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以后·二00三年二月
波士顿比肯山
汤姆·卡特给自己倒上第三杯咖啡,看着时钟在静静的厨房里滴答滴答地走着。才上午五点五十八分,就连他们的管家玛西·凯利电还没起床。
自从奥利维亚被害,已经过去七周四天六个小时——他经常在想自己什么时候不再这么精确地计算时间——然而官方对捉拿凶手的事一点进展都没有。除去现在已快完成的基因精灵软件,汤姆觉得仅有的希望就是联邦调查局坚信自己仍然是凶手盯着的目标。如果他们估计正确,卡特觉得保护他的特工和警察可能有机会抓住杀手。
想到自已被这样一个杀手盯着真有点令人毛骨悚然,但他对霍利生命安全的担忧冲淡了对自己安危的担忧。他时时刻刻都意识到一个更加无情的杀手正盯着自己的女儿。经过数周的研究工作,他今天将会知道他的一个研究小组的重点试验是否成功,是否至少能有一点希望及时找到治疗方法。
他站起身,从椅背上拿起皱巴巴的夹克衫,离开了厨房。他走过客厅里铺的大块中国地毯,到楼梯口。上楼后他伸了伸受伤的腿,揉揉膝盖上面。他需要做一次手术来根治腿伤,但是现在还顾不上这个。他轻轻推开霍利的房门,打算踞脚悄悄走进去不吵醒她,但他吃惊地发现台灯大开着。
“你早,爸爸。”霍利对他说。她刚起床,柔软的金色长发披在头上,坐在桌前不停地敲击电脑键盘。她穿着一件宽大的文化衫,上面印着“你瞪眼看什么?”
汤姆眨眨眼睛,让自己适应台灯的亮光,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发:“你这么早起床干什么?”
“睡不着。所以我就起来再玩一次‘愤怒的扎格’。”
他微笑着坐在她的床边,旁边就是书桌。她这么早醒党真是难得。平常霍利都是在快八点钟时被管家带爱尔兰口音的快乐的嗡嗡嗓门叫醒,刚刚来得及吃早饭,然后和朋友们一起骑车去上学。
他的目光转向电脑显示屏,看着霍利控制着的武士皇后。这个肌肉发达的荒唐人物站在那里,从头顶天花板上掉下来的燃烧的砖块像雨点一样砸向她的脑袋。一条恶龙和一只神话中的侏儒似的动物分别从左右两边向她逼近。
“看上去你有麻烦了。”
霍利笑道:“小菜一碟。”
“哦,是吗?你怎么可能不被砖头烤熟,不被恶龙吃掉,也不被巨兽压扁?”
“就这样。”霍利立即按了几个键,屏幕上的武士皇后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从石头里拿出一只蓝色的小瓶子,喝下瓶子里的东西。突然皇后开始全身发光,落下的火热砖头对她没有任何损伤,一眨眼的工夫她就用剑宰了恶龙,将巨兽烤了肉串,进入到下一关。
“魔水,”霍利自作聪明地笑着解释,“喝了就变得刀枪不入。每次都很灵。你只需要知道到哪儿去找。”
他望着女儿,不去想那正在向她逼近的病魔。
“哦,魔水,真不简单。”他希望自己也能这么容易找到解决难题的办法。
屏幕上的图像变了,又进入下一关。
“第六关,”霍利得胜地欢呼,“很不容易的。”
霍利喜欢这台电脑,汤姆对此感到高兴。这是他和奥利维亚送给女儿的圣诞礼物。贾斯明帮助选的机型。这台电脑几乎是去年圣诞节霍利惟一的乐趣。除此之外这个圣诞节过得太沉闷了。当然,阿列克斯和别的亲戚来陪他们过节,贾斯明和其他朋友都非常周到地关心他们。但是奥利维亚不在造成的空虚是无法填补的。总的来说圣诞期间他们一周的假日像地狱一般难熬。
他环视了一下霍利的房问。一面墙上一幅《侏罗纪公园(三)》广告画与真人大小的互联网骑兵画并排贴着。书桌上面的书架中间一层放着一只篮球,旁边是奥利维亚在花园拍的一张笑容满面的照片。他赶紧转移视线去看下面的电脑游戏碟片。霍利房间里看不到一个娃娃、一张可爱的动画皮诺曹广告画或是鹿眼睛的迪斯尼卡通人物,他在心里笑了笑。霍利很小的时候就显示出她不是那种喜欢芭比娃娃的女孩。他想,遗传因素真是厉害。
忽然,他想像这个房间变成空的。这种恐惧来得十分突然,他毫无防备,过了好一会儿才使自己镇定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自我安慰地想他们做的CAT和PET①扫描都没有发现霍利脑子里有肿瘤。他再次对自己说确实有足够的时间研究出治疗方法。他会挤出时间。
①CAT:计算机化X射线轴向分层造影。
PET:正电子发射X射线层析造影。
“爸爸?”
