饭吧?这样吧,丁少侠先请里面奉茶,请,请!”说着连连抬手。
丁少秋初入江湖,缺乏和人应付的经验,眼看公孙轩抬手肃客,觉得盛情难却,不好推辞,只好说了句:“怎好打扰?”就跟着他往里走去。
这里原是丁家庄院,丁少秋从小在这里长大,一草一木,自然十分熟悉不过。
公孙轩领着他走到左首一处院落,那是一排三间的小客厅,平日爷爷就在这里接待一些普通亲友之用。
丁少秋跨进中间小客厅,眼看壁上字画,以及厅中家具和一切摆设,依然完全如旧,一点也没有更动。
公孙轩陪笑道:“丁少侠请坐,兄弟这就去吩附他们,给你准备午餐。”
丁少秋忙道:“公孙总管,不用客气。”
公孙轩已经转身走出,一边说道:“现成的,丁少侠到了这里,和家里一样。”人已匆匆走去。
丁少秋在一张木椅上坐下,心中暗自忖道:“爷爷为什么要搬家呢?看情形,连家里的东西都没搬走了。”
思忖之间,一名青衣汉子端着一盏茶送上,说道:“公子请用茶。”
丁少秋连忙说了声:“谢谢。”
汉子退去之后,丁少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只觉入口清芬,还是上好的茶叶。
又过了一回,才见公孙轩匆匆走入,一面连连拱手道:“有劳丁少侠久候了,因为敝庄主不在这里,兄弟刚出去,就有一二件锁事,急于待办,真是怠慢了丁少侠!”
丁少秋道:“不要紧,公孙总管有事的话……”
“都办好了。”公孙轩陪笑道:“只要丁少侠不介意就好。”
说话之时,两名青衣汉子已在小客厅中间一张八仙桌上放好两付杯筷,接着就陆续送上酒茶。
“来,来,丁少侠请上坐。”公孙轩抬着手道:“淡酒粗肴,不成敬意,丁少侠只好将就着吃了。”侧身就在横头坐下。
丁少秋再三谦让,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公孙轩一手拿起酒壶,给丁少秋和自己面前各自斟满了酒,才举杯道:“来,丁少侠,兄弟敬你。”
丁少秋连忙双手捧杯,说道:“公孙总管,在下不敢当,在下不会喝酒。”
公孙轩看他拿杯的模样,就已知道他不会喝酒,但依然含笑道:“不要紧,这是咱们庄上自酿的荔枝酒,醇而不烈,少喝几杯,不会醉的。”
“在下真是不会喝酒。”
丁少秋一面举杯道:“这杯是在下敬公孙总管的。”说罢,一饮而尽。
公孙轩和他对干了一杯,望着他,问道:“丁少侠已有两三年不曾回家了,是从那里来的?”
丁少秋早经老道长叮嘱,除了师父和爷爷问起,旁的人都不能告诉他们,这就说道:
“在下一直跟着师父。”
公孙轩道:“原来丁少侠一直在白鹤观,不曾下过山。”
凭他这句话,可见他们对丁少秋的注意了。
“是的。”丁少秋抬目问道:“公孙总管,我爷爷搬到那里去了,你知不知道?”
公孙轩沉吟道:“这个……当时兄弟来的时候,令祖已经搬走了,兄弟没见过他,不过兄弟可以代少侠查询一下。”
“谢谢公孙总管。”
丁少秋又道:“在下还有一件事请教,不知公孙总管能否见告?”
公孙轩大笑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只要兄弟知道的,自当奉告,丁少侠究竟要问什么?”
丁少秋双眉微拢,说道:“不知我爷爷为什么要搬家的?”
“这个兄弟知道。”
公孙轩爽朗一笑,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来,咱们喝酒,再吃些菜,让兄弟慢慢的说。”
两人又对干了一杯,吃着菜肴。
公孙轩才道:“这话要从三年前说起,咱们夫人委托武威镖局护送一盒红货,由南昌前往长沙……”
丁少秋疑惑的问道:“公孙总管,红货是什么?”
公孙轩着了他一眼,心中暗道:“真是雏儿,连红货都不知道。”一面含笑道:“红货就是珠宝珍物,价值昂贵的东西的总称,这批红货,总值在百万以上,由武威镖局总镖头丁伯超率同两名镖师亲自押送,当时言明十天送到地头,那知丁总镖头一行从南昌出发之后,就失去踪影……”
丁少秋听得一怔,想起三年前那晚双方争执之事,忍不住问道:“我大伯父三年来一直没有下落吗?”
