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天凤仰起脸,幽幽的道:“你离开这里之后,能不能不管少林寺的事,不和我兄妹正面发生冲突?”
“这个……”楚秋帆看了她一眼,无法作答。
麻天凤:“你不答应?”
“不是。”楚秋帆道:“从那天起,是姑娘先劫持了二位道长和宋秋云,并非在下找令兄妹的麻烦。但经过今晚在下扣住姑娘手腕,逼他交出解药,只怕令兄也不肯放过在下了。”
麻天凤低下头去,过了良久,才道:“那你答应不插手管少林寺的事了?”
楚秋帆道:“少林寺追查失窃藏经之事,也不需要外人插手,在下自可不管。”
麻天凤口中嗯了一声,又道:“你碰到我哥哥的时候,能避就避开他好么?”
楚秋帆道:“好,在下就答应姑娘。今晚承蒙姑娘相助,在下十分感激。”
麻天凤道:“你不用感谢我,我只是……是……”
她底下的话,还未说出来,白鹤道人轻轻吁了口气,已经睁开眼来,说道:“米家的‘天麻散’果然厉害得很!”
铜脚道人接口笑道:“咱们当真是阴沟里翻船,一连的栽在两个小姑娘手里。”
楚秋帆急忙站起,走了过去,说道:“二位道长醒了么?不知道功力是否恢复了?”
慈善大师跟着两人站起,合十道:“阿弥陀佛,这个少施主就不知道了。凡是中了‘天麻散’的人,就算得到解药,在六个时辰之内,仍然无法和人动手,这就是‘天麻散’厉害之处了。”
宋秋云一跃而起,看到麻天凤,忍不住哼道:“都是你害人。”她也不顾自己尚未复原,脚下不稳,就朝麻天凤奔了过去。
楚秋帆喝道:“妹子,你要做什么?”
宋秋云气鼓鼓的道:“我要打她两个耳光出气。”
麻天凤倏地站起身来,粉脸凝霜,叱道:“宋秋云,你太过份了。”
宋秋云一呆,回头叫道:“大哥,你没有点住她穴道?”楚秋帆急忙闪到两人中间,说道:“妹子,你误会麻姑娘了。”
宋秋云道:“我误会她什么?”
楚秋帆道:“方才我并没有擒住麻姑娘,是麻姑娘有意相助,才让我拿住她脉门的。只有这样,才能逼使麻天锡交出解药来。”
宋秋云偏头道:“她为什么要帮助我们呢?”
麻天凤被她问得粉脸泛红,一时作声不得,为什么帮助他们,她连自己也说不出理由来,好象是为了他吧!
楚秋帆道:“那是麻姑娘不愿看到我和她兄长拼得两败俱伤……”
慈善大师急时走了过来,合掌道:“阿弥陀佛,咱们四人多蒙女施主相助,老衲这里谢了。”
“大师好说。”麻天凤急忙还礼道:“小女子些许微劳,何足挂齿,大师不说也罢!”
白鹤道人含笑道:“姑娘当日劫持贫道等人,不知有何目的?”
麻天凤脸色更红,赧然道:“那是我爹的意思……”
刚说到这里,只听守在竹林小径的心善大师回来压低着声音说道:“大家注意,有人来了。”
麻天凤低声道:“楚兄,快点住我穴道。”
楚秋帆心知如果不依她的话,只怕很难突出重围,这就低声道:“如此那就只好委屈姑娘了。”伸手一指,点在她“肩井穴”上。
就在这一瞬间,果见麻天锡一人走在前面,他身后紧跟着龙虎二怪,米十三娘和麻天凤的两个使女,春花、秋月。
心善大师早已退到了石阶前面,和苦善大师站在一起,功布全身,手持禅杖,严密戒备。
慈善大师等四人则已退到檐下走廊之上,只有楚秋帆和麻天凤两人站在第三级石阶上,从麻天凤站立的姿势看去,显然是被点了穴道。
麻天锡脸上神色森寒得好似敷了一层严霜,目中厉芒飞闪,冷然道:“楚秋帆,半个时辰已过,中了‘天麻散’的四人,服药之后,俱已清醒,你还不放开我妹子了”
“人我当然要放。”楚秋帆淡淡一笑道:“只是咱们之中,有四人身中‘天麻散’,虽有解药,六个时辰之内,仍然无法和人动手。因此咱们谈谈条件,再释放令妹。”
麻天锡脸现郁怒,厉声道:“楚秋帆,你言而无信,难道少林寺的高僧也都是无信之辈。”
心善、苦善大师听得神色一变!
楚秋帆急忙接口道:“这是在下一人的主张,与少林高僧无关。目前咱们之中,尚有四人功力未复,不得不出此下策,令妹在我手中,阁下只好忍耐些了。”
“好!”麻天锡沉声应好,说道:“你说,你还有什么条件?”
“很简单。”楚秋帆道:“在下要委屈令妹护送一程。”
米十三娘看了粉脸低垂的麻天凤一眼,朝麻天锡道:“公子,小姐落在他们手中,那也只好忍着些了,我看就依了这姓楚的吧!”
她抬眼望望楚秋帆,又道:“只不过你也该有个明白交代,要待何时释放麻小姐呢?”
楚秋帆道:“出了大龙庙如何?”
麻天锡冷然道:“好,诸位请吧!”
楚秋帆抬头朝心善、苦善大师道:“二位大师请先。”
心善、苦善依言当先举步而行,接着则是慈善大师、白鹤道人、铜脚道人、宋秋云四人居中。
楚秋帆一手按剑,一手扣着麻天凤手腕,说道:“委屈麻姑娘了。”
麻天凤一言不发,跟着楚秋帆往外行去。
麻天锡几乎气炸了心,但因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和楚秋帆保持了数丈距离,跟着走出。
一行人出了大龙庙,麻天风在楚秋帆耳边低低的道:“你叫他们先走。”
楚秋帆点点头,脚下一停,压低声音道:“大师,道长快请先走。”
宋秋云问道:“你呢?”
楚秋帆道:“等你们走远了,我放了麻姑娘,自会赶来和你们会合。”
白鹤道长点点头道:“目前情形,那也只好如此了,不过少施主可得小心。”
楚秋帆点点头,回头喝道:“麻夭锡,你们都给我站住。”在他喝声中,白鹤道人等一行人已经迅快的穿林过去。
麻天锡因楚秋帆留下不走,而且依然扣着妹子的手不放,他追到门口,只好停住,口中厉声道:“楚秋帆,你还不放人?”
