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端一声长啸,身子凌空直拔,猛可一吸真气,双臂一分,恍若天马行空到达鬼女头顶,一招“掣电飞雷”但见网一般的掌影疾向鬼女主婢罩落。
九幽鬼女厉喝一声:“打!”主婢粉臂齐挥,十几道劲呼啸而起,“轰隆”一声巨响过后,九幽鬼女见这下了锅的鱼,居然利用自己主婢的掌劲由头顶溜走,真是气急攻心,大叫一声:“快追!”霎时间娇叱连声,衣香四溢,几道纤影如飞鸟般凌空疾掠。
罗端为了冬竹的安全,空有一身艺业,也不得不由威猛的老虎作荏弱的小兔,脚下一沾地面,便即再度腾身,起落之间,又远冲好几十丈。
“站住!”暴雷似一声怒喝,几条身影同时由土丘后面冒起,前面一排,横列着马氏三老,后面一排,却是面目陌生的老人。
罗端为了争取主动,一声豪笑,一连劈出几十掌,那漫空飞卷的尘沙遮盖得对面看不见人影。
马鸣积声若巨雷,叫道:“今天再叫你这小贼走脱,雪峰三老从此退出江湖。”
他在怒吼声中,与同行诸老同时挥劈,十几股威猛绝伦的掌劲汇成一股足够移山撼岳的飓风,“呼——”声锐啸,漫空尘沙被吹高几十丈,一种略带暗灰色的轻雾迅速补充尘下空间,难以数计的寒星透过雾烟,竟向罗端疾射。
罗端见雪峰三老一出手就是冰魄神针,那暗灰色轻雾更不知为何物,但觉气劲扑面生寒,急一步跃开数丈。
然而,后面一排老人齐声吆喝,衣袂齐飘,已分作两组包抄而到,还不待罗端定下身形,十一对巨掌已同时劈出。
罗端心头一懔,赶忙一退数丈,双掌封出,厉声道:“八老何人,为何……”
“蓬!”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震耳欲聋,随见劲风激荡,雾气腾空,掌劲交击的地面裂开几十道深沟。
十一位老人的岁数已是累百盈千,由得罗端功力深厚,也抵不住诸老合起来的千年功力,何况他还背着一个冬竹?
但见他双臂紧急往身后一掩,连带冬竹翻出十丈开外。
他在这生死交关的时候,还不肯放下冬竹以致吃了大亏,但那十一位老人也各被掌力反震,后退寻丈。
罗端好容易刹住筋斗,一看冬竹已晕了过去,索性把她放落,“锵——”一声宝剑出鞘,俊脸生寒,厉声骂道:“你这伙该死的老魔,快来剑下送死!”
马鸣积哈哈大笑道:“神独灵气居然也加深了这小贼不少功力,姑念你来得不易,且饶你再活片刻,先问你把我那两个逆女拐往那里去了?”
罗端本是一心救出冬竹,好问那伙婴儿是否自己所生,这时冬竹晕倒,强敌当前,要想把人带走,谈何容易?恨恨道:“小爷这剑锋自然会告诉你!”
马鸣积脸色一沉,喝道:“你真敢不说?”
罗端傲然道:“大不了是人两个,命两条,有什么不马鸣积冷冷道:“好吧!老夫必定成全你生同衾、死同穴的愿望,你背来这人是谁?”
罗端漠然说一声:“你管不着!”
马鸣积身居三老之首,怎容人这般轻视?重重地踏上一步。
“马兄且慢!”后列一位老人先打个招呼,接着道:“待兄弟再问这小子几句!”
马鸣积略退半步道:“冉兄请说!”
那老人答应一声,随即面向罗端道:“小哥儿!你我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为何掳去我的小孙女冉春娥?”
罗端见对方因孙女被掳而来,也觉值得同情,从容道:“区区几年来被千日香所迷,不知置身何地,直至方才醒了过来,即遇上列位搜山,几时见过令孙女?”
冉老者似是十分留意罗端说话的神情,淡淡一笑道:“老夫也知春娥不是你亲手掳去,但马如珍既是你的妻小,她掳和你掳又有什么不同?”
