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天游和皮刀孟不假、东海双雄(乐氏兄弟)、智善大师,宋仰高等人均是旧识,一一拱手为礼,一面说道:“盟主,二位乐兄,宋兄来得正好,盟主高徒楚少侠……”
裴元钧没待他说下去,一摆手道:“薛兄,孽徒早经兄弟逐出门墙,并经通告各大门派。
裴某门下无此不肖之徒,薛兄不用再提了。”
宋秋云不识得裴盟主,走近楚秋帆身边,悄悄问道:“大哥,他就是裴盟主么?”
楚秋帆铁青着脸,说道:“他是假的。”
宋秋云道:“谁说他是真的来着?”
薛天游道:“盟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楚少侠只是被人嫁祸陷害,如今已经真相大白,可以还他清白了。”
裴元钧一手捻着他拂胸黑须,口中“哦”了一声。
薛天游一指白衣罗刹,陪笑道:“方才兄弟还把楚少侠当作杀害金华刘家庄一家七口的凶手,差点引起一场误会,幸经这位姑娘押着唐门逐徒唐宝琦前来。如今他已全部招供了,是他假冒楚少侠之名,所有奸杀案件全系他一人所为……”
裴元钧深沉一笑,徐徐说道:“薛兄相信了?”
薛天游道:“唐宝琦亲口承认,这自然是千真万确的事。”
乐友仁大笑一声道:“薛兄盛名久著,江湖阅历何等丰硕,怎会如此轻信人言?”
薛天游一怔,接着笑道:“乐二兄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唐宝琦。”
“这还用问?”乐友仁冷冷一笑道:“自古以来,买人顶罪之事,何处无之,薛兄总该听说过吧?”
薛天游望望白衣罗刹,迟疑道:“这个不至于吧?”
裴元钧深邃的目光同时朝白衣罗刹看了一眼,问道:“薛兄可知此女来历么?”
薛天游方才虽听茅山道士说出白衣罗刹之名,但却故作不知道:“兄弟并不清楚。”
裴元钧大笑一声道:“兄弟知道此女出手狠毒,在江湖上搏得‘白衣罗刹’之名,据说她师傅是云里观音。魔教门徒说的话,岂可足信?”
白衣罗刹自从这一行人行近之后,始终冷眼旁观,没有出声。此时听他辱及师尊,不觉柳眉一挑,倏地转过身去,冷然道:“魔教行善除恶,替天行道,有什么不好?”
裴元钧双目如炬,射出棱棱精光,沉声道:“魔教立教宗旨,本来并无不好之处,只是二十年前,魔教勾结黑道匪类,到处兴风作浪,无恶不作,各大门派才有围剿之举。时因尔师尚知自爱,门人弟子从不在江湖走动,并无踪迹,故而扫荡魔教,不及尔师。”他口气微顿,续道:“焉知二十年后,江湖出了一个心狠手辣的白衣罗刹。据称见过姑娘之人,从无活口,经老夫调查的结果,竟是尔师云里观音调教出来的门徒。老夫正想派人给尔师送一封信去,要你师父对门人弟子严加管束。今天既在这里遇上姑娘,那就正好,姑娘给老夫带个口信,转告尔师,魔教门徒一律不得再在江湖走动。”他果然有着武林盟主的气概,说出来的话,极为威重!
普天之下,大概除了裴盟主,再也没有人敢对白衣罗刹这样说话了。
白衣罗刹听得不禁一呆,从她出道以来,从未有人对她这般说过话,别人听到“魔教”
二字,早就吓黄了脸,夹着尾巴逃都来不及,他居然声言禁止魔教门徒在江湖走动!她一双秋水般的眼神,透过蒙面轻纱,盯着裴盟主,冷声道:“裴盟主凭什么不许魔教门徒在江湖走动?”
裴元钧道:“就凭老夫是裴元钧。”
宋秋云哼道:“要是我师父不答应呢?”
裴元钧深沉目光转到宋秋云身上,问道:“小姑娘,你也是云里观音的徒弟么?”
宋秋云听他一口叫出自己是女扮男装,不禁脸上一红,紧绷着脸道:“是又怎样?”