楚秋帆神色自若,含笑道:“在下留在这里,等他们走远了自会放人,阁下最好忍耐些,诸位之中,谁都不准跨出庙门一步。”
麻天锡脸上闪过一阵又一阵杀气,强自忍耐着,恨恨的道:“姓楚的,错开今晚,麻某非叫你毙在我掌下不可。”
“阁下的‘玄溟掌’,在下已经领教过了。”楚秋帆笑了笑道:“再说,咱们并无深仇大怨,在下也不想和阁下动手了。”
麻天锡先前因对方人数,武功和自己不相上下,妹子又落在人家手中,无法和他硬拼。
如今心善、苦善大师已护送四人先行,只剩下楚秋帆一人,估量形势,他纵然扣住了妹子手腕,但剩下一只右手可以应敌,只要自己一经发动,龙虎二老立可出手,把他制住。心念闪电一转,脸上登时闪过一丝杀机了!
麻天凤自然看得出兄长的心思,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小心,我哥哥……”
麻天锡大喝一声:“楚秋帆,你放不放人?”
双方相距足有五丈左右,但他喝声甫起,一团掌风裹着一道人影,快若闪电,朝楚秋帆扑到。
龙虎二怪一看麻天锡业已发动,也各自双肩一晃,一左一右,飞快的抢出。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楚秋帆发觉麻天锡突然朝自己发动攻击,心头一惊,要待拉着麻天凤闪避。
要知他虽扣着麻天凤手腕,但也只是装个样子而已,五指并未用力,哪知一拉之势,没有把麻天风拉开,她身躯一侧,反而挡到了楚秋帆身前。
麻天锡急扑而下,这一掌虽然未用全力,至少也使了七八成力道,他没料到妹子会在侧身之际,护着楚秋帆。
这一下双方都快,等到麻天锡发现妹子,急待撤掌,已是不及,但听“砰”的一声,一掌不偏不倚,击在麻天凤的右肩胛上,差幸他发现之时,撤掌虽已不及,但手掌拍落之时,业已减轻了下击之势。
“啊!”麻天凤口中惊叫出声,一个娇躯踉跄跌入楚秋帆的怀里。
麻天锡突袭未成,反伤了妹子,自然大吃一惊,飞扑过来的人,急忙往后跃退。
龙虎二怪本已抢到了楚秋帆左右,眼看小姐受了伤,也只得向后退下几步。
楚秋帆心里明白,麻姑娘此举,纯是为了自己,心头一急,慌忙扶住她娇躯,问道:
“姑娘不要紧吧?”
麻天凤双目紧闭,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看来这一掌伤得不轻!
楚秋帆不敢怠慢,扶着她缓缓在地上坐下,一手按在麻天凤后心“灵台穴”上,把本身真气朝她体内输去。
麻天锡双目尽赤,厉声道:“姓楚的,还不放手?”
楚秋帆正以真气替麻天风疗伤,一面抬头道:“你们再敢走近一步,我就震断她的心脉。”
他练的是玄门正宗内功,故而在运气之际,仍能开口说话。
“砰!”话声刚刚出口,突觉微风一飒,自己左肩如中巨石,一阵剧痛,真气几乎全被震散,一个人登时仰身翻跌出一丈开外!
他心头清楚,这是被人迅雷不及掩耳踢中一脚,幸好他练的“太虚玄功”遇上外来的力道,不需自己运功护身,就能自生抗力,因此伤得并不太重,只是整条左臂酸麻若废。
楚秋帆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卸去了跌撞之力,落到地上,定睛看去,但见麻天凤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紫袍老人,此时正弯着腰以双手替麻天凤施展推宫过穴。
这老人突如其来,自然是大出众人意外之事,麻天锡和龙虎二怪骤见一团人影自天而降,还以为楚秋帆来了帮手,等到看清来人之时,楚秋帆已被来人像蹴皮球似的踢去一丈之外了。
麻天锡身躯一震,急忙恭敬的叫了声:“爹……”
龙虎二怪也同时躬下身去,恭声道:“属下见过老主人。”
原来这紫袍老人竟是麻天锡,麻天凤的爹!
麻天凤一直闭着眼睛,还不知道楚秋帆被她爹踢了出去。这一来一往,实在太快了,因此紫袍老人运起双手在替她推宫过穴,她依然只当是楚秋帆,直到此时耳中听到哥哥叫出“爹”来,才倏地睁开双目,口中同样叫了声:“爹!”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兄妹竟然动起手来?”紫袍老人浓眉微拢,朝楚秋帆一摆手道:
“好,没你的事了。”
麻天锡道:“爹,不能放他走,方才是他拿住了妹子,孩儿和二老出手抢救,才误伤了妹子的。”
紫袍老人口中哦了一声,喝道:“小子,你慢点走。”
楚秋帆站在原地,朗声道:“在下根本没走。”
他听出这紫袍老人是麻天锡兄妹的爹,就站着没动,因为此时心善大师一行人尚未走远,自己一走,对方立时就会追赶上,倒不如站定下来,可以多拖延一段时光。
紫袍老人目光如炬,自然看得出楚秋帆胆识、武功,慎都高人一等,心头先自有了几分相惜,回头问道:“此子是谁?”
麻天凤娇声忙道:“爹,他就是裴元钧的门人楚秋帆。”
“呵呵!”紫袍老人不觉拂须一笑,说道:“和他同行的,不是还有两个道士和桑婆子门下一个女娃儿,你没把他们请来?”
麻天凤低下头道:“请是请来了,又被他救走了。”
“哦,那没关系。”紫袍老人一脸关切的问道:“凤儿,你不碍事吧?”
麻天凤点点头道:“女儿不碍事了。”她本来伤得不重。
紫袍老人缓缓直起腰来,双目神光如电,一下落到了楚秋帆的身上,他重枣般的脸上,不禁飞过一丝惊奇之色。自己方才这一脚,踢得并不算轻,这小伙子居然没死!居然还站得起来!居然好象并未负伤!
这一照面,楚秋帆也看清了紫袍老人的面貌,长方脸,面如重枣,须发均已花白,尤其是两道花白眉毛,浓重如帚,双目如豹,闪着炯炯精光,看去十分威重。
紫袍老人因他飞落时一脚并未把楚秋帆踢死、踢伤,自然也要朝这年轻人多看上一眼,此时不觉沉嘿一声,洪声道:“小子,你敢打伤老夫女儿,想来是活得不耐烦了。”
楚秋帆心知他误会自己伤了麻天凤,所以在飞身落地之际,一脚把自己踢开,闻言抱了抱拳,正待开口。
“爹!”麻天凤已经抢着娇呼一声,说道:“不是他打伤女儿的。”
紫袍老人目光熠熠,厉声道:“那是什么人打伤你的?”
