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缘!”
阿铁低呼一声,翟地一坐而起,他终于从昏迷中惊醒。
然而经历适才的一场惊梦,梦醒后的他,可还知道如今自己身在问处?
横眼一扫周遭,尽是四面黯红的砖墙,每堵砖墙皆有一个小窗,这里是……
最可怕的是,他背上的雪缘早已不知所踪。
阿铁飞快步至空旁,望出窗外,凭窗外似曾相识的景物,他立时知道这里是甚么地方了。
这里是……雷峰塔顶?”阿铁沉吟着,接着他便听到一个回答:
“不错,这里确是雷峰塔顶。”
答他的人,声音冷静而平和,是一个他认得的声音。
他蓦然回首,只见一个人正站于门边,一头长发恍如在半空顿止了的清风。
这个人本是一个阿铁熟悉的人,可惜如今已是一个他不复记得的人一聂风。
“是你?”乍见聂风,阿铁看来并不感到意外,只是问:
“你为何把我带来这里?”
“因我相信,神将为要杀你,现已于西湖各处搜索,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阿铁道:“也许是的,不过神将并不蠢,他可能早已想到雷峰塔是我们最佳藏身之处。”
聂风笑了笑,那是一种与人斗智后获胜的笑,他道:
“他真的不蠢,他第一个搜的正是雷峰塔,我是乘他离去很久后,才把你带来塔顶的。”
阿铁微微一愣,没料到这个曾是他师弟的俊逸少年聂风,心思竟尔如斯缤密、周祥;俗话有云:好看的人大多中看不中用,脑袋空白,这句话在其身上似乎并不合用。
“既然是你把我带来这里,”阿铁道:
“那最后把我踢昏的一腿,也出自——你?”
聂风闻言脸上泛起一阵腼腆之色,惟直认不讳:
“不错,那一腿是我踢的,但那一腿,是逼不得已的一腿……”
阿铁牢牢的凝视聂风,冷然不语,良久良久,方才吐出三个字:
“我明白。”
是的,他明白!若是换了是他,他也会那样做……
只是,为何此刻他声音中却隐隐透着一丝哀伤?
是因为雪缘终于无法可救?抑或因为他深感惭愧?
他连一个尽心尽力为自己牺牲的红颜也无法救活过来?
惟纵有哀伤,他还有一个问题不能不问,阿铁道:
“我背上的人如今在哪?”
聂风刚欲张口回答,背后却遽地有一个人代他回答:
“她,在我这儿。”
阿铁顺着声音出处一望,但见神母已抱着雪缘缓缓步进门内;雪缘脸上,依然裹着白巾;这条白巾,似乎一直未曾揭下过。
神母徐徐的步至阿铁跟前,轻轻把雪缘交至阿铁手上,道:
“阿铁,你已昏迷一夜;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何会为雪缘裹着白中,但未经你同意,我与你师弟聂风始终未有把白巾揭下……”
“只是!这五年来发生在你身上的种种经历,还有二神官、阿黑、徐妈和雪缘等人与你一切,我已经全给聂风说过了……
神母言毕斜眼一瞟聂风,聂风也道:
“不错。云师……不!阿铁,我已经甚么也知道了。想不到,世上真有这样一个痴情女人;无论如何,我定会尽所能帮你……”
阿铁听后似乎木无反应,也没有掀开雪缘头上白巾的意思,只是默默的瞧着自己抱在怀中的雪缘。
过了片刻,他霍地抱着雪缘,举步欲踏出门外。
聂风一愣,连随一手搭着他的肩,道:
“阿铁,你要去哪?”
阿铁的态度又回复一片冷淡,也没有回看聂风一眼,仅是漠然的道:
“找神将。”
此语一出,不独聂风怔住,就连一旁的神母也忍不住道:
“但你此际根本敌不过手持孟钵的神将,你只有送死!”
阿铁依然没有回头,只道:
“我,就是要去——”
“送死。”
明知送死还是要去,神母不由得愕然问:
“阿铁,你为何要去送死?”
“因为,神将恨我。”阿钦始终背着二人,未让他们看见他此刻的表情:
“相信在此世上,神将最想吸的脑浆,是我的脑浆……”
可不是?世上有甚么事,能比亲口吸掉自己情敌的脑浆更为痛快?
若阿铁自动献脑,神将怎会客套、抗拒?
