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怒号,地裂山崩。
锐热的刀芒,疾朝若梦劈去。
然而,若梦仍是昏迷不醒,浑然不知她的性命快要被无情的刀芒夺去。
纵是一级高手,也未必可挡开或避开这强猛无伦的一刀,何况是不醒人事的若梦?
眼看她娇柔的身躯快要被一剖为二之际……
瞿地,一条黑影快疾无伦地闪在若梦之前。
无俦的刀劲轰在黑影身上,爆出一声隆然巨响,所扩散出的气劲波及方圆十丈,震得大地也为之震动,沙石随着烈风向四周激射。
气劲散去,沙石殒落,只见黑影双臂交叉,护在若梦身前,若梦安然无恙地躺在地上,浑不知刚才自己差点儿粉身碎骨。
环绕着二人的地上,方圆一丈出现了无数裂痕,可见那刀劲如何强横霸道。
那及时救回若梦的黑影到底是谁?他竟有如此惊人修为,能挡下那开天辟地的一刀而不倒下?
原来,救若梦的不是别人,竟是
程仇!
也许只有程仇,才能挡下那强横的刀劲。
可是,程仇虽及时挡下刀劲,救回若梦一命,惟是自己也不好过,嘴角涔然流出鲜血,显然受了极严重的内伤。
对!他也自知内伤非轻,因此必须速战速决,尽快了结程绝。
就在此时,地上的若梦颤动了几下,竟悠悠转醒过来。
她甫一睁开眼,便看见程仇浑身血污,面目狰狞地站在自己身旁,显然正与人激战。
站在数丈外的,是刚才擒下她和击昏她的程绝。
她虚弱地站起来,道:
“程……大哥……”
程仇并无理会若梦,聚精会神地运功。
程绝见识到昔才“绝情绝义,一刀两断”的威力,早已吓得心胆俱裂,而他虽能在千钧一发间把刀劲卸开,但双臂的筋骨已被震伤,麻酸乏力,且心想无论如何也无法接下第三式心念一转,竟趁程仇运功聚劲之时,转身乘机逃走。
程绝虽身受重伤,双臂麻酸,但轻功仍是快绝。讵料他走不出一丈,已感到背后有一股气劲如洪涛般压至,却是程仇已追至咫尺之间,并道:
“老乌龟,竟然临阵退缩?好不要脸!但,你无论如何也走不掉的,你,就死在我“六绝无情”第三式之下吧!”
程绝双耳失聪,听不到程仇说话,但他却感到凛烈无匹的气劲已迫至身后。
这,却正中他下怀。
原来程绝心知已难有胜望,遂假意逃走,实则把毕生功力汇聚于双掌,待程仇追来之时施以致命一击。
他窥准程仇来势,先发制人,转身、合掌、闪电间插中程仇胸膛。
程绝最后一击非同小可,程仇顿时伤上加伤。但他却死忍着伤痛。狂劲一发,震开程绝,然后双手急舞,已使出“六绝无情”第三式
“泪洒黄泉,无语问苍天”!
程绝只感击中程仇的同时,眼前豪光一闪,无数掌刀、剑指如血泪般倾洒而下。
程绝看也未看得清,身上已被轰了千招以上,剧痛一浪接一浪的传遍四肢百骸,全身的骨头也像散了一般,半点内力也凝聚不起。
遽地,一股强烈气流把程绝猛地抽上半空,他浑身无力之下,只得任由摆布。
就在此时,程仇如狂直冲半空,双掌猛然轰在程绝胸膛之上。
刚才程绝身中千招之处贮藏的劲力,被这一掌触发,程绝身上同时响起千声“啪了”
之声。堕回地上之时,身上九成经脉和骨骼都已断碎。
程绝瘫在地上,动弹不得,且更奄奄一息,只余一点真气保着心脉,却是气若游丝,命不久矣。
程仇虽胜,所付出的代价也非轻。中了程绝最后一击,虽伤上加伤,但也未会致命。
他重腿踩在程绝胸口之上,道:
“老鬼,见识过“六绝无情”的厉害,现在你死也瞑目了吧!”
程绝此刻已是垂死边缘,却倏地张口狂笑,笑声中满是兴奋之态。
他,为何会失常地笑?
程仇也为他这莫名其妙的举动而感到奇怪,不禁问道:
“嘿!你是怕死怕得疯了吗?死到临头竟还有心情在笑?”
程绝虽听不到程仇的说话,但从他说话时的口形,却可大概知他说话的内容,说道:
“哈哈哈!我今天虽败于你手,不能亲报灭门之仇,但你的命也不会长,我们迟些在黄泉路上又会再碰头了!哈哈!”