麻天凤撒娇的道:“是哥哥把人家打伤的咯!”
紫袍老人一手摸着花白长须,颔首道:“既然此子来了,为父和他谈谈,也是一样。”
目光一抬,朝楚秋帆问道:“你叫楚秋帆,是裴盟主的门下?”
楚秋帆拱手道:“前辈说的正是先师,但目前的裴盟主,乃是假冒先师之名,并非在下师父。”
“老夫知道。”紫袍老人颔首道:“老夫有几句话,要和小友一谈,寒舍离此不远,小友屈驾一行如何?”他口气忽然客气起来。
麻天锡道:“爹,孩儿擒住了少林寺一位长老,如今已被脱逃!孩儿……”
“哈哈!”紫袍老人一摆手,大笑道:“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少林寺和尚既已逃走,就随他去吧。过几日,为父自会亲自找他们方丈去的。”
楚秋帆心中暗道:“这老人口气甚大,不知是什么来历?”
他出道日浅,自然不知眼前这位紫袍老人就是昔年大闹少林寺的魔教法王麻日休。
远在四十年前,他听说少林寺有一部克制魔教武功的《大乘正觉降魔法轮》,就独上少林,找上方丈慧昙大师索取藏经一阅。曾以“玄溟掌”连伤多人,正好遇上慧昙大师的师弟慧光闭关勤修枯禅一十八年开关之期,使了一记佛门神功“多罗叶手”,把他惊走,也有人说慧光大师破了他的“玄溟掌”。
此后就消声匿迹,江湖上不再有他的影子,所以二十年后,魔教倡乱,也没有他的份。
裴盟主会合各大门派,围剿魔教,他也并没有参加,这段经过,楚秋帆自然并不知道。
闲言表过,楚秋帆听他口气,好象知道师父遇害之事,对方既说有事要和自己一谈,自己正好可以从他口中探听这假冒师父的老贼,究竟是何路数。
这老人手下的龙虎二怪,一身武功已可与心善、苦善二位大师不相上下,主人的武功自然更高了。此时心善大师等一行人中,有四人武功尚未恢复,未必能走出多远,自己若是拒绝不去,这后果就可想而知。
他权衡利害,心中便已有了主张,略为沉吟,这就拱拱手道:“前辈宠邀,在下自当遵命。”
麻日休呵呵一笑道:“好,好,咱们走。”他口中说着,就当先行去。
麻天锡一抬手道:“楚兄请。”楚秋帆也不谦让,举步就走。
麻天凤不知爹邀约楚秋帆到横云山庄去有什么事,芳心一则以喜,一则以惊,也就默默的随着兄长身后走去。
横云山庄,就在秦岭南麓,离大龙庙不过三、五里路,自然很快就抵达了。麻日休领着楚秋帆进入东厢一间地方不大,布置得相当清幽绝俗的小客室。
麻日休大马金刀的在上首一张雕花椅坐下,他抬抬手,说了声:“小友请坐。”
楚秋帆依言在他下首椅上落座。
麻天锡兄妹并没跟着进来。一名小鬟送上了两盏香茗。
客室中灯光虽然明亮,但毕竟夜色已深!
楚秋帆心中惦念着白鹤道长、宋秋云等人,自己没赶去和他们会合,他们一定会等得很焦急,他当然也牵挂着安不下心来,因此没待麻日休开口,就拱拱手道:“前辈宠召,不知有何赐教,还望前辈明示。”
麻日休一手捻须,微笑道:“小友稍安勿躁。”
楚秋帆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心中虽觉纳闷,只好不问。
就在此时,只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将及阶前,接着响起一个稚脆的少女声音说道:“启禀老主人,夫人来了。”
麻日休呵呵一笑,起身朝楚秋帆笑道:“来的是拙荆。”
楚秋帆听说来的是他夫人,也慌忙跟着站起。
这时但见一个身穿翠绿衣裙的中年妇人,一手扶着青衣使女的肩头,款步走入。那绿衣中年夫人鬓堆宫髻,粉脸柳眉,娇娆高华,看去不过四十许人!
麻日休老脸上堆起了愉快的笑容,说道:“夫人信息倒是灵通得很。”
绿衣夫人轻“唔”一声道:“贱妾听说裴盟主的高足来了,自然要来看看这位武林新秀了。”
她随着转过脸来,目光一溜楚秋帆,欢然含笑道:“楚少侠远来是客,快快请坐。”
楚秋帆抱抱拳道:“在下见过夫人。”
“坐,坐。”绿衣夫人含笑道:“少侠到了这里,就和自己家里一样,不用客气。”她在说话之时,已在麻日休身旁,隔着一张茶几,端庄的坐下。
楚秋帆告了坐,也自回到椅上坐下。
绿衣夫人目光一抬,问道:“楚少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楚秋帆欠身道:“在下本是农家一个孤儿,自幼由先师扶养长大,父母双亡,也没有家了……”言下神色有些黯然!
绿衣夫人同情的点点头,问道:“楚少侠今年几岁了?”她盘问得很详细。
楚秋帆道:“在下虚度二十。”
绿衣夫人回头朝麻日休微微一笑道:“这倒巧,他和咱们凤丫头同年的。”
凤丫头,自然指麻天凤了。
楚秋帆不好搭腔。
绿衣夫人又道:“贱妾听说楚少侠和两位道长同行,本来想请两位道长到寒舍来一叙,不料舍侄女误会了贱妾的意思,竟在他们身上下了‘天麻散’,以致引起少侠的误会……”
楚秋帆心中暗道:“她口中的舍侄女,那是米十三娘了。”
绿衣夫人不待楚秋帆开口,接着道:“如今老爷子把少侠邀来了,那是最好不过了。”
她虽然说得很委婉,但楚秋帆依然无法回答,不知她说的“最好不过”,究竟是何指而言?
麻日休干咳一声道:“老夫听说令师在翡翠谷遇害,而且还有人假冒了令师,此事想必不假了?”
楚秋帆道:“正如前辈所说。”
麻日休一手捻着花白长须,问道:“小友准备如何呢?”
楚秋帆道:“师仇不共戴天,在下纵然不自量力,也要揭穿那老贼的阴谋,为先师报仇。”
“小友其志可嘉!”麻日休颔首道:“只是以小友目前的武功,只怕尚非其敌。何况据老夫所知,此人还有不少羽党,其中颇有高手,小友以一己之力,也不足与他抗衡。”
楚秋帆心中一动,问道:“前辈知道假冒先师是谁吗?”
