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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销魂馆材

  八月十五。

  中秋佳节。

  是赏月的好日子。

  月、悦谐音。

  今年的八月十五,人们好像特别喜悦。一大清早,太阳还没升起,人们就走到街上,瞪大眼睛观望。

  赏月?

  赏悦?

  是欣赏心中那份说不出的欢悦。

  八月十五,是赏月的好日子。

  也是出殡的好日子。

  国舅府,府门大开。从里面抬出一口棺材,上好的红木红漆棺材。

  十六个壮汉披麻戴孝,抬着棺材上了官道。棺材头上,坐着一名重孝少妇。

  男要俏,一身皂。

  女要漂,一身孝。

  这名重孝少妇,非但不因殡仪减容,反而让那身重孝给弄得像朵二月梨花,美得刺眼。

  “呸!臭婊子!狐狸精!”一个老汉低声骂道。

  谁死了?

  谁死也高兴。国舅府没有一个好东西,死一个,少一个,都死绝了才好呢。

  人们还等着再抬出几口棺材来。

  可惜,就这么一口。

  棺材在官道上越走越远,并没有抬进国舅祖坟。

  难道要抬进京城,金鼎玉葬不成?

  谁躺在棺材里面?

  人们在问。

  躺在棺材里面的是封龙飙。不,现在的身份是魔剑十八星,白天黑日帮五星副舵主龙风。

  他喝下四国舅端来的那杯酒,就睡了。

  然后,就躺进了棺材。

  因为,四国舅和他说了几句话。

  “恭喜贤弟,帮主要见你了。”

  封龙飙其实已经知道了,欲海双杀,丐帮分舵主的消息更快,更详细。

  “你要按规矩上路!”

  规矩就是喝下那杯“百日醉”毒酒,然后昏迷不醒的躺入棺材,让人抬着。

  乞丐们有首“数来宝”——“打竹板,迈大步,前面来到棺材铺。

  掌柜的棺材真正好,一头大来一头小,装上死人跑不了……”

  装上死人跑不了?装上活人也跑不了!别说跑,就是往外看一眼,想知道外面是什么地方也不行!

  何况,是喝了“百日醉”的活死人。

  想到这段“数来宝”,封龙飙为自己的丐帮自豪。

  丐帮的帮主就在这样的棺材里。

  棺材很结实,也很大,棺底的通风孔也很畅通。

  棺材简直传个豪华房间,绸缎被褥,鸭绒枕头,碗盏盆碟,每件器具都很精美。

  而且是个会走路的房间,压在别人肩上走路。

  封龙飙满意极了!简直满意得有点“奶奶个熊卵”。

  帮主手令:欲海双杀一人在外押运,一人在内“服侍”也就是监视封龙飙,如果稍有清醒,便又是一“百日醉”。

  封龙飙很清醒。

  “百花杀”金秋菊也没有灌他“百日醉”。

  因为,封龙飙不在乎毒不毒,当年曾吃败天南,这点意思不成意思。

  国舅府里醉倒,不过是运气装装样子。

  金秋菊正与封龙飙聊天。

  “你是不是觉得很有趣?”

  “有趣极了!如果日后有人问我,我住过的房子,哪一间最满意,我一定会说:棺材。”

  “惊世骇俗!”

  “事实如此。”

  金秋菊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宫公子很有趣?昨天你问过我同样的话。”

  一个人问别人,对另外一个人是否有兴趣,就说明他已经有兴趣。

  封龙飙道:“他很怪!”

  金秋菊道:“怎么怪法!”

  封龙飙道:“香。就是他身上的那种香。”

  金秋菊道:“我是不是也香?”

  封龙飙道:“你香。但不是一种香。”

  金秋菊笑道:“这两种香,是不是一种感觉?”

  封龙飙道:“是。”

  金秋菊笑得很开心,很甜,声音也很大。他们不必担心。这口棺材是特别制作的,很隔音,外面的话传不进来,里边的话也送不出去。

  金秋菊道:“我们本来就一样。”

  封龙飙道:“什么一样?”