说到马如珍的名字,罗端顿时恨满心头,怒道:“马如珍也配是我的妻小?我恨不得一掌把她劈成肉浆。”
马鸣积忽然插口道:“你这小子休得赖帐,如珍、娴珍经圣母亲口赐婚,在无量山竟背叛本派,帮你破去本派大阵,三年来四处找你这伙忘恩负义……”
罗端听说自己果然被掳三年,心里也暗惊鬼母的“千日香”厉害,大喝一声,叱断对方话头,随即骂道:“小爷忘了谁的恩,负了谁的义?”
马鸣积冷笑道:“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你也像方老怪同样地赖帐,那两个贱婢在什么地方,赶快说来。”
冉老者也接口道:“小儿快说,老夫还可保你一命!”
罗端冷笑道:“罗某素来不受胁迫,要打,定可奉陪,要罗某说,那是今生休想。”
冉老者纵声大笑道:“好小子!可惜你生的太晚,不知老夫是什么人,你若早生五十年,只消说出冉乐天三个字,你得逃避三百里!”
罗端曾由伏魔剑客处获知“崆峒八剑”的名头,在五十年前确是名震一时的人物,而且八剑联手,锐不可挡,但也像糜古苍那样对敌时下手太狠,被神剑一尘子找上崆峒绝顶,比剑结果如何,外人不得而知,但从那次以后,江湖上便不见“八剑”滋事的消息。
这时冉老者报出名字,赫然是“八剑”之末,再看其余七老,装束和冉乐天相同,用不着说也知是其余七剑,心下也微微一震,但旋即想起八剑因神剑子而隐晦多年,神剑子又在龙宗恶魔之列,自己何必人前示弱?念头一转,不觉傲然长笑道:“但凭名头赫人,不见得就有真实本领,崆峒八剑若能目空一切,何必寄人篱下,当雪峰三老的尾巴?”
这话一出,马氏三老固然面现得意色,但后列八老俱脸色一沉,一位半边黑脸半边兰脸的老人越众而出,振声长笑道:“马氏三友!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这一场就让给我八弟兄好了。”
罗端既知崆峒八剑在场,由这老人的形像上知是八剑之首——阴阳剑客严乐水,暗忖:“你气劲虽是上乘,方才也领略过啦。”
但那马鸣积却又笑道:“严兄休中这毒狼挑拨离间之计。”
严乐水恨声道:“我辈相知多年,由得他再狡猾,今天也要剥下他一层狼皮再说。”
话声一落,单臂一挥,后列六老和冉乐天各自吆喝一声,但见身影连闪,已各占一个方位,八对枝干削瘦的手掌像十六朵莲花,取了一个“双手托天”之势。
罗端情知对方聚气凝力,一击之下生死立判,向晕倒身侧的冬竹瞥了一眼,心想这又将是一条血债。
马鸣山呵呵大笑道:“这小子临死不忘美人,崆峒八友稍缓一步,小弟先教他懂得心痛。”
罗端还未明白对方意图,马鸣山已遥向冬竹伸手一招,猛悟马鸣山原来要先夺冬竹,赶忙断喝一声,左掌猛力劈出。
“乒!”一声震天裂地的巨响起处,马鸣山已被罗端那威猛无伦的掌力震得一连倒退五步。
严乐水断喝一声,崆峒八剑十六只手掌同时往下一落,一种如烟如雾的气劲迅速横张,罗端并非不能避实就虚,施展绝学对敌,但那样一来,势必离开晕倒的冬竹,让她暴露在敌人万钧重掌之下,他既然要保护冬竹,只有采取守势,以毕生的功力硬接十六道移山动岳的掌劲。
但见他略坐身形,两臂向上一举,浑身罡气立即透过双臂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十丈内沙飞石走,八道人影恍若投石溅水,向外方飞射。
显然,崆峒八剑凝聚百年功力,以多求胜,但在罗端奋罡一挥之下,仍是技差一着,力弱半筹,以致被弹震倒飞。
然而,罗端这一个“九野归一”罡气施展出来,也觉对方劲道重逾山岳,自己被震得双臂发麻,胸中气血翻涌,禁不住“冬”一声坐回地面。
“好小子!武林上虽任你昙花一现,但也由此时开始除名!”
