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茵席格那感到不安。由于席尔瓦加纳坚持玛蕾奴本人也必须了解这回事。
他说道,你是她的母亲,尤金妮亚,而你不自主地会以为她是还是个小孩。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让一位母亲体认到自己并不是绝对的主人,而她的女儿也不是一件财产。
尤金妮亚茵席格那避开他的目光。她说道,不要对我说教,席尔瓦。你自己没有小孩。对别人的孩子总是可以讲得冠冕堂皇。
我听起来像是冠冕堂皇吗?我很抱歉。这么说好了,由于我没有你印象中的那个小婴孩,因此我不会被情绪所限。我非常喜欢这女孩,而在我印象中只存在着一位成长中的聪慧小妇人。她非常重要,尤金妮亚。我总感到她远比你或我预期中还重要得多。她必须知道。
她必须受到安全的保护。茵席格那反击。
我同意,不过她必须知道怎样对她才是最安全的。她相当年轻,她缺乏经验,不过她可能比我们更知道怎么做最好。让我们以三个成年人的角色来谈论这件事。答应我,尤金妮亚,你不会滥施母亲的权威。
茵席格那的声音绷紧,我怎能做这种承诺?不过我们会好好地谈一谈。
于是他们三个人聚在加纳的办公室里,而房间已做过隔离。玛蕾奴目光迅速地看过四周,噘起嘴很不高兴地说道,我不喜欢这样。
茵席格那说,我恐怕有件坏消息要告诉你。关于我就坦白地说吧。我们正考虑要回到罗特。
玛蕾奴看来十分惊讶。但是你还有重要的工作,妈妈。你不可以就这样子放弃。不过我看出你并不想这么做。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玛蕾奴,茵席格那慎重地缓缓说道。我们正考虑要送你回罗特。只有你一个人。
接着是一段沉静的气息,玛蕾奴从他们两人的脸上寻找迹象。然后她几乎是低声地自言自语,你们是认真的。我不相信。我不会回罗特。我不要回去。永远不要。艾利斯罗是我的世界。我想要待在这儿。
玛蕾奴!茵席格那尖声叫道。
加纳举起手掌,摇着头对她示意。她闭口不言,听任加纳说道,为什么你这么想留在这里,玛蕾奴?
玛蕾奴断然地回答,因为我想要留在这儿。有时候你会特别想要吃某种食品,你就是想吃。你无法说明到底是什么原因。你就是想要。我就是这样地想要待在艾利斯罗。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要。我不需要说明原因。
加纳说道,就让你母亲告诉你,我们知道了什么东西。
茵席格那握起玛蕾奴冰冷无回应的手说道,你还记得吗,玛蕾奴,在我们来艾利斯罗之前,你告诉过我关于你和皮特委员长的会谈
是的?
当时你告诉我说,当他提起艾利斯罗时,他似乎隐藏了什么事情。你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你说那是令人不愉快的、一种邪恶的事情。
是的,我还记得。
茵席格那停顿下来,而玛蕾奴的一双大眼正穿透她的内心。她喃喃自语,仿佛她完全不自觉地说出她心中的话。眨动眼睛。抚按太阳穴。转过头去。声音并未真的传出来,不过她的嘴唇已因此摆动。
然后,她很不悦地大声说道,你是不是认为我已经精神异常?
不,茵席格那立即回答。完全相反,亲爱的。我们知道你的心智十分杰出,而我们希望你永远能够如此。在这儿有段故事
玛蕾奴似乎是半信半疑地听完这段艾利斯罗瘟疫的童话故事,最后说道,我看出你完全相信这回事,妈妈,不过这可能是有人对你说谎。
她是从我这儿听到的,加纳说道,而我要告诉你,出于我的个人经验,这是件事实。现在由你来告诉我,我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
玛蕾奴显然接受这件事,并接下去说道。那么,为什么我会特别受到威胁?为什么我就会比你或是妈妈来得危险?
就如你母亲所说的,玛蕾奴,这瘟疫被认为是特别容易攻击那些富有想像力,特别不凡的人。因此令人相信拥有特别心智的人,对瘟疫的抵抗力较弱,至于你,则是我所遇过最特别的人,我觉得你最有可能受到感染。委员长传达一项指示,说你可以在艾利斯罗上自由行动,我们必须提供你所想要看的,所想要经历的,甚至我们必须准许你离开圆顶观测站,到外头做探勘活动,如果你愿意的话。他听来十分慷慨,不过是否他就是故意要你曝露在外,好让你增加感染瘟疫的机会呢?玛蕾奴面无表情地仔细考虑。
茵席格那说道,你看不出来吗,玛蕾奴?委员长并不是想要杀你。我们不会这么指控他。他只是要让你的心智错乱。你可以轻而易举地了解他内心里真正的意图,而他不想要这样。他是个喜欢隐密的人。
如果皮特委员长想要伤害我,玛蕾奴拉长语气,那么你们为什么要将我送回去?加纳扬起眉毛。我们已经说过了。你待在这里相当危险。
我在那里,和他在一起,也同样会有危险。接下来会怎样?如果他真的想要毁掉我?如果他认为我会在这儿发狂,那么他就会忘掉我。他就不会再来烦我了,不是吗?只要我待在这里的话?