麻日休微微颔首道:“老夫虽然猜到了一点,只是还不能确定。”
楚秋帆道:“前辈可否略示一二,在下感激不尽。”
麻日休淡淡一笑,说道:“老夫邀约小友前来,也就是为了此事。”
他口气微顿,摸着长须,昂首道:“不是老夫夸口,除了老夫可以揭穿他的身份,助你报雪师仇,放眼江湖,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这倒确非夸口,也只有他有资格说这句话。
楚秋帆拱手道:“前辈盛情,在下无任铭感。但为先师报仇之事,在下纵然不是老贼对手,也要和他以死相拼,不想假手旁人,只望前辈能够指点老贼来历,于愿已足。”
“不错,报雪师仇,自然要你自己动手。”麻日休含笑道:“老夫所谓助你报仇,乃是助长你的功力,使你有足够的能力在决斗之时,胜得过他。这一点,老夫自信可以办得到。”
绿衣夫人道:“楚少侠,老爷子已有四十年不出江湖,平日也从不伸手过问武林之事,你如蒙老爷子相助,报仇之事,就可易如反掌,你说,你可愿意?”
楚秋帆道:“前辈如此厚爱,在下自然愿意,只不知……”
他自然想得到,这位老人把自己邀约来此,又答应助自己报雪师仇,决不会有这般便宜的事。他想问“只不知有什么条件”,但“有什么条件”这句话,却又不好说出口来。因此只说了“只不知”三字,底下的话就缩住了。
“哈哈!”麻日休发出老龙般一声长笑,掀髯道:“小友可是想问老夫有什么条件,对不?这个但说无妨。老夫行年九十有五,已有四十年不问世事,再说老夫和小友非亲非故,若要助你报雪师仇,自然是有条件的了。”
“唷,老爷子,你也真是的,说条件,这有多难听?”绿衣夫人轻笑的道:“这件事,还是由贱妾来和楚少侠说的好。”
“好,好!”麻日休连说了两个“好’’字,点头道:“云娘,你说就你说。”
绿衣夫人举手掠掠鬓发,转脸朝楚秋帆含笑道:“老爷子方才说过,以你目前的武功,决不是假冒你师父的人的对手,要使你能手刃师仇,老爷子除了传授你一套能克制对方的武功之外,还得助长你的功力才行……”
她略为一顿,又道:“据锡儿说,少侠的武功,大概和锡儿不相上下,这在武林中已是十分难得了。但要和你仇人动手,至少还差个二十年火候,因此老爷子就得施展他的独门大法,传你二十年功力,方可济事。少侠想想看,老爷子今年九十有五了,这样做,为了谁呢?”
楚秋帆江湖历练不够,自然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
尤其“助长二十年功力”这句话,已经很明显,除了佛道二门的“开顶大法”,就是魔教的“移玉大法”了,那么对方该是魔教中人了。
楚秋帆没听过人说“开顶大法”,也没听说过魔教“移玉大法”,因此他没有开口。
绿衣夫人看他没有作声,盈盈一笑,又道:“老爷子是看中少侠的人品、武功,所以有意成全……”
她朝楚秋帆神秘一笑,又道:“老爷子膝下只有一男一女,最使老爷子关心的自然也是儿女之事了,了却生平心愿,他就可以和贱妾遨游五岳名山,不再过问尘世之事了。”
她说得悠然神往,但主要话题,还没说出来,因此口气一转,续道:“小女天凤,少侠也见过,这丫头平日眼高于顶,对人很少许可,但对少侠,却是十分心折。”
“论才貌武功,也配得上你少侠.本来,贱妾的意思,怕少侠年轻人脸嫩,所以想把和少侠同行的两位道长请来,替两家作个撮合。如今老爷子既把少侠邀来了,贱妾就只好把话直说了,只要少侠点个头,这桩婚事就可成定局了。”
麻天凤一直躲在屏风后面偷听,但听到这里,也不知是羞涩,还是喜悦,涨红着脸,忙不迭的逃了进去。
现在楚秋帆明白了,他们劫持白鹤道长、铜脚道长,原来是要他们做冰人!
这位老人,貌相虽古,但言行似乎有些乖张,尤其麻天锡盗走少林寺《降魔法轮》,麻天凤暗使“金沙兰”和米十三娘施放“天麻散”等等,都不似正派中人。
他心念迅速打转,自己要如何才能托词推辞过去?
绿衣夫人看他只是沉吟不语,忍不住问道:“楚少侠怎么不说话呢?”
楚秋帆红着脸道:“一则在下年纪还小,何况在下又生性嗜武,目前还无力成家,也不想这么早就有家室之累,前辈和夫人的一番盛情,在下……在下感激不尽。”
他本想说:“在下心领”,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心领”二字太峻拒了,不够婉转,才说成“感激不尽”。
麻日休脸色微微一沉。绿衣夫人笑了笑道:“少侠说的都不是理由。你今年二十岁了,男子二十而冠,已经是成年啦。至于你一人飘泊江湖,自然是无力成家了,这个不用你操心,咱们自会给你准备的了。”
她不待楚秋帆开口,接着又道:“至于你生性嗜武,那更不成问题。老爷子不是答应过你,传你二十年功力?你有老爷子这么一位岳丈,还怕你武功不精进吗?”
楚秋帆道:“夫人说得极是,只是……只是……”
他说了两个“只是”,那时一时之间,想不出推辞的话来。
绿衣夫人看着他,含笑道:“只是什么呢?”
有了这一瞬息的喘息机会和思考的时间,楚秋帆抬目答道:“夫人原谅,在下师仇未复,哪有娶妻成家的心情?”
绿衣夫人嗤的一声轻笑,说道:“这并不相悖,老爷子不是答应过你,助你报雪师仇么?”
楚秋帆道:“报雪师仇,是身为弟子的天职;纵然粉身碎骨,也要和老贼拼个同归于尽,在下不想假手外人……”
绿衣夫人还待再说,“云娘,不用再说了。”麻日休一摆手,止住了她的话头,面有怫然之色,沉声道:“小友是嫌小女配不上你了?”
楚秋帆拱拱手道:“前辈言重,麻姑娘绮年玉貌,侠肝义胆,实是难得的女中豪杰,在下恐怕配不上她……”
“哈哈!”麻日休仰首洪笑一声道:“小友借辞推托,果然毫无诚意。”他笑声中,含有浓重的怒气,极为震慑人心!