“没有。”公孙轩道:“后来丁老爷子与武功门邵掌门人和夫人约定以半年为限,如果再找不到丁总镖头和失落的镖,就由武功门和丁老爷子负责赔偿……”
丁少秋现在听懂了,这座丁家庄,就是这样赔给人家的,一面问道:“我爷爷把这座庄院赔给了你们。”
公孙轩道:“丁老爷子一言九鼎的人,答应了的话,自然算数,就把这座庄院赔给了夫人。夫人曾说:这是暂时性的,只要找到失镖,随时都可以归还,所以庄上原来的东西,一件都不会移动,保存原来的样子,丁老爷子随时都可以回来。“丁少秋道:“那么现在我爷爷搬到那里去了呢?”
公孙轩道:“丁老爷子和邵掌门人等人,是同时离开武功山的,究竟搬到那里去了,兄弟也并不清楚,但……
丁少秋没待他说完,就站起身,拱拱手道:“多谢公孙总管盛情招待……”
公孙轩一怔,问道:“丁少侠这是做什么……”
丁少秋道:“在下这就去找爷爷。”
“哈哈!”公孙轩大笑一声,摇头道:“丁少侠稍安毋躁,兄弟的话还没说完呢!”
丁少秋望着他没有作声。
公孙轩朝他笑了笑道:“丁少侠快请坐下来,方才兄弟曾说,对令祖行踪兄弟也并不清楚,这句话下面,还有一个‘但’字,丁少侠没待兄弟说下去,就虎的站了起来,这一来,不是把兄弟的话头也打断了吗?”
丁少秋只好依言回身坐下,说道:“公孙总管请说。”
公孙轩含笑道:“方才兄弟陪丁少侠进来之后,不是又出去了一趟吗?”
丁少秋点点头。
公孙轩继续道:“兄弟就是要两名庄丁赶出去打听老爷子的下落去的,兄弟说句不客气的话,丁少侠初出江湖,要去打听一个人的下落,就没有兄弟的迅速了。”
丁少秋道:“不知公孙总管派出去的二位庄丁,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公孙轩微笑道:“丁少侠只管放心,这里原是丁家庄对你再也熟悉不过,今晚不妨就在这里下榻,两个庄丁今晚如果赶不回来,明天午前一定可以赶到。”
丁少秋道:“这个……怎好打扰?”
公孙轩大笑道:“丁少侠就把这里仍然当作丁家庄就是了。”
刚说到这里,突然从门外飘进一阵香风,一个身穿浅紫衣衫的少女,随着这阵香风一下出现在两人桌旁,娇声说道:“公孙总管,他就是丁少秋吗?”
这少女看去不过十七八岁,生得眉加新月,目若秋水,一张略呈小圆型的脸上,甜美娇憨,未脱稚气,这时眨着眼睛,朝丁少秋望来,但她毕竟是女孩儿家,和丁少秋四目相投,脸上不禁飞起一片红云!
公孙轩连忙含笑道:“大小姐,这位正是白鹤门下的丁少秋丁少侠。”
紫衫少女面向丁少秋欣然的道:“我叫姬青萍,我听娘说,你武功很高,我早就想找你试试,方才听说你在庄上,那就正好,我可以向你讨教几招,咱们点到为止,你认为怎样?
丁少秋站起身,抱抱拳道:“姬姑娘请原谅,家师一再告诫在下,行走江湖,不准无故和人动手,炫耀武功,在下抱歉之至。”
姬青萍披披嘴道:“我们又不是真的动手,只是点到为止。”
丁少秋道:“在下下山之时,家师就是这么说的,在下怎敢有违师训?”
姬青萍忽然偏头问道:“你师父就是白鹤观的松阳子?”
丁少秋道:“正是。”
姬青萍不信的道:“你没骗我?”
丁少秋正容道:“在下是白鹤观门的弟子,何用骗你?”
姬青萍道:“我是听舅舅说的,凭白鹤观的松阳子,如论武功,也未必会是舅舅的对手,但你却在第一招上就胜过舅舅,据他老人家看,只怕你还另有名师,你说,舅舅说的对不对?”
丁少秋道:“姑娘不信,在下怎么说呢?”
姬青萍咭的笑道:“所以我要和你试一招看看咯。”
丁少秋为难的道:“在下实在不能和你动手。”
姬青萍眨眨眼睛道:“我出手了,你也不还手吗?”右手抬处,呛的一声抽出一柄剑来。”
公孙轩忙道:“大小姐……”
他底下的话还没出口,姬青萍就接着道:“公孙总管,你别插嘴,我只和他试一招就好,点到为止,不会伤人的。”
公孙轩自然知道这位大小姐平日娇生惯养,她要做的事情,除了夫人,没有人能劝阻得了。
他何尝有劝阻之意,只是丁少秋是自己把他留下来的,人家在这里作客,自己不得不这样说,既然大小姐坚持要试试丁少秋的武功,他就不好再说了。
姬青萍手中长剑出鞘,眼看丁少秋依然站立不动,丝毫没有出手之意,心头不禁有点着恼,娇声道:“喂,你不是也带着剑吗?怎么还不拔剑呢?”