裴元钧还未开口,只听智善大师低宣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除魔就是卫道,尊师如果不听裴盟主劝告,二十午前魔教中人的收场,即是前车之鉴!”他身为少林寺罗汉堂住持,身份极高,说出来的话,自有他的份量。
这番话,也隐含警告之意。二十年前,魔教倡乱,声势猖獗,八大门派领衔围剿,经数年之久,才把魔教扑灭,魔教中人也伤亡殆尽,只有云里观音平素独善其身,从未和他们同流合污,也并未遭到各大门派的围剿。
这是当年裴盟主力主只诛魔教败类,云里观音才得幸免于难。
裴元钧在智善大师说话之时,棱棱如电的目光,一下落到楚秋帆身上,沉哼一声道:
“孽障,老夫把你逐出门墙,原是意在警诫,俾使你改过自新,重新做人,还有重返师门之日。不想你竟然劣性不改,更为变本加厉,和唐门淫恶逐徒、魔教凶残门徒为伍,无怪淫恶滔天,杀孽深重了。你今日还有何说?”他这番话,说得极为冠冕堂皇,但说到最后一句,似是痛心疾首已极,竟然声色惧厉,双目圆瞪,一个高大人影,大有作势而起之势!
楚秋帆突然仰天发出一声朗朗长笑,笑声清越,如同龙吟!
裴元钧听到他的这声朗朗长笑,心头暗自一惊,忖道:“这小子不过三月工夫,内功如何会有这等神速精进?”他本已作势欲起的人,硬自煞住身形,瞋目喝道:“孽障,你在老夫面前,还敢如此狂笑?”
“在下如何不敢?”楚秋帆凛然而立,双目神光湛然,清朗的道:“阁下假冒先师,瞒得过天下人耳目,却瞒不过楚某。你怕楚某向天下武林揭发你的阴谋,故而先发制人,捏造事实,伪称我是千手郎君江上云的孽种,把我逐出门墙。可惜的是这项罪状,我亲上白鹤峰,业已证明血书是假,如今逮到唐宝琦,又证明了一路上好杀无辜都是他所为。楚某正要问你,你还有何说?”
“反了!反了!”裴元钧听得怒气冲天,沉喝一声:“孽畜,你淫惑滔天,还敢诬蔑老夫!”高大身形,突然纵身飞扑过去。
楚秋帆没和这老贼交过手,但从他害死师父,害死智善大师看来,武功定然极为高强,因此一见对方飞扑过来,立即身形闪动,轻逸的飘闪出去。
裴元钧盛怒扑来,岂会因你闪开便尔罢休,身形在空中一个飞旋,忽然看到唐宝琦呆若木鸡,站在一边,心头更是恼怒,口中大喝一声:“尔这淫贼,也留你不得,老夫就代唐门清理门户了!”喝声未已,人已快如旋风,离地三尺,平飞过来,身子还未落地,右脚飞起,“砰”然一声,踢在唐宝琦的胸口上。
唐宝琦“啊哟”二字都未喊出,一个人应脚飞起,一下跌出去一丈开外,立时气绝!
裴元钧凌空飞踢,一个人仍然并未落地,“呼”的一声,挟着劲急风声,笔直朝楚秋帆追了过来,人还未到,右手五指箕张,朝楚秋帆当头抓下!
这一抓有如天龙攫珠,自腕至指,伸得笔直,五道指风,劲直如矢,极为凌厉!
楚秋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口中大喝一声:“老贼来得好!”挥手一掌,斜斜朝上划出。
乐友仁大喝道:“欺师灭祖的小子,裴盟主虽已把你逐出门墙,总是你的师父,你岂能如此出言无状?”
智善大师也朗声道:“小施主怎可忘本?”
这两句话声音极响,全场之人都可听得清清楚楚。凡属江湖上人,都是以尊师为第一,自然是严正的斥责,但对楚秋帆却具有分心作用。
宋秋云冷笑一声道:“你们知道什么?他不是楚大哥的师父,他是假的。”
乐友仁大喝道:“小妖女,你还敢信口雌黄?”
宋秋云道:“你才信口雌黄!”
