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这个陷井正是杨得寸二老设下的,他们仍然不相信杨香武。
他们要杨香武上当,但杨香武当时没上当。
但杨香武此刻还是上当了。
杨香武的心中懊恼又忿慨,他的心中不愉快。
生气难以解决问题,杨香武必须动心眼赶快脱困,因为他的头无法伸缩,只一动就会淹水。
这光景,杨香武的罪可大了。
丁婆子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啃干粮。
丁玲咚站在附近看山上。
丁婆子咽下一口大饼开了口:
“看到香武没有?”
“娘,没看到。”
“这小子,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会回来的。”
“我看有问题,这小子,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也许他溜他娘的去了。”
“娘,不会的,香武哥不是那种人,他救了咱们。”
“救是一回事,银子面前会变心。”
丁玲咚道:
“我对香武哥有信心。”
“怎么去了快三个时辰了,日头落在山头了,他人为什么不见回来。”
丁玲咚呆了一下,她指高山峰,道:
“咱们看到他登上那山峰的,娘,你歇着,由女儿上去山上找找他。”
“要去就快去,天黑山上有狼群。”
丁玲咚拔腿便往山上奔,她急的样子表露无余。
丁玲咚心中想的不是杨香武找了宝物人走掉,她想的是杨香武必然出了意外。
那么,三个多时辰不见人,如果是意外必惨。
丁玲咚便是想及此才拔腿飞掠在山峰间。
丁婆子还大声喊:
“女儿,遇上麻烦你大叫,娘就上去了。”
丁玲咚回头应:
“知道了,你放心地歇着。”
她飞掠得快,到了山峰附近便迷惘地站在荒林中四下观望,这儿什么也看不见。
他倒是听了许多怪声音,是山猴叫,狐狸啾啾似哭泣,如果是夜间,她还真的怕。
丁玲咚拔刀在手她也叫:
“香武哥,香武哥。”
丁玲咚沿着山峰跑又叫,山风之中有回应:
“我在这儿。”
其实杨香武早听到了。
杨香武的心中有疑虑,因为丁玲咚身边有个丁婆子。
丁婆子的外号人称她是“大漠鬼婆子”,显然不是什么正派人物,如果丁婆子知道这儿藏有宝物,她会轻易地放过?
鬼也不相信。
然而杨香武实在撑不过去了。
他此刻进退两难卡在水洞中已经是三个多时辰了,他也快全身麻木了。
生死最重要,命没有了便什么也没有了。
想通了这些,杨香武张口大声喊,他也喝了几口温泉水几乎呛住。
附近,丁玲咚吃一惊,她听那声音好像在山石下面,这令她想到了当年小时候听过大人们说的故事。
那故事说的是孙悟空,他被压在大山五百年,遇上了如来佛才把他救出来,命他保护唐僧西天去取经。
杨香武不是孙猴子。
杨香武却也是他最关心的人。
如果杨香武被压在大山石下面,她怎么救人?
丁玲咚呼叫了:
“香武哥,你在那儿呀,我看不见你。”
“快找山洞,这儿有个山洞呀,进了洞便知道了。”
声音可不是由水泉下反应出来的。
声音是自洞中洞的石缝中传出来的。
丁玲咚听得发了呆。
“香武哥,洞在那儿?”
“快找到两株大树,有石崖为屏障,到了便知。”
丁玲咚抬头看,果然附近有两棵大树,她一长身便跳上去,这才发觉,大片崖石在一个石洞口一丈不到之处,堵住了视线。
丁玲咚紧张地走入石洞中内,发觉洞中东西紊乱已极,她也找到了那条石缝中流的温泉所形成的小溪。
于是,令她吃一惊的乃是泉水中有半截身子那是两条腿在抖动。
那当然是杨香武的双腿在抖动,用以引起丁玲咚的注意。
丁玲咚也看到一块像是半圆月的大石头卡住了杨香武的腰。
其实石头并不算大,丁玲咚也可以推得动。
她呼叫杨香武:
“香武哥,你用力顶呀,你应该可以顶起这个石头的,只要腰用力嘛。”
杨香武听的声音好像是隔道山一般,他只得大叫:
“丁姑娘,我顶了,越顶越紧,这是机关呀。”
丁玲咚只好下来了。
只有下水去找,才会找到机关。
丁玲咚叫着:
“我下水来看看。”
她淌水也往洞内的水下看,看了又看,道:
“你等等,我去弄支火把来。”
洞中有些暗,丁玲咚立刻找来火种,石洞中有油灯,她燃了灯走到了泉水边,于是——
于是她大叫起来:
“找到了,找到机关了。”
杨香武大叫:
“你会发动机关吗?”