阿铁道:
“我曾以自己脑浆宋交换雪缘一条命,希望神将在泄愤后以孟钵把她救活过来。”
“但,”聂风道:
“神将凶残成性,他未必会如你所愿……”
神母却打断他的话说:
“不,我相信神将亦非食言反悔的人,只要阿铁铁肯献上性命,他一定会如言救活雪缘,只是——”
神母说时一瞄阿铁的背影,道:
“阿铁,你根本不必这样做。”
阿铁没有说话,他在等神母说下去。
“因为你这样做纵能救活雪缘,但届时你又再度死去,如此的生生死死,到头来她尽管可再获长生,却失去了你,她更生不如死……”
神母所言并非虚,不过阿铁却又有他自己一番见解:
“神母,你好像忘了一点。”
“那一点?……
“你忘了时间会冲淡一切的哀伤;即使雪缘活过来后会很痛苦,但她既可长生不死,也许痛苦了一百年后,她便会渐渐把我淡忘,不会那样痛苦……”
这真是一个惊人见解!一旁的聂风闻言亦不禁暗暗泛起一阵感触,他突然记起其父聂人王因其娘亲抛夫弃子他去,而痛苦得半疯半痴;这种因与至爱别离的痛苦,有些人终其一生也不易忘记,但经过一百年,甚至一千年后,这些痛苦真的会被淡忘?
没有人敢肯定!因此神母仍是道:
“时间确能冲淡一切的哀伤,惟仅止于冲淡,却不能撤底抹去一切的哀伤。除非你认为雪缘对你的情浅薄易变、否则若是情真,纵使过尽百年千年万年,她或许仍在悼念着你,仍在渺无止境地痛苦……”
这句才是真正符合情理的话!不过阿铁犹在坚持:
“无论如何,我非去不可!”
神母轻斥:
“阿铁,别冥顽不灵!”
冥顽不灵?阿铁终于勃然回首,冷冷的盯着神母,反问:
“神母,你可知道,我为何为雪缘蒙上白巾?”
神母不语,聂风也不语,因他俩均知阿铁有话待说。
阿铁果然道:
“就在我求你教我救她的那一夜,雪缘她……”
“突然变成这样!”
语声未歇,阿铁已蓦地一把扯下雪缘的白巾,神母与聂风立时朝她瞥去,一瞥之下,二人当场为之瞠目结舌!目定口呆!
怎会这样的?
难怪阿铁会如斯急着救她了!
原来……雪缘竟已变成这样?
触目所见,雪缘一头本来乌亮的如云秀发,赫然已变得如冰雪般白:一张白王般的美靥虽然看来年龄依旧,惟却苍白如霜;最可怕的还是,她两只本来纤细柔滑的手,如今居然一片拓干,宛如是一双一一
老人的手!
神母怎看下不由得极度震惊的低呼一声:
“这……这是……”
“死相!”
死相?骤闻这两个不祥的字,阿铁随即一望神母,聂风更连忙追问:
“神母,究竟甚么是……死相?”
神母解释:
“我刻,神曾经说过,移天神诀与灭世魔身这两种旷世武学,本各自分为原本修炼神功的‘正体’,与被移神功的‘移体’……”
“而那些被移神功的移体,更能再把神功移给别人,皆因这两种神功本非其自身修练所得,既然不是其生命必须,故纵使神功离体,仍没有危险;惟一的规限,就是不知何故,移体无论如何努力亦无法把神功移回正体身上……”
“至于正体却比移体不幸多了,因为神功本是其一生修练所得,俨如其生命一般;故一旦神功离体,也即是说生命离体,且又无法再接受移体移回神功,数日之后,便会出现像如今雪缘头上掌上的‘死相’;再者死相一现,正体的全身更会渐呈衰老、枯干,直至无法再干下去的时候,整个身体反而会融为一滩泡沫而死……”
真是一种非常恐怖而又罕见的死法!神母一口气把个中底蕴道出,聂风逾听逾觉心寒;然而阿铁却看似无甚震栗,是因他早知若无法得到孟钵,一个月内雪缘必会这样恐怖地死去?还是他在想着当日雪缘无惧这种死法,那份为其舍己的爱?