就在他们互相驳斥之际,楚秋帆的掌势和裴元钧抓来的指风已经接触上了。他这一掌五指并拢,朝上斜划,使的正是鹤形手法。看似向上迎击,实则避开对方正面指面,向侧横削,掌势出手,人也轻飘飘让开了正面。
尽管双方内劲并未正面交击,但两股劲风依然交叉撞上,发出“波”的一声空响!
裴元钧一记“天龙爪”没有抓中,旁观的人虽然并未看出什么来,但他发爪之人,却已发觉楚秋帆横削的掌势劲力之足,居然把自己五股指风撞歪了一尺左右,心头暗暗觉得奇怪,这小子从哪里学来的怪招?他一抓不中,身形倏落再起,第二爪已闪电发出,这一招来势更加迅捷刚猛!
楚秋帆看他身形一伏即起,第二爪又凌空抓来,岂肯避闪?身子轻侧,左手跟着挥起,朝前迎击出去。他自从精研鹤形手和蛇形掌,心意贯通,心念一动,就使了出来,方才右手使的是鹤形手法,这会左手使的却是蛇形掌法。这一记他身子虽然左侧,但出手拒敌,却是和裴元钧的指风正面交击。
但他哪知裴元钧存心要把他立毙爪下,“天龙爪”不发则已,第一爪发出,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爪可以连续发出,快若迅雷。
楚秋帆左手一记蛇形掌堪堪迎击出去,瞥见裴元钧一个人就像变成一条苍龙一般,身形起伏伸屈,宛如龙影腾空,爪影飞舞,重叠攻到,把楚秋帆压制得几乎无处躲闪。
本来楚秋帆学会了“移形换位”身法,尽可从容闪避。但“移形换位”只能用于面对面动手的敌人,那么你闪动身形,对方只觉你瞻之在左,忽焉在右!如今裴元钧施展“天龙爪”,身形记记都是腾空扑击,对方身在空中,往下抓来,你在下面,闪来闪去,对方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由上抓落,就无所遁形了。
因此这五记“天龙爪”,楚秋帆只好右手使用鹤形手法,左手施展蛇形手法,和对方硬封硬拆!但“天龙瓜”乃是昔年天龙门的绝世之艺,又岂是鹤形、蛇形手法所能化解得开?
猛听得“嗤”的一声,楚秋帆一条身形从斜里飞出,他左肩衣衫已被裴元钧抓破,肩头五条血槽,鲜血淋漓,顺臂流下。
宋秋云还当楚秋帆负了重伤,口中惊呼一声,一脸惊恐的道:“大师姐……”
原来楚秋帆是在第五抓中封架不住,被对方指风划中左肩。说来虽是指风,但裴元钧这五道指风胜过五柄利锥,这一划纵然没伤到筋骨,也已深入肌肤,十分疼痛.差幸他见机得快,身形一偏,斜飞出去。
裴元钧一爪得手,虽未把他毙在爪下,但岂容你逃出手去,口中沉嘿一声,纵身飞扑过来!
楚秋帆方才只顾以鹤形,蛇形手法化解对方五爪,没想到抵御之策,此时这一阵疼痛,顿使他想到了《万法归宗要诀》中的四句话:“五爪天龙,伸屈其势,起于九渊,其利在指”。这四句话,他本来一直无法领悟,这回目睹裴元钧起伏伸屈的身形和他接连抓来的五爪,瞬息之间豁然贯通。
就在这一瞬间,他还在深思之际,裴元钧一道人影已如隼鹰攫兔,疾风飒然,当头急扑面至!
一个练武的人,谁都会听风辨位,楚秋帆听到头顶飒然风声,方始警觉,心念一动,立即使了一式“龙起九渊”,身若游龙,贴地斜飞出去七八尺远近,突然身形一折,腾空飞起三丈多高,口中狂喝一声,右手一伸,功贯五指,凌空抓落!
他这一抓,居然也使出“天龙爪”来!