马鸣石眼见罗端真气不断,坐地调息,竟要趁机打落水狗,狂叫声中,一跃而上。
他掌势方动,罗端忽然奋身一跃,双掌齐挥一股狂飙向前猛冲。
马鸣石万料不到罗端还有这样威猛的后劲,赶忙加足真气封出。
“轰”一声巨响过后,罗端闷哼一声坐回原地,马鸣石却惨呼一声,一连滚出十几丈外。
马鸣积惊叫一声:“二弟!”
人随声起,追上马鸣石,把他接落地面,一眼瞥去,已是口角沁血,气若游丝,急塞给他一粒丹药,随即厉声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三弟不必留手!”
罗端为保自己和冬竹的生命,顾不得运气行功,奋身一击,这一击敢情已使尽余力,是以落地之后几乎无法定坐。但见马鸣山奔来,不由得激发人类仅存的暴性,立即捞起宝剑,怒吼一声:“找死!”同时施展出“回文步”配同冥王剑法猛扑上前。
马鸣山分明见他已是强弩之末,坐回地上尚且摇摇欲倒,怎料他忽然舍掌用剑,而且十分凌厉,仓卒间未及拔出兵刃,只得双袖频挥,由袖里飞出无量数的冰魄神针,向罗端疾射。
罗端鲸鱼岛之行,学到师门新成的绝学,到无量山沾获神独灵气之后,功力更进几分,若不是马氏二女乘他迷失本性后,恣意采撷,何致于连一个九幽鬼女也几乎与他匹敌?
他这时虽已气虚力疲,但含恨发招,到底不比寻常,自知单以掌力已无法劈飞那些如烟似雾的冰魄神针,索性一变剑法,一套“蕉雨椰风”施展开来,但见光网流转,叽叽生风,那冰魄神针遇上,竟似飘雪遇上火山,顷刻都尽。心里一喜,精神陡长,高呼一声:“你死定了!”竟一步飞出。
马鸣积甫将伤者安顿下来,即见他三弟鸣山的冰魄神针全被毁去,敌人节节进逼,不禁大吃一惊,急叫一声:“美珍快上!”
九幽鬼女马美珍当时被罗端越过她的头顶遁走,早已率领侍女追来,在罗端身后十丈开外列成半圆弧防他逃脱,敢情因长辈与人交手,才不上前合击,这时一听令下,立叱一声:“秋月去带那贱婢!”并即一展身法疾扑罗端。
若非她见冬竹晕倒地上,想趁机占个便宜,先吩咐秋月带人,敢情罗端难首尾相顾,但经这么一叫,罗端立即惊觉,身子一轻,风一般回到冬竹身边,椰木箭一挥,已把侍婢秋月斩成两段。
诸侍女一声惊呼,九幽鬼女面目俱寒,左袖一挥,一道碧绿光华直上半空,“波!”一声爆裂开来,洒出漫空光雨,随即厉喝一声:“毒狼接招!”剑走龙蛇,直逼罗端身前。
罗端剑目一扫,见马鸣积租崆峒八剑也再度扑来,远处纷纷出现奔来的身影,情知已处于四面包围中,索性纵声狂笑道:“好吧,不怕死的统统上来!”
他虽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但又生怕冬竹受到伤害,明知自己或死或俘,冬竹定难逃出魔掌之下。然而,一息尚存,他仍得尽保护的责任,借以安慰自己的良心。
于是,他一剑逼开九幽鬼女,便即以冬竹作为中心,施展回文步,挥舞椰木剑,不但把自己的身子护得泼水不进,连晕迷如死的冬竹也分毫没有受到侵害。
一九幽鬼女见状高呼道:“爷爷和伯伯用不着和这小子拼命,我们只要以神针招呼他就行!”
马鸣积和诸老吃她一语提醒,立即止步在十丈开外轮流向罗端发射暗器,霎时间锐啸震耳,寒星射目。
罗端落在敌人暗器围攻之下,虽然右掌左掌挥个不停,把射来的暗器击得漫空溅射,但他在真气不继之后,到底也累得一身臭汗。一股怒气无处发泄,破口怒骂道:“你这淫贱比你老子还要歹毒!”
九幽鬼女得意地格格笑道:“不毒不丈夫,不淫非美女,好毒狼,你说对了,但你能咬得着我么?”