但是在这里有瘟疫,玛蕾奴。瘟疫。她伸手抱住她。
玛蕾奴挣脱开拥抱。我一点也不担心瘟疫。
但是我们说过了
无论你们说过什么都没有关系。我在这儿不会有危险。一点都不会。我心里头知道。我这一生都和它生活在一起。我了解它。一点危险都没有。
加纳说道,理性点,玛蕾奴。无论你心里觉得有多平稳,我们所谈论的是疾病和毁灭。你可能会感染脑膜炎,癫痫症状,脑肿瘤,或者是过度老化。你可以这么平静地面对这些病症,仅凭你自己现在的感觉吗?
我不是说那些东西。我说的是瘟疫。这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你不能这样地确定事情,亲爱的。我们甚至都不清楚这瘟疫到底是什么。
无论它是什么,都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你怎么知道,玛蕾奴?加纳问道。
我就是知道。
茵席格那觉得她的耐性已经用尽。她双手抓住玛蕾奴。玛蕾奴,你必需听话。
不要,妈妈。你不了解。在罗特上,我感到一股拉向艾利斯罗的力量。它强烈地吸引我过来。现在我就在这里。我在这里很安全。我不想要回去罗特。在那里我更不安全。
加纳举起手阻止茵席格那所要说的话。我建议我们来做个妥协,玛蕾奴。你母亲要做一些必要的天文观测。这会花费她一段时间。答应我,当她在忙的时候,你必须好好地待在圆顶观测站内,并在我认为有需要的时候采取一些防范措施,并且你必须定期做心理测试。如果我们看不出你心智功能有异常的迹象,你就可以待在圆顶观测站中,直到你母亲完成工作。到时候我们再来谈这件事。同意吗?
玛蕾奴慎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她说道,好吧。但是妈妈,不要在还没做完就假装已经完成了工作。我会知道的。并且不要因为要加快速度而随便工作。我也会知道的。
茵席格那皱眉说道,我不会耍把戏,玛蕾奴,并且不要以为我会轻慢科学上的工作,即使是为了你。
玛蕾奴说道,我很抱歉,妈妈。我知道你觉得我很烦人。
茵席格那深深地叹息。我不想否认,但是无论是不是烦人,玛蕾奴,你是我的女儿。我爱你,而且我希望你能够安全。就刚刚所说的,我有说谎吗?
没有,妈妈,你没有说谎,不过请相信我是安全的。自从我来到艾利斯罗,我一直都很快乐。我在罗特上从来没有感到过快乐。
加纳说道,为什么你觉得快乐?
我不知道,席尔瓦叔叔。不过快乐就足够了,就算你不知道原因,不是吗?
36.
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尤金妮亚,加纳说道。
不是身体上的,席尔瓦。只是经过两个月的计算后,让我感到精神十分疲惫。我实在无法想像太空时代开始之前,那些天文学家到底是如何办到的。在这一方面,刻卜勒(Kepler)只用了对数表就推算出行星运动定律,而他还提起那时候对数的发明,感到自己的幸运。
原谅我不是天文学家,不过我以为现在的天文学家,只是将他们的仪器对准目标,然后就跑去睡觉了。过了几个小时之后,他们醒来收拾桌上已经印好一切结果的报表。
我也希望如此。但这件工作不同。你知道我必须要将涅米西斯对太阳的相对运动速度,计算到多么精确的程度吗?这样我才能够知道它们将在何时何处到达最近点。你知道只要有多么微小的计算误差,就会将涅米西斯摧毁地球的情况,误判成彼此无害的结果?反之亦然。
茵席格那继续说道,如果宇宙当中就只有涅米西斯和太阳,情况就已经相当麻烦了,更何况还有其它邻近的星球,所有东西都在移动。至少有十几个恒星质量大到足以影响涅米西斯或太阳。虽然非常地微弱,不过它们却已经大到足以造成数百万公里的误差。如果你要得到正确的结果,你就必须将每颗恒星的质量、位置、以及速度列入考虑。
这是十五个物体的动力学问题,席尔瓦,极端复杂的问题。涅米西斯将会朝向太阳系移动,并会对几个行星产生某种影响。这完全视涅米西斯通过时,行星所在的轨道位置而定,当然,也视涅米西斯的重力对它们造成的效应而定。另一方面,美加斯的效应也同样必须列入计算。加纳严肃地听着。那么底线在哪里,尤金妮亚?