要知裴元钧纵身扑来,被他斜飞闪开,故而在他腾空飞起之时,裴元钧已经落到地上了。
裴元钧没想到楚秋帆这么快就从自己手中把“天龙爪”学了去,心头也暗自震惊,忖道:
“这小子今日不诛,必留后患!”口中却发出一声划空长笑,身子跟着往上冲起,发爪抓去。
他在“天龙爪”上浸淫数十年,岂会惧你从他手中临时学去的一记依样葫芦?
两人这一腾身凌空互相发爪,当真有如两条苍龙,起伏之间,夭矫伸屈,爪影纵横,凌厉指风,此来彼去,嗤嗤作响,直看得双方的人,仰首凝目,一个个屏住呼吸,紧张得透不过气来!
宋秋云紧紧拉住大师姐的手,掌心隐隐沁出汗来。
裴元钧没想到楚秋帆刚从自己这里学去的“天龙爪”,竟能把天龙门这一门绝学的奥秘,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连发五爪,自己依然并未占得上风。
他自然不知道楚秋帆学的“太虚玄功”,乃是先天气功,又熟读《万法归宗》,所谓一窍通,百窍通,有了功力,各门武功,只是技术上的演变而已!
楚秋帆原只是一时气愤,被老贼“天龙爪”抓破左肩,自己既有所悟,就以牙还牙,还你一招。没想到老贼腾身而上,和自己连番抢攻,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也只好竭尽所能,和老贼周旋到底。更没想到自己连发五爪,居然力透指尖,记记中式,居然和老贼打了个秋色平分,丝毫不见逊色!
这一段话,由作者写来,好像已有很长一段时间,实则双方腾空发爪,“天龙爪”快若迅雷,五爪连发,也只是瞬息间事!
这互攻的五爪,既是各不相让,也就很快的飞身落地。裴元钧施展出他从不轻使的绝学,不但伤不了楚秋帆,反而被楚秋帆依样画葫芦偷学了去,再和他打成平手,这对他来说,当真既惊且怒。飘落地上之后,口中发出一声刺耳怒笑,深沉的双目之中,射出两道森森寒光,直注在楚秋帆的脸上,沉喝道:“孽畜,你再接我一掌。”如说他内心怒到极点,那么他此时脸上应该气得发白,或者满布杀气才对,但他那张老脸,依然红润如故。
他城府虽深,纵然平日喜怒不形于色,但像此刻怒到极点之时,也应该变了脸色。他之所以脸色丝毫不变,无他,因为这张脸并不是他的本来面目也。
裴元钧喝声出口,一袭长袍忽然间起了一阵波动,他右手也在此时缓缓举了起来!
楚秋帆师仇不共戴天,对这老贼,自然也恨不得一掌把他劈了,方泄胸头之恨。何况方才和他连拚五爪,不分胜负,试出老贼功力,也不过如此,胆气一壮,虽然左肩依然流血不止,整双衣袖,已被鲜血染红,也顾不得伤势,切齿道:“老贼,杀师之仇,不共戴天,你有什么绝招,只管使出来,今天小爷非和你拚个生死存亡不可!”他口中虽然说得托大,但因对方一身长袍波动不止,右掌渐渐举起,凝而不发,显见这一击定然是他毕生功力所聚,非同小可,因此也暗暗运起内力,功聚右掌,准备和他全力一拚。
“好!”裴元钧厉喝声中,高大身躯快似奔雷,直欺过来,有掌由上而下,“呼”的一声,迎面劈来。他在这一掌上,果然用上了全力,掌势甫发,一道凌厉强猛的掌风随掌而出,罡风激荡,带着呼啸之声,势如排山,比之方才的“天龙爪”,威势更为惊人!
这记掌力,才真正显出了裴元钧的功力来!
楚秋帆心头虽然暗暗惊凛,但他横上了心,同样舌绽春雷,大喝一声,举起右掌,迎拍过去。
就在此时,突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还不快走?”
楚秋帆心头一动,暗道:“是孟师伯……”
白衣罗刹久经大敌,看出情形不对,她纵然不知楚秋帆的武功如何,但裴元钧掌力之强,是她遇上的高手中所仅见,心中暗自忖道:“此人功力这等深厚,楚秋帆如何还能硬接这一招?”心念闪屯一动,口中叫道:“不可硬接!”“锵”的一声,持剑在手,双足一点,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长虹,朝裴元钧投去!