程仇异常不屑地道:
“我看你真是给我打得疯了。我的“六绝魔经”已大成,武功无人能敌,又怎会轻易便死?黄泉路,还是留给你独个儿走吧!”
程绝的笑声戛然而止,问道:
“我问你,练“六绝魔经”的首要条件是甚么?”
程仇答道:
“那还用问?“六绝魔经”,顾名思义,当然是要六绝了!”
程绝说道:
“对!若未六绝而强练“六绝魔经”与及“六绝无情”,后果只有一个,就是”
“死!”
“而你,却未彻底的六绝,仍未能”
“绝!”
“情!”
甚么?程绝竟说程仇仍未绝情?
自十六年前,程仇误会天玄子杀死其亲母,他对情与义已彻底失望,后来他因吸纳了怪人混有极重戾气和魔气的内力后,步入了魔道,性情大变,先把他娘家程家灭门,如今更要亲手-父以报杀母之仇,他,自问对世上任何人皆无情。
如今程绝竟说他仍未绝情?
程绝命在顷刻,而且他又深谙“六绝魔经”的奥义,绝不似是信口开河,出言恫吓。
那,他又如何看出程仇仍未绝情?
程仇道:
“哼!我怎会未绝情?天下间我要杀谁便杀谁,我对任何人都已绝情,你别妄想能乱我心神了!”
程绝道:
“是吗?你有本事便杀了她给我看吧!”
说话时更瞄着若梦。
啊?原来程绝竟看出程仇对若梦有情?
程绝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竟令程仇一时间哑口无言。
他对若梦一直只是当作奴仆般看待,难道相处了十多年,竟不自觉对她生情?
程仇脑海不禁回想起刚才替若梦挡去“一刀两断”的刀劲而令自己身受重伤的情境。
其实他也不知为何会有此举动,只知一看见若梦有生命危险,便很自然地去救她。如今回想起来,这不是代表对她有情?
程仇越想越是心惊。只因他虽自言练成了“六绝魔经”及“六绝无情”,但当中还有一点隐忧。照这情形来看,莫非这点隐忧是他由于仍未彻底绝情所导致?
程绝冷眼看着程仇的反应,对自己的猜测更加肯定,再道:
“你心中仍未绝情,只要再使“六绝魔经”和“六绝无情”,便难以避免走火入魔的厄运,死法将会比我更惨百倍,哈哈哈哈!”
程仇只感到程绝的笑声很讨厌,他,要停止它,更要以杀戳来抑压心中的不安。
他道:
“我,将会死得很惨吗?但我想无论如何也不会比你惨吧!”
“我要你”
“粉身碎骨!”
说罢眼中杀意暴盛,双掌高举,内力急速凝聚。
程绝心知已绝无生望,却仍在疯狂地笑,笑声更越来越凄厉。
程仇双掌猛然轰下,这一击乃盛怒而发,劲道加倍凌厉,一道无俦罡气轰在程绝身上,仿如千石火药隆然爆炸,程绝当场给轰得粉身碎骨,血肉横飞。
一代宗师,最后竟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委实教人唏嘘。
程绝的血、肉、骨、内脏沾在程仇身上,倍添诡异恐怖,令他更像刚从地狱中来的魔鬼。
一场满布腥风血雨的惨战终于结束,乱葬岗再添四条冤魂,阴风似比前刮得更烈更寒。
一旁的若梦,一直看着程仇和程绝在对话,却听不到他们在说甚么。直至看着程仇轰杀程绝,那惊心动魄的情景顿把她吓得花容失色,惊呼中忙以手掩面。
过了一刻,当一切静止下来,她才敢缓缓地垂下玉手。
她看到的,是一条魁梧的身影站在她身前。
那是程仇。
眼前的程仇,跟往日有点不同。他眼神绽放出史无前例的浓烈杀气,面部肌肉绷紧,似乎作出了一个可怕的决定。
难道,他想……
若梦有点儿害怕,却不知是甚么一回事,只唤了一句:
“程……大……哥……”
瞿地,程仇杀意又再狂升,右掌一起,带着强猛内力朝若梦脸上劈去。
他,竟然要以杀若梦来达至绝情的境界?
即使强如程绝,也捱不了程仇一击,若梦软弱之躯,这一掌绝对可以把她的头轰得四分五裂。
若梦惊呼也来不及,掌已劈至面前一尺,凛冽的掌风迫得她面上肌肉有如撕裂,她的脑海蓦地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
一个她极深爱的人。
那是
一忧子!