“神母,既是如此,你应明白,我绝不会白白看着雪缘这样惨死。”
神母不语。
阿铁又道:
“直至如今,值得我生存下的人,只余下雪缘与阿黑……”
是的!可是阿黑已落在大神宫手上,本性尽失;而雪缘又半死不生,若阿铁此去以命与神将交易,一来可救阿黑,二来可救雪缘。这买卖,可说十分化算……
然而阿铁这句话说得不无唏嘘,为了两个一直令他有坚强意志生存下去的人,他如今又要急往寻死,岂不讽刺?
只是,神母斗然道:
阿铁,在这世上,并不独是他俩值得你生存下去,还有一个人,你更应为这个人好好的生存下去。”
这一说,当真令阿铁与聂风也同感惊讶,阿铁更双眉一皱。神母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是为阿铁下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定,终于一字一字的道:
“这个人就是我!还有我,值得你生存下去,也希望你生存下去!”
此言一出,聂风固然吃惊,阿铁亦然,不过他依旧冷静:
“神母,你虽与雪缘情如母女,且还叛神相助,但,但白说,还未到值得我为你生存下去的地步。”
“是吗?”神母诡异地一睨阿铁,霍然又再吐一句话,一句令他异常震惊的话:
“阿铁,你不记得我了?”
多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骤听之下,这句话实令人莫名其妙,不明白何以神母会在此时此他说出此话;然而此八字一出,聂风不由一怔,而阿铁,脸容更登时变得铁青!
这八个字对阿铁而言,俨如一句——
死人的话!
是的!这确是一句死人的话!
因为说这句话的人,本应早已死了!
聂风为之一怔,是因为他猝地听见神母竟然换了另一个声音说出此话;而阿铁一脸铁青力固为神母换了的声音,赫然是一个他异常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原属于一个为救他而死的人……
“娘……亲?”阿铁不敢置信地、试探地问,他蓦然发觉,过去一切都是骗局!
神母凝眸看着阿铁,双目遽然泛起一片泪光,她继续以这个新的声音幽幽道:
“阿铁,我的孩子,对不起,娘亲……一直都瞒着你……”
天!聂风乍闻二人对话,不禁呆在当场!难道……迄今身份神秘的神母,竟就是五年来与阿铁兄弟同甘共苦的娘亲——徐妈?
这件事简直令人难以相信,但却不能不信!神母此刻的声音,真的与徐妈的声音无异;不单声音无异,而且说话的语气也如出一辙,纵使神母能模仿徐妈的声音,也未必能把其语气学得这样神似。
阿铁犹是无法置信,问:
“你……真的是娘亲?”
神母突从袖中取出一张人皮面具,递给阿铁,还一边叹道:
“徐妈的面,仅是我‘天衣无缝’里的其中一张面;徐妈的声音,也仅是我所习众多声音里的其中一个声音;我真正的面孔和声音,并非是这样的……”
阿铁细意察看所接的那张人皮面具,的确,这张面具确是徐妈的容貌;脸具之上,犹依稀留着昔日徐妈为他兄弟俩展示的慈和笑意……
神母又以徐妈的声音道:
“阿铁,你如今……总该相信了吧?”
阿铁怔怔的瞧着神母那张花斑斑的面具,瞧着那双已是濡湿又满是暖意的眼睛,一时间心中紊乱非常,忍不住问:
“你……为何一直瞒着我?”
神母嗟叹:
“只因当初神挑拣了你,并预算在你身上实行一个计划;而我,便奉命以徐妈的身份守护你,故我一直不敢向你兄弟俩泄瞩半点风声……”
“计划?神为何会挑拣阿铁?神母,那是一个怎样的计划?”一旁的聂风修地问。
神母摇了摇头,答:
“我只是一个替神执行任务的人,根本没有资格详纲知道他计划;更何况神确实是一个绝顶聪明的智者,未到最后一步,我也不知道会是甚么……”
聂风续问:
“既然你为实行神的计划而绝不能泄露自己身份,那如今又为何会……”
他这句话还未说完,神母已道:
“那只因为,自从雪缘为阿铁而叛神,一切的安排全皆超出意料之外.还有大神官与神将的叛逆,而我亦因雪缘而违背神,大胆给了阿铁那句雷塔的提示,既已叛的一次,如今……一切也豁出动去了,何须再顾虑身份?”
这真的是神母自揭身份的原因?也许未必。
眼见一个女儿已半死不生,一个儿子被擒,连最后一个儿子也忙着赶去送死,为人母者用尽千方百计也会阻止的,即使豁出一切,即使身份败露……
这点,旁观者清的聂风最是明白不过,然而,当局者迷的阿铁又何尝不明?