楚秋帆不禁为之一呆,说道:“前辈这话就不对了,前辈邀约在下前来,只是说有事一谈,并未提及旁的。这婚姻之事,须得双方同意。在下师仇在身,本就无意婚媾,早已一再向前辈表明愚忱,如何能责在下毫无诚意呢?”
“麻日休的女儿,天下武林,不知有多少人梦寐难求,你小子居然一口峻拒……”麻日休双目如电,盯注着楚秋帆,沉声道:“老夫一向言出如山,从无更改。老夫既已选定了你,小子答应这件婚事也得答应,不答应这件婚事,也得答应……”
楚秋帆直到此时,才知这位老人叫做麻日休。他生也晚,麻日休这三个字,却从未听人提起过。
“爹……”麻天凤目含泪水,急步从屏后奔出,咽声道:“楚秋帆说得不错,婚姻之事,须得双方同意,他既然不同意,那就不用提了。女儿不嫁人不是也活得好好的么?”
她口中虽然说着“不用提了”,但珍珠般泪水,却从眼角间一颗接一颗的滚了下来!显然,她很伤心。
“不行!”麻日休沉声道:“为父决定之事,可由不得他。”
绿衣夫人已经一把把女儿搂在怀里,柔声道:“凤儿,你不用管,这件事自有你爹作主。”
楚秋帆看了麻天凤凄楚欲绝的模样,心头不禁软了三分,但听了麻日休的话,使他倔强的脾气又倔了起来,剑眉一扬,作色道:“前辈把在下看作何等样人?在下从不受人胁迫,告辞。”虎的站起,双手一抱拳,转身欲走。
“站住!”麻日休同时站起,喝道:“没有老夫点个头,你就想走?只怕没有这么容易。”
麻天凤既恼楚秋帆如此绝情,又怕爹会对他不利,这就咽声道:“爹,就让他去吧,走得越远越好,女儿再也不想看到他……”
“不行!”麻日休怒声道:“为父是什么人,如果让这小子走出横云山庄,为父数十年盛名,岂不被江湖武林当作了笑话?”
楚秋帆已经站定下来,转身道:“前辈意欲何为?”
“顺我者生,逆我者死!”麻日休一脸俱是厉色,嘿然道:“你答应婚事,便是老夫东床快婿,不答应婚事,就休想活着走出我横云山庄。”
他话声甫落,只听有人轻笑道:“挑选东床快婿,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干么生这么大的气?”
麻日休一怔,回头沉喝道:“什么人?”
“是区区在下。”这人口齿清朗,已经随声举步走入。那是一个身穿青纱长衫,手持摺扇的读书相公,生得玉面朱唇,剑眉高挑,朗目如星,好个俊俏的人品!
青衫相公跨进东厢,就含笑抱着拳道:“小生路过贵庄,正值老先生谈论婚嫁之事,小生不才,倒很想做个现成媒人呢!”
楚秋帆看清来人面貌,不觉大喜过望,口中叫道:“荀贤弟。”原来那青衫相公正是他已有许久未见面的口盟兄弟荀兰荪。
荀兰荪含笑朝他走来,拱拱手道:“几月不见,大哥可好么?”
楚秋帆一把拉住了荀贤弟的手,问道:“贤弟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麻日休沉哼一声道:“很好,你们原来是约好来的,但老夫的横云山庄,可不是你们的叙旧之所……”
老先生何必动怒?”荀兰荪朝他淡淡一笑,说道:“他是我大哥,我们已有数月不见,叙旧也是应该的呀。何况作媒本须熟人才行,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生前来作伐,又有哪里不对了?”
麻日休嘿然道:“你真是作伐来的?”
荀兰荪一手摇着摺扇,含笑道:“不是前来作伐,小生到这里来作甚?只是婚姻大事,须得双方情愿,若是有一方不同意,这伐恐怕是很难作得成了。”
麻日休双目炯炯,射出两道慑人的精光,洪笑一声道:“很好,你作不成伐,那也不用离开横云山庄了……”
突然目光一抬,喝道:“还有什么人躲在外面?”
“阿弥陀佛。”门外传来一声低沉的佛号,门口已经出现了一个高大的黄衣高僧——少林寺知客堂心善大师。
他身后则是戒律院慈善大师,药王殿苦善大师,稍后,则是铜脚、白鹤二位道长和宋秋云。
楚秋帆心中暗暗惊异,慈善大师和铜脚道人等四人,身中“天麻散”,虽已获得解药,但仍须有半天时间调息运功,功力才得恢复,他们离开大龙寺,也不过半个多时辰,难道已经完全恢复了?
麻日休神色微微一变,一手拈着花白长须,目注心善大师,缓声问道:“大和尚是少林寺高僧?”
“高僧二字,贫衲愧不敢当。”心善大师双手合十,缓步走入,接着道:“贫衲心善,正是少林寺来的。”
他入屋之后,慈善大师和苦善大师也相继走入,合十道:“贫衲慈善。”“贫衲苦善。”
接着则是铜脚道人、白鹤道长和宋秋云三人。宋秋云一下闪到了楚秋帆身旁,叫道:
“楚大哥,我们都已复原了。”
她看了大哥身边的荀兰荪一眼,悄悄的问道:“他是谁呢?”
楚秋帆笑了笑道:“他就是你一直挂在嘴上,想见他一面的荀二哥了。”
“啊,他就是荀二哥!”宋秋云目光用力的盯着荀兰荪打量,心中暗暗忖道:“她和自己一样,也是女子穿了男装,唔,她虽是男装,果然很美!”
心中想着,已经一下伸手过去,握住了荀兰荪的手,娇声道:“荀二哥,我听楚大哥说起你,一直想见见你,今晚总算见到你了。”
她故意抢着去握他的手,心中却哼道:“你果然是女的了,这可瞒不过我,因为你的手比我还要柔软,大男人哪来这么柔腻?”
荀兰荪也互握着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含笑道:“小妹子,你叫宋秋云,对不,我早就知道了。”
楚秋帆低声道:“妹子,你们这么快就复原了?”
宋秋云嫣然一笑道:“大哥忘了苦善大师是少林寺药王殿的住持了?”
药王殿住持精研药理,中了“天麻散”的四人毒性已解,剩下的只是功力尚未恢复,有苦善大师在,自可很快让四人恢复体力了。
麻日休沉笑一声道:“好哇,少林寺五院长老,今晚居然来了三位,唔,这二位道友呢?