丁玲咚叫道:
“这儿一共有两个石梢,一个在水中,另一个在这块石头上方。”
她再伸手去摸,又道:
“两个石梢有作用,当进去的人在水中碰到水下的石梢之后,上面的石头便一下子滑落下来,便会把人给卡在水中了。”
杨香武大叫:
“我怎么顶不动呀?”
“你当然顶不动,因为这块月牙石头卡住你之后,石头上方的石梢起了作用,卡紧了落下的石头,而且卡的是梯形,越动卡得越紧。”
“好个丁姑娘,快取下石上方的卡梢吧,我都快僵死在这水中了。”
“这水是温的呀。”
“泡上这么久,骨头也泡软了。”
丁玲咚还是吃力地把石上方卡的石梢拔出来了。
那是一尺宽的石头顶住了上面也阻住了被卡的人身。
石梢已取下,杨香武果然又爬出来。
他爬到了洞口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丁玲咚道:
“先歇歇吧。”
杨香武先是看洞口。
“丁大娘没来?”
丁玲咚道:
“大娘没有来,她在山下歇着,如果需要我娘协助,我这就去叫她。”
杨香武急忙拉住丁玲咚:
“千万别叫,我这就进去拿宝物”他就快下水了,忽又顿住,道:
“丁姑娘,这个地方藏有宝,千万别对你娘提及,就是她追问你,你只说没看见,遇到我的时候,我已取来宝物了。”
丁玲咚眨动大眼睛道:
“好,我依香武哥的,我不对娘说。”
杨香武突然拉住丁玲咚,道:
“她不是你娘,就像杨得寸夫妻二老一样,他二老只是我干老子。”
丁玲咚道:
“我是在大漠被我娘救回来的。”
杨香武点头微笑,身子一低又爬,他又钻入那个温泉溪水下面,他像一条大鱼似的伸臂先支起了那个凹石块,石下的平坦了,再也不会滑下来卡住他了。
杨香武爬进石洞里,像个大鲤鱼似的自洞中洞水边爬到了斜坡上,那儿堆的宝物真亮眼,五光十色都诱人,说他是美不胜收,绝不为过。
杨香武很想找到那株千年娃娃参来,但他为顾忌丁大娘找来,急急忙忙取了小木箱掀开来。
哎呀,箱中除了十个大大的金元宝之外,尚有一大堆亮晶晶的五颜六色宝石。
杨香武心中想:
“够了,这些足以救活许多人。”
回头看看石崖上,宝物还有十几箱,他笑了。
匆匆忙忙地抱着小木箱由水中爬出去。
他把木箱递给丁玲咚,回身把洞中的机关再支上,那是十分重要的,然后,再把溪水中的大石头移动着堵住那个洞口,看上去谁了不会相信水中还有个洞。
丁玲咚就张大了眼睛道:
“怎么会想到这石头封的是个洞口,太妙了。”
杨香武抖落一身的水,道:
“此洞只有你知我知,千万不能被别人知道。”
“香武哥,我不会对别人说的,你放心。”
就在这时候,忽听山林中传来尖叫声,只一听便知道是丁婆子的呼喊。
杨香武对丁玲咚,道:
“快出去,就说你在山道上遇见我。”
这二人急急忙忙走出大山洞,沿着荒林边溜下断崖。
丁大娘的身影出现在山坡前。
丁大娘也发现了杨香武与丁玲咚二人,立刻之间迎上前来。
杨香武双手捧上那木箱,道:
“这里面有金元宝,还有许多宝石,我想足够协助丁家堡的人了。”
丁婆子却关怀似的道:
“你在什么地方取宝,怎么全身衣服湿呀。”
杨香武早把这事想妥了,他手指高山,道:
“丁大娘,青龙山峰有个青龙潭,这宝就藏在水潭中,那儿水凉得很呐。”
丁婆子点点头,道:
“香武呀,你把藏宝地方告诉我了。”
“我也知道那地方仅有这一箱宝。”他这是撒了个大大的谎话,丁婆子听得吃吃笑了。
丁婆子的心中怎会相信,她托着箱子掀开盖,夕阳已下山,阳光仍然耀眼。
丁婆子怔住了:
“全都送我?”