他转过脸看着霍利,她正看着他的脚。“嗯?”
“你已经准备去上班了?”
“当然。为什么问这个?”
“你的两只袜子不配。”
他低头一看,孩子说得对。他一只脚上的袜子是蓝色的,另一只是棕色的。“它们本来就不配,这是一双特殊的袜子。”他说。
霍利扬起一只眉毛。“是啊,是的。”
汤姆走近她,亲了一下她的脸颊。“真的,霍利。我能证明。”
霍利眯起了眼睛:“你怎么证明?”
他一边朝门的方向走去,一边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我还有一双和这一模一样的袜子。”
他听到她拖长的声音:“爸……爸。”不过汤姆在枕头砸到他之前赶紧逃出门外。
六点半的时候,汤姆已经开车进了天才所院门,保护他的警察小心地跟在他后面不远处。通常他喜欢在六点一刻之前坐到办公桌前,不过他很高兴看到霍利早醒,改变一下他的日常习惯。
他把梅塞得斯车开进地下车库,发现那儿几乎是空的。看到一辆鲜绿色的宝马牌两用车孤零零地停在第一个车位上,他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一直和贾斯明开玩笑,看谁先到,先到的人把车停在第一个车位上以证明自己的胜利。偶尔,杰克·尼科尔斯会不知趣地来得特别早,将自己的车停在那儿,为的是让他们知道他也能和他们比一比。一般是汤姆赢,可今天他输了。
他下车朝通向大厅的楼梯走去。在出事之前他总是跑上楼去,但现在他只是走着。作为一个原则,他不乘电梯。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他的鞋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哒哒的空响。透过左边彩色玻璃幕墙他看得见贾斯明在主电脑房里走动。从大厅到电脑房有一扇墨色遮光玻璃门,上面写着:“信息技术部。未经允许,不得进入”。天才所金字塔形大楼的第一层就是信息技术部、中央大厅和医院部。
他向贾斯明招招手,回答她的招呼,走到大厅的中问。这里放着一台不停旋转的三十英尺高的DNA螺旋彩色全息图,一直伸向金字塔的顶点。他不理会旁边标志牌上写的警告,径直走进这个三维雕塑。他经常这样做。他的目光透过周围旋转着的螺旋式楼梯,对氮基上的彩色梯级啧啧称奇。站在这载有全部生命密码的双螺旋内部,他总是感到备受鼓舞,灵感迸发。对他来说,这才是真正的信息高速公路,在这条路上,大部分重要的秘密可以被揭开。他感叹地摇摇头,走出三维雕塑,向大厅西边的医院走去。
他推开门走进一间小小的装演明快的候诊室,与此相连的是休息室。前面是一副双开式弹簧门,通向基因疗法实验病房,再过去是设备齐全的手术室。经马里兰州见塞斯达国家健康研究院的国家癌症研究所批准,这间病房设十张病床。这间病房全部由天才所提供资金,配有四位医生,每张床一位护士,共十位。其中两位医生是国家健康研究院休假的医生,两人都负责保证两个机构间的思想交流以及最好的医疗服务,当然还包括监督天才所一切为实验病人所做的实验和治疗都得到联邦药物管理局和国家健康研究院的批准。他高度重视在这里工作的国家健康研究院的医生,不对他们隐瞒任何事,嗯,几乎任何事。他还没有让他们知道DNA数据库的事。他很清楚尽管他动机良好,但国家健康研究院是不会赞成的。
汤姆推开门,面含微笑看着这个阳光灿烂的房间:黄色的墙壁;矢车菊蓝色的窗帘;室内植物;半独立隔间里的松木床。所有这一切都让人感觉这不是病房,而是一间大卧室。然而,并不是因为这些而使病房显得特别,或者今汤姆感到自豪。
这间病房之所以不寻常,是因为有资格住这里的病人必须符合一个很严酷的标准:他们只能再活三个月左右。病人经过化疗、放疗和其它疗法都失败以后就来到这里。在这里医生为他们调整基因结构,这真正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汤姆创立这间病房,是为了让楼上实验室的科学家们看到自己的科研成果得到直接应用,让他们永远不要忘记,如果不能帮助拯救生命,医学科研就毫无意义。许多绝症病人仍然死去了,但有几位越过了生命终点站活了下来。人数虽少却足以证明他们的研究具有价值。早在一九九九年第一例经鉴定合格的囊性纤维变性基因疗法就是在这里诞生的。一年后,也是在这里取得了第一例有记载的遗传性慢性舞蹈症治疗的成功。在过去九年中有五十多人的生命在这个小小的病房里得到拯救。而且得益于这里的成果,在全世界有无数人获救。
