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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好久,太子贽华与韩锷都没有出声。但他们也没再有看向墙上的那副画。天快黑了,韩锷伸手点燃了几支银烛。烛焰亮起,越显得这东暖阁中的陈设当真富贵温柔。韩锷伸手轻轻把那副碧纱重又拢起,太子贽华的面色却有一种不舍的意味,只听他轻轻道:“这个人,韩兄应该认识吧?”
韩锷闷着头没有出声——又何止于认识呢?只是他万万想不到这画他会在宫中看到。只听太子贽华低声道:“余小计应该没什么事,也许劫掠走的人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正盼着韩兄对我下手呢。韩兄何必定要他如愿?只要韩兄放过今天之事,与我联力重挫仆射堂。关于韩兄与那画中人的事,我还是会想办法的……”他低低叹了口气:“我这么说,可不只是为了权势之争,我也是真心希望……她、能快乐的……”
太子贽华迷茫茫地抬起眼,似是想起了他当年的什么愿望。韩锷依旧默然不答,他在心中却浮想起方柠:方柠在洛阳的闺中,陈设得想来比这东暖阁中还蕴藉风流吧?如果在那样的风流温柔之地,与她相对,却不知是不是就是神仙之乐。他心涉绮思,面色也柔和下来。静静的阁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韩锷一听,就知是每天此刻都要与他来通报消息的胆卫赵常量来了。可接着,他却似在那脚步声中听出了些心事,他脸色微微一变。只见赵常量走了进来,他才在阁外为商山四皓杀气所控时面色还是宁静的,可一入阁中,他的颜面就变了,只听他低低说了声:“韩帅,小计死了!”
这一语一出,不只太子贽华一惊,阁外之人也大惊——已经拖了七天了,他们以为终于可以拖过去的,好多事,终究会平淡下来,谁成想,会有这么一个消息霹雳般地突然爆发出来。只见商山四皓一涌而入,韩锷的身子却忽飞起,他一手带住赵常量,身子一旋,一只手已落在案上剑把之上。他的脸色一片苍白,赵常量看向他的脸上,却见他的脸上只有空白……
韩锷什么都没问——他现在一声也开不出,只要开了一声,他只怕就控制不住自己:拼了天下反乱,也会一剑立马杀了东宫太子,烧了这个地方,烧了这个长安!
赵常量却知他在等着自己接着往下说,他声音哽咽:“人我们是在城外找着的,真的是小计,死于一剑穿心之下,那剑势,似乎是双刃所为。整个人……都被血浸透了……”他喉中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韩锷脸上只见戾色一闪,商山四皓已觉不好。只见他们四条人影扑出,韩锷的长庚却已出鞘。四皓一扑疾上,韩锷的剑尖却已指向太子贽华喉前。四皓身形一滞,就在那一滞之刻,韩锷剑势忽转,一扫已扫在那四皓中一人颈侧。四皓中那人为强煞住已势,不及反应,只见他颈侧登时鲜血如注,已受重创。其余三人已经扑至,韩锷的一剑却已深入太子贽华胸口半寸。他的眼定定地望着赵常量,口里苦苦道:“死了?”
四皓被迫停下身形。赵常量却含泪垂首,点了点头。他也知道韩锷这一剑下会是何等结果,但、他们连城骑中人,一见小计那一刻,就已决定,无论这消息带来的结果会让韩帅如何忧伤如沸,会令天下如何反乱,他们也要告诉他!这一路上他都一直免力压服住自己的心情,怕东宫之人看出,为了就是好吐出这一句实情给韩锷——小计死了!余小计死了,那个他们一直看着长大的少年死了!
杜香山与韦铤、卜应,耿昭这时俱已得报,赶来阁外。杜香山见情势已危,正要开口,却见韩锷一双眼象空空的已没有任何生意的,又象极狠戾的望向太子贽华,他的声音木木的:“死是什么?死是什么呢?你能告诉我吗?”
