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凉得就要割破肌肤,天也开始哭泣,细雨缠绵而下。秋莹碧凄凉笑道:好,我成全你。
一刀劈出相思若等闲。
这一刀如平时一样干净完美,只是更多了一份刻骨铭心。刀划出一道幽蓝莹亮的曲线,割破十一年来的爱恨情仇。这是最终的了断,秋莹碧麻木地想,手直直地、恨恨地,拖刀砸向那个朝思暮想的身躯。
梦里,同样的一刀,已劈过千回。却每每劈空,那人会突地不见,让她倍觉空茫与惆怅。此时也恍如一梦,她以为还会落空。
离他胸口一分处,她的手令人无法察觉地迟疑了一下,然而那不可阻挡的命运的惯性,依然牵引着等闲刀,干脆利落地刺进了他的胸膛。
刀发出沉重的一声喘息。
他的脸迅速抽搐了一记,她终于惊觉这不是梦,完全没入袈裟的刀刃,提醒她出手的真实。人的肉身,脆弱到只需轻轻一刀,便可淹没。
傻瓜,你为什么不躲!她圆睁怒眼,尖声叫道。手无法控制地剧烈抖着,死死望着伴随多年的等闲刀,不敢拔出。仿佛又见,十年前同样的一幕,那含笑而终的心远,与眼前何其相似。
他解脱地一笑,重复地念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鲜血泉水般喷溢,瞬间烧红了袈裟,混着无情的雨水滚下。只一眨眼,生命的痕迹已被冲刷得越来越淡。
他摇摇欲坠,惊惧中秋莹碧痛心疾首地把他抱在怀中,跌坐地上,一时神思恍惚。
不,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当他的血真的流下,原来,自己会痛到万念俱灰。五脏六腑绞在一处,挤压她滴血的心。不要,不要这样,这不是她想要的结局。
莹碧,我不是有心负你。我立过誓,要终生侍奉佛祖,你明白么?这么多年来,我心里还是惦着你不要再杀人了,答应我!他握她的手,说话间整张脸痛苦扭曲成一团泥,看得她心痛若狂。
秋莹碧的泪倾涌而出,雨水打在脸上,和泪拥抱在一起,分不清是苦是甜。他的话引起她无限悲恸,何必当初?何必当初!她松开他,用力拔出了刀。刀上沾着血,沾着一世错过的情缘。
她回手一刀,往自己脖上抹去,既不能同生,死便同穴!
他奋力伸手,两指夹住刀刃,生生把她手中的刀扯开。她一愣,他已旋手一抛,将刀扔至远处,胸口的伤经此一动,血愈发不可停歇。她呆滞地望着幽红的血色,黑郁郁如乌云压顶,堆满目之所及。习惯了的颜色,头一回带来恐怖之感,令她一阵眩晕。
你死了,我也不想独活。她低低地对他说,慢慢把脸贴紧他,在他冰凉的脸上,流自己的泪。这一刻,很安静,她听见了心底的愿望。
他笑得勉强: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不必陪我。到了阴间,我还是,要做和尚的。
她无声地哭,无心计较他的话语,只是一千一万个痛恨自己。捧起他的脸,穿过泪水与雨雾,嘶哑地喊:为什么要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别的什么都不要!你不要走,不要
他微笑,如一曲绝唱,美得炫目而短暂。如果我从来就是那个陈樱鸿,我一定不会离开你。他的笑意还未褪去,头一歪,已去了。
她骇呆了,天地在那一刻不复存在。人依旧在怀,情已然回来,可魂至飘渺,生死相望。
他是一个专情的爱人,爱上了佛,便不能再爱世间女子。他相信,如他是一个平凡男子,必能好好善待这个女子。只是他,不是。他,不能。而她,一如世间所有痴情女子,愿为他等,为他出家,甚至为他死。却不知这男人真正想要的,是她所不能给。
雨下得更大。可再大的雨,竟洗不去悲哀,洗不去悔恨,一任人间离合悲欢复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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