她在说话声中,一连几十根冰魄神针贴地射向冬竹。
罗端赶忙垂下剑尖,划地拔针,尘土飞扬中,但见剑光如云,把九幽鬼女射来的“神针”悉数荡开。
然而,晕倒地上的冬竹忽然一声呻吟,接着轻唤一声:“罗郎!”
罗端喜道:“妹妹你醒过来了!”那知他方低头看冬竹一眼,剑势略缓,马鸣积神针乘隙而进,恰射中冬竹身上。
冬竹一声惨呼,跃身而起,但又摇摇欲倒,罗端赶忙一伸左臂,搂紧她的纤腰,不料冬竹猛可一挣,泫然道:“我不行了,你赶紧走吧!”
虽是简短两句,但已动人肝肠,凄然欲绝。
马鸣积一听冬竹惨呼,立即纵声大笑道:“好小子!你先替她准备后事吧!你的后事由老夫代办好了!”
他似把罗端看成瓮中之鳖,接着又扬声道:“马某替粉面毒狼讨个人情,让他两人来个诀别,列位仁人君子可否大施慈悲,请即发话。”
“好!”四面呼声齐起,震撼山岳。
罗端俊目一扫,见虎宗七少年已环立在鬼女身后,除了雪峰二老、崆峒八剑之外,还有一大群黑巾蒙面人,虽由衣着上分得出男女,却不能看出年龄老少。
他心里已是怒极,但眼前形势决不是斗嘴的时候,俊目含泪望着冬竹那惨白的秀脸,颤声道:“妹妹你究竟伤在哪里?”
“唔——”冬竹娇羞地轻轻摇头,腰肢下不停地发颤。
罗端诧异地低头一看,但见一阵阵黑血由裤管滴下,不禁惊呼道:“怎会伤在这个部位?”
冬竹点点头道:“罗郎你猜对了,我只觉十分疼痛,阵阵冷气攻心,想是不行了,你有一身绝艺,也许能够逃脱……”
罗端何尝不知要带冬竹突破重围是极端困难,但他眼见冬竹满脸凄楚,实不忍心离开,不待话毕,已抢先道:“妹妹休再说了,你若身死,我不独生。”
冬竹那凄苦的脸上泛起一丝惨笑,摇头道:“丁惠得此一语,死也瞑目,但你必须逃生,好向我家报个凶信,我家住在昆明兰带河的北岸丁家庄,只要向庄主丁阳说她最幼的孙女已死,他便可聚集武林耆宿,替我报仇雪恨。”
“啊!”罗端无限诧异道:“原来妹妹竟是八臂哪吒丁庄主的孙女,怎么不懂得武艺?”
“谁说我不懂得武艺?”丁惠恨恨地说道:“只因被掳之后,吃那魔女点破气劲,使不起力,尤其你昨夜……唉!你走吧!我不怨你。”
她话声一落,猛可合下眼皮,脸色随即大变。
罗端连唤带拍,但见她口角渗出血水,猛思及定是嚼舌自戕,不禁悲从中来,双泪滚滚而下。
“罗小子,你为恶多年,眼前还有个红颜知己,足慰生平,也该瞑目了。休要耽搁携手同归的时刻,快上来纳命吧。”
马鸣积敢情惬意之极,在嘲笑声中率众步步进迫。
罗端虽是极度哀伤,但经敌人这么一叫,忽然感到自己责任重大,再则丁惠嚼舌,未必身亡,赶忙并指一点,封闭她血门穴道,把她放落地面,悲啸一声道:“马鸣积!不怕死的就先上前三步。”
马鸣积对这指名叫阵,漠然无动于衷,冷笑道:“老夫毋须和你多费气力,仍以原阵奉陪。”
罗端真想不到名震一时的雪峰三老,竟是这般无耻,一声狂笑,身如电发,剑走龙蛇,一片青光,恍如钱塘潮涌,卷到对方身前。
马鸣积见他挟愤而来,剑风锐啸,赶忙一蹬脚跟,全身倒拔而起,崆峒八老齐声吆喝,八剑齐挥,精光闪闪一道剑墙,已挡住罗端去路。
“好吧!小爷先叫你八剑懂得厉害。”
罗端激发狠性,把丁惠当作已死,解除后顾之忧,一振手中剑,疾向剑墙冲去。
一阵金铁交击之声,响遍四野,但见崆峒同时倒退五步。