他一语即出,东宫属下已人人大惊。他们才要动,韩锷忽一声长咴,那叫声极为凄惨,声调激楚,杜香山等人一时也就不敢再靠前一步,可又不能这么静着。只见韩锷脸上忽反微微一笑,那笑笑惨诡得离奇,如已心迷。只听他缓缓道:“你要不知,我就让你也入泉下去明白明白。只是,小计他想不想见到你呢,对他来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他手一动,东宫属下就要出手,可他这一剑却不是刺入,而是拨出。东宫属下手一停,却见韩锷的剑又突在太子心口另找了个地方刺入,太子贽华痛得一声低哼,只听韩锷道:“我怎么才能让你死上一千次……”
他声音忽厉,手下却一停,刚入数分就把剑势止住。——韩锷看来狂了,东宫属下大惊,以他们所了解的他的为人,是从来还没有这么折磨过一个敌人的。只听太子贽华颤声道:“韩兄,余小计真的不是我属下杀的!我命在你手,他们怎敢杀他?”
他声音颤颤的,忽用手勉力指上墙上的一幅碧纱:“为了她,你都不能饶我一命吗?不为我,只为她。我一死,你就不怕城南二姓从此灭门?”
阁内阁外一时静极,韩锷却象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方柠,他是在说方柠吗……时间好象都停顿了,一切都已变得没什么意义。却在这极静之处,忽有一个人的声音微微而叹道:“你以为为了我他就会放过谁吗?””
那声音一起,太子贽华的面色就显出一点恍忽的意味——她来了,是她来了吗……那一句却是浅叹着说出的。声音响在窗外。这阁子本在二楼,窗外,不远有一颗树冠极大的碧青的树。然后,只见窗子口珠帘儿一闪,窗口已坐了一个人。那是个女子,眉不点而翠,唇不施而红,她的髻儿轻轻被帘捎碰了下,碰得轻轻一响,那声音就似敲在了人的心里。只听她低声叹道:“我早劝过你,千万千万,不要去碰那余小计。你们不知那会碰出什么结果。可你们不听,你们不听我的话……”
韩锷轻轻吸了口气闭住了眼——不要,不要让他在这时看到方柠。
……这样的夜,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卷帘而出,仿佛一切刚刚酒阑笙歌散,该虚的虚了,该空的空了,只有那一场美丽恍非尘世的梦般出现……只听方柠低声道:“你不该到长安来?”
然后她盯向韩锷,声音忽变得尖锐:“你凭什么到长安来?”——我的生活即已非你的生活——你,就不该再在我的生活中出现!然后她的眼中忽闪现出一抹戾色:“即然,你不认为这个长安是你的长安,你又凭何而来,空加扰乱?”
她在质问着韩锷的处世之道。韩锷心中迷迷一乱:是呀,这即非是我的长安,我又为何而来?韩锷面上愣愣的,杜方柠的眼中却温柔一现:“你为什么又要到长安来呢?”
她这句话说得极为优柔。然后,她袖子一拂,袖边卷起了案上的一小块镇纸,正好轻轻打在太子贽华的昏睡穴上。太子贽华还在迷怔之中,已昏昏睡去——杜方柠是怕他清醒着,犹能动作时,反对他自己不利。
韩锷静静地望在她的眼上,依旧是那个人,依旧是那张脸,可是……他忽冷冷道:“你即说他们不该碰余小计,你也就不该告诉他们那个仅你我知道的余小计的身世之秘!”
他恨方柠的正是这一点——你还说我不该来这个长安,可我是被你所迫而来。
杜方柠的眼光忽凝聚如针,只听她激声道:“仅你我所知?那朴厄绯呢?她知不知道?你以为小计身世之秘是我说出来的?……锷,你当真太傻了,你以为余小计他身后的势力就没有企图?你就没想过故意让那消息漏出,让东宫力迫于你,究竟是对我、还是对她们才更有好处?”
韩锷一愣。阁外周槐宾忽腾腾腾地走了来。他一入阁,看了韩锷一眼,就已沉声道:“仆射堂可能已发觉了咱们宫中的异象。左金吾卫与三皇子贽平处俱有异动。他们,好象已有准备了。”
说着,他看了一眼韩锷,看在他拿剑的手上,“只怕太子一……他们就会有所动作!”