智善大师身形一闪,沉喝道:“女施主要作什么?”他口中说得缓慢,手中镔铁禅杖一招“罗汉降龙”,已经迎着剑光挥出。
白衣罗刹来势何等迅速,但听“噹”的一声金铁大震,钢杖接住了剑光,白衣罗刹被震得凌空翻了一个筋斗,倏地坠地,还后退了两步,才算站稳!
楚秋帆右手掌势堪堪劈出,突然之间,只觉得胸口“鸠尾穴”上一阵剧痛,似是被一支极细的尖针直刺而入,突破护体真气,一缕奇寒阴气,直侵内腑.他正好把全身功力凝聚右手,这一痛之下,力道自然因之散去了一大半。
“砰!”裴元钧足以裂石开碑的一掌,结结实实劈在他右胸之上!
楚秋帆但觉眼前一黑,一个人应掌飞起,直摔出去一丈多远,落到树林之下,已然昏死过去。
宋秋云睹状大惊,急叫一声:“大哥……”要待纵身扑去。
乐友仁横剑拦在她身前,冷冷的道:“小妖女,你给我站住!”
宋秋云心急楚秋帆安危,一见有人拦路,气愤的道:“你给我滚开。”长剑一招“拨草寻蛇”,朝乐友仁便刺。
乐友仁大笑道:“小妖女,你有多少伎俩?”长剑一圈,接住了宋秋云的剑势。
宋秋云心急如焚,连叱喝都来不及,手腕连振,剑光像闪电般刺出。
白衣罗刹也因被智善大师一杖震退,无法去救楚秋帆,和智善大师动上了手。
再说裴元钧一击得手,口中发出一声划空长笑,身形离地飞起,笔直朝楚秋帆平飞过去。
站在皮刀孟不假身边的乐春云,这时用手肘轻轻碰了盂不假一下。
盂不假心中会意,立即叫道:“盟主老弟手下留情!”双肩一晃,人随声起,“呼”的一声,一道人影横空抢了过去。他果然不愧武林三奇之誉,虽然纵身掠出慢了一步,但却和裴元钧同时抢到,飞落林前。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但等到两人落到地上,定睛看去,方才明明被一掌震飞出去的楚秋帆,已然不见了踪影,只是地上还留着几点鲜血。
裴元钧一呆,嘿然道:“这孽畜还能逃到哪里去?”
正待举步朝林中追去,孟不假忙道:“盟主老弟难道不顾念师徒一场,就饶了他一命吧?”
裴元钧厉声道:“老哥哥,你不用说了,我和他已经断绝师徒之情,这孽畜留看必贻后患。”
孟不假苦笑道:“盟主老弟,你就歇歇气。虎毒不食子,这小子最不成器,总是你一手拉扯大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就饶过他今日……”
裴元钧倏地转过身来,双目神光如电,愤怒的道:“老哥哥,这孽畜有一半就是给你宠坏了的,你还来给他说情。他就是我裴元钧的儿子,今天也要把他除去,否则我日后还能见江湖朋友么?你不用再劝我了。”话声一落,不理孟不假,气鼓鼓的一个转身,朝林中冲去。
这一片杂树林,接连着小山岗,树虽不大,林却很密。就在他转身往林中冲去之时,突然间,但觉一股无声无息的气流,由林中涌出,竟然把自己冲去之势硬生生给逼了回来。
这下,直使得裴元钧猛吃一惊!