  金秋菊道:“什么都一样。”

  封龙飙长出了一口气,一点也不惊讶,我猜中了。”

  金秋菊道:““猜中了什么?”

  封龙飙道:“宫贤弟不是贤弟,是贤妹。”

  金秋菊鼓掌大笑,道:“呆子不呆,可敬可佩得很哪。”

  又道:“什么时候?”

  封龙飙道:“少林后山,是你们三个过分亲热的样子,和那一点香。”

  金秋菊知道:“哥哥可是把我们嫁给了宫郎的。宫郎怎样,我们便怎样,并且永不反悔。”

  封龙飙过:“永不反悔!”

  一句话,说得她心花怒放,小鹿撞胸。

  静静地、静静地,只有“沙沙”的细碎响声良久……良久……‘金秋菊仿佛醒了过来,她嘤嘤说道:“哥哥,该吃饭了。”

  精馔美食,就在棺前的小橱里。

  封龙飙点亮蜡烛,便要动手。

  金秋菊嗔道:“哥哥,难道你忘了。你现在是喝了‘百日醉’沉醉不醒的人,别动!妹妹喂你。”

  一口莱。

  一杯酒。

  一份情。

  一份爱。

  封龙飙的胃口今天特别好,吃了很多很多。

  躺在这样的棺材里,谁的胃口都会很好。

  棺中爱。

  棺中情。

  棺外雨和风。

  蒙蒙细雨中,棺材走在崎岖山路上。

  十六个轿夫,迅疾行走,他们必须在规定时辰里走完一百里路程。

  山路颠簸,棺材也颠簸。

  颠簸得很厉害。

  不是随着山路起伏颠簸,是自己颠簸。

  轿夫们肩头沉重,汗水已经冲淡了他们的感觉,甚至丝毫不觉。

  坐在棺材头上,扮作孝妇模样的“万玉碎”石亦真感觉到了。

  十分清晰地感觉到了,这是她作为女人的特有敏感。

  她有一点喜。

  有一点甜。

  有一点酸。

  还有一点辣。

  什么都明白了。封郎已经是实实在在的封郎了。

  白壁真金英雄谋。

  宝剑骏马逍遥游。归属封郎,复有何望。倩女如此,是平生之愿也。

  石亦真很想躺进棺材里去。

  石亦真颠着,心儿也颠着。

  石亦真“相思”得已经缠绵入骨,黯然销魂。

  她不敢再相思下去。

  想点别得什么。

  “转眸如波眼,婷婷似柳腰。花里暗相招,忆君肠欲断,恨春宵。”

  恼人诗句不须多。

  一句足矣!

  黎明时分。

  红木棺材打开。

  一个人影缓缓地爬出来。

  一个人影缓缓地跳进去。

  两个人影会合的一刹那,耳语了一句什么,便是一串笑声。

  依然是不尽的山路。

  依然是不尽的颠簸抬棺材的脚夫感到路很长。

  躺在棺材里的人感到路很短。

  颠颠簸簸,二十日已过。

  莜麦面,一人一碗。

  用羊肉汤煮,吃一片羊肉,拨一着莜面,吃得喷喷香。

  面汤肥得流油,脑门也热得嘀哒嘀哒的冒油。

  脚夫们吃得很开胃,呼噜稀溜,像是狂风卷暴雨。“欲海双杀”端起碗来,却感觉不那么开胃,太油腻了。这地方除了莜麦、牛羊肉没有别的,好像只能拿这些东西来人肚。所以,尽管太油腻,好像掉进羊油锅里一样,也只好吃下去。