“送给丁家堡。”
“对,送给丁家堡,我这就同我的女儿一同回丁家堡,香武呀,你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善事了,我代表丁家堡所有的人,感谢你了。”
她顿了一下,又道:
“古北口的丁家堡,永远欢迎你前去做客。”
笑笑,杨香武道:
“二位贤母女,好走,好走。”
丁玲咚道:
“香武哥,你去什么地方?”
杨香武露出坚决的表情,道:
“他们抓走了我干爹干娘,我能不去杀他们吗?”
“我也去帮你。”
丁婆子道:
“等我们把宝物送回丁家堡,我母女也去……去……去什么地方?”
“马家沟。”
“什么?马家沟呀,那地方胡子们也不敢惹。”
淡淡一笑,杨香武道:
“不用贤母协助了,我相信我的功夫。”
他说完施一礼,回身便往山下走去。
丁玲咚想叫住杨香武,却被丁婆子拦住了。
丁玲咚也很想跟杨香武去,但她却挣不脱丁婆子的一把抓,只得露出一张无奈何的表情。
她,眼巴巴地看着杨香武孤单的走去,最后,她大声地呼叫:
“香武哥呀,多加小心呐,我在丁家堡等你了。”
杨香武只不过回头挥挥手。
那也表示他听到了,而且也有着同样的关心。
在杨香武的心目中,丁玲咚应该是个天真活泼的女子,跟了丁婆子走江湖,实在可惜了。
杨香武送宝物,实在也是对丁玲咚的一项关怀。
杨香武既然知道丁玲咚回去古北口的丁家堡,他便放心地往东北方奔去,他不急于找那个八十岁变脸老人。
杨香武是去马家沟的。
杨香武虽然对干老子二人不满意,但他以为终究是二老在青龙河上救了他的一条命,也带回山中教了他几套功夫,虽然功夫不高尚,但也是能吃饭的功夫。
就凭这些,杨香武就必须把二老救出来。
至于山上洞中洞的宝物要如何处理,那就等以后的情况再说。
杨香武如今一身是胆豪气千云,这一路打听着往东北方奔走,这一天人刚过了河,放船的伙计告诉他,他杨香武过河不要钱。
杨香武也奇怪,便问船家:
“船老大,为什么我过河不要钱?”
那船老大上下看看杨香武,搔着胡子道:
“因为你认识马家沟的人。”
“啊,只要认识马家沟的人就不需付钱?”
“我们不能也不敢收马家沟人的钱。”
“我不是马家沟的人。”
“那你去马家沟干什么?”
“我便直说了吧,我去马家沟是去救人的。”
“那更不能收你的银子了。”
“为什么?”
“因为你连那马家沟的人也不怕,可见你少侠也不简单,我们更不敢收你的银子。”
笑笑,杨香武跳上岸。
他上岸回头抛银子,一个铜钱的过船费,他抛下了一两纹银便扬长而去。
杨香武如今有花不完的银子。
当然啦,银子全是杨得寸老夫妻二人的。
杨香武这天奔到一处山脚下,那儿有家三间房子的野店,乃是夫妻二人开的店。
野店的设备很简单,屋内正中央一张破方桌,灶台就在二门边,六张长凳靠边放,从后面传来了哗啷哗啷的山溪水声,很清楚。
杨香武走进野店里刚坐下来,那个半百男子迎上来,“你去哪儿?”