丁少秋望望公孙轩,说道:“在下说过,在下不能和姬姑娘动手。”
“你这人!”姬青萍顿顿小蛮靴,小嘴噘了起来,说道:“你不肯和我动手,是不是瞧我不起?”
丁少秋胀红了脸道:“姑娘不可误会,在下绝无此意。”
姬青萍哼道:“你不肯动手,我就先动手了,看你还不还手?”
说话之时,右腕一抬,果然举剑刺出。她这一剑出手并不快,因为双方面对面站着,自然是直取丁少秋的“云门穴”。
丁少秋身子微微一侧,就可以让开。
姬青萍口中咭的轻笑出声,剑尖一偏,正好落到丁少秋左肩靠臂处的“天府穴”上,就因为她轻易可以点上丁少秋的“天府穴”,才高兴得笑出声来!
那知等她剑尖点落,眼看丁少秋根本连动也没动,自已剑尖却落了空,和他左肩“天府穴”相差竟有一寸光景,只是贴着他肩头刺了个空!
姬青萍轻笑给僵住了,手腕迅疾一翻,又朝他左胸“将台穴”点去。这一剑当然比方才要快得多了,她平日虽然骄纵任性,但对丁少秋心里颇有好感,出手虽然加快,可是将要点上之际,手势还是放轻了许多。
丁少秋依然没有还手,在她剑尖快要刺上的同时,上身微微一动,姬青萍这一剑只是从他腋下刺过,又落了空。
姬青萍两剑落空,脸上就挂不住了,口中哼了一声,手腕一缩,倏地退后半步,说道:
“我倒不相信你能躲得开我几剑?”
话声一落,右手长剑忽然挽起一个剑花,人随剑上,一下跨上半步,这一瞬间,但见剑芒闪动,宛如银蛇乱颤,少说也刺出了六七剑之多!
她在长剑出手之后,自然也盯着丁少秋,看他如何闪避?但她没看清丁少秋是如何闪避的,只是自己每一剑都刺空了,连丁少秋的衣衫都没沾上一点!
姬青萍这一招使的是“七星耀天”,如果被她刺上,就得有七处剑伤,公孙轩自然认得,他当然也睁大双目注视着丁少秋,但他也没看得清楚,只觉丁少秋上身只是轻微的随剑转侧,像这样轻微的转侧,照说应该一剑也躲闪不开,但毕竟被他闪开了姬青萍“七星耀天”一招七剑。
这下直把见多识广的天南山庄总管公孙轩看得大为惊异,心中暗道:“这小子身法古怪,果然不是白鹤门的路数!”一面连忙呵呵一笑道:“好了,好了,丁少侠乃是咱们的嘉宾,大小姐可以住手了!”
姬青萍已经把自己最拿手的一招七剑——“七星耀天”使了出来,依然刺不到丁少秋半点衣角,由此可见丁少秋的武功果然高出自己甚多。当时听说舅舅(南天一雕)第一招就败在他剑下,自己还不相信,希望遇上丁少秋,非和他较量较量不可,如今证明他确实高明得很!
一时之间,不觉偷偷的看了丁少秋一眼,粉脸飞红,收起长剑,腼腆的道:“丁少侠,你武功果然比我高明得多了!”
要知姑娘家说出这一句话来,对他已是十分心折了。
公孙轩从小看她长大,自然知道她的脾气,平日娇纵惯了,从不肯服输,就怕她下不了台,不肯干休,听她居然肯向下少秋认输,心头总算放下大石,暗暗舒了口气。
丁少秋俊脸同样一红,嗫嚅说道:“姑娘夸奖,在下只是勉强避开你的剑势罢了。”
姬青萍披披嘴,轻嗔道:“你能赤手空拳,轻易避开我一招七剑的剑势,还不算高明?
许多人就是举剑封架,也未必封架得开呢!”
公孙轩是什么人,眼看姑娘家一会脸现腼腆,一会又披嘴轻嗔,这情形那会看不出来,这就含笑道:“大小姐,夫人不在庄上,你就是主人了,那就陪丁少侠聊聊,兄弟这就去要他们替丁少侠收拾一间客房……”
不待姬青萍开口,转身匆匆往外走去。
姬青萍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为之一亮,喜形于色道:“丁少侠要往在我们庄上吗?”
丁少秋道:“是公孙总管说的,他派人去打听我爷爷的下落,最迟要明天才有消息,所以留我在这里住上一晚。“
姬青萍含情脉脉的看着池,说道:“丁少侠,你老站着说话干么,请坐呀!”
丁少秋和她亮晶晶的目光相对,就会感到一阵心跳,不敢再看她一眼,只是拘谨的道:
“你也请坐呀!”