目前只有六张病床有人。五个病人在睡觉,只有汉克·波兰斯基坐在床上与病房护士贝丝·劳伦斯交谈。他对此不感到吃惊。今天对于这位来自北卡罗莱纳州的二十三岁农民是一个重要的日子。联邦药物管理局终于批准了他们的新疗法,今天上午汉克·波兰斯基将要注射引起爱滋病的HIV逆转录酶病毒。
因为汤姆忙于实验室研究工作,这些病人的治疗主要由其他医生负责。但汤姆自然而然地觉得他本人应该对这里的每一个病人负责。
劳伦斯护士高高的身材,端庄的模样,笑起来特别热情。她正忙着给汉克做静脉滴注。她抬头时见到汤姆,便热情地打招呼:“您早,卡特大夫。”
“你们早,贝丝,汉克。今天感觉怎么样?”
汉克苍白的脸迎着汤姆的目光,不服气似地笑笑。“我还活着,大夫。”他说话时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
“你准备接受治疗了?”
汉克紧张地点点头。他是自愿来做实验性基因疗法的。但汤姆知道他别无选择。汉克得的是肺癌,如果不用特别的治疗方法,他就没希望了。基因疗法是向汉克的肿瘤细胞里注入基因。这些基因能指令免疫系统杀死肿瘤。癌细胞是一种对自己的严格基因序列进行叛乱的细胞,越来越失去控制。要平息这种叛乱,汤姆必须设法杀死全部,或几乎全部肿瘤细胞。要做到这一点需要有某种媒介将杀死癌细胞的基因送进这些癌细胞,同时不伤害好的细胞。这就需要HIV逆转录酶病毒。
逆转录酶病毒能够进入人体细胞,将自身的基因指令注入细胞中健康DNA。这种病毒就像巡航导弹一样,它的程序可以在实验室里重新设置,有害的指令被关闭,有益的基因被注入。通过使HIV逆转录酶病毒里损害人体免疫系统的基因失去繁殖能力,同时注入特别的治疗基因,那种引起爱滋病的基因就能被驯服来治疗肺癌。汤姆和他的研究小组成员已经证明他们已将逆转录酶病毒变得无害。他们成功地将专门瞄准并杀死肺癌细胞的基因注入了这些病毒。剩下来要做的就是在人身上试验这种经过基因工程处理的病毒。
“能不能再讲一下这种疗法的风险?”汉克问道,他尽量不让自己的恐惧流露出来。
汤姆一只手放在汉克的肩上,没有拿开。每遇到这种情况,他都尽量对病人如实相告。
“一个风险是逆转录酶病毒可能擅离职守,转而进攻健康的细胞,然后将基因植入不该植入的基因序列。”
“那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会使健康的细胞也染上癌。但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很小,很小。”
“可能染上爱滋病吗?”
“不会,三年来我们一直对逆转录酶病毒媒介进行测试,证明它是无害的。正因为如此,联邦药物管理局才批准了这个疗法。坦率地说,汉克,你的惟一风险就是这种疗法可能不起作用。”汤姆感觉到他手掌抚摸下的瘦骨嶙峋的肩膀放松了下来。
“这么说,我不会失去什么?”汉克问。
汤姆沉默了一秒钟,然后他的双眼正视着汉克的眼睛。他仍然记得汉克三个月前第一次来这儿,曾经很健壮、从事室外劳动的他已经虚弱得几乎走不动路。“我生了病什么也干不了,”他解释说,“要么让我死,要么治好我。请无论如何让我离开这儿。”那时他为了离开医院,离开病床,什么治疗方法都愿试一试。
“让我毫无保留地告诉你,汉克。”汤姆说,“这种疗法失败的可能性很大,大约百分之八十五。但是让你的病情加重的可能性极小极小。如果不用这种方法,你生存的希望为零。所以你可以选择。一,不加治疗,让疾病自然发展。二,采用这种方法治疗,有百分之十五治愈的希望。”
汉克皱起眉头,像是在思考。然后呼哧呼哧地问:“百分之十五?”