他一语说罢,阁中之人关心的突然就已不是太子的生死,而是……自己的。只见人人面色惨变——仆射堂等这一天想来等得已好久了,今日,他们终于得机了!可是——余小计怎么会死?他怎么能死!东宫属下,这一刻,他们才忽然发觉:这世上最不该死的正是他们想全力追杀的也为韩锷所力护的余小计。
——韩锷之一剑之击之事看来已无可挽回,一时,杜香山脸上,周槐宾脸上,还有商山四皓、卜应与韦铤,包括耿昭,都升起一种末路般的惶恐……太子一死,树倒猢狲散,那……他们是完了?
韩锷却不愿在这时再看到他们这样他所鄙薄的神色。静了一下,杜方柠的声音却忽响起:“耿昭,你带一队侍从先去护住皇太孙。”
耿照一愣,满场人正各怀心事,心意恍忽中,但杜方柠的声音却定的。只听她淡淡道:“四皓老,也请前去全力胁助,戒备皇太孙的安全。”
她的面色微微严肃,很倦怠也很冷淡地道:“我们不只有一个太子。还有皇太孙。东宫之势,不会如陈希载所愿,说乱就乱。”——何况,太子如果真传死讯的话,那也还是我们第一个先知道——杜方柠眼中冷厉一闪,在这个时间差上,她还尽有时间准备。
只见她的眼忽盯到韩锷的剑把上,她的目光中有一丝光芒也有一丝兴奋,有一分同情也有一份讥诮:“我无法保证你不杀太子,也无法再一次对你说什么如果余小计死了,那也绝不是我东宫之人所杀。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只要你手中之剑一落,只要太子一死,那我不会让大家伙儿跟你拼什么两败俱伤,那是陈希载希望的吧?——但他陈希载还休想就此渔翁得势!如今长安城外,还有禁卫军与羽林郎,起码有三万兵力还在我们东宫手上!你信不信你手里剑只要落下,长安城中我东宫一派为了最后自保也要一拼?你只要敢杀,我杜方柠就真敢马上来一场夺宫之变!攻入紫宸,面胁圣上,皇太孙允宁也已十八岁了,算是成年,无论皇上愿不愿,我也要请他立允宁为皇太孙,当即接政。韦应兄,你这就请到禁军中传令,让张光庭他准备好,然后马上回来。卜应兄,也请去羽林卫去一趟。嘿嘿,如真要乱,咱们就乱下好了,跟陈希载手下左金吾一军杀它个沸反盈天!嘿嘿,太子尽可死,但皇太孙还在!虽说此事不见得就一定功成,但起码比束手待毙来得要好。明日,只怕冠儿珠儿,金鱼紫缓,人头纱帽,就要落满长安!”
她的声音极镇定,一刻间也稳住了东宫诸僚属的心,可她语意真指的是韩锷的内心深处。她一边说时一边细细地看着韩锷。她算曾与韩锷合藉双修过,于彼此气息运行俱可深查。她深知韩锷练气之术孤而且执,一身修为依赖心志过甚。他如思解不开,则气息必乱,那乱一旦为她所察,必有可趁之机。东暖阁内,一时只见这一对乐游双侣中的杜方柠淡淡而言,她的面色是平缓的,但词锋之犀利,以她对韩锷的了解,句句俱已中他内心要害。她在言语中其实已裹挟入自己的内息,韩锷听她一句句道来,只觉:自己所行所处,但凡一动,所有结果俱是鲜血,那还不是一二个人的鲜血,不仅只是太子与自己两人的血,而是更多。这个世上,让他最不愿承负的就是血。杜方柠看着他那张孤执的唇边冷汗一滴滴浸出,知道他的内息已为自己扰乱。她情知这么做下去,如果韩锷体内真气一旦失控,对他自己必成大患,说不好十数年清修就由此毁于一旦。但她还是继续地缓缓引动韩锷深心的不安与骚乱……心里却道:锷,对不起你一次就对不起你一次吧,你这一生,所念过执,如果崩溃,我照应你一世好了。这已是她修为的“索心”之法,一为所控,必难脱缚。杜方柠的心法越催越急,韩锷的长庚虽仍在手,但似已慢慢与他不相关了。到了后来,杜方柠已不再说话,只是用眼看着韩锷的眼。韩锷只觉体内真气驳杂不纯,压迫已甚,直欲暴裂窜走,不可控制。杜方柠不忍见其散气惨状,背过脸去,袖中一条青索忽向太子贽华卷去。
就在韩锷真气溃走之际,忽觉领口内一点冰凉。他心神不由猛地一清,然后他身形一动,却不急掠而出,却在杜方柠青索已卷到太子贽华腰间之际,他的眼一睁,已直盯到自己手中的长庚剑上!