两人坐下之后,谁也想不出和对方说些什么,就这样默默相对,过了好一会,姬青萍举手理理头发,望着他问道:“哦,丁少侠,你方才闪避我剑招的是什么身法?好神奇啊,我连看都看不清楚。”
丁少秋道:“这是一位老道长教我的,他只说可以闪避任何袭击,没告诉我名称,方才我还是第一次使。”
“是一位老道长教你的。”姬青萍眨动眼睛,问道:“老道长是什么人呢?”
丁少秋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姬青萍披披嘴道:“你不认识他,怎会教你身法的?”
丁少秋道:“我真的不知道,只是有一天晚上,在白鹤峰上练剑,这位老道长就坐在大石上,后来和我说话,就教了我这式身法。”
他不善说谎,无法说得很婉转,但姬青萍也只是一个没有江湖经验的人,是以也听不出他的破绽来,只是惋惜的道:“这位老道长一定是世外高人,你只学了他的身法,没跟他多学几种绝世武功,真是太可惜了!”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问道:“你以后有没有再见过他?”
丁少秋摇摇头道:“没有,这位老道长大概只是偶而上白鹤峰去的。”
“你这人!”姬青萍偏着头看了他一眼,才道:“要是换了我,不缠着他多教我几样,我才不放他走呢!”
丁少秋道:“你怎么缠得住他?他和我解说完身法,等我抬头之际,明明坐在大石上的人,忽然不见,我根本连他怎么走的都没看到。”
姬青萍轻笑道:“傻瓜,你遇上了绝世高人,没拜他为师,真是太可惜了。”
丁少秋道:“我已经有了师父,怎么见异思迁,再拜他做师父。”
姬青萍甜笑道:“所以我要叫你傻瓜,师父多几个有什么关系,这样你才能学成大本领!”
说话之时,公孙轩已经回了进来。
其实他早就来了,只是没走进来,在窗下窃听着两人说话,心中暗暗忖道:“看他只是个初出道的雏儿,毫无江湖经验,那么他和大小姐说的话,应该可信的了,由此可见他果然只是拜在白鹤观主松阳子的门下,并没有另投名师。”
姬青萍结识了丁少秋,心头洋溢着一股说不出的喜悦,看到公孙轩,就挑着眉叫道:
“公孙总管,他们已经替丁少侠收拾好房间了?我这就领丁少侠去。”
公孙轩笑道:“大小姐别忘了这里原是丁家庄,丁少侠等于回到了家,比你还熟呢!”
姬青萍哦了一声道:“是啊,我怎么忘了。”一面回头朝丁少秋道:“走,我陪你去。”
丁少秋站起身道:“多谢公孙总管。”
公孙轩忙道:“丁少侠不用客气,有大小姐陪你同去,兄弟就可以偷懒了,少侠去看看还缺少什么,只管吩咐他们好了。”
“好了!”姬青萍道:“我们走吧!”
两人相偕走出小客厅,姬青萍和他走成并肩,偏头问道:“丁少侠,你今年几岁了?”
这话说出口来,粉脸不觉蓦地红了起来。
丁少秋道:“十八。”
姬青萍低着头道:“我十七,你比我大一岁……”
丁少秋不好作声,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姬青萍悄悄和他靠近了些,才悄声道:“丁少侠,我……娘只有我一个女儿,我没有兄弟姐妹,更没有……和我谈得来的人,你……你是我第一个认识的人,你会把我当朋友吧?”
她声音说得很轻,似是怕别人听到一般。
丁少秋道:“姬姑娘也是我第一个认识的人,我们自然是朋友了。”
“不!”姬青萍轻轻摇了下头.说道:“我说的朋友,是真正的朋友,古人说的人生得一知已,可以死而无憾的朋友,情若兄弟,急难相扶持,生死不渝,才算是朋友,许多人口是心非,见利忘义,那算什么朋友?”
丁少秋忽然脚下一停,看着她正容道:“在下说的朋友,也就是姬姑娘说的朋友了,世上尽多酒肉朋友,那还是不交的好。”
姬青萍喜形于色,一把抓住丁少秋的手,说道:“我们就这样说定了,情若兄弟,生死不渝……”
丁少秋还是第一次和少女握手,但觉她纤巧细腻的玉手,柔若无骨,尤其从她手上传来了一股温馨的电流,霎时间流过全身,几乎使人忘了一切!
姬青萍也是第一次,她的感受,比丁少秋似乎更强烈,连娇躯都起了一阵轻微颤抖,脸上不自觉的飞起两片红霞,但心里却是甜甜的,悄声道:“走呀!”