汤姆的表情没有变化。“最多是这样。”
汉克笑了起来,由衷的笑容使他瘦削的脸好看些,几乎像没病似的。“我有过更糟的运气。”
汤姆也向他笑笑。“我也是。我见过几乎没有希望恢复的人走出这个病房。所以你不要放弃希望。”
要得出结论性的结果,还要等好多星期,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但只要让这个年轻人躲开死神的贪婪之手多活一些日子,汤姆不在乎花多少时间。他转身看着护士把打吊针用的袋子挂在床边的架子上。袋子里装的是在楼上复制成的第一批红色逆转录酶病毒血清。
他说:“对了,贝丝,我们要等汉克的母亲来。她说七点钟之前到这儿。然后你去请一位国家研究院的医生来监督我们的治疗。我建议请卡尔·兰伯特。这些安排好后你来找我,我们开始做第一例静脉滴注。行吗?”
贝丝点点头。汤姆看得出她眼里流露出的兴奋。他内心对治愈汉克很有信心。想到威胁女儿的更加棘手的那种癌症,他暗自祈求自己也能同样有信心。鲍勃和诺拉说九点钟开始检查他们研制的对抗复杂神经胶质胚瘤的逆转录酶病毒。他看了看手表,只剩两个钟头了。
在金字塔形大楼的那边,贾斯明开始半小时是在四处检视她的王国。她手下最精明干练的研究人员很快就到,她喜欢有点时间单独和机器在一起。
她在基因检查仪实验室来回走动。这个实验室和楼上那个检查霍利基因组的实验室差不多。但这里只有四台检查仪,而且全都是最新的型号,仍然在试验阶段。右边两台是全息图像型号,配置有标准基因精灵软件。贾斯明有把握让这两台仪器在几天内试验成功,投入运转。
她再次感觉内心矛盾的感情相互交织。四天前,她和拉瑞带霍利去看经典迪斯尼卡通影片《狮子王》。和以往一样,他们一起欢笑,互相逗乐,但贾斯明仍不能忘记丹的判决。对于基因检查仪预测疾病的能力,她感到自豪,特别是如果这种疾病能预防或治愈。但是,假如这项发明只能预测灾难而不能提供任何帮助,那么它也没有多大用处。
她叹了口气,穿过基因检查仪实验室,经过右边的信息技术部办公室,那里的工作站和终端机都还悄无声息。她打开面前的铬钢玻璃门,里面是一间宽敞的、白得耀眼的房问。这个房间是她负责的信息技术部的中心,也是全世界天才研究所的信息中心。
这间全部涂成白色的凉爽的房间被称为“白房间”,贾斯明喜欢在这里面踱步、思考。保持华氏五十五度恒温,中间有四个巨大的箱子,不停地发出嗡嗡的声音。其中的两个大箱子里面装的是“大母机”,即大型蛋白基超级电脑,与所有现存的基因检查仪相连接。这台母机时时刻刻都了解世界任何地方“子机”做了什么样的扫描。“母机”控制着存于另外两只大箱子里的数据库,即个人基因组排序库。
关于基因检查的道德规范非常严格,病人只有在医生陪同下,或是经过专业人员咨询才能做基因组测试。建立严格的配合检查制度是为了保证一个人的基因组不可能在他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测试。另一项规范是所有检查必须严格保密。人寿与健康保险公司多次对此提出抗议,声称如果某个人在近期内发现会得某种不治之症,他或她就可能购买大量标准保险费的保单。但法律坚持认为个人的隐私权是至高无上的。正因为如此,贾斯明和卡特十分重视数据库的保密。个人基因组排序库实际上是非法的。
建立个人基因组排序库是汤姆的主意。他让贾斯明设计一个程序,指示“大母机”将全世界有执照的天才所数据处理实验室所作的扫描每五份当中抽一份储存在数据库里,同时存上有关人的姓名、地址、家庭情况及病史。现在个人基因组排序数据库已存有一亿多人的基因数据,天才所对这些人的了解胜过了解他们自己。