这股无形气流,来得不带半点风声,也不含半点劲力,就像有一张无形的网,拦在林前,不让你进入林去。
裴元钧久经大敌,见多识广,自然立时就察觉这股无形气流分明是林内有武功极高的人发出来的某种上乘真气,把自己逼退。
因为楚秋帆的负伤逃入林内,如今林内又发现另有高人,这使他心头更急。不论楚秋帆重伤被那人所救,或者那隐身林内的人只是路过,偶然插手,对他都会产生不利,口中沉“嘿”一声,功凝双掌,举步往林中走去。
他这次步举走去,和方才有着极大的差别。方才只是急匆匆往林中冲去,志在找人,自然毫无戒备,因此被林中涌出来的一股气流逼退。这回他事先有了准备,不但功凝双掌,掌提胸前,随时可发,而且脚步沉稳,全身布满了护身真气,每一举步,地上都留下几分深的脚印。
他冲到林前,被人逼退之事,站在他稍后的孟不假自然不会知道,这回看他忽然间神色凝重,全身满布了真气,大踏步朝林间走去,这情形分明遇上了极强的对手!一时心中暗道:
“楚秋帆莫非是被这人救走的?此人会是谁呢?”
就在他思忖之际,怪事也发生了。
裴元钧功凝双掌,一步步逼近过去,刚走到方才被无形气流逼退的地方,再待朝前跨去,那股无形气流果然又突然出现,从林内涌了出来。
这回裴元钧早有准备,口中虽没有喝出声来,心头却暗暗冷笑道:“老夫倒要和你较量较量!”双足运劲,立住了桩,然后右足一举,硬行往前闯去。
本来,那股无形气流无声无息,就是撞到身上,也甚是柔和,不带一丝劲力。但这回裴元钧全身运上了劲,每一步都像在地上生了根般,用力走去,才和那股气流一接之下,就立生反应,涌来之势,也随即加强,依然被逼得退后了一大步。这下真把裴元钧惊诧得无以复加,站停身子,凝足目力,往林中看去,树林虽密,但却看不到一点人影!
孟不假看他忽然退后了一大步,心中也暗暗奇怪,忍不住问道:“盟主老弟,你怎么了?”
裴元钧没有回答,只是目注林中,沉声喝道:“林中究是何方朋友,怎不请出来一见?”
他这一开口,孟不假登时明白过来,林中果然隐藏着一位高人,那么楚秋帆准是被此人救入林中去了,想到这里,不觉暗暗吁了口气。
裴元钧喝声出口,等了一会,眼看林中阒然无声,哪有人答话?心头不禁怒气渐炽,冷笑一声道:“裴某走南闯北,见过多少阵仗,就凭阁下这样藏头露尾,见不得人,还能阻止我裴某入林么?”喝声出口,人已随声跨上一大步,又回到了刚才两次被逼退的地方,当胸右手,倏地平推出去。
就在他跨出之际,树林中果然又有一股无形气流,向外涌出,也正好是他右手推出的同时!
裴元钧这一掌,虽然只用了七八成力道,但一团强猛掌风,卷撞过去,声势也着实不小。
哪知掌风和那股无形气流乍然一接,裴元钧立时感觉不对!那股涌出来的无形气流,有如一层气体凝结的帷幕,柔而且韧,还隐含反弹之力,自己推出去的掌力,竟然无处看力,身上还好象被人推了一把。这当然不是真的有人推他,而是反弹之力,但裴元钧仍是立足不定,被逼得后退出了一大步!
不,这回他后退了一步,这股反震之力仍未消失,上身还是被余力推得往后直仰,只好又退了一大步,这才稳住。这么一来,他和树林之间,相隔已在五六尺外了。
裴元钧身为武林盟主,领袖江湖,这回连人家影子都没看到,就连番被人道退,教他如何不惊怒交进。他双目杀气渐盈,“呛”的一声,拔出身佩长剑,厉笑一声道:“裴某偏不信邪!”他一向很少动用兵刃,这下连七星剑都出鞘了!
孟不假站在他边上,虽知林中必然隐藏着高手,但眼看裴元钧一会举步凝重,一会举掌平推,对方似乎一无动静,他却一退再退,如今连很少使用的七星剑也拔出来了,心中甚感大惑不解,搔搔头皮,问道:“盟主老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裴元钧一脸凝重之色,手仗长剑,目光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林中,沉声道:“老哥哥不用多问,随我进去。”话声一落,大踏步往林中冲去。
这次倒是颇为出人意表,他逼近林前之际,那股无形气流,居然并未再现,也没有什么动静,任由他仗剑直入。
盂不假放心不下的是楚秋帆的伤势不知究竟如何,是不是真的有人把他救走了,他自然要进去看个明白,因此亦步亦趋的跟了进去。
两人在树林中绕行了一匝,几乎把整座小山岗都搜索遍了,空林寂寂,哪有什么人影?