罗端豪情大发,一声长笑,恍如虎啸龙吟,剑起风雷,直向剑墙中间捣去。
椰木剑光骤敛成一线,这一线青湛湛的光华甫一触到剑墙,立闻“当”一声响,阴阳剑客严乐水已惊呼后退。
原来就在这刹那间,他那枝百炼精钢的宝剑已被削短两寸,难怪惊得心胆俱寒。
马鸣积见时机危急,厉喝一声,挥出一片清光,罩向罗端头上。
罗端俊目一瞥之下,已看出那是雪峰之宝——玉如意。赶忙一翻左掌,劈出一股劲风,剑锋斜走,疾点由右侧攻来的崆峒一老。
他这时打定杀出重围,引诱敌人逼赶,好教丁惠暂时不被连累的主意,是以仗着内力修为,以硬拚硬。
马鸣积虽然发招在先,可惜内力不足,竟被震得在空中连翻筋斗。
由右侧攻上的崆峒一老在惨呼声中倒跃三丈,地面留下一枝亮晶晶的宝剑和鲜血淋淋的手掌。罗端顾不得理会对方死伤,施展出一路“椰雨蕉风”剑法,但见剑气漫空,光芒万丈,疾向敌阵猛卷。
惨呼,厉喝,兵刃交击,这些声音乱作一团。
人影奔扑,阵势迅移,拥着罗端的身形离开原地半里遥。
断肢,腥血,头颅,留在这广漠的地面。
他已杀进重围,但敌人的阵势跟着移动,又不能突围而出。一阵阵血腥扑鼻,衣服已被敌人的鲜血染得一片通红。
“罗小子!你认命罢,由得你有通天彻地之能,也冲不出老夫这天门大阵。”
马鸣积宏亮的笑声,压低所有的烦嚣杂响。
罗端举目环扫,看不见马鸣积,但见身外人头晃动,近身处是一堵厚厚的人墙,不知天门大阵到底有多广多深,出动多少武林高手。
他同样不能看见丁惠的景况如何,但估计她应已遗落在阵外,见马鸣积恁地得意,使他怒火更炽,一声长啸,凌空直拔,一张绝大的剑网由手里撒开,立即人头滚滚,腥血狂喷。
他以群凶的头顶作为垫脚基地,几个横飘直窜,已冲出大阵边缘,脚刚沾地,立即绕阵疾奔。
三老、八剑、九幽鬼女、虎宗诸少年等一干高手,俱聚集在全阵垓心,边缘只是寻常人物,怎能挡得住他狂风骤雨般剑挥掌劈!
蓦地,他已看到丁惠仍静悄悄伏在地上,急飞身一掠,取一个“蜻蜓点水”一式,要捞起她的纤腰飞奔。然而,一声厉喝起自身后,使他赶忙纵步而去。
“好小子,还想带人逃走么?”
天门阵中也冒起几条人影,在吆喝声中起步急追。
一连三颗流星由阵中射向半空,“波波波”三声轻响,爆出二红一绿,三朵彩云,旋即幻成光雨,冉冉飘落。
罗端心知流星既起,阵外必定另有高手,说不定就藏身在树林里面,只得改个方向,朝旷野疾走。
一阵祥和乐音由远处飘来,罗端不禁微微一怔,但他旋即悟出那正是九幽鬼女出现之前奏,百忙间无暇深思,又改向没有乐声之处飞奔。
“锵——”一声清磬的余音未歇,立觉衣袂飘风的声音由四方传来,霎时香风四合,人影晃动,几名妖冶绝伦的妇人已横列在十丈开外。
罗端见面前这伙美妇虽由地面跃起,而地面又无洞穴足以栖身,不禁又是一惊,情知定是敌人一伙,厉喝一声:“挡我者死!”迈开大步向美妇丛中冲去。
“嘻嘻!”那群美妇齐声娇笑,上躯向前一挺,一股似柔还刚的气劲竟直逼身前。
罗端微微一懔,剑尖一指,射出一层薄雾似的剑光。
然而,他身躯甫动,那堵气墙又直压过来,骇得他连退三步。
敢情他久战力疲,功力大减,但眼前这伙艳妇,也绝非平庸之辈。
居中那艳妇笑脸盈盈道:“小哥儿艺业还过得去,你究竟是谁,为何乱冲乱闯?”