丁少秋也胀红了脸,但柔荑入握,一时舍不得放开。姬青萍也任由他握着,没有缩回去,两人只是肩并肩的走去。
出了东首圆洞门,是一座略具假山花木的小庭院,白石小径,通往书房再从走廊过去,有一排五间精致的宾舍,景色清幽,更没有闲杂人会到这里来,这里原是丁老爷子接待老友下榻之处,如今丁少秋就被招待住在这里。两人一路行到这里,并肩跨上石阶,就看到一名青衣使女从里面迎了出来。
姬青萍赶紧缩了下手,丁少秋也自发觉自己还握着人家姑娘的手,慌忙松手放开。
那使女朝姬青萍躬躬身道:“小婢明月见过大小姐。”
姬青萍道:“这位是丁公子,方才公孙总管交代你收拾的房间是那一间,快在前面领路。”
青衣使女连忙又朝丁少秋躬着身道:“小婢见过丁公子,大小姐、丁公子请随小婢来。”说完,就走在前面领路。
两人走入宾舍,再朝左首长廊走到一向房门口,青衣使女脚下一停,伸手推开木门,躬身道:“就是这一间了,丁公子请进。”
丁少秋也不再和姬青萍客气,举步走入,姬青萍紧跟着他进入房中。
这里既是丁老爷子接待老友的地方,自然布置雅洁,让人住得舒服,因此虽是房间,却兼有小客厅的功用,两边靠壁处放着四把椅子,两张茶几,可以有三两知已,在房间里闲聊。
青衣使女没有跟进来,过不一会,只见她托着一个朱漆茶盘款步走入,端上两盏茗茶,放到几上,口中说着:“丁公子、大小姐请用茶。”
然后悄然退了出去。
姬青萍喝了口茶,抬目道:“丁少侠,这茶叶不错,你喝一口试试看。”
丁少秋捧起茶碗,用碗盖拔着茶叶,喝了一口,一面问道:“姬姑娘,这天南庄庄主是令尊呢,还是令舅?”
姬青萍道:“我爹去世多年了,天南庄本来是舅舅住的庄名,我娘觉得这名称很响亮,我们本来就是南方人咯,所以就把这里也称作天南庄了。”
她含情脉脉的问道:“你呢?伯父就是武威镖局总镖头吗?”
丁少秋道:“你说的是我大伯父,我爹排行第三,叫丁季友,一直在北方镖行里,我娘也在北方,生下我,就把我送回家来,我是大伯母扶养长大的,说句笑话,我长到这么大,还没见过我爹娘呢!”
姬青萍问道:“那你怎么不知道令祖下落,到这里来找的呢?”
丁少秋道:“我刚从白鹤观来,已有六年不曾回家了。”
姬青萍笑道:“我该恭喜你才是,这是满师了,学成回家的。”
丁少秋道:“在下那有姑娘的好,家学渊源,不用离开家。”
姬青萍道:“你很想家,对不?走,我陪你四处看看。”
丁少秋道:“谢谢你,不用了,我们还是在这里坐着聊聊的好。”
离家六年,怎么会不想家?
但这座庄院,如今已不是丁家庄了,看到景物,就会想起小时的景象,触景生情,反而不如不去看的好。
姬青萍是个冰雪聪明的人,看他神情,自然就想到了,忙着岔开话题,幽幽的道:“有一件事,我想你一定会同意的。”
丁少秋问道:“你说的是什么事情?”
姬青萍腼腆的道:“我只是想……”
丁少秋看她好像有些说不出口,不知她要说什么?自然要等她下文了。
姬青萍脸上一红,轻嗔道:“你不要这样看我嘛!”
丁少秋道:“那你快说呀!”
姬青萍移动了下身子,朝他靠拢了些(两人还是隔着一张茶几),低低的道:“我们既是朋友了,就不能再叫丁少侠、姑娘的称呼了,如果我是男的,我们就该称兄道弟,对不?
“
丁少秋点头,表示同意。
姬青萍抢着又道:“我是小妹,你比我大,就是我大哥,所以我该叫你丁大哥,你就叫我名字好了。”
丁少秋道:“那……怎么成……”
姬青萍道:“有什么不成的?难道你不肯认我这小妹?”
丁少秋脸上有些热烘烘的感觉,忙道:“我有你这样一个妹子,那是求之不得的事,怎会……”
姬青萍眼中有着喜悦之色,没待他说完,又抢着道:“这就对了,丁大哥,我们就这样说定了,以后,你就叫我名字。”
丁少秋点头道:“好吧,我会叫你名字的。”
姬青萍喜孜孜的道:“那你叫呀!”
丁少秋俊脸发热,拗不过她,只好低低的叫了声:“青萍”。
姬青萍心里甜甜的,满怀高兴,口中“嗯”了一声。
丁少秋啊了声道:“青萍,在许多人面前,我还是叫你姬姑娘的好。”
姬青萍白了他一眼,轻嗔道:“这还用说?”
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来。
青衣使女在门口躬着身道:“大小姐,总管刚才着人来请,晚餐酒莱已经准备好了,可以请丁公子前去入席了。”
“知道了。”姬青萍站起身道:“丁大哥,我们走吧!”