汤姆的动机没有一点恶意,他想在宏观水平上运用数据库来证实自己遗传学方面的研究——对基因分析显示的疾病征兆与确实发生的家族病趋势进行对照。个人基因组排序库协助证实过一些与精神分裂症治疗方法有关的研究工作,并且为其它一些遗传性疾病的治疗提供了极其重要的线索。然而,尽管动机良好,贾斯明仍然很清楚如果任何有关个人或有关主管部门知道数据库的存在,他们会非常震惊,天才所的信誉也会受到严重损害。但是汤姆认为建立数据库的好处远远大于可能对任何个人或天才所带来的损失。所以他甘愿冒险。
贾斯明在自己的领地里巡视了一番以后,便回到电脑前,开始了每天必做的网上巡逻。她启动电脑,一百兆赫的处理速度,六百千兆的硬盘,二百千兆的随机存取存储,在拥挤的信息高速公路的快道上检索起来当然得心应手。显示器一闪一闪地打开了,一个与贾斯明长得简直一模一样的模拟真人头像出现在屏幕上。那阿弗罗发式和黑黑的、五官端庄的面容差不多和贾斯明反射在屏幕上的形象重叠起来。模拟像对她打招呼:“向‘利刃巴斯’致敬。今大你要去哪里?”甚至电脑的合成声音也和她的一样。她现在很少用“利刃巴斯”这个名字,但这样的称谓让她想起在洛杉矶度过的少年时代。那时她是一个不需负责任的网络头目,与之相称,她有着泼辣的性格和不俗的发式。如果她那严格的浸礼教父母认为不许她上街玩耍而只让她在信息高速公路上驰骋就能防止她惹麻烦,那么他们就错了。她之所以选择“利刃巴斯”这样匿名的身份,是因为那时她在电脑上做的事情很多是不合法的。不管合法不合法,那时她可算得上一个传奇人物。
她对着麦克风说:“今天,我要巡视。”
“进入公路之前请给口令。”会说话的头像回答。
贾斯明脸上露出了微笑。她本周选用的口令也同样给她一种少年时代的刺激。这是一个职业的称谓,使她回想起她走上正路,赢得奖学金,赢得诺贝尔奖之前的那些反叛的日子:那时她是可以随心所欲闯入任何领域的“黑客”。这个工作不是会计或博士,也不是天才所信息技术部主任。不,这份工作可是很神气的,真的很神气。
“电脑警察。”她在键盘上敲着,很高兴扮演一个由偷猎者转变成看守人这样的角色。
屏幕上的头像忽然间戴上了头盔,翻了两个筋头,然后向她敬礼。“特警‘利刃巴斯’,你现在可以自由巡视信息库。在电脑空间诸多保重。”
她的手伸向井井有条的办公桌去拿减肥可乐罐,脑子里考虑着要去的目的地。多数情况下她会试图闯入天才所的某个技术系统或是财务系统。她还雇了两个人试图闯入这些受保护的数据库,目的是为了找出这些系统的弱点,提出更完善的保护措施。两个人水平都不错,但她还是喜欢亲自检查她建立的系统怎么样。今天她要试一试闯入他们最敏感的,也是保护措施最严密的数据库——个人基因组排序库。
她跳过世界联网系统,因为天才所的系统那里一个也见不到。她敲出了大母机的号码,想要闯入所有基因检查仪都用来向母机输送数据的联络系统。然后再闯入个人基因组排序库。屏幕上立即出现了要求给出口令的指示。她打入了昨天的口令——故意不给今天的口令。
“拒绝进入”几个字出现在屏幕上。
好。口令已经改变。数据是安全的。
或者说应该是安全的。她必须找到另一种进入的方法。她敲击着面前的字键,想要越过屏幕上的图像,因为它对排序库所包含的内容不提供任何线索。越过这个图像以后,她还是没有进入系统,因为她给排序库设置了两道保护层,第一道是为了防止闯入者浏览主页菜单,第二道是防止他们接触到数据——但至少已经开了一个头。她先试了一些容易的方法。首先她通过询问幕后程序的方法来寻找数据。
不行。所有这些较容易的方法都不行。
很好。到目前为止很好。
她继续试第二种方法,用基本的电脑语言来重新设置要求给出口令的指令。这个方法稍难些,需要多年经验。如果你给错了程序密码,你可能破坏所有别的软件。
她不假思索地进行着,只用了短短四秒钟就试完了这个方法。当然“利刃巴斯”可是位顶级的电脑专家,电脑界的大亨。
什么也没发现。无法闯入。她的小组设计保护程序时考虑到了这一点。