罗端薄怒道:“你不知我是谁,为何挡我去路?”
那艳妇蛾眉微蹙,旋又嫣然一笑道:“挡路的事,也许是个偶合,你也不必惊慌,有名门十三寡在此,千军万马也奈何你不得,你从实把来历说明就是。”
罗端确实不知“名门十三寡”是什么人物,先回头一看,但见一片人海,远在几十丈外停止不动,兵刃耀目生辉,对方的话似乎不假,也就微躬上躯道:“小可便是被江湖诬为‘粉面毒狼’的罗端。”
那艳妇听罗端报出姓名,不觉嫣然一笑道:“原来你就是粉面毒狼,这也算是我十三寡妇姐妹的好运,要知我姐妹正是狼虎之年,有你这个毒狼,恰好解个闷儿,若肯跟我们回去,担保你享受不尽。”
罗端为了借机调息,强按满肚子怒火,任对方说得口角春风,只给她不瞅不睬。
那艳妇见他低头垂帘,立又冷笑一声道:“你这人休要不识抬举,不知死活,答不答应,赶快说来。”
罗端经片刻调息,中气略顺,生怕对方立刻动手,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伸手遥指身后追兵笑道:“有这般艳福,罗端十分甘愿,但我有一女伴伤在那边地上,请列位替我把她带来,然后一齐上道。”
那艳妇向同伴扫了一眼,交换眼色,随即笑靥盈盈道:“让她一分甜头也不要紧,我卢钟英去替你讨人,可不谁你逃跑。”
罗端默默地点头,眼看卢钟英如飞而去,向天门大阵扬起一方手帕,便直人阵中,不消多时,已背着丁惠飞奔而来。
卢钟英一到近处,立即笑声琅琅道:“幸不辱使命,我们走吧!”
罗端对这群寡妇,说不尽心中厌恶,只因强敌环伺,才故意出个难题,不料“名门十三寡”果然把人背来,怎好立时反悔?
他一皱眉头,强装笑脸道:“当然要走,但我这位女伴已嚼舌受伤,让我……”
卢钟英不待话毕,已娇笑道:“你尽管放心,我已替你把她治好。”
在这刹那问,救人、治伤,一并完成,真使罗端大为惊异,暗自盘算如何才能逃脱这十三位寡妇的掌握。
卢寡妇看破他心意似的笑道:“你到底想不想走,也还是要人背你?”
罗端没奈何地苦笑道:“走往哪里?你们起步呀!”
他被十三位寡妇前呼后拥,像处身在绮罗堆里,又像乘着彩云飘过树顶,飘过原野,飘过山峰。
但他默默不发一言,不断地寻求逃遁的方法,也带着几分好奇心,想刺探这群寡妇的来历。
也不知走了多远,但见一列高耸入云的山峰,遥遥挡在前方,云层之下隐约看出有红墙绿瓦。
罗端心下微惊,指向那截山峰道:“你们可是住在那山上?”
卢寡妇紧傍他身侧,闻言笑道:“是就是了,你还想不想走?”
此话问得罗端俊脸一红,暗忖此时不走,只怕一进山区更走不脱了。但他还没答话,卢寡妇接着又道:“其实想走也走不脱,你师父都曾在试车宫盘桓多时,何况你是艺业未成、功名未就的小哥儿?”
罗端骤闻“宫”字,蓦地一惊,急叫一声:“我就不信!”双脚一顿,飞越寡妇头顶,落荒逃遁。
卢寡妇万料不到到口的美食,竟弃丁惠而逃,怒喝一声:“你不要这贱婢了?”
发话声中,十三朵彩云似的身影已跟后疾追。
罗端头也不回,却故弄狡猾笑道:“你说逃不脱,我就试试看,若果下手伤她,我就永远不回来了。”
众寡妇也不知说的是真是假,只好随后狂追,忽闻半空中有人高呼:“罗端!罗端!”那声音十分娇嫩,各人全感惊讶。
罗端抬头一看,已见一粒绿星飞临头上,猛想起那正是师姐方达所养的绿鹦鹉,赶忙扬声叫道:“绿师兄快来救我!”