难道,她俩真的缘尽今生?
真的是
红!
颜!
薄!
命!
熟睡中的一忧子,蓦地从睡梦中惊醒。
自从若梦离去之后,昨晚他整夜也无法入睡,一直在小屋呆至今晚,才倦极伏在案上沉沉睡去。
谁料睡了不久,他便梦见若梦满身血污,神情怪异地呆站着。
她一言不发,幽幽地怔视了他一会,蓦然转身步去,渐渐消失于无止境的黑暗中。
一忧子想快步追上前去,却无论怎样用尽气力狂奔,也无法追赶得上。
直至若梦完全在他视线中消失之际,他,便蓦然惊醒了。
一忧子此刻满头大汗,甚至衣领也被汗水染湿了一大片,气喘如牛,心跳急速,以他的修为竟也遏止不了内心的惊悸。
他有一个可怕的预兆:今生今世,他也无法再见若梦。
但,昨晚若梦伤心离去之时,不也曾说过不想再见到他的吗?
这突如其来的噩梦,也许是因近日为了程仇之事和昨晚与若梦再会、诀别、心烦意乱所致罢了。
其实,他也明白与若梦始终也是有缘无份,何况数日后与程仇一战又不知结果如何,再想下去也只会徒添伤感。
一忧子蓦地起坐,走到床去打坐以静其心。
然而,若梦的俏脸始终也是无法抹去,一忧子的心绪一直也不能平伏下来。
尚有一天便是十五约战之期。
数天以来,一忧子的心情一直也无法平静。
直至今夜。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
天上几近浑圆的明月,被重重厚厚的乌云遮蔽,像透了一忧子此刻的心情。
他携了两大埕烈酒,来到了后山的空地。
天玄子本立下门规,不许门下弟子喝酒的,只有在他年轻时偷偷地跟程仇喝过几次而已。
但自从程仇离开广成仙派之后,他便没有再喝过酒了。
即使后来因思念若梦而愁苦,也没有借酒消愁。
因为他觉得,没有程仇在,独酌是如斯乏味。
然而,黑夜一过,便要与他感情最笃的师兄生死决战。
他,很想很想,借酒精来怀缅往日与程仇豪情畅饮的痛快时光。
明日一到,也许他今生再无缘喝酒了。一忧子的面上愁云满布,寸许的须根为他添上无限沧桑。
他双眼浮现无数红根,显然很多晚也没有好好睡过。
至爱别离,还要跟感情最好的人兵戎相对,他内心的郁闷与悲怆,又有谁会明了?
也许,天也无法了解他此刻的心情。
他坐到空地上,举起酒埕便“咕咯咕咯”地把酒灌进肚里。
喉头传来一阵辛辣的感觉,那是一种遗忘已久的感觉。
只喝了半埕,一忧子已满脸胀红,脑际空洞洞的,甚么也想不到。
唯独是程仇和若梦的样子,无论怎样也挥之不去。
他,唯有再饮。
他要喝至酩酊大醉,要把对若梦的情,对程仇的义彻底放下,明天才能尽情一战。
纵是极不想战,但他既身为广成仙派的大弟子,他,还可以选择吗?
他只希望明天能阻止程仇,他实在不想看见最爱的师父和师兄
父子相残!
但,他有能力做到吗?
明知不可为而为,他,已准备牺牲一切,来阻止悲剧的发生。
想着想着,一忧子喝光了一埕酒。
醉意更浓!
愁意更重!
酒入愁肠愁更愁,越愁越更进苦酒。
一忧子随手把空酒埕往远处-去,便又提起另一埕酒再饮。
一忧子本就酒量不佳,喝了一埕酒便已醉态毕呈,第二埕酒还未喝到一半,他已醉得不省人事,瘫倒在空地上。
他的眼角,还隐隐然有些水点,却不知是汗还是泪。
有些时候,情与义对人造成的伤害,比任何绝世武功更甚。
夜更深,月更朦胧。
一忧子仍深陷醉乡。
一条黑影却在这时缓步而来。
黑影步至一忧子身旁,看着他一脸憔悴和愁伤,不由得低头轻叹。
他拿起地上的酒埕便喝,似欲感受一忧子的醉愁和哀伤。
他喝了数口,轻轻放下酒埕,又轻叹了两声,蓦然转身步去。
他前往的方向,竟是通往对崖的铁索。
黑影脚步一展,如大鹏展翅般划破夜空掠走,轻功造谐甚高,显然身负上乘武功。
他到底是谁?
前往对崖又有何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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