两人走到前进,小客厅上果然已经摆好杯盏。
总管公孙轩连连拱手,陪笑道:“丁少侠来到这里,等于回到自己家里一样,中午时间匆促,只好要厨下随便烧几个菜,实在太简慢了,晚上是兄弟特别交代厨房整治了一席菜肴,为丁少侠接风,丁少侠快请上坐。”
丁少秋惶然道:“公孙总管怎好如此客气?”
公孙轩道:“这是应该的,丁少侠艺成下山,该当庆贺,如果丁老爷子不搬走,今晚也会给丁少爷接风,如今丁老爷子虽然搬走了,但这里总是丁少侠的家,丁少侠回来,咱们大小姐也应该稍尽地主之谊才是。”
他口才不错,说得合情合理,又加上一句“大小姐”,他虽不知道大小姐和丁少秋认了兄妹,但这句话对姬青萍听来就更恰当了,小妹子给大哥接风,岂不更应该了?
姬青萍转动了下黑白分明的眼睛,嫣然笑道:“公孙总管说得对极了,我娘不在,小妹我就代表天南庄给你接风的,你不用再说什么客气话了,请上坐吧!”
丁少秋拗不过她,只得坐了上位,由姬青萍和公孙轩作陪,一名青衣使女手执银壶给三人面前斟满了酒,一名庄丁陆续端上莱来。
公孙轩举杯道:“丁少侠,兄弟敬你一杯。”
他口中虽然只说了一个人,酒杯却向丁少秋和姬青萍二人举了举!
这原是礼貌,但姬青萍刚和丁少秋认了兄妹,心里正在甜蜜的当门,看他给丁大哥和自己两人举杯,正是最合芳心的好兆头了,脸上不禁飞起一片轻云般的红霞,眼波流转,朝丁少秋投去,举杯就着樱唇,等他干杯的时候,也一口干了。
青衣使女又给三人杯中斟了酒。
姬青萍举筷夹了一块薰鸡,放到丁少秋面前的小碟中,说道:“你吃莱咯!”
丁少秋忙道:“姬姑娘,在下自己来。”
公孙轩看在眼里,笑道:“今晚大小姐是主人,这是敬客之道,大小姐不夹的话,兄弟也要夹了呢!”
丁少秋只得把一块薰鸡吃了,就拿起酒杯,说道:“现在该在下敬主人了,也谢谢公孙总管……”正待喝酒。
“啊,不、不!”公孙轩连忙摇手道:“主宾酬酢,客人敬主人,也是应该的,但丁少侠不可把兄弟也拉进去,咱们还是个别办理的好。”
丁少秋道:“在下不会喝酒,那么在下就先敬姬姑娘好了。”说完一口把酒干了。
姬青萍关切的道:“你既然不会喝酒,就慢慢的喝咯,干么喝得这么快?”
口中说着,但因丁少秋已经干了,也举杯一口喝干。
公孙轩举筷道:“吃菜,吃菜。”
三人吃了菜。丁少秋两杯下肚,一张俊脸已经渐渐红了,又举起杯来,朝公孙轩道:
“在下这杯敬公孙总管,喝干了就不能再喝了。”
姬青萍急忙拦道:“你不会多吃菜,待会再喝吗?”
公孙轩道:“大小姐,这一杯你不能拦丁少侠的,方才他已经敬了主人,他敬兄弟,兄弟虽然不敢当,但这是丁少侠的诚意,兄弟应该陪丁少侠喝一杯!”
两人对干了一杯。
青衣使女还待给三人斟酒,姬青萍一摆手道:“丁少侠不会喝酒,不用再替他斟了,你给公孙总管斟吧!”
青衣使女果然只给公孙轩一人斟满了酒。
公孙轩道:“大小姐,今晚丁少侠是客,你不让梅香给他斟酒,丁少侠岂不会笑咱们小气,替他接风,连酒都没有尽兴。”
丁少秋道:“公孙总管,在下真的不会喝酒,刚才喝了三杯,在下已经红到脖子上了。”
姬青萍道:“你快吃菜吧!”
庄丁陆续送上莱来,公孙轩因有大小姐护着丁少秋,也就不好再劝酒了,大家也就边吃边谈。
这顿晚餐,菜肴盘盘精美可口,都是厨下大司务的拿手佳肴,宾主却只有三个人,自然浅尝即止,等莱上完,三个人也都吃饱了。
庄丁撤去杯盘,青衣使女又沏上三盏香茗。
坐了一会,公孙轩起身道:“丁少侠早上一路辛苦,该早些去休息了,兄弟送你到宾舍去。”
丁少秋起身道:“在下该谢谢主人和公孙总管,这里我并不陌生,公孙总管不用客气……”
姬青萍道:“公孙总管,还是我送丁少侠去好了。”
公孙轩连忙点头道:“兄弟那就不送了。”
两人走出客厅,经长廊跨出腰门,姬青萍才偏头问道:“丁大哥,你明天回去,会不会再来呢?”