好极了。
现在试一试最后一种方法。这种方法是输入她自己的程序,告诉那个运行口令系统的程序该干什么。比如编出更高层次的指令让系统来执行。这个方法花的时间长一些。这个方法够聪明。
过了一会儿她看见屏幕的右下角闪现了一条信息。
“程序已经进入……程序已经进入……程序已经进入……”
以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见鬼。”她大声诅咒,既兴奋又紧张。
屏幕上的图像变换了,她意识到她正在进入个人基因组排序数据库的第一个阶段——只需要最后一个口令就能正式进入排序库了。
但是她自己的高级语言程序还没有全部输入。那么一定是跟在别人后面进来的。
肯定有人用了与她正在编写的同样程序打开了排序库的大门,无意之中她也跟了进来。她顾不上擦去额头上的汗,紧紧跟着入侵者的踪迹,看看他们到底闯入到什么程度。弄不清闯入者是谁,但他们已经冲破了第一阶段的防御系统,似乎在测览主页菜单——仅仅是大概了解一下,看看排序库包含一些什么内容。
她只要按一个键,就能将入侵者和她自己一起推到数据库门外。她的手指悬在这个键的上方。
但是还没有到按键的时候。只有在一种情况下她才会按键:如果入侵者试图做按理说是不可能的事,即闯入坚不可摧的第二道防线,并且接触到存在库里的绝密资料。在入侵者走到这一步之前,她想弄清闯入者是什么人。如果闯入者通过了第二道防线,——假如他们能做到的话,自动“捕猎者”就会启动。但她现在就想启动跟踪系统。
她对着电脑话筒说:“我需要你启动跟踪系统。请启动‘捕猎者’。”
于是屏幕上又回到了有她头像的那张画面,头上仍然戴着头盔。屏幕的右上角出现了个“帮助”图形。
头像问道:“隐密方式还是警报方式?”
“隐密。还不想吓走我们的客人。”
屏幕的左上角也出现了一个图形,它的上方是一个滴答滴答的小钟,走完一圈正好是六十秒钟,也就是完成跟踪任务所需时间。图形的底部是一组九个闪烁的数字。数字极快地变化着,搜索正确的组合。突然最左边的数字锁定了,只有后面八个数字在闪烁。然后第二个数字也锁定了。一旦九个数字全部锁定,贾斯明就可以追踪到入侵者的老窝。
二十五……二十四……二十三……屏幕左上方的时钟滴答走着。
第六个数字也锁定了。只剩下三个。
就在这时,入侵者突然退出,他在电脑上的踪迹也消失了。
消失了。
“该死。”她恨恨地说。这时一个工作人员走了进来。贾斯明核对着屏幕上的六个数字,看看能否提供一些关于入侵者来源的线索。但她从这些数字中所能得到的确切信息就是入侵者来自美国以外的地方;在欧洲东南部与印度之问。很可能是中东或北美。可是在这些地方什么人会不辞辛苦闯进看起来很枯燥的个人基因组排序库?
刚进来的高个子金发妇女拿着一个新的投影仪用灯泡。“贾斯,早。你没事吧?”
她抬起头朝这位技术部经理笑了笑。“没事,谢谢,德贝。”
“我可以给你看一样东西吗?”
“当然。需要很长时间吗?”
“大约半小时。我需要和你谈谈基因精灵的几个最终模型。我们认为已经解决了全息图像问题。”
“包括脸形的确定?”
德贝笑了起来:“你自己来判断吧。”
“太棒了,等我五分钟我和你一起去。”
尽管她很担心,但是新的基因形象再现软件还是让她激动不已。至于个人基因组排序数据库,她自我安慰地想至少数据库还没有被闯入,只是它的总目标被人发现了。她确信最后的防线是安全的,不过她还是要告诉汤姆。他应该知道自从这个不为外人所知的个人基因组排序数据库建立以来,第一次有人对它表现出不寻常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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