他应该问杨香武吃什么,但他却问杨香武去哪儿。
杨香武抬起头,道:
“大叔,我吃碗面就走。”
“我问你去那儿?”
杨香武怔了一下,“吃完我告诉你。”
“你吃面没问题,告诉我去哪里?”
杨香武手指门外大山口,道:
“大叔,过了这大山口通那里?”
“只有一个地方,马家沟还有八里。”
“我就是前往马家沟。”
他此言一出,灶台边的女人也过来了。
那男的双目一瞪,道:
“你认识马家沟的人?”
“是呀。”
男的对那女人,道:
“给他煮上一碗白水面条,要稀稀的。”
女人抽动鼻子哼,转过身他还出气有声。
男的问杨香武:
“马家沟同你什么关系?”
“有密切的关系。”
男的又高声,道:
“稀汤面条只半碗。”
杨香武听得不愉快,道:
“我有银子不白吃。”
男的嘿嘿冷笑,道:
“你说清楚,你同马家沟什么密切关系?”
“我与姓马的认识,他们也去过我那里。”
男的听得眼一翻,吼道:
“面别下了,你呀,两个山字叠起——出去。”
杨香武忽地醒过来了,他也吃吃笑起来。
“笑什么,出去,银子再多我不赚。”
杨香武收住笑,道:
“大叔,我便老实告诉你,我是去马家沟替姓马的去制造麻烦的。”
“真的不是?”
“当然是真的。”
“那行,你别走了……”他提高声音又大叫:
“下一碗面放卤蛋。”
杨香武又道:
“我要收拾马长江。”
那男的再叫:
“放两个卤蛋,兔子肉放四两。”
杨香武心里更明白了,这二人也恨马家沟的人,于是他又强调地道:
“运气好了,我会杀了这二人。”
那男的立刻跑到二门后,很快地提了酒出来。
“来,来,来,我陪小哥你薰薰。”
于是,女的也把一大碗面送上桌,果然面中有肉也有两个卤蛋。
杨香武端起大碗他不喝酒。
那男人拉了凳子坐在杨香武身边,一杯酒搁在杨香武的面前,他斜着眼,道:
“请问小哥,你贵姓?”
“姓杨。”
“杨呀,好姓。”
杨香武用力吸着面条,嚼着卤蛋他笑笑。
男的再问:
“你有什么本事胆敢独闯马家沟,那可是有名的龙潭虎穴呀。”
“别人怕,我不怕。”
“你年纪不大,本事不小。”
“我的胆子更大。”
“果不其然,英雄出少年,老朽佩服,佩服。”
他把一碗酒双手捧到杨香武面前,又道:
“小兄弟呀,这碗酒我不收你的银子。”
笑笑,杨香武接过碗,道:
“看这光景,你二老好像恨透了马家沟的人了?”
老者拍桌瞪眼出气有声,道:
“少侠呀,马家沟的人都是恶霸魔鬼呀,他们割地为界,鱼肉一方,那行为比之胡匪差不多,咱们这方圆三百地的人都受够了他们的欺压,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杨香武道:
“关外胡匪丁云昌与姓马的有勾结?”
“这咱们早知道,少侠,来,我敬你,祝你前往马家沟,马到成功。”
杨香武双手捧起大酒碗,张口咕嘟就是两大口。
老者双手一挥,笑呵呵地道:
“痛快,痛快。”
老者不喝酒,他只是哈哈笑。
杨香武道:
“你老怎么不喝?”