  大青山乌啦啦山会山。

  荒凉的山口,有这么一座小馆,供来往过客们饮水、吃饭、歇脚、住宿、乘凉、避雨,已经是不错的了。

  有经验的人,都会在这里用饭,歇足了劲,再启程赶路。

  往里是连绵不断的大山。眼前这个山坡,陡然拔地而起,直上直下十里。这里是唯一可以小憩片刻的地方。

  人,谁也不愿意错过歇脚点。

  所以,山路上行人虽少,小馆里客人却很多。小馆门外,一乘小轿落地。又抬进一位客人。

  偏僻山野居然有轿子,已经很新鲜。

  轿子如此华美,就更新鲜。

  苏绣门帘。湖纱轿帏。南海檀木做架,遍镶金银粹钻,再镶上那颗珍珠闪闪发光。

  这时从轿子里走出一个人来,穿戴俗不可耐,简直是金银大包袱。是个女人,这一点,欲海双杀没有看出来。

  虎背、熊腰、粗皮、糙肉,一双烂眼皮着血丝,嘴唇像两块门板,胖得像头猪。

  猪也没有这么胖,如果猪有这么胖,人们一定很喜欢。

  轿夫走进小馆,找好座位,很认真地揩试了几遍,说道:“小姐,请!”

  小姐?小馆里的人哄堂大笑。

  小姐并不在意,伸出又短又粗的手,摸着又黑又厚的脸皮,很娇很娇地说道:“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我知道,最近我又漂亮了,走到哪里,都会带给人们笑声。”

  她这一娇,好几个人差点没把羊肉给吐出来。

  轿夫赶紧说:“是!小姐,你是很美,塞北第一美人。”

  这个称号居然让小姐接受了,她显得很高兴地道:“塞北第一美人,算不了什么,本小姐敢和天下的美人比一比。”

  轿夫忙道:“小姐五官能美压群芳,夺得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

  小姐道:“我很有信心。”

  可惜,小馆里没有镜子,人们真想送她一面,甚至有的人都想劝她出去撒泡尿。

  大家都忍不住在偷偷地笑。

  小姐看到大家笑很开心,道:“你们是不是看上了我?本!”

  娘有言在先,可是非天下第一美男不嫁。不要癞蛤蟆天鹅想吃天鹅肉,切记。”

  如果梦能成真,不敢睡觉的人一定很多。

  如果真就是梦,不愿醒来的人也一定很多。

  这个姑娘在做梦。

  一个活在靠虚无编织起来的梦中的人,是可悲的。

  欲海双杀难过,有人也一样难过。

  难过的是一个土头土脑的老头子,衣服很脏,挂着泥垢。

  他的手中本来捏着半斤“龙井大曲”喝得咂咂作响,本来嘛,“人生几何,对酒当歌”,对于一个老人,最好的东西就是酒。

  老头放下酒壶,叹了一口气。

  从又进来几个人,是从山坡上下来的。

  六个人扎着白布手巾,穿着反吊老羊皮袄,健步如飞,低着头走进来坐下。

  六只羊皮口袋,长短粗细不一,往桌上扔去。“咚!”桌子一晃,显然很沉重。

  六位江湖英雄。人们都向他们看去。

  他们也在扫视小馆。

  小馆里面先来的有欲海双杀和九个脚夫,另外九个看着棺材。塞北美女和她的两个轿夫,东边是八位贩马的老客,正在高声念着骡马经。西边那儿是几个拿了生活用品去草原上发财的客商,正摆弄着腰刀、匕首什么牧民喜欢的东西。

  小馆依然很热闹,很平静。

  欲海双杀正在蜜罐中梦幻,不想久留,起身招呼脚夫赶路。

  六个江湖好汉站了起来,叫道:“姑娘,你好。”

  欲海双杀心一沉,道:“不好,死了老公能算好吗?”

  六人道:“姑娘,明人不说暗话。”

  欲海双杀道:“我一向说明话。”

  六人道:“你认得我们?”

  欲海双杀道:“不认得。”

  六人道:“你认得我们的兄弟。”

  “哗楞”一提羊皮口袋,从里面倒出六件兵器:一件招魂幡,一根哭丧棒,一条锁命索,一只勾魂牌,一把阎王夺,一根无常棍。

  欲海双杀道:“大漠孤魂?”

  六人道:“姑娘高明!”

  欲海双杀道:“六位要干什么?”