不但没见到三次发出无形气流。阻止裴元钧入林的人,连身负重伤的楚秋帆也不见踪影。
裴元钧目中精芒四射,心中暗道:“这厮好快的身法!”他究是多年老江湖了,这一瞬间,登时明白过来,自己刚才上了人家的当!林中方才分明有两个人,一个救走楚秋帆,一个隐身树上,只是仗着练就某种上乘真气,阻止自己入林,当时自己只要另换一个方向,即可飞扑入林。真要对了面,此人武功也未必强过自己。
盂不假眼看林内没找到楚秋帆,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了,暗道:“看来这小于果然被人救走了,如此就好!”
裴元钧一言不发,返剑入鞘,和盂不假两人相继退出树林。
林外,白衣罗刹,宋秋云师姐妹两人和智善大师,乐友仁两对,依然激战未休。
白衣罗刹以一柄狭长长剑和智善大师八十斤重的镔铁禅杖,此时已经打出三百招以外,兀是不见丝毫逊色,不但剑势轻柔曲折,飘忽不定,而且剑尖在每一颤动之际,就会幻化出数十个剑尖,像雨点般洒出。
场中诸人如宋仰高出身少林,薛天游是形意门的高手,大家都以剑法见长,平日里只听说白衣罗刹之名,谁都没见过白衣罗刹本人。此时看她仅以一柄狭长长剑和智善大师粗重的镔铁禅杖交手,照说在兵刃上已经吃了轻重不等的亏,她还能有攻有守,使得如此凌厉,可见她剑上造诣,实在不可轻估。
智善大师一根镔铁禅杖本已十分笨重,对付轻灵飘忽的长剑,自然不够灵活,故而攻少守多,但任你白衣罗刹的“天魔剑法”奇幻莫测,变化多端,每逢对方快速变招之际,他总以洞烛先机,杖势先一步封住了门户,使对方无法乘隙而入。
大家只当老和尚少林高僧,攻少守多,是大智若愚,不愿出手伤人,因此双方攻拒之间,胜负难分,似呈胶着。
另外的一对,情形就不同了,宋秋云心急楚大哥安危,就因为被乐友仁缠住,心里恨之入骨,因此同样使的是一套“天魔剑法”,白衣罗刹使得轻柔飘忽,剑势飞闪,不着痕迹,宋秋云右腕不住振动,剑招同样使得十分快速,却是满脸火气,一个人腾挪点刺,剑光密集得像雨点一般,只顾往乐友仁身上要害大穴乱刺乱戳。
乐友仁和他老大乐怀仁虽被称做东海双雄,但他究非智善大师可比,像“天魔剑法”这般奇幻凌厉的剑势,他如何应付得下来?先前百招之内,还能和宋秋云打成平手,但过了百招,宋秋云的攻势愈来愈快,他就渐渐被逼落了下风,一柄长剑只是东遮西拦,捉襟见肘,已无还手之力。
乐怀仁站在他边上,看得心头兀是忐忑不安,但他为人正派,老二纵然败象已露,也不肯以二敌一上前助战。
就在此时,只听裴元钧洪喝一声:“大家住手!”
智善大师“噹”的一声,接住白衣罗刹一剑,人已跟着霍地跳开。
宋秋云占了上风,恨不得狠狠的把乐友仁刺上几剑,此刻陡然听到裴元钧的喝声,心头止不住猛然一震,暗道:“莫非楚大哥已经遭了他的毒手?”一念及此,顾不得再和乐友仁动手,一个转身,举目朝四周一掠,不见楚秋帆的人影,口中叫了声:“楚大哥……”发足狂奔,朝林中赶去,
白衣罗刹急忙叫道:“小师妹,等一等!”
正待跟去,裴元钧凛然道:“站住!”
白衣罗刹长剑横胸,回身冷然道:“你们要待怎的?”