丁少秋迟疑的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如果有暇,我也很想来看你,只是……只是……”
他说了两个“只是”,却“只是”不出下文来。
姬青萍问道:“只是什么呢?”
丁少秋红着脸道:“我没有理由来找你呀!”
姬青萍道:“我们是朋友呀!”
丁少秋为难的道:“这个只怕不大好吧。尤其令堂问起来,这……要我如何开口呢?”
姬青萍也感到十分为难,脚下一停,偏头想了想,才道:“这样吧,过几天我去找你好了。”
刚走近圆洞门,突听身后响起一个娇脆的声音叫道:“大小姐,夫人回来了,请你快去呢!”
姬青萍听说娘回来了,要自己快去,这就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好了。”
那丫环答应一声,果然迅快的退走了。
姬青萍道:“丁大哥,我娘回来了,正在找我,你自己回去吧,我不送你了。”
丁少秋道:“青萍,谢谢你,这里我熟,你快去吧!”
丁少秋含笑点道道:“明天见。”
“明天见。”姬青萍摆了下手,回过身,匆匆朝腰门走去。
公孙轩送走丁少秋之后,就一脚朝第二进的左厢走来。
这间左厢房,正是姬夫人平日接见总管,交代庄中大小事情的地方。
公孙轩是陪着丁少秋、大小姐喝茶的时候,就已得到梅香(青衣使女)的暗示,向他报告夫人已经回来了,才站起身,向丁少秋说“早些休息”的。
左厢中灯光明亮,静得不闻半点声音,公孙轩刚刚走近阶前,就足下一停,躬身道:
“属下公孙轩晋见夫人。”
只见一名青衣使女迅快搴起湘帘,娇声道:“夫人请公孙总管入内。”
公孙轩赶紧应了声“是”,急步跨上台阶,跨入厢房。
厢房上首一把高椅上,坐着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面貌白皙,生得柳眉凤目,双颧略嫌高了些,清腴之中,隐隐带着煞气,她,正是南天一雕盛世民的妹子姬夫人。
姬夫人身后还伺立着两个青衣小丫环,眉目如画,看去不过十六七岁,却谨慎的垂着双手,目不斜视。
公孙轩急忙趋上几步,躬下身道:“属下公孙轩见过夫人。”
姬夫人一抬手道:“公孙总管且坐下来再说。”
公孙轩应了声是,退后两步,在下首一张椅子上坐下。
姬夫人道:“你以飞鸽传书,要我尽快赶回来,究竟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公孙轩道:“启禀夫人,丁南屏的孙子丁少秋来了。”
姬夫人一怔道:“他找来何事?”
公孙轩道:“他是学成回家,找他爷爷的。”
姬夫人问道:“他一直没回过家,不知道丁南屏已经搬走了?”
“是的。”公孙轩道:“他说已有三年不曾回家了。”
姬夫人问道:“你有没有问他从那里来。”
公孙轩道:“属下问了,他说从白鹤观来。”
姬夫人哼道:“白鹤峰近在咫尺,松阳子是丁南屏的方外至交,丁南屏把这里抵给咱们,松阳子会不知道?再说,即使三年来一直没告诉丁少秋,是为了不让他分了练武的心,但艺成下山,总该告诉他了,丁少秋如何还会找上咱们这里来?”
公孙轩道:“夫人说得是,但属下看他确实只是一个初出江湖的雏儿,并不知道他爷爷已经搬离之事。”
姬夫人冷冷一哂道:“那只有一个理由,丁少秋不在白鹤观学艺,才会不知道丁南屏已经迁走之事。”
公孙轩连连点头道:“夫人推测得极是,只是据属下看丁少秋说话的神情,似乎不像有假。”
姬夫人沉哼道:“丁少秋如果是白鹤门下,三年前盛世民会在第一招就折在他剑下?”
说到这里,接着“哦”了一声,问道:“丁少秋人在那里?”
公孙轩陪笑道:“属下把他稳住了,就在庄中下榻,所以属下只好以飞鸽传书,请夫人赶回来了。”
“那很好。”姬夫人脸上飞过一丝厉色,说道:“他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你把他拿下就是了。”
公孙轩欠着身,应了声是,忽然压低声音道:“只是这件事最好不可让大小姐知道。”
姬夫人道:“青萍怎么了?”
公孙轩迟疑了下,说道:“也没什么,只是……大小姐好像……和丁少秋很谈得来……”
姬夫人脸色一沉,问道:“青萍怎么会认识他的?”
公孙轩道:“是大小姐听说丁少秋来了,就赶出来要和他比剑……”
姬夫人道:“这丫头就是要逞强,他们比了没有?”
公孙轩道:“丁少秋一直不肯,说是不敢有违师命,不得无故和人动手,后来大小姐撤出剑来,说道:“你不肯动手,等我出手了,看你还不还手?’果真发剑刺了过去。”
姬夫人道:“他有没有出手?”