杜方柠已惊觉韩锷脱控,她手下微一犹疑:只要韩锷长庚在手,就是俞九阙只怕也只能对那太子贽华的性命轻叹上一句“三尺之内,死生由他!”她对自己青索也难自持了,那条青索登时软软地垂了下来。韩锷握在长庚上的手也就未再动。过了一晌,杜方柠收索而回,低低一叹——“战罢银河悬青索,系取长庚与相偎”。
不知怎么,她心里却忽然想起了这一句。东宫僚属适才觉得杜方柠所言大有道理,不觉间耿昭已去,四皓也已去,卜应韦铤都已要去,依她所说去处理。韩锷这时却忽望向赵常量:“小计的尸身……是谁发现的?”
他的口中苦苦的,心里却在痛哭狂啸,但他不能不查个明白。赵常量却一直在看着他与方柠,这一对塞上佳侣,本是连城骑中男儿们最羡慕的传说也梦幻,这一对侍侣,也曾同在塞外是自己的上司。他真的不愿他们会一朝反目。只听他道:“漠上玫。”
韩锷一怔:“漠上玫?”然后,他心里忽升起了一丝渺茫的希望,他这时,希望的却是那个女子越狠辣才越好,因为那关系到……他忽疾道:“把小计的尸首……带来。”
赵常量一愕,马上转身而去,东宫的人正不知怎么办,方柠却冲他们摇了摇头。赵常量无人阻拦地去了。杜方柠忽淡淡道:“所有不相干的人该睡的就睡了吧,该避的就避了吧。”
杜香山几人望她一眼,知道她在要自己几个走开。他们互看了下,也觉得他们留在这里也没办法,迟疑了下就离开了。
阁内阁外一时没人了。韩锷心中百味俱陈,忧忧乱乱,只见杜方柠忽抬脸冲他一笑:“经年不见,你没怎么变,你觉得我……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吗?”
韩锷抬眼看向她的脸,只觉得确实哪里有些说不出的异样……
杜方柠见他点了点头,便微微一笑道“倒没别的——我只是在见你之前吃了一点点砒霜。”
韩锷几一惊欲起……但他没有动。只听杜方柠微笑道:“没事儿的,只一点点——你可能不知道,砒霜能催人气血,能让你颜色活鲜。你有没有觉得,我现在比平时要好看?”
韩锷怔怔地看向她脸上:方柠一向很美,但他还从没感觉到她象今夜这样的美……她为什么这时还要说这些个?只听杜方柠低声道:“现在的我,有没有朴厄绯好看?”
原来她真的要问自己的是这一句。当日韩锷一见朴厄绯当场惊艳的神情他自己都快忘了——原来她却还一直牢记在心间。她的表情中有一点羞涩,有一点得意,也有一点苦痛……韩锷心中却只觉伤惨,他心底低声道:“阿柠,你这又是何苦?我喜欢过你,可那不是为天底下人都没有你好看。”可那一点温柔还是那么弥弥漫漫地升了起来,牵扯上他的眉梢发脚,似乎缭缭绕绕,无非浅责轻恋。
但一具带血的身子的幻象横在他的眼前。杜方柠忽惨然一笑:“其实,你一会儿真的要杀太子的话,我也不会怪你。”她叹了口气:“我反而会更佩服你,如果我能跟你一样的快意恩仇的话就好了。我还会在你杀他之后助你脱困。而我刚才所说的,却也都是实话。你就算杀了太子,我为城南二姓,搏也要跟仆射堂一搏的!”