如何称呼?”
铜脚道人稽首道:“善哉,善哉,贫道铜脚道人。”
白鹤道人道:“贫道白云子。”
“很好。”麻日休目光落到正在和楚秋帆说话的宋秋云身上,问道:“这么说,你就是云里观音桑无垢门下了?”
宋秋云听他直呼师父的名讳,不觉披嘴道:“我师父的名讳,也是你直呼的?”
麻日休洪笑一声道:“小女娃,老夫比你师父还痴长十岁,叫你师父名字,有何不可?”
接着一摆手道:“诸位夜莅横云山庄,请坐了好说。”
心善大师合十一礼道:“老施主不用客气,贫衲兄弟夤夜造访,只是有一件事想和老施主相商……”
麻日休呵呵一笑道:“你们说的可是《大乘正觉降魔法轮》么?”他居然自己说出来了!
“阿弥陀佛。”心善大师合十一礼,说道:“贫衲师兄弟正是为此而来,老施主……”
麻日休没待他说下去,洪笑一声道:“你们可知老夫为什么要小儿到贵寺去把《降魔法轮》取来么?”
到少林寺去盗经的,原来只是他儿子麻天锡!
心善大师听得不期一怔!
要知少林五院长老之中,武功最高的要数戒律院住持慈善大师,其次就是藏经阁住持玄善大师了。因为戒律院执行的是寺中戒律清规,遇有叛徒不守清规,均得由戒律院惩处,所以凡是住持戒律院的长老,均须在接事前面壁三年,静修几种极为深奥的武功。他练的是什么武功,就是少林寺的人,也并不知道,但不外乎是专门克制少林寺传给门下弟子的武功的功夫,因些少林寺每一位戒律院住持,在武功上,就名列五院之首。
其次藏经阁住持,因为藏经阁中不仅收藏了许多佛教经典,也收藏了少林寺七十二艺的秘笈,这是武林中人人向往的宝藏,也经常有身手极高的人潜入少林寺,意图盗取武功秘笈。
因此主持藏经阁的长老,也得修练几种较高深的武功,藉以防范江湖不肖之徒潜入藏经阁盗经。
此次盗走《降魔法轮》之人,虽然是在玄善大师毫无戒备之际,打出一记“玄溟掌”,但以玄善大师的功力,竟然伤得不轻,此人武功之深,可想而知。如今听麻日休的口气盗经伤人的竟然只是他的儿子麻天锡,那么他的武功,岂非更高不可测了?
心善大师合十道:“贫衲正想请教。”
麻日休一手拈着长须,徐徐说道:“老夫久闻宝刹藏有一部《大乘正觉降魔法轮》,其中载有几种武学,对魔教武功,具有克制之功,老夫颇想印证印证。哈哈,其实老夫不信普天之下,真有克制老夫武功的武学,老夫只是想瞧瞧而已,所以命小儿前去宝刹,赐借《降魔法轮》一阅。”
慈善大师心头不禁一动,合十道:“听老施主的口气,想必是魔教高人了?不知老施主如何称谓呢?”
“哈哈!”麻日休大声笑道:“大和尚好说。老夫昔年虽是魔教中人,但与魔教断绝关系,快有四十年了。老夫麻日休,三位大和尚也许听说过吧?”
“麻日休”三字钻进三位大师的耳中,不由得心头猛然一震,各自忖道:“这老魔头还在人世啊?”
要知他们虽然已知麻天锡兄弟姓的是麻,但因麻天锡兄妹年事甚轻,料想可能是老魔头之后,却不料竟会是麻日休的子女。
麻日休眼看三位大师脸有惊愕之色,微微一笑道:“老夫方才说的,只是其一,还有其二,那就是还有一个人,也知道宝刹藏经阁中,有一部《降魔法轮》,他志在必得,如若此经让他得去,只怕更难收拾了,所以老夫必须在他之前,取到此经。”
目光一抬,看了三位大师一眼,又道:“三位大和尚大概是要向老夫索取此经来的了?”
他把话抢着说在三位大师前面。
心善大师合掌道:“敝寺遗失此经,自然希望能把失物找回。老施主如能赐还,贫衲师兄弟感激不尽。”
“很好。”麻日休颔首道:“老夫不过心存好奇,暂借一阅,终当归还宝刹,三位大和尚来得正巧……”
口气微顿,接着道:“老夫没想到小儿取来的这部《降魔法轮》,竟是梵文原著,无人能识。三位是少林高僧,自然识得梵文的了,老夫只想瞧瞧其中所载武学,是否对老夫的武功,具有克制之能,这是老夫毕生唯一心愿。老夫可以保证,只须求得这个答案,便于愿已足,绝无他意,不知三位大和尚可否赐予译解。老夫看过之后,自当由三位携回宝刹珍藏,三位意下如何?”
练武之人,听到有克制他的武功,谁都会起好奇之心,这原是人情之常,他的意思,是想请三位大师替他译释梵文了。
这话听得三位大师不由得面面相觑!
他们未奉掌门人的交代,岂能擅作主张?就是掌门人吧,对镇寺宝经,也不能作主给魔教中人翻译和借阅呀!
心善大师合掌道:“老施主心向武学,只是此经乃敝寺历代珍藏梵文经典,非经方丈特准,即使身为敝寺长老,亦不得取阅,还望老施主赐予归还。至于替老施主译解一节,老衲三人,万万不能,还望老施主谅察。”
麻日休点头道:“三位大和尚既有困难,老夫也不便相强,三位可以请了,等老夫有暇,自当亲自携经送交贵寺方丈,并向贵寺方丈当面请教。”
他这话的意思,是亲自送还《降魔法轮》,并和少林方丈当面研究经中梵文。但江湖上人口中说出“当面请教”这四个字,就大大的不同,所谓“当面请教”,就含有向你们方丈伸量武功之意了。
他此言一出,心善、慈善、苦善三位大师可会错了意一时脸色为之大变!
“阿弥陀佛!”苦善大师低宣一声佛号,仰首道:“老施主以为少林寺已经没有人能使‘多罗叶手’了吗?”
麻日休一生之中,只在四十年前败在慧光大师“多罗叶手”之下,他气愤之余,就摒弃了魔教法王的尊号,归隐秦岭山,潜心武学,立誓要破解“多罗叶手”。
这是他毕生唯一的一次落败,数十年来,无人敢提。苦善大师这句话听到他耳中,无异揭他的疮疤,自然激起了他积压胸头四十年的怒火。
“哈哈!”麻日休双目精光暴射,发出龙吟般一声长笑,说道:“这么说,大和尚想必已经练成了‘多罗叶手’,老夫正想好好领教领教……”
他刚说到这里,只见麻天锡匆匆从外走入,趋近乃父身边,俯耳低低说了两句。
麻日休沉哼一声,回头道:“你去叫他进来。”
坐在他身旁的绿衣夫人问道:“锡儿有什么事吗?”