当事情发生时,我相信所有的效应总和,将让地球轨道的离心率略微增加,并且半长轴将比现在还要短。
那是什么意思?
这意谓着地球将会变得更热而无法住人。
而同样的情况也会发生在美加斯与艾利斯罗?
不会有任何感觉。涅米西斯星系比太阳系小,因此相互吸引力较太阳系强。在这儿不会有太大的改变,但是地球就不同了。
这会在什么时候发生?
在五千零廿四年后,误差为正负十五年,涅米西斯会到达距太阳的最近点。当涅米西斯从靠近到分离这段期间,其效应将持续廿到卅年。
会不会有类似碰撞或什么之类的事情发生?
这机率几乎是零。没有任何主要天体会有碰撞的情形。当然,太阳系的小行星可能会撞上艾利斯罗,或者是涅米西斯星系的小行星会撞上地球。这种机率很小,虽然说真的发生的话,也会对地球造成灾害。然而,我们没有办法计算出这些事情出来,一直要到它们足够接近后才有可能。
无论如何,地球上的人们还是要撤离。不是吗?
噢,没错。
不过他们还有五千年的时间。
对于安排撤离八十亿人口来说,五千年一点都不算多。他们应该收到警告。
他们会不会自己发现这回事,即使我们没有警告他们?
谁知道那会是什么时候?而且就算他们现在就发现了,我们也该提供他们超空间辅助推进的技术。他们到时候会需要的。
我相信他们自己也会拥有这项技术,或许就在不久之后。
要是他们没有呢?
我自己也相信在不到一个世纪之间,罗特和地球就能够建立通讯联系。毕竟,如果我们有超空间辅助的运输,最后也会有这种通讯系统。或者我们可以派遣一座殖民地回到地球,到时候还会有时间。
你说话的方式就跟皮特一模一样。
加纳清清喉咙。他也不会总是错误的,你知道。
他不会想要通讯系统的。你也知道。
事情总不会如他所愿。我们在艾利斯罗这里建立圆顶观测站,虽然他极力反对。而即使我们现在不反击他,他最后也会死去。我说真的,尤金妮亚,现在不要太过于为地球忧心。我们有身边更紧要的事情要做。玛蕾奴知道你的工作快要结束了吗?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很明显地,我工作进展已经表露在我甩动袖口或是梳理头发上了。
她感觉愈来愈灵敏了,不是吗?
是的。你也注意到了吗?
我确实有发现到。即使在我认识她这段不算长的时间内。
我想一部分原因是她长大了。她变得更敏锐,或许就跟她的心绪开始成长一样。以前她大部分的时间都试着隐藏她的能力,因为她不知所措,也因为这总是让她陷入麻烦。现在她一点都不怕了。
或者是因为,就如她所说的,她喜欢待在艾利斯罗,并且这股喜悦增长了她的敏锐。
茵席格那说道,我自己也曾考虑过这件事,席尔瓦。我不想用傻话来增加你的烦恼。我的确是为了玛蕾奴,为了地球,为了所有的事情而累积太多的忧虑你认为艾利斯罗是否已经使她感染?我是指,反过来想一想?你认为瘟疫稍微一碰触到,就会使她变得更敏锐?
我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尤金妮亚,不过要是她感觉敏锐的提升与瘟疫有关,那么这似乎不会对她的心智平衡造成不良影响。而我可以这样告诉你待在这儿受到感染的那些病患当中,没有人显出如玛蕾奴天赋的症状。
茵席格那深深地叹息。谢谢你。你很会安慰人。并且也为了你对玛蕾奴这么好而感谢你。
加纳嘴角一歪,露出一个笑容。很简单。因为我喜欢她。
你好像十分自然地这么表现。她不是个令人喜爱的女孩。我知道,即使我是她的母亲。
我觉得她很令人喜爱。我总是欣赏一个女人的头脑,更甚于她外表上的美丽除非我两者都能得到,就像是你,尤金妮亚
或许,是廿年前的事了,尤金妮亚说再度叹气。
我的双眼一直看着你,尤金妮亚。在我眼中你一点都没变。不过对我来说玛蕾奴是否漂亮一点都无所谓。她相当聪明,而且她的感觉敏锐。
是的,就是这样。即使我对她感到烦恼时,一想到这里就令我宽慰许多。
至于这点,我担心玛蕾奴可能要再开始令你操心了,尤金妮亚。
茵席格那抬头看着他。哪一方面?
她很明白地表示,她觉得待在圆顶观测站里是不够的。她想要到外面去,就在你完成工作后,她要踏上这个世界的土地。她相当坚持!茵席格那恐慌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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