老者冲着灶台的女人点点头。
杨香武已觉出喝进肚子的酒不对劲,他心中一个沉,觉得上当了。
杨香武也厉害,他暗中运起修罗神功鼓张着大嘴巴,双目厉视老者。
冷不丁,老者一掌拍在桌面上大吼:
“还不倒下去。”
杨香武应该是应声而倒的。
两个老人也认为杨香武非立刻躺下不可。
然而,杨香武猛然张大了嘴巴,他对准了老者“扑”的一下子便把肚子里吃的东西像箭一般地射在老人的面孔上,那老者想不到会有这一招,急忙在脸上一个抹,便也抹下一把鲜血来。
血现,老者才觉出疼,大叫一声:
“哎唷。”
杨香武再吐,他甚至连原来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他幸运的是,他先吃了面也吃了肉与蛋,这些东西把毒酒吸收一大半还多。
杨香武吐个痛快,他发觉那太太的双手各自拿菜刀往他杀过来。
老太婆还大叫着:
“老头子,咱们合力。”
果然,那老者在惊怒交加中抄刀围上来了。
杨香武的“鬼见愁”已握在手上,他沉叱:
“老奸巨滑,用这种手法对我。”
老太婆道:
“可惜没把你坑死。”
“原来你二人是马家沟的人了。”
老者嘿嘿冷笑,一身的臭脏,他还冷笑得出来。
“小子,马二虎就是爷的名。”
老太太双手堵住门,接道:
“今天你非死不可。”
杨香武忽然叹口气,道:
“二位老人家,像二老的年纪有六十了吧,人嘛,能活到二位这一把年纪是很不容易的,何故非为恶人拼上自己老命?我可以不对二位出刀,你们走吧。”
老者大怒:
“走?走的是你这小子。”
老太太又接口,道:
“叫你走上阴阳路,小子,你挨刀吧。”
“杀”是老头儿就近劈出一刀。
杨香武听得大怒,虎吼一声:
“杀。”
破屋内刹时之间血光迸现,有一条手臂忽嗵一声掉在二门边,另有一块面皮连着一只耳朵带头发,就那么掉在桌子上的酒碗里。
随之,就见两个血人争相往二门冲过去,便也传来了两个老人的狂嗥大叫:
“厉鬼上门了也,残忍呐。”
鲜血流出一条路,二老人逃出二门便往林中奔。
杨香武来追杀,他在拭他的“鬼见愁”,脸上是一片冷漠只差未冷笑。
收了刀,杨香武一手拨倒那桶酒。
他为了清除腹内之毒,几乎连苦胆水也吐尽。
杨香武在灶台上找到一盘卤味,大烙饼也弄了五七张,他包了起来微微笑。
“这一路可得小心了,妈的,差一点完蛋。”
到了此时,杨香武才知道他已身入险地了。
杨香武听到老人说,马家沟尚有十八里。
他边走边吃饼啃肉,偶尔回过头看那家野店,早已看不到两个挨他刀的老人了。
马长江兄弟也打不过杨香武,他们二人当然会挨刀,只不过杨香武不是凶残的人,否则二老必死。
杨香武只一招之间便收拾了两个老人,他用的乃是江湖人人变色的“鬼见愁”。
“鬼见愁”也正是老贼杨得寸自北陵墓中盗出来的宝刀。
杨香武吃饱了,他抹抹嘴巴大步走,刚刚绕过一片树林子,忽地迎面过来一群马,怕不下百匹。
有两个汉子在挥长鞭,只一看便知道是踏马的过来了。
在关外,这个场面很普遍。
杨香武也常遇见。
只见群马宛似怒涛狂浪般地卷冲而来,杨香武拔腿直往斜坡上奔,身后面的马群奇怪,紧紧地直追闪奔中的杨香武。
杨香武往那里,马群便往那里。
杨香武很想看看是谁赶来的这些马匹,但他在尘土飞扬中什么也看不见。
于是杨香武一蹴抱住一棵大树干,他抱紧树干低头看,怒马紧紧地绕着树林不远离。
就在他四下张望中,猛然间四把斧头自马群中飞掷过来,噌噌连声中差之毫厘未掷中杨香武,这些马中有敌人。
果然,马群中有人尖声叫起来。
“斧头三儿,你他妈的失手了。”
“哈……”有人再一次催马群往这边围上来。
杨香武也听到了叫喊声,他可也火大了。
他也低头看马群,就是不见人影。