  六人道:“只不过想要你们那口棺材。”欲海双杀道:“喔!敢请你们家死了人,急着用棺材。是死了老娘,还是死了祖爷爷?也不及早准备,算什么孝子贤孙”

  六人大怒,哭丧棒迅猛打来,把一张桌子订得粉碎,木屑乱飞,纷纷嵌入墙内。

  欲海双杀道:“功夫不错。”

  六人道:“识相就痛快点。”

  欲海双杀装作很为难的样子。道:“只要让我们抱出老公,一切听便。”

  六人道:“快去!”

  欲海双杀一笑,道:”不知这几位大爷答应不答应。”说罢,转圈一指。

  六人大怒:“他奶奶个巴子,谁也说半个不字,老子……”

  “不行!”几个贩马老客站起来,手腕上每人多了一条丝鞭。

  六人哈哈大笑,道:“几个贩马的小贼,也想成精不成?”

  说着六件兵器挥动与那几个贩马客打在一起。

  贩马客见他们来势凶猛,遂将身一矮,避过刃锋。手腕一抖,闪电般地将金鞭抖开,“金鞭敲山”、“金鞭落叶”、“金鞭策马”,嗖嗖地向荒漠孤魂卷了过来。

  荒漠孤魂勃然大怒,怪啸一声,“金索搜魂”、“灵幡招魂”、“敲颅夺魂”、“厄喉丧魂”,兵刃向贩马客欺身便打。

  贩马客不再闪避,金鞭叫力,鞭尖前吐,毒蛇般地递了上去。

  六魂对卷来的金鞭竟然视若未见,齐齐地将身一长,幡摇棒搅,牌翻夺飞,钢牙怒咬,环眼暴睁,真像恶煞临世一般。

  贩马客依然抢攻如故,又是一招“金鞭崩云”,合力向前打去。

  丧魂棒、勾魂索都很长。

  金鞭,三尺长短,正合使用。金鞭一招一招使开,“啪”地一声响,一个荒漠孤魂已经做了真的孤魂野鬼。

  时间不长,金鞭收回,六个孤魂已然了帐,贩马客悠闲地落座喝酒。

  客商中,一个四十来岁的胖子,手里拿着量布的尺子,很像个生意人,向欲海双杀问道:“你们运得真是棺材?”

  欲海双杀道:“难道是房子?”

  想到房子。她们就想笑。

  客商道:“里面是什么?”

  欲海双杀道:“死人!”

  客商道:“我们想去看看。”

  欲海双杀道:“学点死的经验?”

  客商道:“只要棺材里是死人,我们决不为难,请随便。”

  欲海双杀道:“你说话算数?”

  客商道:“我铁尺量天向来言而有信。”

  欲海双杀道:“那么就请大爷移步。”

  客商方待站起,几个贩马客吼道:“什么办西,也不拿尺子量量,看看够不够尺寸,也来这里硬出头。”

  客商中一个人把手上的缝衣针一抖,大约五、六十根缝衣针凌厉射去,钉在墙壁上。

  那个贩马客捂着脑袋发抖,抖得很凶。缝衣针是缝衣服用的,是女人的玩意。从一个男人手中打上来,而且专缝人的脑袋。

  人脑袋是最紧硬的,骨头覆盖。这把衣针竟然在一掷之中穿头而过。

  贩马客是有二十年经验的老江湖,在这一刹那,他的经验告诉他:“透脑针”。来不及把这条经验说出,人就倒了下去,细细的。红红的五、六十道血泉喷起三尺来高。

  客商在他躺地时,一齐出手了,金梭银线,铜针铁扣。几个贩马客哼都没哼便倒下了。

  “塞北第一美人”说话了:“哟,大家都想要那口棺材,是不是都累了,要进去歇歇。”

  客商冷笑道:“美人,你也想插一腿?”