麻日休哼了一声道:“是姓江的派人来见老夫。”
绿衣夫人轻咦道:“深夜求见,想必有什么急事了?”
麻日休冷哂道:“他有什么好事?”一面朝他儿子挥了挥手。
麻天锡躬身领命,匆匆退出。
不多一会儿,麻天锡领着一个身穿黄衫的老者走了进来。这黄衫老者,楚秋帆、宋秋云全都认得,他就是百草门的赛韩康俞景岳。
俞景岳随着麻天锡身后,跨进这间客厅,他可不敢乱看,低着头,一副恭敬神色,走到麻日休面前,忙不迭甩甩衣袖,一躬到地,口中说道:“教下属晚俞景岳叩见老神仙。”
这“老神仙”三字,不由听得麻日休呵呵大笑起来,一摆手道:“你不用多礼,到了横云山庄,远来是客。老夫听小儿来报,你是奉江左使之命,来见老夫的。”
楚秋帆心中暗自忖道:“原来赛韩康也是魔教中人,只不知他口中的江左使,又是何人?”
只见俞景岳连声应“是”,直起身,恭敬的道:“左使有亲笔函一封,要属晚亲呈老神仙。”说完,探怀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上。
麻天锡接过,送到老父身边。
麻日休随手撕开封口,抽出一张信笺,看了一遍,就把信收起,点头道:“老夫知道了,你回去吧。”
赛韩康一怔,躬着身,抬目望望麻日休,嚅嗫的道:“左使……”
麻天锡道:“家父已经告诉你知道了,就是已经知道了,你请吧……”
赛韩康不敢多说,口中应了两声“是”,才朝麻日休躬身道:“那么属晚告辞。”
他这一直起身,才看到客室一边还站着不少人,有僧有道有俗,就中他认识的只有楚秋帆、宋秋云二人,脸上不禁飞过一丝异色,偷偷的多看了两人一眼,才随着麻天锡往外行去。
麻日休目光一抬,直逼心善大师等三人,洪声道:“三位大和尚,你们琢磨好了没有?
是否要在老夫面前展露一手‘多罗叶手’?”
心善大师合掌道:“老施主言重了。贫衲师兄弟微末之技,怎敢和老施主动手?只是敝寺遗失藏经,贫衲师兄弟身为少林僧人,就有追回失经之责。老施主如能体念贫衲等苦衷,赐还经文,俾得回山复命,贫僧师兄弟永怀大德不尽……”
他身为知客堂住持,善于词令,说来不卑不亢,颇为得体。
麻日休呵呵一笑道:“大和尚还不是空口说白话吗?老夫既命小儿去少林寺取来降魔经文,岂会轻易交与你们?老夫为人,一向干脆,老夫也一再向你们表示,老夫取来《降魔法轮》,只是为了偿我心愿,别无他意。老夫方才也答应由老夫亲自送交贵寺方丈,三位本可放心回去。三位既然放心不下,老夫倒有一个办法,可使你们取回经去。”
心善大师合掌道:“但请老施主明示。”
麻日休捻须道:“三位之中,只要有人接下老夫三掌,就可把经文取走,但老夫也有一个条件,如若三位都接不下老夫三掌,就得替老夫解释经文。但还有一点,老夫也有一个保证,你们解释的经文,只有老夫一人观看,经中所载武学,老夫绝不练习,只要看过之后,立可毁去。如若经中武学,确然可以克制老夫所学,老夫从此不再出山,即使老夫子女,也从此不再在江湖走动,如若经中武学,并无克制老夫之处,当然不在此限,但老夫也立即奉还经文。不知三位认为老夫说的是否公允?”
心善大师合掌道:“老施主说的应该算是公允了。”
麻日休道:“这么说大和尚答应了。”
“阿弥陀佛。”心善大师合掌道:“贫衲出家之人,不打逛语,解释经文之事,贫衲万万不敢应承。至于老施主说出三招之言,贫衲师兄弟纵然功力浅薄,但为了追回敝寺失物,只好勉力一试,因此贫衲之意,和老施主稍有出入……”
麻日休问道:“如何一个稍有出入?”
心善大师道:“贫衲之意,如是贫衲师兄弟有人能接下老施主三招,就望老施主赐还经文;如若贫衲师兄弟接不下老施主三招,那是贫衲师兄弟技不如人,无法取回失物此经,只好暂留老施主处,贫衲师兄弟也可以回山复命了,老施主以为如何?”
技不如人,无法追回失物,只好回山复命,那就是说少林寺遗失了藏经,自会有人来追回失物的了。这话说得很巧妙,言外之意,自在言中。
麻日休自然听得出来,呵呵一笑,站起身来道:“好,老夫就给你们一个便宜,少林寺只要有人接得下老夫三掌,就可把经取去。老夫可以等你们三个月,三个月之后,若是没有人前来横云山庄,老夫自会亲自送上少林寺。”说到这里,一抬手道:“三位大和尚请到前面去。”
目光一掠楚秋帆、荀兰荪等人,说道:“诸位既然到了横云山庄,不妨也去看个热闹,你们之中,有人接下老夫三掌,就可自由离去了。”
他说过不让楚秋帆、荀兰荪离开横云山庄的。
绿衣夫人一手拉着麻天凤,含笑道:“凤儿,老爷子已有多年不曾出手了,咱们娘俩也去凑个热闹吧!”
麻日休早已走在前面,他高大的身形,龙行虎步,走起路来,确然另有一种威仪!
心善大师和二位师弟跟在他身后而行。铜脚道人、白鹤道长、楚秋帆、荀兰荪、宋秋云等人,也相继走出。
一行人穿行长廊,来至前厅,只见阶前一片三合土的黄泥地,平整宽敞,正是练武场。
这时走廊檐下,已由庄丁们点燃起八盏气油风灯,照得十分光亮。
麻天锡和龙虎二怪早已垂手站在场上,看到麻日休缓步引着众人入场,麻天锡立即赶了上来,恭声道:“爹,还是让孩儿代你老人家出手吧?”