纵然一切都是骗局,但神母五年来对他的万般关怀,他也无话可说了,而且……
适才在她眼眶内所泛起的泪光,也是真的;尽管她有千般虚假,至少……情真。
也许,阿铁此刻只是不知如何去处理这段本应早已失去、却又再度重现、本应是骗局、却又似假还真的——亲情……
漫长的五年,他一直活在骗局中;真真假假,情情义义,如今骗局揭盅,真相大白,但真相确实令人震惊不堪,震惊得令塔内三人忽尔陷进一片死寂的沉默。
良久,为了打破沉默,聂风终于率先道:
“神母,既然徐妈也仅是你的同具,你真正的面目、真正的身份到底是谁?”
问对了!
神母虽有数不表的脸,她总有一张脸是真的,她总有一个真正的身份,她的身份到底是谁?
神母面具之下斗地传出一阵无奈的苦笑声,她道:
“你们……真的想知道我真正的面目?真正的身份?”
聂风微徽点头,阿铁深深看着神母,也重重的点了点头。
神母又苦笑一下:
“那好吧”你们要留心瞧清楚了!别要后悔!”她边说边已开始动手脱下长久罩在其脸上的面具,阿铁与聂风顿屏息静气,均在等待着神秘莫测的神母自揭庐山真貌……
“我真正的身份是……”神母说到这里语音稍遏,再吐出两个耸人听闻的字:
“小青。”
此语一出,阿铁与聂风陡地身心一震!
一来是惊闻神母身份,竟是百多年前与白素贞情如姊妹的小青;二来,是因为神母己脱下面具!
啊!
这……便是神母真正面目?
但见神母面具背后藏着的脸孔,赫然是一个比雪缘还要年轻、年约十六一一
俏丽无双的少女!
眼前所见极尽匪夷所思,阿铁与聂风固然神为之夺,惟相信最震骇的人还是阿铁,因他做梦也设想过,这个与他兄弟俩同甘共苦的娘亲,真正的面目,居然是一个年约十七的美丽少女。
室内顷刻又是一片缄默,隔了许久,总算聂风的震骇并不如阿铁那样深,方才如梦初醒,问神母道:
“神……母,你真的是……小青?这真的是你的……本来面目?”
神母又苦苦的笑了笑:
“我何须再骗你们?我的确是小青!我能活至今天,缘于当年素贞私自把移天神决与灭世魔身当中一些口诀传给我,故此我也能够长生不死……”
说到这里,她又不自禁的唏嘘起来:
“想不到这一活,竟己活了百多年,我已经记不起自己有多少岁了……”
听其语声,神母所说的依旧是徐妈的声音;惟观其面目,却又是一张年轻貌美的少女容貌,霎时间使人感到岁月倒移,紊乱非常。
她那张百年不变的俏脸,莫非正是移天神诀与灭世魔身所蕴含的魔力所致?
神母似乎也发觉自己年龄、声音与容貌的不相称,遂匆匆挂回面具,道:
“很混乱,是不是,所以何必一定要看呢?自百多年前素贞那次事后,神为要处罚我与她一起叛逆之罪,便下令不准我再以本来面目示人,故从百多年前开始,我已不复在人前脱下面具,也差点遗忘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生命对我而言实在过于漫长,何不留下一个始终成谜的真正面目给自己?总较真相大白之后,生活更平淡乏味……”言毕,神母不免泛起一阵怅然。
一直沉默的阿铁,此时却斗地张口道:
“娘亲,既然你便是得传移天神诀与灭世魔身的小青,那合我二人之力,未必不能战胜孟钵……”他始终死心不息,始终在想着如何可打败神将救活雪缘,神母遂道:
“合你我二人之力来来不成问题,可惜,当年素贞虽然也想我习得移天神诀与灭世魔身后与她一起成为一对永世姊妹,惟碍于神的严厉规条。她在战战兢兢下也仅是先传两种神功当中一半的口诀给我,待我领悟后才再传余下一半……”
只是,在我还没把前半的口诀融会贯通前,素贞她……已惨死于盂钵之下……”
阿铁道:
“尽管你仅得两种神功的一半功力,难道还不足以与我联手对付盂钵?”