  “塞北第一美人”笑笑:“哥,你说呢?”一边说一边向客商逼进。

  客商使个眼色,如法炮制,一齐出手,篷篷乱雨纷纷向美人撤去。

  嬉笑之间“塞北第一美人”撩开裙角,从里面摸出一对兵器。

  “观音救难手!”欲海双杀脱口叫出,这件独门兵刃,金柄银爪,精巧玲珑,是塞上闻名的魔头“半面观音”的独家招牌。

  “观音救难手”伸缩自如,箕张银爪,有如虎豹利齿,足可以撕裂任何衣衫皮肉。

  如果是高手,甚至可以从头发里提出一只虱子来,再把它抓碎。

  “塞北第一美人”,是“半面观音”的高足。

  她很会使用这种奇兵利刃。

  看看暗哭飞到,“塞北第一美人”身形暴长,裙衫飞起,吸去那件件暗器。

  “观音救难手”有虚有实,有巧有猛,左手诱敌,右手强攻,悠忽间打向对手的致命之处。

  量天尺等见暗器走空,尚未来得及变招,便觉观音手已到胸前,连忙倒转陀螺,闪避开来。

  观音救难手一个“慈渡南海”,冷风一卷,风云万变,招连招,招套招,招中有招,步步追杀过来。“观音拂柳”、“观音抛瓶”、“观音折莲”、“观音洒露”,爪如雄鸡啄米,端得神灵活现。

  这么丑的姑娘。

  这么俊的武功。

  量天尺等心中又惧又怒,任是一生狂,此时也不得不万分小中,手上尺、针乱打,不求制敌,但求自保。

  呼地一爪,观音救难手又砸了过来,量天尺等更是应付不暇,八方爪影围绕,凌厉已极,险象环生,生死边缘上不禁心胆俱碎。

  几具客商身上都有个洞,一个冒着鲜血的洞。

  客商们倒下了。

  坐在那个角落的土老汉,盯着“塞北第一美人”,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本来我不想杀你,现在好像改变主意了。”

  “塞北第一美人”道:“上了年纪的人,容易对棺材感兴趣,尤其是上好的红木棺材。”

  土老汉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棺材?”

  “塞北第一美人”道:“入土为安。”

  人土为安,是一句老话。大人死了,孝子悲恸不已,人们就用这句话劝他。

  土老头老脸一寒,道:“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铁锄耕夫”。

  铁锄耕夫的锄不离身,春、夏、秋、冬总带在身边,睡觉也放在随手可以拿到的地方。

  难道秋也锄、冬也锄?醒也锄、梦也锄?

  铁锄耕夫得不是草,是人头。

  铁锄一枪,“咔嚓”人头落地,就像锄断一根草似的。

  铁锄耕夫的田野很广,草也很多,锄来锄去,总也锄不完。

  他对自己很满意,要锄的草绝对没有留下过一棵。

  铁锄耕夫的锄重一百三十二斤四两五钱,虽不能挥锄住日,却可以裂地崩石。

  “塞北第一美人”的“观音救难手”又要超度耕夫。美人的两个轿夫也掏出了同样的兵刃,不过只是粗了些,长了些,重了些,是镔铁打造的那种。

  六手齐出。抓向铁锄耕夫。抓出去,这六只手,连同六只手后面的六只手都觉得不妙。

  抓出去的手好像落空了,轻飘飘地没有着力的地方,刚想变招,铁锄耕夫的锄头已经横扫了过来。

  “蟒原缠玉带!”“塞北第一美人”向后倒下,两个轿夫变成了四截。

  铁锄耕夫望着满地死尸,和显得很害怕的孝妇、脚夫,狂笑一声,向棺材奔过去。

  欲海双杀没有出手。

  因为,已经有人替她们出手。她们看见,一支墨绿色的东西插进了铁锄耕夫的后心。

  是血泊中的“塞北第一美人”,她拼着最后一点真力,打出了一枝“观音柳”。

  有心栽柳柳成荫。

  “观音柳”是一种带有巨毒的柳。

  铁锄耕夫离棺材还有一步,这仅剩下的一步,他没有迈出去。像一棵椰树那样,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新栽的树,总是要浇些水。铁锄耕夫后心流下的碧绿的血肉脚下浇去。

  欲海双杀得意地笑笑,她们知道,最后结果会是这样。

  二十多条人命。

  一口棺材。

  人已不是人,变成了冤鬼。

  棺材还是棺材。

  华丽。

  坚固。

  沉重。

  十八个剽悍轿夫。

  一个重孝美人。

  急急地走过了乌啦啦山套山的大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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