麻日休一挥手道:“今晚你只管站在一旁,看为父和他们过几招,不许你插手多事。”
麻天锡躬身应是,退了下去。
麻日休走到场中,仰首望天,双手缓缓向前平举,双掌合拍,发出“铮”的一声大响,目视心善大师等三人,洪笑一声道:“三位大和尚,哪一位下场?”
他双掌合拍,竟然有如两块铁板碰撞,会发出铮、铮金铁相击之声。这声震响,却是大出众人意外!
楚秋帆心中暗道:“这是什么功夫?”
慈善大师双手合掌,徐徐说道:“师兄,还是让小弟去接他三招吧。”
心善大师微微摇头道:“不,此人掌功古怪,还是愚兄先接他三招,你好仔细琢磨琢磨。”
他两人话声说得极轻,心善大师话声一落,已然随着走出,合十道:“贫衲向老施主请教。”
“很好。”麻日休颔首道:“大和尚那就可以出手了。”
心善大师依然合掌当胸,微一躬身道:“还是老施主请。”
“哈哈!”麻日休洪声道:“老夫一举手,只怕大和尚就招架不住了。”
心善大师依然合掌道:“老施主何妨一试?”
“那你就接着了!”麻日休口中说道,右手抬处,往前推了过来。
他这一掌实在并无出奇之处,只是随手朝前推出而已,但心善大师方才亲眼看到他双掌互击,发出金铁之声,心中难免顾忌,自然不肯和他硬接,急忙往后跃退数尺。
麻日休一掌出手,手掌巳然伸直,但他并未收回,脸上微露笑意,突然左足往前跨出了一大步。这一步,足足跨出五尺有奇,几乎已经逼近到心善大师面前!正因他一步跨到面前,他手臂本已伸直,这下正好当胸按到。
一般人出拳发掌,总得先收回手臂,才能发招,他这下手臂平伸,手掌不动,根本没有发招,而是脚下跨上一步,手掌才够到心善六师胸口的。
须知如果他收回手去,再发出掌来,那只是一臂之力,他这手臂平伸不动,用脚跨上来,则是用上了全身之力。
全身的力道,自然大过一臂之力了,因此他这一掌的力道,蕴而不发,不易看得出来,实则威猛迅捷,兼而有之!
心善大师没想到他不换招式,就这样逼了上来,一时要待闪避,已是不及,只得身形下蹲,足立“寒鸡步”,把合十当胸的双掌,及时平推而出,硬接他一招。
老和尚这一记“莲台拜佛”,使出双掌,就是对麻日休的铁掌怀有戒心,故而对方虽然只出一掌,他却以双掌相拒,已可说是十分小心了。
双方一来一往,间不容发,迅速已极,三只手掌,乍然一合,发出“啪”的一声大响!
心善大师但觉胸口发热,喉头气窒,一个人再也站不住桩,随着对方一震之力,登登的连退了四五步之多,要待稳住身子,哪知他在后退之时,倒也并未感觉什么,这一停住下来,才发觉对方震力竟然并未消失,双足移动,还是稳不住重心,砰然一声,往地上跌坐下去。
麻日休呵呵一笑道:“老夫还只是第一招!”
这下直把慈善、苦善二位大师看得心头大为震惊,要知心善大师乃是少林五院中的首席长老,功行精深,竟然连对方一招都会接不下来!
铜脚道人、白鹤道长也同样感到震惊无比,两人互望下一眼,眼中同样有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宋秋云傍着荀兰荪,不时的跟他问长问短,表示亲切,实则她心中早就一直怀疑着这位“荀二哥”是个女子,她想从他言语、举止上,暗暗找出他的破绽来。
这时她又轻声说道:“荀二哥,我听大哥说,你本领很大,你知不知道麻老头两只手掌会发出铜板一样的声音,使的什么功夫呢?”
苟兰荪含笑道:“别听你大哥胡说,不过他这掌功,我倒听人说过,叫做‘金形掌’……”
宋秋云问道:“很厉害吗?”
荀兰荪道:“当然很厉害,练成这种功夫的人,不但手掌不畏兵刃,全身也刀剑不入……”
他们说话之时,苦善大师已把师兄从地上扶起,急急问道:“师兄伤到哪里了没有?”
心善大师略为运气,发现身上并未负伤,这就低声道:“还好,伤倒没有。”
慈善大师道:“小弟去接他三招试试。”
心善大师微微颔首,说道:“此人掌力奇强,含有连续不断的震力,师弟小心!”
慈善六师合十道:“小弟省得。”
他缓步走出,朝麻日休躬身为礼,说道:“老施主功力惊人,贫衲不自量力,但为了维护敝寺藏经,说不得也只好勉力一试了。”
麻日休道:“很好,大和尚请。”
慈善大师虽然出场,但老实说,他对麻日休的掌功,仍然一无所知,毫无把握,岂肯先行出手?一面合掌道:“老施主说过,只要贫衲师兄弟接下老施主三掌,即可把经文取走,那自该由老施主先出手了。”
接下对方三掌,并不一定要硬接,只要趋避得宜,能避开对方掌势,自然也算的了。
他自知功力不如对方深厚,但要在动手之际,趋避对方掌势,也许可以办得到,自然不肯先出手的了。
麻日休道:“好,大和尚那就小心了。”依然和先前一样,话声一落,右手一举,手掌直竖,朝前推来。
慈善大师早就全神贯注,凝视着他,但觉对方这一掌虽是随手推来,但一股令人窒息的暗劲,却重逾山岳,像风起云涌般当胸压来!
方才心善师兄就因后退不及,为对方所乘,他自是不会重蹈覆辙,往后跃退,心念一动,立即暗暗吸了一口真气,一个人原式不动,倏然向左闪出。
麻日休对付眼前这三个少林和尚,似乎并未使出全力来,依热脸含微笑,只是把推出的右掌,原式不变,手掌直伸,手臂直竖,随着慈善大师往右转了过来。
这一式和方才跟心善大师动手的情形也差不多,方才是原式不变,往前直进,现在却是向右带转,他没有变招,自然还是第一招的延续。
慈善大师但觉对方右掌这一带转,一道如山暗劲随着带转,向自己横扫过来,他早有准备,在暗劲还未扫到之前,人已快若飘风,依然朝左横闪而出。
继续向左闪出,就是闪向麻日休右方,也就是迅快的转向麻日休的身后。
麻日休自然不肯让他转到背后去,依然原式不变的转了过来。
这一来,两人等于各自转着圆圈,一个身在原地,右臂直伸,手掌直竖,朝右疾转,带转的一股内劲,像暗潮汹涌,一路追在慈善大师身后,横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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