神母摇首答:
“我习得这两种神功的一半口诀,极其量也仅可长生而已。至于功力方面,虽然较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已高出不知多少,惟若与仅习了移天神诀十四年的雪缘相比,犹有一段距离,更何况……”
“即使我习齐所有口诀与你合力,也未必可与盂钵一拼,因为……”
一语至此,神母又欲言又止。
阿铁瞧她脸有难色,不禁问:
“因为甚么?”
“因为,”神母尤心耿耿地答:
“当年许仙以盂钵偷袭素贞时,只有我与法海亲眼目睹盂钵的无敌威力,它,真的是一件震古烁的——必杀武器!”
神母说到这里似乎犹有余悸,可想而知,当年她见的孟钵如何可怕!
是了!自阿铁与聂风进入雷峰塔下最低的那个地洞后,他们看见的,也仅是一团夺目豪光横置于两道天险之间,他们根本未有足够机会、也无法细看清楚豪光内的盂钵究竟是何模样;孟钵,曾是一件怎样利害无匹的武器?
阿铁与聂风二人互望一眼,正欲相问,神母却猝然道:
“阿铁,虽然合你我之力犹不能胜过盂钵,不过你不用担尤,会有人为我们把孟钵夺过来的……”
真是峰回路转!阿铁本以为经已绝望,岂料神母又口出此言。况且其语气听来极具信心,阿铁不由问:
“谁?还有谁会为我们把孟钵夺过来?”
神母笑了笑,答:
“一个你也认识的人,也是一个会令你更为震惊的人。”
她说着向门边一指,竟有一个人正缓缓步进门内。
阿铁与聂风齐齐回首一望,二人不禁呆在当场。
特别是阿铁,当他看见这个人时,他面上的震愕之色,绝不比他得悉神母便是徐妈的真相为少。因为眼前,同样是一个他不敢相信也牵涉于其中的人!
“原来是……你?”阿铁愣愣的道。
那人面上崭露一丝淡淡的笑意:
“不惜,是我……”
“难道你已忘了我?”
人,在三千大千世界之中,本来就很渺小。
人的疑问,反而出奇的多。
可惜,人迄今可以自行解答的问题,却是少之又少。
就像以下这个问题,便是其中一个:
究竟,一件武器要怎样利害,方能配称为必杀的超级武器?
若世上有一种武器,纵使操在凡人手上,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击杀绝世高手于股掌之间;那这件武器,是否能配称为一件超级武器?
若还有一种武器,它包含了剑的灵逸、刀的刚烈、枪的无情、戟的狠辣,与及所有武器的杀敌专长于一身,那这件武器,又会是一件怎样利害无比的——
必杀武器?
三日后,已是五月初五,端阳佳节。
这日,也是盂钵重见天目的第四日。
雷峰塔下最低的那个地洞内,自地狱之火与黄泉之泪激碰后,到底已变为一个怎样的世界?
根本便没有人关心!众生犹是憎然不知,大家还兴高采烈,一起庆贺端阳。
然而,距离神州大难临头的日子……
还只得——
二十七天!
五月五的午时三刻,阳光至烈。
太阳是那样的热和毒,俨如一个火炉不断把地上的水气蒸发,大地于是更热。
那种普热,简直把人折磨得五内俱焚,惴惴难安。
甚至比恼煞人的相思……
更难熬。
时仍值正午,烈阳当空,长日烈列,西湖一带的村民,早已不约而同的跑至湖边。大家在湖边树荫下享受片刻清凉之余,也把早已裹好的棕子抛到湖中。据说,这是一个民间风俗;人们把粽子投到湖内,其实是希望水里的大鱼小鱼,不要吃掉——屈原。
相传屈原是中国古时的一位忠臣,因为谏君不遂,遂投湖以死相谏,其忠可嘉;后人遂为免其尸遭鱼吃掉,便投粽宋代替屈原给鱼裹腹,作为对此一代忠臣的一份尊敬和悼念。
只可惜,屈原之后,中国还是时出庸君,还是有许多谏君不遂,甚或被坑被害的忠臣。各人的下场也不比屈原好上多少,若每人也赶去投湖自尽,只怕神州的五湖四海,早已尸积如山。
中国,实在有大多屈原,也难怪,中国向来盛产屈原!
因此,端阳节本是一个悼屈原悼神州的时节,不知何故,人们反而大事庆祝起来。
正如此刻的西湖,虽然有人投粽悼念屈原,然而在那湖面之上,在邵烟波荡漾之处,却有五条龙舟在竞逐,看谁的舟最快,看谁的健儿最壮最强!