又是马奔驰中,忽见半空中弹起两个人来,这两个人的手上长刀疾杀,口口厉吼:
“杀。”
杨香武双手抱大树,几乎无法闪躲,他见刀砍得猛,双手一推间,人也落在马背上了。
于是,马群中有人尖声叫起来:
“太好了,咱们捉活的。”
随之,便见马群往一片草原上驰去。
当然,杨香武也被马驮去了。
杨香武心中冷笑,只因为他的轻功非泛泛。
怒马狂奔中,杨香武举目四下望,灰土遮天中渐渐地可以看得清楚了。
草原不见沙,人马如朵云,就在这时候,杨香武已拔刀在手准备杀人了。
他相信这些人马也是马家沟的人马。
他更明白,马家沟的势力大。
忽然间,一匹大马挤冲过来,有一把长竿钩刀,宛如月儿般地斜扫过来。
显然的,那是要把马背上的杨香武扫落马下了。
钩刀长竿就快扫到了,杨香武忽地拔空起两丈,他闪过了那一扫杀,人又站在一匹马背了。
他这才站定,忽又见两个大汉冒出在马背上,这二人到了这时候,杨香武才发觉马群中有马背上拴了牛皮绳索,如果不仔细看,就很难看得见。
有了马背上的牛皮绳子,便很容易地在马腹下方藏人,而且很难叫人发现。
到底有多少杀手藏在马腹下?
杨香武不及多想,因为两把扫刀已扫杀过来了。
大吼一声冲天起,杨香武半空之中出刀,半空中也听得咔嚓之声起,两把扫刀已被杨香武的“鬼见愁”削断,杨香武这就要追杀两个怒汉了,忽然这二人分别落在马背上一个滑溜便失去了踪影。
杨香武第三次落在马背上,刚站定,身子前顷一半,忽又听得“咻”声响起,两把飞刀从马下方打来。
杨香武心中忿怒,他再弹身飞起半空中。
他也低头看马群,于是,他咬牙发了狠。
他发狠是要宰马匹。
因为这些马匹之中藏了恶人。
杨香武在狂奔中的马群上认得清看得准,只要马背拴牛皮绳子,他立刻飞掠过去下刀刺。
杨香武的“鬼见愁”削铁如泥,被他刺的马当然也是吃不消,只一中刀便往地上摔倒。
他每刺中一匹马,便会听到怒马长嘶哀嚎声,可也把藏在背下的敌人压死在马尸下面。
有两个恶汉未死绝,抓住另一匹马鬃再骑上,可也对杨香武不构成威胁了。
大草原上马嘶人吼。
杨香武至少放倒七匹怒马已不见有敌人再向他偷袭,那两个恶汉受了伤还在马背上叫骂:
“小王八羔子,你行,爷们在马家沟侍候你了。”
另一个汉子咒骂:
“妈拉巴子的,老子等着剥你的皮。”
于是尖叫之声起处,群马便又狂奔着往东北方狂驰,杨香武不骑这些马了。
杨香武掠近一片林子他跳下地,眼睁睁地看着这群怒马奔去。
他为什么不骑马追赶?
他需要一匹马代步的。
但杨香武如今渐渐地有了经验,几次搏斗,令他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七分功夫三分机智。
一个武者单靠武功,这个人必活不长。
如果是个有头脑的武者,这个人就命长了。
杨香武想通了这个道理,他不急于追赶了。
他缓缓地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来。
这时候他也饿了,便取出吃的啃起来。
他也遥望着远方,山影之后是条河,他还不知道要过河之后再走八里,山背后便是马家沟的寨子了。
杨香武想事情,想着想着他笑了。
杨香武心中想的是什么?只有他知道。
只见他紧紧衣裳紧紧裤带,找了一株大树他上去。
他在树上找了个十分安稳的枝丫,他睡下来了。
杨香武打算不走了,他等……
杨香武会等什么?
等机会?还是等什么人?
其实他想的是如今马家沟的人已经知道他找上门来了,那么,马家沟的人已经两次败在他的手中,必然会全寨紧张地等他上门去了。
既然马长江那批人紧张,那么,他就找个地方睡大觉养精神,多妙哇!