裴元钧目光森冷,一手捻须,一字一字的道:“你回去告诉尔师,给我严束门人,不得再在江湖走动,否则莫怪裴某无情。”
白衣罗刹冷笑道:“家师从不受人胁迫,裴大侠如有兴趣,随时可以光降,家师自会竭诚招待。”
裴元钧双目精芒四射,沉笑道:“很好,裴某一定会去。”
白衣罗刹不愿和他多说,转身自去。
裴元钧回身朝薛天游拱拱手道:“兄弟和薛兄已有多年不见,此次是应桐城李公璞兄之邀而来,薛兄如能同去,岂不更好?”
桐城李公璞是徼帮的龙头大哥。徽帮,听起来好象只是安徽省境内的一个地方性组织,实则长江上下游都是徽帮的活动范围,甚至全国各地,也都有徽帮的耳目。江湖上除了第一大帮丐帮之外,徽帮就称得上第二大帮了。
薛天游生性好友,久闻李公璞之名,自然极愿结识。这就连忙拱手道:“兄弟久闻李公璞大名,心仪已久,只恨无缘识荆,既蒙盟主见邀,兄弟敢不从命?”
裴元钧大笑道:“如此就好,咱们走。”
于是龙游大侠薛天游和裴元钧等人合成一伙,一起离去。
所有的人,全已走了,如今只留下了一具尸体,那是方才被裴元钧一脚踢死的唐门逐徒黄鼠狼唐宝琦,依然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不!现在众人均已离去,早已气绝的唐宝琦忽然骨碌翻身坐起,转头朝四面一阵打量,站起身,拔足就跑!
他本已死去的人,居然复活了!这是裴元钧脚下留了情,还是他命大呢?
“楚大哥……”宋秋云带着几乎接近哭声的叫喊,显示出她内心有着无比的焦灼,声音凄切而拖长,人也跟着没命的飞跑,奔向林中。
“楚大哥,你在哪里呢?”她像一头受惊的狸猫,在树林中到处乱钻乱窜,口中一声又一声椎心摧肝的“楚大哥”叫喊不绝。
白衣罗刹紧随着她入林,看她一味乱钻乱叫,叫得那么凄切、惶恐,心中暗暗叹息,一面急忙追了上去,叫道:“小师妹,你等一等。”
宋秋云找不到楚秋帆,一个人就像疯了一般,只是没命的在小山岗上一片树林中连哭带喊的奔行,哪会去理会身后的大师姐在说些什么。
白衣罗刹攒攒眉,突然身形加快,一下拦在宋秋云的面前,说道:“小师妹,你先歇一歇。”
宋秋云一眼看到大师姐拦在自己面前,不由得脚下一缓,一下扑入她怀里,呜咽的道:
“大师姐,楚大哥只怕没命了……”
白衣罗刹一手轻轻抚着她秀发,安慰的道:“小师妹,你不要激动,楚秋帆不是夭折之相,他虽然负了伤,但咱们在林中找不到他,就可证明他已经走了。”
“不!”宋秋云抬起头,坚决的道:“楚大哥不会一个人走的。”
白衣罗刹柔声道:“但方才情形不同,他不是老贼的对手,负伤逃入林来,如果不及时避走,岂不遭了老贼的毒手?现在好在老贼他们已经走了,我想楚秋帆也不会走得太远,也许就躲在附近。你也不用耽心,咱们慢慢的找,一定可以找得到他。”
“真的?”宋秋云眨眨眼睛,滚落一颗晶莹的泪珠,偏着头问道:“大师姐,你说他负的伤重不重?”
白衣罗刹笑道:“他还能走动,你说他伤得重不重?”
宋秋云回想当时情形,忽然又忧形于色,说道:“但我明明看到楚大哥被老贼一掌击中胸口,被他震飞出去的。老贼功力深厚,这一掌力道一定很大,楚大哥如何经受得住……”
她不待大师姐开口,低垂着头,幽幽的道:“如果……如果楚大哥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她涉世未深,纯洁得有如一张白纸,自从遇上楚秋帆,少女的一片深情,就系在他身上,此时情急之下,就很自然的吐露出来了。
就在她话声甫落,只听有人轻轻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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