“没有。”公孙轩道:“他只是侧了下身子就躲开了。”
姬夫人关心的道:“后来呢。”
公孙轩道:“大小姐心头不服,连刺了两剑,丁少秋依然只是上身微微一动,大小姐的两剑又落了空,这下大小姐脸上挂不住了,退后半步,哼道:“我倒不相信你能够躲得开我几剑?’人随剑上,剑尖颤动,使出来的是一招‘七星耀天’……”
姬夫人矍然道:“他还手了没有?”
“七星耀天”是“天南剑法”中一招极厉害的杀着,她自然十分注意!
“没有。”公孙轩道:“这一招大小姐出手之际,似是极为注意,要看看他如何闪避?
那知丁少秋只是上身随着剑势轻微的转动,就避开了。”
姬夫人注目向道:“你总看清了,他使的是什么身法?”
公孙轩尴尬的苦笑道:“属下惭愧,当时属下确实一直注视着他的行动,但这小子身法古怪,除了只看到他上身随剑侧动,根本无迹可求,看不出他的路数来,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使的绝非白鹤门的身法。”
“唔!”姬夫人沉声道:“后来呢?”
公孙轩道:“大小姐似是对他十分钦佩,就收剑不比了。”
姬夫人道:“最好能把此子师门来历查查清楚,别让他妨碍了咱们的行动。”
公孙轩欠身道:“属下省得。”
姬夫人又道:“咱们也不能落了形迹,我看还是要言护法去问他的好。”
公孙轩又应了声“是”。
姬夫人叮嘱道:“你说得对,此事不要让青萍知道了,她年纪还小……”
“娘……”姬青萍还没走进屋子,声音已经从门外传了进来,随着这声“娘”一条紫影就像一阵风般飞闪而入,接着说道:“你不是说还要三天才回来吗,怎么今晚就回来了呢?”
公孙轩慌忙站起身道:“夫人没有什么吩咐,属下就告退了。”说完,举步退了出去。
姬夫人看了女儿一眼,问道:“青萍,你刚才那里去了?娘回来了都找不到你。”
姬青萍粉脸微红,扭动了下身子,撒娇的道:“没有呀!女儿只是在东园随便走走,哦,娘,公孙总管一定和你说了,今天咱们庄上来了一个叫丁少秋的人,他……就是三年前舅舅在第一招上就败给他的丁少秋……”
姬夫人哼道:“人家空着双手就把你一招‘七星耀天’躲闪开去了对不?”
“娘原来已经知道了!”姬青萍忸怩的道:“丁少侠年纪和女儿也差不多,他武功可比女儿高明得多了,娘明天要不要见见他……”
她提起丁少秋,虽然不敢叫出“丁大哥”来,但红馥馥的脸上,却隐隐流露出倾慕和欣喜之色!
姬夫人看在眼里,心头不期一怔,知女莫若母,青萍平日眼高于顶,什么人都不在她眼里,今天她不过和丁少秋相识,竟会对他流露出如此倾心的神色来!一面冷冷的道:“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他没……说什么?”姬青萍期期艾艾的道:“他说……他爹在北方镖局里做事,娘也在北方,生下来就把他送到爷爷这里,他是伯母养大的,到现在还没见过爹娘,他爷爷六年前就送他到白鹤观学艺,今天刚下山来。”
姬夫人冷笑道:“你相信?”
姬青萍睁大双目,望着娘道:“他说的不可能是假话。”
姬夫人哼道:“七星耀天是咱们‘天南剑法’的一记杀着,凭他小小年纪,不封不架,就能躲闪得开?”
姬青萍笑道:“娘这就错怪他了!”
姬夫人心中暗道:“看来青萍果然对这小子有了心了!”一面说道:“娘如何错怪他了?”
姬青萍道:“女儿问过他,躲闪女儿‘七星耀天’的身法,叫做什么名称?他说他也不知道……”
姬夫人道:“他怎么会不知道?”
姬青萍道:“因为教他的人也没有告诉他!”
姬夫人问道:“教他的人是谁?”
姬青萍就把丁少秋说的话,和盘说了出来。(丁少秋说是在白鹤峰上练剑,遇上一个老道人,传了他这式身法,可以闪避任何袭击)
这话听得姬夫人将信将疑,回想三年前丁少秋当时使的确是一招“白鹤剑法”,是从他剑尖射出嗤然有声的剑气,才破了盛世民的“九龙取水”。
而且前面还有两个武功门的弟子,也同样在出手第一招上就震飞了缪千里和荀吉两人的兵刃。
由此看来,那天晚上一定另有能人在暗中相助,就是教丁少秋身法的老道人!
姬青萍道:“娘,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姬夫人道:“你去睡吧!”——
绿晨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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