然后她又叹了口气,只听她轻声道:“知道我为什么这次一定要服那一为砒霜吗?因为……这也许真的是咱们的最后一次相见。我只希望,在你心中,我永永远远,可以都那么好看。”
韩锷心中一惨。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如同往常一样的木讷。杜方柠却心底一叹——没有机会,还是没有机会。从她进来起,无论言语,容颜,语气,都已斟酌数变,就是要搅乱锷的心态。可是,他的心虽已乱,却非全乱,她依旧无暇得机从他手中夺过太子来。可她心神微微一迷:自己何必还要那么镇定,她与他,他与她,她只想想起这一日之局后的她与他……她想起当年,只要自己略施巧笑,锷他都会……她唇边微微一笑,想起记忆中那个虽表面淡定,勉力自恃,其实时时都为自己陷入神思迷狂的韩锷——那时真年少啊,他还会为一个人那样的心动。那时的自己,要引开他的注意力真的好简单。可现在,为何一切已变?
两个人静静的站着,好久好久,没再说话。突然脚步声传来,赵常量与乌镇海同时走了进来,他们随身携带的有一具小棺。韩锷第一眼看到那棺木时,脸上就一片空白。东宫门下这时也聚了过来,但韩锷心头却忽有一种感觉……他为什么没感到那种人天永隔的撕心之痛?他却又不敢置信于那一份意外。但他与小计相处日久,他觉得,如果真是小计的尸身,他该能够……
——如今棺就在他面前,里面的人儿看来真是小计,眉眼俱是。韩锷忽伸手探入他的衣内。乌镇海与赵常量觉得他只怕迷狂了,东宫僚属也人人大气不敢出。韩锷的另一手却一直握着剑。但韩锷一探之下,面色忽然静了,没有一丁点神色。人人都在盯着他,可他依旧面上没有一点神色。人人都在猜他脑中想的是什么,他的脑中头一个想到的念头却是:漠上玫!
漠上玫!——这不是小计,无论她以大荒山秘术把面容身材伪装得多么象,但这不是小计,小计身上最幽秘的表征这个世上该只有他一人知道。他静静吸了口气。赶在他有动作前,杜方柠却一正容,“你难道真的要杀了这东宫太子?你真的觉得那数万生民流离失所,长安城中沸腾一乱就真的那么有趣好玩?……我们生在局中,不得不尔,那是命。你却原本身当局外,这个长安,你即无力解局,又何必前来?”
韩锷却忽一回眼:“这不是小计。”
满场之人一惊,人人都觉得那定是小计,怎么韩锷反说不是?乌镇海与赵常量还以为韩锷迷神了,可一望到他眼,只觉得清清亮亮。韩锷忽猛一起身,望向杜方柠道:“过了这七天,我几已可以断定,劫取小计的可能真非是东宫之人了。我只要你一句话,小计是否确实不在东宫人之手?”
杜方柠点了点头。韩锷一伸手拂开了太子贽华被封的昏睡穴,在他身上微微揉按了两下,助他恢复精神,口里冷冷道:“那好,现在就有劳太子送我出宫吧。”
东宫之人没料到韩锷真的说走就走。他左手仍按在太子肩上,抚着他就向宫门走去,乌镇海与赵常量迷惑地抱棺相随。杜方柠却没有送,韩锷刚才步出暖阁之时,回顾了她一眼,她还从未见过他那么惨淡的神色,心里只觉得什么东西咯崩一声,已经碎了,且永难恢复。
韩锷胁太子走到了东宫门后,他身侧最近就是卜应与韦铤。宫外,是一个茫茫的夜。韩锷忽松开太子贽华,纵身前行。商山四皓就要追,他们这些日子可是受了太多闷气,杜香山却挥手拦住,要他们抢先看下韩锷在太子贽华身上有没有下暗手。卜应与韦铤怒目望向韩锷去向,韩锷已走出将近两丈,他的身子忽倒跃而回,商山四皓与杜香山、周槐宾怒叫一声,齐齐护向太子贽华身侧。韩锷的腰下之剑忽已脱鞘而出,这一剑居然击向的却是韦铤。只听空中锵然一声,他的剑在回势时与卜应的不测刀交击了一下。他这一下出手太过突兀,在场之人无人料到,却是他最称手的“石火光中寄此身”。只听韩锷激声高叫道:“我龙城卫下,无可以轻杀之人!”
他这回身一剑,居然已剑落韦铤左臂。这一击,却是对韦铤当日剑断胆卫胡尧民一臂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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