众寡妇见他竟叫一只鹦鹉为师兄,忍不住齐声大笑。
卢寡妇更是娇呼道:“自古把禽兽连在一起,也难怪毒狼把鹦鹉叫成师兄。”
哪知话声甫落,绿鹦鹉一声长笑,猛见一道绿线由半空向她头顶泻落。
一缕锐风挟着厉啸而下,吓得她大喝一声:“畜生!”扬起右掌猛力劈去。
然而,她右臂刚一伸直,忽如触及钢针般猛可一缩,一声娇呼,把丁惠松落在地上,一步倒跃数丈,高叫道:“这畜生厉害,你们当心!”
原来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绿鹦鹉也在那柔若无骨的掌心啄了一口,斜翼一掠,又到另一寡妇面前。
这位寡妇有卢钟英作为前车之鉴,一觉风声有异,赶忙双掌翻飞,一连劈出十几掌,那足可摧山动岳,绵绵不绝的掌劲,激荡起一个极大的气旋。
绿鹦鹉虽是天生异禽,也不敢冒险猛冲,但它仗着身子灵巧,竞在那寡妇发掌的同一时间,接连由众寡妇面门一掠而过,吓得每一个人都要停身发掌。
罗端见一只鹦鹉竞能阻挡追兵,自己枉是万物之灵,且又学成绝艺,仍然连番吃亏,心里不禁一阵难过。
但他仔细观看鹦鹉的打法,情知它是以快打慢,抢尽主动,迫使十三位寡妇收招自保,也就大彻大悟起来,一振剑尖,正欲依样画个葫芦,忽见卢钟英退在一旁,以布帛裹伤,丁惠被遗落在寡妇身后,又觉机不可失,救人要紧,回文步一展,像一阵旋风绕过阵侧,把丁惠往肩后一背,飞身就走。
卢钟英正在低头裹伤,忽见一道身影由几十丈外掠过,略一抬头,认得是罗端夺走俘女,厉喝一声,飞步追去,不料还未离开阵侧,又见一点绿星疾向胸前射到,赶忙一步闪开,高呼道:“我们分散追那小子!”
其余十二位寡妇齐声吆喝,疾如风卷彩云,向罗端狂追。
那鹦鹉刚阻止得卢钟英下来,却见余人分散,由它艺高飞速,把身形幻起几十道绿线,轮番向诸寡妇猛扑,也还是阻得东边西又走,拦得左侧右又空,只好连声高呼:“罗端快走!……”
蓦地,一声朗笑,两条身影由一座小树林疾掠而出,其中一人笑着骂道:“你这小绿婢着急了吧,谁教你要多事?”
另一人经过罗端身侧,低叱一声:“快走!”身躯一闪,已拦住翼侧的追兵。
罗端仓卒间听出一个是艾重人,一个是王车笠,不禁大喜过望,还想打个招呼,忽见他两人全以黑巾蒙面,只得说一声:“谢谢!”便纵步如飞而去。
他虽知有绿鹦鹉和二友挡住追兵,但对于十三寡妇那份至艺,确是又惊又佩,料想只是一时被阻,说不定又四散追来,是以脱离视线之后,仍然折东拐西疾走,进密林深处才敢停下步来,把丁惠揽进怀里,在她背上轻轻一拍。
这一轻微振荡,已震开她的穴道,只见她“呀”的一声,星眸立即流转。
罗端赶忙低声说道:“强敌说不定还要追来,千万不可高声说话。”
丁惠星目中喷出两道泪泉,呜咽道:“丁惠自知命薄,既不能侍奉你终身,又不能自全于世上,只好嚼舌求死,免累你分心劳神,怎地还落在你怀中,那些恶人又在哪里?”
罗端听她几句没头没脑的话,虽觉十分凄切又不能尽情索解,随口答道:“恶人被我几位师兄挡住,暂时还不会来,你我小歇一下,然后再去助他。”
丁惠忽然由他怀里跃起,说一声:“休因我一个残花败柳,致令你师兄遗憾终生,含恨九泉!”
罗端愕然道:“妹妹这话怎讲?”
丁惠冷冷道:“这话还不明白?虽然我失贞在你身上,再被你救离魔窟,但我决不能嫁你,若你留恋在这里,你那几位师兄又打不过敌人,岂不加重我的罪过?”
罗端还在思索她的真正意思,忽闻密林深处轻敲起一声木鱼,立即有个中年妇人宣起一声佛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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