杨香武在树丫茂密的树上四脚拉叉地睡起来了。
这夜天气凉,但杨香武不怕凉,套句谁说的那句话,他是“小伙子睡冷炕——全凭火力壮。”
天下事有许多可真叫巧合。
就在杨香武沉睡中,附近忽然传来马嘶。
也就是这马叫,杨香武身子猛一缩,他醒了。
杨香武发觉天黑了。
其实天早就黑了,只见一轮明月如洗地斜挂在半天空,稀疏的星星在闪烁,树林中,唔,白天鸟儿吱喳叫,到夜晚,各种虫儿接着叫。
山风微微中,只见两匹马缓缓地过来了。
杨香武在树上低头看,马背上的两个毛汉还在说着话,这二人到了斜坡前,有个毛汉开口了:
“妈的,当家的叫咱们把人马拉到三十里外等他的消息,我看那几个恶魔不好惹。”
另一个接口:
“怕他个鸟,咱们人马三百多人肯定能收拾他们。”
“咱们是人多,可是要收拾他们必死伤惨重。”
“那几个好对付,倒是那个小王八蛋,不是出现了吗?怎么到天黑也没看见。”
“马家沟已是天罗地网地等他入门了,看吧,那小子肯定是来得去不得。”
“戈兄,咱们暂时在这儿升火歇歇。”
“徐兄,我看有点不对劲了。”
“怎么个不对劲?”
“那小子好像成气候了,一次一次地不一样,我二人都吃了他的亏。”
原来这二人不是别人,“白山黑水一老虎”丁云昌手下的两员大将——徐大山和戈占山二人是也。
这二人去了马家沟,是合起来对付杨香武的。
只因为丁云昌暗中有计较,把这徐大山与戈占山二人派出马家沟,准备把大批胡子拉到距离马家沟三十里的洗马河,等候机会大干一场。
至于大干是指的什么?
丁云昌三人心中早计较好了。
此刻,戈占山与徐大山二人把马拴在树下二人附近找干柴堆在树下升起火。
戈占山卸下马鞍袋,他提了酒袋坐下来。
徐大山也坐在火堆边。
徐大山也接过酒袋喝几口,这二人对着坐,砍刀搁在火堆边。
那戈占山喝酒烤火微微笑,道:
“怪了。”
“什么怪了?”
“你说奇怪不奇怪,我一直心中不明白。”
“什么事你不明白?”
“咱们冲进山洞里,怎么一件宝也没找到。”
“两个老贼真精明,咬紧牙关不承认。”
“山洞之中咱们仔细找,妈巴子的,什么也没找到,可我相信洞中必有宝。”
“你就那么肯定?”
“老子闻到了宝味了。”
岂料这时候徐大山忽然笑了。
戈占山抬头问:
“徐兄,你笑什么?”
“我笑,哈,咱们头儿留下了小袋的宝,却在花井小镇上被那小王八蛋偷回去了,哈,倒是我二人。”
他把两粒宝石与一颗大珍珠托在掌上玩起来。
不错,当时丁云昌是自袋中取出四颗宝石与两粒晶莹大珍珠,他每人分了两颗宝石与一粒珍珠。
徐大山一边玩一边笑道:
“咱们的反而留下了,哈……”
戈占山也把他的一份取出来玩。
这二人面上一片得意之色。
玩一忽儿,两个人便张开了毛毯裹身上,二人身子一个歪,火堆边他二人睡下了。
喝了酒又烤了火,二人不久便呼呼睡下了。
这二人再也想不到,就在他二人的火树上,杨香武正用力的捂住嘴巴吃吃笑。
杨香武几乎乐歪了。
杨香武以为真的是上天巧安排,把这两个胡子送到了他的面前来。
他不用刀不用杀,偷的本能他专家。
他跟了杨得寸学偷功,而杨得寸又是关内关外的偷字辈老祖宗。
太好了,杨香武正欲溜下树时,忽然——
忽然树下的二人都一挺而起。
戈占山道:
“你怎么没睡着。”
徐大山道:
“你也醒来了,小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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