湖边的村民也因这场精彩的竞技,已忘形地拍掌高呼,一片热闹。
五龙争雄,每条舟上均有二十名健儿,健儿们连桨如飞,战意旺盛,非胜不可;每一名健儿,都有铁一般的身躯臂膀;每一名健儿,都有雄赳赳的男儿精神!
正因为那雄纠纠的战意与精神,于是这次竞逐,吸引了——
他!
就在五舟一百健儿在全神划前冲刺之际,遽地,有一些事情令他们统统在同一时间分神!
因为,他们突然同时瞥见在他们所划的五条龙舟之间,不知何时,还有第六条舟!
不!这不是龙舟!这仅是一道浮在水面向前疾进的狭长豪光!
而在这道狭长豪光之上,正稳稳站着一个身披血红战袍的人,他那头半红半黑的长发,犹在随风飘扬。
“你……你是……”就在一众健儿惶惑刹那,那个稳站在豪光上的人已狞笑道:
“你们雄纠纠的脑浆,到头来还不是要变成本神将的——”
“午餐!哈哈……”
是的!他正是神将!他是被这班健儿战意炽盛的脑袋吸引而来的!
只是,神将如今脚下踏着那道狭长豪光,到底是甚么东西?
狂笑声中,神将倏地足尖一挑,脚下那道豪光立被挑飞,飞快超越五条龙舟之前,与此同时,神将亦借水一弹!
“飕”的一声,他的人已如奔雷弹前,气定神闲地接着那道豪光,与此同时,那五条龙舟已划至他身一丈之位……
“霍霍”两声,神将手影轻抖手执的那道豪光嘎地不断暴长,瞬间竟像已变成一把巨大的、发光的一一镰刀!
镰刀?
这把薄而眩目的镰刀少说长途两丈,神将只是冷酷无情地笑了一了下:
“是预备午餐的时候了!”
言罢手中巨大镰刀顿向三条龙舟轻削,接着“噗噗噗噗噗”的五声!
五个龙头于弹指之间已被砍下,然后紧接而来的一一
是一百声极急速极惨绝人寰极令人心胆俱裂的叫声!
顷刻血幕滔天,一百颗圆滚滚的东西朝天飞射!
这一百颗圆滚滚的东西,赫然是那百名壮硕健儿血淋淋的
人头!
变生肘腋,湖心霎时血浪翻涌,人头乱舞,在湖畔忘形观赛的群众见此情景登时毛骨惊然,面无血色,当中更有不少人在高声尖叫:
“啊!怎会这样的?到底发生甚么事啊?”
惊呼声中,众人又见一条血红人影如天将下凡般飘至湖边,这条人影魁梧异常的身躯背着夺目豪光、长逾一丈的长矛,长矛之长,更赫然串五名健儿们的——
头颅!
“哇!杀人啊!妖怪啊!救命啊!”
众人一看之下,尽皆哗然,纷纷鸡飞狗走!妇孺边走边叫,不单妇孺,纵是七尺昂藏、孔武有力的村夫,也给吓得没命奔逃!
是的!这条人影是妖怪!他真的是吸食人间脑浆的妖怪!
不消一盏茶的时间,湖畔所有的村民已走个清光,不过神将似乎并没有追的意思。
因为他扛着的长矛之上,早已有五份他的午餐,五名健儿血流披面的人头!
只见神将贪婪地瞪着五个死不瞑目的人头,残忍而变态的笑道:
“嘿嘿,瞧你们五个倒还战意旺盛,总算勉强可充当本神将的午餐,总算没有白费我下杀光百人的工夫了,哈哈……”
杀了百人也仅为在其中挑选五个合其口味的脑袋,神将的嗜杀行径已迹近疯狂;看来自其得到盂钵之后,他已不须忌惮神,更不须再听从神的教诲,命他不得妄自扰乱人间,令搜神官打草惊蛇……
如此下去,人间似已不用待至两道天险带来的浩劫出现,已经大祸临头……
然而,神将夺得的盂钵如今又在何处?
是在他适才所踏的狭长豪光中?
还是在他轻抖出来的那柄巨大镰刀之内?
抑或,孟钵已在他如今用以串着五个人头的长矛之上?
也许全都不是:正如神将之前所说,盂钵——
根本甚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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